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美學視域下的景觀設計研究

◇白 婧

景觀設計應用廣泛，一個城市的整體風貌和藝術風格往往就取決于這座城市的景觀設計風格。景觀設計的概念起源于西方，我國在這一領域的發展起步相對較晚，導致本土的景觀設計風格大多趨向于西方，且設計師的設計思路也總是以呈現西方景觀設計理念為主流。景觀設計的起源要回溯至19世紀，當時西方藝術正在經歷巨變，追求自我意識崛起的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力滲透到西方藝術領域的方方面面，最終以聲勢浩大的現代藝術運動為契機，展開了西方世界長達半個世紀的藝術革新。現代藝術運動除了推動建筑、繪畫、音樂、雕塑等領域的革新以外，同樣推動了景觀設計領域的變革，形成了告別傳統、不斷創新的時代風向，使景觀設計領域有了更加廣闊的創作空間與自由發展的前景。

一、現代美學的發展及特點

在藝術變革背景下，現代美學的發展深受影響，形成了告別傳統、追求自我的發展趨勢，具體呈現出以下特點。

（一）改變了對客觀世界的模仿思路

在19世紀以前，藝術家們對于美的認識主要體現為對客觀世界的真實還原，一切藝術創作都建立在現實世界的客觀、真實呈現之上，若偏離對客觀世界的模仿，就會被視為離經叛道。然而在變革運動之后，藝術的發展朝著更加個性化和自由化的方向發展，隨之而來的是美學認識的更新。人們對于美的追求不再局限在已有的現實模板之下，而是更加大膽創新、積極創造，甚至出現了一些憑空想象的抽象藝術，或者是扭曲的藝術呈現效果。這打破了對客觀世界機械模仿的藩籬，開創了更加大膽、更加富有創造力的美學世界。

（二）開始了對精神世界的追求

如果說19世紀之前的美學體現的是藝術家對現實世界的真實還原之美，那么表現出的則是人們對世界現實的寫實與表現，這種美是真實之美，是再現之美，都是更加遵循傳統的認知。到了19世紀以后，變革帶來了思路的開拓，也帶來了人們從美學表現到美學創造的質變，越來越多的藝術家開始追求個人思想的呈現，而并非拘泥于對真實世界的客觀再現。呈現在景觀設計中，這種美學價值就在于賦予景觀設計以個人思想，展現藝術家對人生、對社會、對美的獨特追求，以及無限暢想與創造力。因此在這一時期，許多奇形怪狀的設計橫空出世，有一些甚至會犧牲其實用性來換取獨特的呈現效果，目的都是彰顯設計者的獨特審美意識，追求個人理想的凸顯。

（三）強調形式的重要性，逐步打破內容為王的圈禁

“形式大于內容”在現在看來是一種貶義的評價，然而對美學藝術的發展來說，卻并不全然是壞事。19世紀之前，藝術家們過分尊重內容的呈現，造成當時美學創造形式和內容的單一。就繪畫而言，19世紀之前的繪畫作品過分尊重內容，導致繪畫的主題不是以人物為主就是以景色為主，這讓繪畫創作的邊界被限制，無法有大的思想上、形式上的突破。然而，19世紀的變革帶來了思想的解放和意識的創新，藝術家開始追求以更多的形式進行創作，內容逐漸變得不那樣苛刻，其重要程度也呈下坡趨勢。當時，人們從許多畫作中甚至看不出畫家所畫的內容，但仍然能夠感受到畫家強烈的個人情感、情緒、思維及意識，其中以現代派的畫作最為突出。正如美國學者克萊門特·格林伯格所說：“在欣賞古典派大師的作品時，看到的首先是畫的內容，其次才是一幅畫；而在欣賞現代派的作品時，看到的首先是一幅畫。”[1]

二、現代美學影響下的景觀設計

現代美學的發展和革新對各個領域的藝術創作都有不同程度的影響，對景觀設計這種源自西方的藝術而言更是影響深遠。從整體上看，現代美學對景觀設計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景觀設計的藝術創作觀念，二是景觀設計的藝術語言。以印象派的誕生為契機，西方的美學領域遭受了個人創作自由與傳統形式體現的交鋒戰，印象派的畫作帶來全新的美學創作理念，最大限度地打開了藝術創作傳遞個人情感的大門，使創作者的精神與思想外放，打開了繪畫藝術創作的全新審美格局。景觀設計在此基礎上呈現出更大的自由度，出現了更多可借鑒的設計語言，其也在更大范圍上應用到了景觀設計之中。

從根本上來看，景觀設計所受到的現代美學的影響主要在于借鑒，而這種借鑒具體體現為以下層面。

（一）景觀設計借鑒現代美學的藝術觀念

最初的景觀設計以設計的實用性與客觀世界的真實還原為基礎，主要以客觀再現為總體手段，藝術觀念上遵從對現實世界的再現和還原[2]。然而，受美學藝術革新的影響，美學創造開始朝著意識流的方向轉變，景觀設計也逐步轉向了對設計者個人意識的表達，開始出現抽象、簡潔、純粹的造型思想，在設計思路上逐步呈現出設計者對個人意識進行表達的傾向。

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方工業發展迅速，社會經濟快速發展，其影響力也深入了美學領域，因此在美學藝術發展中多了幾分精準和效率。美學表達的功能性被淋漓盡致地展示在了西方工業美學之中，其獨特的“機器美學”風靡一時。機器的美雖然冰冷無情，異常嚴肅冷峻，但一板一眼的生產和一絲不茍的加工帶來的是社會大跨步的邁進，令人不禁產生敬畏之情。與此同時，這種“機器美學”延伸到了建筑與繪畫領域，甚至有建筑匠人認為在機器時代，人們的居所就等同于人類居住的機器。在繪畫藝術領域當中，各種規整的圖形成為主流。因兼具功能性、統一性與隨意搭配的多樣化，“機器美學”開始在景觀設計中被認為是一種品質之選，由此衍生了立體、風格凸顯的空間創造思路，這也成為景觀設計的一大創作觀念啟發。

一時之間，立體主義與空間主義的觀念盛行，甚至有創作者開始嘗試將畫作臨摹橫切面或通過透視展現的繪畫思路以全新的方式應用到景觀設計之中，景觀設計開始從各個角度呈現出不同的美學風貌。立體主義的立體圖形結構也在景觀設計中被靈活應用，通過對不同立體圖形、橫切面及不同角度觀察的景象進行重疊穿插，從而形成觀感上流動性強、連貫性好的幾何構圖，甚至加入了風格派畫家的造型實驗，讓景觀設計的思路與設計觀念變得更加豐富飽滿。例如，著名畫家蒙德里安在畫作中采取的流動性實驗就極大地促進了景觀設計觀看視角的轉變，打破了傳統園林設計的軸線禁錮，更好地解放了景觀設計的視角，讓景觀設計的動線和流動性得以提升，獲得了極大的觀感自由與角度拓展。在一些不規則地塊，這一點能促使人們更好地進行適應性調整，能夠與城市的環境相互配合，擺脫僵硬、死板、客套化的景觀設計瓶頸。時至今日，人們仍然能夠看到各種各樣形態變換和空間靈活度高的景觀設計作品，這就證明了當時立體主義和空間主義的美學思想對于景觀設計的影響之深遠[3]。也正是這種觀念上的影響，更廣泛地帶動了景觀設計語言的迭代，推動了現代景觀設計藝術成果的轉化與裂變。

（二）景觀設計借鑒現代美學的形式語言

相較于繪畫藝術的平面美學呈現而言，對景觀設計更具有影響力的應當是立體感與空間感，雖然二者都源自繪畫藝術，但它們顯然更適用于景觀設計。西方立體主義的繪畫藝術將景象以極具空間感的形式呈現，進行原物的分解、重構，通過面、塊等不同要素的重組形成新的空間呈現效果。原本復雜的圖像以最簡單的點、線、面進行呈現，成為新的藝術要素，組合成新的空間造型并形成奇特的觀感。這打破了原本客觀世界的神秘感，用更加精簡的藝術單位構建了新的空間秩序，就好像畢加索利用小的幾何圖形呈現人物面部形象一樣，新的語言造就了新的藝術構建思路，也打開了人們對美學的新視野。

景觀設計語言還受到工業機器的啟發。如曾經出現過以機器之美為主題的景觀設計作品，設計師嘗試用規律的圖形通過大小變化和規律組合形成不同的平面和立體層次感，這種組合時至今日也仍然在現代景觀設計中沿用，且極易產生奇妙的效果。當然，除了運用同一種圖形組合呈現不同大小與空間穿插的藝術效果以外，還有些景觀設計師會利用不同的圖形通過布局構建一個組合圖形的平面俯視結構，并呈現出組合觀感。常見的有三角形的假山、圓形的花壇加上圓柱形的立柱等，這些都是以簡潔的圖形符號為基礎，通過不同的圖形樣式組成的空間布局，最終呈現出更好的景觀效果的常見案例。看似毫無干系的圖形，也許從另一個視角來看就會形成類似于畢加索用圖形解構人臉的效果，不規則的多個圖形最終形成一個全新的圖景，達到新的呈現效果。

除了繪畫藝術對景觀設計影響深遠以外，音樂方面的美學元素也對景觀設計影響很大。就拿法國園林設計當中十分注重線條流暢感來說，其就體現著音樂的悠揚與流動性，是法式浪漫的極好詮釋，更是音樂性的最好體現[4]。人們常常能夠看到，在20世紀的法國園林當中，有許多邊緣修剪成流動曲線狀態的花圃和草坪，進門的甬道彎曲而綿延，曲徑通幽之處回環流轉，這正是神秘、浪漫的法國情調，也是音樂性對景觀建筑影響的最好展現。20世紀20年代以后，景觀設計迎來了新的變革，而這種變革得益于超現實主義的興起。超現實主義打破了工業時期對規矩圖形的守舊之風，開始嘗試突破性的圖形變化，當時比較流行的紡錘形、腎形，以及一些無法言明的不規矩圖形橫空出世，既帶來了繪畫藝術、建筑藝術的革新，也為景觀設計帶來了新的思路。

三、結語

景觀設計長期以來受到西方美學的影響較大，但是從我國的園林景觀設計歷史來看，我國本身有著自成一脈的園林景觀設計風格，只是隨著時代的發展，現代城市建設逐步朝著西方美學設計方向轉變，中式建筑及中式傳統園林的蹤影已難以尋覓。但是隨著21世紀中華民族文化的復興與崛起，國風逐漸在繪畫、音樂、建筑、雕塑等領域產生了越來越大的影響力，同時也獲得了世界的關注。在景觀設計中，自然也刮起了國潮之風，一些擁有悠久歷史的古都開始打開古風建筑的復古景觀設計新篇章。長久的歷史發展告訴人們，景觀設計藝術的發展受到多方面因素的綜合影響，其中，現代美學發展對景觀設計的發展有著較大的影響，甚至可以說是現代美學的發展為景觀設計指明了發展的新方向，并始終用更新的美學觀念和美學語言推動著景觀設計新思路的產生，為其發展鋪平了道路。

作為擁有數千年歷史的文明古國，我國的景觀設計目前尚且沒有完全突破西方景觀設計的藩籬，在一定程度上仍然以西方美學發展的思路進行發展創新，這不免是一種遺憾。在現代社會，中國的景觀設計理應更多開闊美學發展方面的視野，用更加國際化、更加靠近中華文化的思路來調整景觀設計的發展方向。這就要求國內的景觀設計師從中華民族發展歷史當中汲取養分，立足于中國美學思路開創中國景觀設計的新格局，為景觀設計注入歷史文化的力量，提供未來發展的養料。當然，這樣的思路并不是完全推翻西方在美學和景觀設計方面的成就，更不是對西方歷史和藝術成就的排斥，而是更客觀地肯定了西方美學和景觀設計藝術的成果，但明確了中西方文化的差異性，認為中國的未來景觀設計之路應當是站在西方美學與景觀設計經驗的基礎上求新求變。這就好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尋找更適合自己發展的道路，并用更新的角度看待景觀設計，發揮中式園林設計、建筑藝術與水墨藝術等豐富的文化藝術優勢，取得景觀設計的新成就。客觀來看，研究現代美學對中國景觀設計的影響，是對藝術發展脈絡的梳理，更是對未來發展的深入思考，是十分有必要的。相信未來中國的景觀設計發展之路將會走得更好，并更多地結合現代社會發展需要，獲得世界范圍內的矚目與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