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開始流行的新冠肺炎在全世界很多國家肆虐,人們的生活也受到嚴重影響。人類歷史上暴發過多次瘟疫,其中影響非常深遠的一次是14世紀左右在歐洲暴發的黑死病。黑死病讓中世紀的歐洲人聞風喪膽,正是因為它,歐洲流失了大量人口;但也正是因為它,歐洲的文藝復興開始萌芽,資本主義逐漸發展,歐洲開始漸漸走出黑暗的中世紀,邁進現代社會。
14世紀席卷歐洲的黑死病最初從意大利開始,后來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到歐洲各國,很快,整個歐洲大陸都籠罩在黑死病的陰影下。每天成百上千的人死亡,尸體被一車一車地運走,平時熙熙攘攘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空無一人。意大利文藝復興的代表之一喬萬尼·薄伽丘在其《十日談》開篇就描述了佛羅倫薩遭遇黑死病肆虐的悲慘景象:“不到幾年工夫,死去的人已不計其數;而且眼看這場瘟疫不斷地一處處蔓延開去。”據說1348年的3—7月間,佛羅倫薩的死亡人數高達10萬人以上。美國學者堅尼·布魯克爾在《文藝復興時期的佛羅倫薩》一書中記載:“1340年和1348年的大瘟疫使佛羅倫薩人口減少將近一半,這一重大損失到14世紀后半葉才得到部分恢復(可能只恢復了三分之一)。”黑死病給歐洲其他地方帶來的毀滅也同樣觸目驚心:倫敦有一處墳地埋葬了5萬具尸體;而整個歐洲因黑死病死亡的人數高達2500萬以上,占當時歐洲總人口的三分之一還多。
黑死病在造成巨大災難的同時,另一方面卻也間接推動了歐洲的宗教改革,帶來人文主義之光和思想的解放,加速了現代教育系統的建立,促進了科學技術的進步和工業發展。
首先說說黑死病與歐洲的宗教改革。人們原本對上帝和教會堅信不疑,然而在疫情中,他們卻發現教會管理不力,只會壓榨、欺騙百姓。由于當時醫療條件差,人們并不清楚瘟疫暴發的真正原因。黑死病暴發初期,教會散布“天譴論”,聲稱是因為人們平時舉止不當、罪孽深重,上帝因而震怒,才降下瘟疫,懲罰人類;只有民眾按照教會的教導生活,才能洗刷罪過,擺脫瘟疫。人們希望上帝能夠拯救人類,于是終日虔誠祈禱,希望上帝能夠驅散可怕的瘟疫。然而,人們在教堂聚眾祈禱,卻再次加速了黑死病的傳播,祈禱和祭拜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同時,人們錯愕地發現,那些往常稱自己受到上帝特別庇護的牧師和教士們也難逃黑死病的魔爪,大批大批地死亡。據記載,英國約克郡有近一半的教士死于黑死病。與此同時,教會和教父們也利用人們對瘟疫的恐懼大肆斂財。由此,人們對教會的不滿加劇,開始試圖通過個人修行來達到與上帝對話的目的。新教改革仿佛一道光,照亮了歐洲黑暗的中世紀。這一切都為后來歐洲的宗教改革奠定了基礎,也成為個人主義在歐洲發展的一種推動力。“它將個人和上帝聯系起來,其后果與其說是突出了上帝,不如說是讓個人主義的背影從地平線上緩緩地浮現”。這為之后的文藝復興奠定了基礎,同時它對人們思想的影響也促進了歐洲資本主義的萌芽。
在試圖解釋黑死病產生和瘟疫快速傳播的原因與途徑時,人們的理性意識開始覺醒。由于教會難以對瘟疫給出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人們便各自給出五花八門的答案,如瘟疫產生是因為人們的服裝不得體,是因為小孩兒不服從父母,是因為被污染的空氣,甚至有人提出是因為猶太人的陰謀,等等。這種種解釋盡管可能并無根據甚至非常荒謬,但卻具有重要意義,因為“這些解釋不再是依據某種權威或者某種經典,而是根據現實和自己的文化觀念而進行的自我思考,反映著長期被絕對權威和傳統意識所壓抑的思想活力向表層的涌動,正是在它們的沖擊下,看似鐵板一塊的正統意識形態變得支離破碎”。
在抗擊瘟疫的過程中,人們質疑教會權威和傳統思想,隨著理性的覺醒,開始采取很多切實有效的措施,如隔離措施和衛生措施。為了阻止黑死病的傳播,當時的威尼斯建立了多個站點,對從東方歸來者進行40天隔離,并控制移民。為了減少感染風險,人們不再嚴格按照以前教會規定的方式舉行葬禮,而是一切從簡、從速。同時,政府對死者埋葬的地點和深度也有明確規定。這些理性的抗疫措施不僅在抗擊黑死病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理性思維本身也對歐洲的文化、教育和科學產生了持久的影響,為歐洲步入現代社會做好了準備。
隨著對教會的質疑,人們的生活和思想也更趨世俗化,人文主義思潮逐漸興盛。人們原本渴望死后能升入幸福的天堂,但在可怕的瘟疫面前,天堂的快樂卻是如此的遙不可及。人們開始意識到現世生命的寶貴,不再那么向往來世的幸福,轉而追求今生的享樂。很多人開始縱情聲色,在自己僅有的一生中尋求轉瞬即逝的現世歡樂。正如文藝復興第一個人文主義者彼特拉克所說:“我不想變成上帝,或者居在永恒中……屬于人的那種光榮對我就夠了。這是我祈求的一切,我自己是凡人,我只要求凡人的幸福。”這種對現世快樂的追求成為歐洲文藝復興時期藝術作品的一個重要主題,也使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成為近代西方所推崇的主要價值觀。

薄伽丘在《十日談》中生動描述了瘟疫時期人文主義的萌發。這本書講述了10個僥幸逃過瘟疫的青年躲在一棟鄉村別墅里,整日游玩歡宴,每人一天講一個故事,一共住了10天,就講了100個故事。這些故事不僅描述了男女間的自由戀愛,而且嚴厲批評了天主教會的黑暗和迂腐,鞭撻了封建貴族的墮落腐敗,體現了人文主義思想,成為當時處于黑暗時期的人們內心的寫照,也拉開了文藝復興的序幕。
現代教育的興起也與黑死病相關。因為瘟疫在歐洲肆虐,原本在校的大學生被禁止跨城市返校上學,為了讓學生繼續學業,很多新的學校因此建立起來。新建立的大學數量遠遠大于原來的學校,之前被教會壟斷的教育局面被打破,得以更加平民化、大眾化。更多的人受到了更高層次的教育,思想文化和認知水平不斷提高。原本只有教士、僧侶才讀得懂的《圣經》,現在能被更多的普通人看懂,他們可以直接與上帝進行交流,體會到在這個世界上自己作為個體生命的價值。這使得歐洲的中產階級開始形成并逐漸壯大,擁有了自己的話語權,慢慢成為一支可以與貴族抗爭的力量。與此同時,通過統一的普及化教育,國家使全體人民都認同一種文化,這種同質性的文化促進了民族主義的逐漸興起和發展。中產階級和民族主義的興起使資本主義開始萌芽并逐漸開花結果,進而推進了歐洲的資產階級革命。由此可見,黑死病的暴發客觀上促進了教育的現代化和大眾化,影響著人們的思想,對資本主義的產生與發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這也為文藝復興奠定了思想基礎。
黑死病還間接提升了農民地位,推動了西方的工業進程。黑死病導致同一地區的人大量死亡,空出大片的土地無人使用,從而加速了土地和財富的集中。瘟疫造成勞動力銳減,人口的流失讓原本廉價的勞動力突然變得珍貴,人們不再滿足于微薄的報酬,開始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權利。原本卑微的佃農也有了和莊園主談判的權利,收入大幅度增加。但一些莊園主和貴族不愿放棄原本中世紀的莊園經濟,仍然把農民當作佃農來對待。為了反抗莊園主的壓迫,14—15世紀歐洲先后爆發了法國的扎克雷起義、英國的瓦特·泰勒起義、拜占庭的吉洛特運動等眾多大大小小的農民起義,農民們為爭取自己平等的權利挺身而出。在這一過程中,部分農民逐漸從土地上解放出來,開始向工人身份轉變,這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產階級力量的發展和工業的進步。
抗擊瘟疫也促進了歐洲科學技術的進步。由于黑死病的肆虐,原本固定的農業人口流失,耕地質量下降,勞動力素質降低。許多富裕的手工工場主意識到技術優勢遠遠大于人口優勢,因而開始“積極尋求節省人力的新技術”,以新技術代替原本的手工生產。于是人們不斷嘗試、研究,最終研制出大型機器,建立了工廠,資本主義也由此萌芽。

同時,黑死病讓人們更加重視醫療。新醫療技術的研發和公共衛生設施的建設有效阻止了黑死病的傳播。黑死病期間廣泛使用的隔離制度和衛生制度防止了疾病的進一步傳播,也為以后現代社會的城市衛生和建設奠定了基礎。城市的公共衛生環境逐漸改善,有效控制了許多傳染病,使更大規模的現代城市涌現出來,具有非凡的意義。科技的進步直接推動了工業發展,城市的完善則為現代生活提供了一個精彩紛呈的大舞臺。黑死病之后,歐洲也開始步入一個嶄新的歷史時期——近現代社會。
黑死病的快速蔓延暴露了14世紀歐洲存在的很多社會矛盾和問題,也因此引發了宗教、文化、思想、教育、科技、社會等諸多方面的一系列變革,促使歐洲人逐漸走出中世紀壓抑和灰暗的生活,開始更多地追求現世快樂和個人自由。這些都為歐洲文藝復興和資本主義的出現做好了鋪墊,推動歐洲逐漸步入現代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