陳詩慧
(中共衢州市委黨校,浙江衢州 324000)
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讓鄉村建設的浪潮高漲。無論實踐探索還是理論研究,關于“鄉村如何振興”存在2 條路徑,一條是注重產業發展,以精英為主體的發展模式。該路徑聚焦于經濟繁榮,通過國家資源融入與農村產業融和,發展農業生產或鄉村旅游,來振興鄉村[1,2]。鄉村建設主體為鄉村精英或鄉賢[3]。另一條路徑是注重文化發展,以群眾為主體的發展模式。該路徑通過文化建設,重塑鄉村社會制度和社會秩序,增強鄉村內聚力,讓農民群體共享現代化發展成果。這種路徑下的鄉村建設主體是廣大人民群眾[4,5]。
鄉村振興最終還是要回歸鄉村本身。在農業社會背景下,鄉村具有悠久的歷史和文化。文化是鄉村維持社會秩序的根本與靈魂。雖然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下,鄉村文化紐帶遭到破壞,市場經濟特征逐漸顯現。但是在經濟方面,鄉村無法與城市競爭。因此,鄉村的振興最終還是要走文化路徑。文化禮堂是浙江省自2013 年起,在全省農村地區建設的基層文化平臺。浙江省通過依托該平臺,激活鄉村傳統文化來振興鄉村。這一實踐已取得豐碩成果,對中國鄉村建設和發展具有理論探索和實踐參考意義。
鄉村振興的本質是滿足鄉村發展的內在需求。鄉村建設的需求是鄉村社會本身發展邏輯的表達[6]。文化禮堂的建設正是基于這樣的現實邏輯。中國的農村社會已經形成“半工半耕”的家計模式[7],青年人在城市務工或生活,老年人留守在鄉村。依靠產業振興的鄉村的主體人群依然是老年人。鄉村“空心化”與“老齡化”的現狀定義了鄉村發展的內在需求。相對于物質需求而言,鄉村的精神需求更為迫切。
鄉村發展的內在需求主要體現在2 個方面,首先,在鄉村,村民擁有大量的閑暇時光,“無所事事”和“空虛”成為他們的常態。雖然在產業發展的鄉村,村民有機會務工,但務工階段也只是季節性的,況且大部分鄉村沒有產業。因此,鄉村迫切需要建設基層文化平臺來重建公共文化,傳播先進文化,豐富村民的精神生活,幫助他們度過閑暇時光。其次,市場經濟對鄉村傳統秩序的沖擊導致文化紐帶松散,村民呈現原子化狀態,鄉村的凝聚力大大下降。因此,如何維系或重建鄉村基本秩序,構建鄉村共同體,確保農村成為治理現代化的穩定基石,是鄉村振興的基礎。
歷史隱藏著鄉村發展的文化基因,鄉村振興必須立足于鄉村的歷史發展。中國傳統的鄉村治理既不依靠法律制度、也不依靠官方組織,而是依靠以宗族和倫理為核心的文化紐帶。鄉土社會最初是由血緣和地緣關系形成的地域空間。該地域空間經過世代的繁衍生息形成了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社會結構——差序格局[8]。在熟人社會中,村民日常的生活實踐及慣習的沿襲形成了與差序格局相適應的倫理規范與風俗習慣,并規范和約束著村民的行為,進而達到維持社會秩序,進行鄉村治理的效果。
傳統鄉村社會治理的手段是文化倫理教化,通過思想教化、文化熏陶、習俗沿襲等多種方式對村民行為進行規訓,使得村民從內心認可傳統鄉村建構的規則,進而從內部約束村民的行為,維系傳統的倫理道德體系。傳統鄉村社會治理的工具是鄉規民約。總之,傳統鄉村維持秩序的核心是文化。在這種秩序下,村民之間互動頻繁,鄉村社會資本豐富,鄉村具有較強的凝聚力,呈現共同體狀態。
市場經濟的沖擊導致鄉村文化紐帶松散,傳統鄉村秩序瓦解,鄉村的組織能力與動員能力下降,鄉村失去靈魂與生命力。文化禮堂承載著重建新時代鄉村文化的意義,通過輸入新時代文化來激活傳統文化,重塑鄉村秩序,這一路徑遵循了鄉村發展的歷史邏輯。
實踐出真知,鄉村振興的道路最終還是由實踐決定。農村文化禮堂作為鄉村建設的一種實踐,從重建鄉村文化著手,不僅提升了農村居民的精神文明,而且產生了更多的溢出效應,對鄉村振興具有重大意義。
一是文化禮堂建設厚植了鄉村社會資本,新建了新時代鄉村文化紐帶,提升了鄉村價值性。21 世紀,隨著農村青年人外出務工,鄉村原本沿襲傳統文化的活動逐漸取消,農村的公共文化空間也隨之消失。文化禮堂成為農村舉辦活動的載體,為村民間頻繁互動、培養情感提供了途徑,進而修復了傳統鄉村以血緣及地緣關系為核心的社會結構,并產生了與此社會結構相應的新時代鄉規民約,豐富了鄉村社會資本[9]。傳統鄉村整合村民的核心是文化紐帶,文化紐帶產生的基礎就是鄉村豐富的社會資本。在熟人社會中,頻繁的互動會進一步促進村民間互幫互助。此外,鄉村性是鄉村社會、空間關系相互建構融合的體系,鄉村性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其折射出鄉村價值的留存與再造,這是鄉村區別于城市的核心本質[10]。傳統祠堂、古書院的修建,也是鄉村社會與空間關系的重新構建,這一實踐是為了保存鄉村特色,提升鄉村價值,滿足現代人的“鄉愁”。總之,文化禮堂著力于傳承鄉村傳統文化,豐富了村民文化生活,成為鄉村精神文明建設的橋頭堡,推動廣大農村在實現“物質富裕”的同時實現“精神富有”。
二是文化禮堂建設產生了更多的溢出效應,促進鄉村文化發展向經濟發展轉變,推動鄉村振興。首先,文化禮堂不僅是舉辦活動,傳承傳統文化的地方,更是傳播科學知識與先進文化的重要渠道。鄉村的凋敝最初體現在鄉村青年人口的流失,實質上是鄉村經濟在市場經濟競爭中的失敗。因此,鄉村振興離不開經濟振興,物質富裕是根本。而經濟振興的前提是人才振興。文化禮堂通過承接資源,打造鄉村振興講堂,開展農業技術推廣及職業培訓,培養鄉村職業農民,助推鄉村人才振興。其次,文化禮堂成為鄉村鏈接資源的平臺,不斷為鄉村發展注入活力。大部分的農村地區內部的經濟空間與經濟資源有限,一定的外部資源輸入是農村地區發展經濟的基本前提。事實上,國家對鄉村地區的資源輸入不斷增多,但是這些資源都直接對接個體農戶,且以幫扶的形式,難以產生更大的共同效益。文化禮堂代表鄉村整體的利益對接外部資源,如與高校、主播團隊等合作,既平等互惠,又能激活鄉村資源,促進鄉村產業升級。此外,外部資源的輸入還能促進文化與旅游的深度融合,推進文化創造性、創新性轉化,打造鄉村文化品牌,促進村民增收致富。
三是文化禮堂建設增強了鄉村凝聚力,組織動員力,提升了鄉村社會治理水平。以信任、規范、網絡為要素的社會資本是社會治理的潤滑劑,能夠減少管理成本,提高行動效率[11]。傳統的鄉土社會原本就具有豐富的社會資本,這是鄉村維持社會秩序的關鍵。文化禮堂的建設,文化活動的頻繁舉辦,使得村民之間、干群之間產生情感與信任。村民對鄉村社會的歸屬感,進一步規范村民的行為,減少了社會管理成本。而且,文化禮堂作為一種文化組織,對鄉村共同體具有一種親和性。相對于基層的正式組織而言,文化禮堂這一文化組織呈現出非正式性,維持著較強的群眾性與社會性,具有強大的組織動員能力。一方面,文化禮堂通過宣傳國家政策及先進思想,為政策執行鋪路;另一方面,文化禮堂通過組織動員文化活動愛好者,直接參與鄉村社會治理,解決鄰里糾紛。此外,治理方面通過植入“微法庭”“民呼我為”服務中心、網絡帶貨直播間等功能,有效拓展文化禮堂服務功能和內涵,提升鄉村社會治理水平。數字技術的發展為文化禮堂的功能集成改革提供方式,文化禮堂與基層治理中心的深度融合,為鄉村基層群眾提供了不出村的教育培訓、政策申報、便民辦事等數字化服務,推進鄉村社會治理向現代化方向發展。
農村文化禮堂建設所代表的文化路徑確實能推進鄉村振興。從實踐上來看,文化禮堂建設推進鄉村振興的邏輯實質上是文化資本向經濟資本、社會資本、符號資本[12]轉化的過程。傳統鄉村依靠文化治村的規律決定了鄉村振興的抓手應是文化資本的恢復和重建,而非經濟資本,符合歷史規律。各種資本之間可以相互轉化[12],文化資本通過挖掘和轉化,產生經濟效益,轉向經濟資本;文化資本通過社會網絡關系的再構建,轉向社會資本;文化資本通過包裝、營銷,打造品牌文化,轉向符號資本。文化資本之所以能向其他資本轉化,得益于鄉村治理的歷史邏輯。如果鄉村振興以經濟資本積累為突破點,未必能向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轉變。
在鄉村建設的浪潮中,不同的鄉村因發展基礎、發展過程的差異性,鄉村振興的具體道路選擇不同。但是,注重文化發展,推動鄉村振興的文化路徑確是很多鄉村的成功經驗,值得進一步探索與實踐。在文化路徑中,文化禮堂作為基層文化平臺及文化建設的載體,承載著鄉村建設的意義,是鄉村振興的抓手和著力點。具體而言,農村文化禮堂在鄉村振興中的定位與方向主要體現在3 個方面。
首先,文化禮堂建設要立足于鄉村實際,滿足村民真正的文化需求。村民大量的閑暇時光,讓農村成為劣質文化成長的空間,如鄉村盛行賭博、地下宗教活動等[13]。文化建設一是為了傳播先進文化,二是為了滿足村民的精神需求。因此,文化建設的導向應是以村民為中心開展活動,防止文化活動形式化、表面化,脫離人民群眾。村民只有真正參與文化活動的舉辦,才能在互動中培養情感和信任,厚植鄉村社會資本,提升鄉村凝聚力。
其次,文化禮堂建設要注重文化的創造性、創新性轉化,增強文化的溢出效應。鄉村振興離不開文化振興,但只有文化振興無法讓鄉村振興。文化禮堂建設的關鍵與初衷是傳承傳統文化,傳播先進文化。但這種文化只是一種沉睡的文化軀殼,沒有活力與生命力。文化只有與經濟相融合,才具有源源不斷的活力與生命力;只有與社會結構相融合,才能真正激發村民的內生動力。因此,文化只有與多要素融合,向多種要素轉化,才能產生最大效益。
最后,文化禮堂建設要以民為本,重塑社會秩序,構建鄉村共同體。鄉村振興是在鄉村原有特色上的振興,保持鄉村性是鄉村振興應遵循的根本。鄉村性體現為鄉村社會生活的意義感和秩序感,這也是鄉村社會整合的堅韌基礎。市場化與現代化的發展,一方面給農村居民帶來了較高的經濟收入,另一方面也將村民變成原子化狀態,村民之間的交往動機由情感變成利益。因此,鄉村振興不僅需要從制度和結構層次規劃鄉村生態秩序,還要從意義和價值層面塑造農民的心態秩序[14],構建鄉村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