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美學在室內設計中的價值與應用分析

◇劉 越 王 麗

一、寓于民族根基中的意境空間之美

要將意境美學引入室內空間領域，首先要對意境這一美學概念有深刻的了解。意境的哲理性來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末期老子的道家學說，即“道”與“象”的辯證關系，意境之美是通過對有限條件的突破，實現對精神世界的無限表達。映照了嚴羽所提出的：“言有盡而意無窮。”

“中國園林的特點不是一座孤立的建筑物的美，也不是一片孤立的風景的美，而是有意境。”[1]中式園林的意境體現在突破空間的限制，不被園林本身的建筑與景觀所約束上。作為環境設計的分支，室內設計同樣是通過對空間的塑造來實現對審美價值的引導，使觀者在空間營造的意境氛圍中得到美的感受，從而實現精神世界的反饋。

傳統美學領域中的意境是中國美學的核心概念之一，在室內設計領域，對于意境的哲理性運用我們不能無視與否認。在中國傳統室內空間的設計語言表達上，意境不僅能滿足個體的單一訴求，還能以藝術為媒介在有限的空間條件下進行情感和精神世界的表達。在《董氏武陵集紀》中劉禹錫提出“境生于象外”，即通過室內氛圍的營造，來顯現精神世界的“心境”，這是中國人民獨有的“性靈”展現方式。同時，我們對意境的認識不能狹隘地采取下定義的形式，室內設計中對意境的運用根植于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與追尋美的歷程之中，以形而上的精神追求投入形而下的實踐，最終邁向的是藝術哲學范疇的“天人合一”。

二、室內設計中意境的哲理性演繹

（一）基于傳統藝術哲學的融合

不同文化的發展演繹，形成一種設計流派并運用于室內設計領域的情況并不罕見，例如由宗教領域發展而來的禪宗文化在室內設計領域掀起一股具有東方韻味的設計風潮，同樣由茶道文化形成的“侘寂”風也成為日本室內設計領域的代表風格。而意境這一概念在室內設計領域的運用過程中，其文化內核始終蘊藏著對中國傳統哲學的繼承。

《禮記·大學》提出：“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在中國傳統哲學范疇中，中國古代匠人在制作一件器物時常以人的品格為器物制作標準，將情感植入客體之中，又以客體的哲理性意蘊來鞭策自己。這與室內設計的意境運用不謀而合，即將空間作為一種媒介，使之成為自身意志的載體，滿足自身精神需求的同時也傳達出一種信號，使人們處于空間之中能感受到空間氛圍營造所帶來的影響，從而使精神境界邁向更高領域。這也使得室內設計在物質性與客觀性的基礎上賦予了空間生命。

同時在傳統室內設計理念下將空間作為載體營造意境的過程也遵循著嚴苛的尺度。《莊子·山木》提出“物物而不物于物”的理念，即不要為物所累，過分追求氛圍導致設計結果適得其反。為此，“道家提出了兩條殊途同歸的造物思路，一是‘大巧若拙’的設計思想，二是‘技近乎道’的設計觀念。”[2]二者的共同目標是將設計落實在適度的尺度中，過猶則不及。這也是室內設計中利用意境美學所表達的藝術哲學。

（二）符合現代設計美學的審美判斷

審美判斷并不是一種邏輯的推理和在已有規則下提出的概念標準，而是人們追尋美的過程中進行的感性活動。而設計是理性與感性相互交織的，具備藝術的感性化與科學的理性化雙重屬性。無論是審美判斷還是設計本身都是人的活動，其中室內設計在環境設計領域與人的關系最為密切。

意境美學以其自身所具備的哲理性意蘊，借助室內設計對空間的環境氛圍進行烘托，以及對設計風格的文化內涵進行塑造，使得空間之中的受眾能夠獲得良好的審美體驗和精神情感需求的滿足。同時室內設計對意境美學的引入是以現代審美的視角將傳統藝術哲學中“美”的理念再次激活，利用不同的媒介和技術將本土的優秀概念引入其中，構建起新的室內設計觀念，而不是單一地進行文化植入。這種方式順應了科學技術的發展，也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面對不同環境將自身的文化理念進行的融合與延伸。創造滿足客體精神與物質多方面要求的理想場所，是將意境美學運用于室內設計過程中需要重點考慮的方面。這是符合現代設計美學的審美判斷和設計屬性的，也是意境美學面對室內設計領域多變革、多風格的發展趨勢所具備的優勢條件。

三、意境美學在室內空間中的設計理念與概念運用

（一）適人的室內空間規制

在運用意境美學對室內空間的意境進行營造時，如何在改造空間的過程中不被固有理念所限制，進而突破傳統，讓受眾感受到空間所體現出的觀賞性與藝術性是設計過程中需要考慮的問題。從精神層面來看，要想運用意境的哲理性意蘊，將室內空間作為一個釋放情感的載體，使有限的空間具備表達的能力，設計師就要遵循以人為本的原則進行設計，讓空間承載著受眾的感知和度量，使受眾在進入空間的過程中思想與空間塑造的語言達成一致，從而引發其情感共鳴。

同時，要打破空間的邊界感，在空間功能上，一方面應以人機工程學為基礎，以保證人生理上的便利與舒適，另一方面要與空間布局相適應，使受眾產生感官上的愉悅感受。對空間進行科學的分割、重組，將不同功能的空間布局在適合的位置。運用意境美學突破空間的局限，從而使各個空間體現出多層次、多功能的特點，相互關聯，更好地為人服務。適人的設計要將空間始終控制在實用的范疇之中，將關注點放在整個空間上。意境的營造也要融入設計者和受眾的體驗與感受，使空間布局具有節奏感。

（二）源于 “意”歸于“境”的裝飾邏輯

在中國傳統藝術哲學中，“意”可以被歸納為人的主觀情感的抒發，“境”是對有限空間的突破，而回歸到室內設計領域，“意”具有空間對人情感的觸動作用，“境”則以空間為媒介成為情感的載體。人與人、人與物、人與空間、人與自然的平衡與共存，衍生出無限生機，反映出對東方意境的追求。

基于人與物的室內設計理念運用，材質的點綴，可以提升空間整體質感。意境美學的裝飾理念便是利用空間里不同的材質進行表達，使進入空間的客體受到室內環境中意境的影響而展開情感想象。每一件藝術作品的形式都有它的物質載體，設計作品也不例外。很多人認為，在設計時形式在藝術家心中已經存在，物質的質料是隨意選擇的，這就將創造美的任務拋給了形式。其實，這就走向了另一條錯誤的創作道路，也就是理論先行的道路，美在藝術作品中呈現，藝術家加工一件藝術作品首先要考慮質料而不是物質承載形式。這就要求設計師要將空間看作一個整體，以整體來觀局部，配合器物與空間的結構，使空間裝置布局與室內空間形成呼應，通過裝飾對空間效果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讓進入空間的受眾體會到東方韻味的自然流露。例如坐落于芬蘭赫爾辛基市的T ee m aa茶空間，設計師將中國文化中的茶文化引入芬蘭這個北歐國家，采用現代室內設計手法實現歷史與現實的碰撞，將茶文化融入設計理念，運用富含質感的材料，賦予空間故事感，從而使東方韻味在環境氛圍的營造下延展開來。

同時，在進行室內設計的過程中要學會利用自然景觀所營造的意境，形成自然與人的動態平衡。將自然之“意”借由裝飾融入有限的空間，作為一種營造氛圍的工具，從而使空間具有深遠的意境。打破室內空間與自然的界限，使開敞性與封閉性共存。裝飾要為空間效果的營造服務，讓整個室內空間通過裝飾手段承載設計師所要傳達的設計內涵，即讓意境美學所營造的氛圍借由裝飾的手段再次回歸到室內空間中。另外設計師要懷有敬畏之心，敬畏自然，不能讓設計流于形式。這也是意境美學的哲理性在室內設計中的體現。

（三）東方韻味的氛圍營造與審美表達

“中國傳統室內布局的特點，正是把內部空間與裝修陳設放在一起綜合考慮，將空間當成白紙，裝修陳設當成筆畫，運用‘計白當黑’的哲學思想，通過內部空間的靈活組合來完成對空間布局、立面造型以及家具陳設的藝術處理。”[3]設計師如同藝術創作者，可將空間作為絹本，以裝飾陳設為筆墨，進行藝術創作，把握設計語言的表達和尺度以及秩序的建立。

意境美學的運用，是將審美哲學融入室內設計之中，設計師通過對室內空間的塑造進一步體現空間具有的由意境渲染出的東方之美。以喜茶廈門磐基名品中心店為例，設計師將茶文化與廈門的地理特征相關聯，用年輕化的設計語言傳遞東方意境之美。在空間裝飾上利用材質的多樣性變化來表現空間的質地和色彩，從而實現自然意志的抒發。意境所帶來的幽邃清幽，婉轉雋永，難以直接描述，設計師通過人為的方式，將東方韻味納入室內空間的氛圍，使觀者處于情境之中，體會到盡“意”盡“念”的空間感。

陳繼儒的《幽窗小記》載：“心外無物，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這是中國人民獨有的東方情懷。身在繁華都市之中，只需走進幽窗庭院一角，便能體會到林泉野徑般的隱逸生活。這是氛圍營造的作用，也是意境美學的表達。在進行融入了意境美學的室內空間設計時，要利用家具陳設多樣靈活的布局，營造出人造的自然空間。不同家具陳設物品的材質配合具有東方韻味的意境氛圍，輔以燈光虛實變換，使得整個空間愈顯沉穩，更富有層次和意境。要想做到意境的無限表達，就要弱化室內空間的局限性。

需要注意的是，設計是一種帶有制約性的藝術，不是一味的文化堆砌。室內空間的意境營造要避免追求氛圍的營造而使裝飾過于繁復。中國傳統繪畫中的留白技巧也是意境韻味的表達手段，利用“無為而為之”的方式給人帶來以少勝多、以無勝有的感受，也就是利用意境美學進行室內空間設計的另一種重要表征——“無一物中無盡藏”。如通過空間劃分營造出的曲徑通幽氛圍、景窗“避外隱內”的似隱還現意味。通過蘊含著意境之美的家具陳設和具有意境氛圍的室內空間營造，使人們在踏入空間后，感受到裝飾、陳設、布局等形成的美感，本能地融于空間之中，達到情景交融的目的，賦予受眾無窮的想象。

（四）意境美學融于室內設計的文化趨向

室內設計的根本目的是為人營造更好的生活空間，無論進行何種理念的融入與技術手段的變革都不能舍棄這一本質。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在滿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和空間功能需要的同時，人們生理及精神層面的需求逐漸在所有需求中占據較大的比重。

“嶄新審美形態的生成和流變，折射出當今審美趣味、人生境界、人生樣態和審美風格的變遷，這種變遷，恰好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脈搏。”[4]這也就成為一種契機，并將意境美學這一概念自然地引入室內設計領域，對意境美學的運用提出了較高要求。

在室內設計理念呈多元化趨勢的今天，要將意境美學通過室內設計的手段呈現在空間之中，使這種理念抵達受眾內心深處。從美學角度來說，在進行藝術設計時，把設計作品當作藝術作品去營造形式美，要求設計師利用形式去開啟質料。在進行一件藝術作品的創作過程中不僅要滿足人的單一訴求，還要在有限的形象中開拓出無限寬廣的領域。這對當代設計師提出了較大的挑戰。美學理念需要繼承與創新，面對多元文化的沖擊，設計師要總結出符合本國審美的設計理念并進行實踐，只有這樣，才能讓傳統美學在時代洪流中煥發活力。

四、結語

意境美學在室內設計中的應用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挖掘，是對當代中國設計美學的啟發。它代表的是一種精神傳承，有利于對本民族歷史遺產的繼承與增強民族自信。意境美學在室內設計中的運用，即人的內在“性靈”通過外在形式進行的表達，也是人與自然關系中精神內核的物質體現，能夠滿足人們的精神需求，讓藝術貼近生活，讓人們更好地享受生活的藝術。因此我們需要從美學到設計美學最終再回歸到環境材料與技法的討論，實現古今結合，使傳統理念體系與現代要素之間達成和諧，讓室內空間承繼傳統哲學意蘊，使美學反映出來的雅意在人的心中緩緩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