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慧濤,易劍東,鄭凱新,趙 耀,范英麗
(1. 溫州大學 體育與健康學院,浙江 溫州 325035;2. 泉州師范學院 體育學院,福建 泉州 362000;3. 福建師范大學 體育科學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4. 南昌航空大學 體育學院,江西 南昌 330063)
隨著溫室氣體排放量持續增加,全球生物多樣性與人類健康受到極大威脅。體育領域同樣無法幸免,氣候變暖引發的極端天氣以及海平面上升增加了賽事舉辦的不確定性,破壞了戶外運動的基礎環境,威脅運動員的身體健康,并干擾國際體育組織的正常運作。當然,國際體育組織不僅是氣候變暖的“受害者”,大型賽事舉辦、運動用品制造和體育組織運作產生的碳足跡往往“規模巨大且影響深遠”,要承擔環境退化責任[1]。全球每年舉辦的數以萬計的賽事“開發土地、刺激交通、消耗能源和水,雇傭成千上萬的勞工,生產億萬個消費品,產生難以估量的固體和液體廢棄物”,這些行為都會導致大量溫室氣體排放[2]。據國際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IEA)的數據,2022 年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預計超過330 億t,而根據組委會的估算,僅2022 年卡塔爾足球世界杯賽的碳排放量就約有363 萬t,占全球總排放量的萬分之一。
體育領域的碳減排存在巨大潛力,是全球氣候控制亟待開拓的新領域。在打造零碳社會大趨勢下,體育組織也著力參與全球氣候治理,履行社會公共責任。截至2021 年11 月《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二十六次締約方大會(COP26)閉幕,以國際奧委會、國際足聯等為代表的280 多個體育組織簽約遵循該公約,推動組織可持續發展變革,協同會員協會及其利益相關者實現碳中和。作為管理全球體育的非政府組織,這些國際體育組織很早就啟動應對氣候問題的具體行動,經過十余年的努力,通過打造綠色低碳組織、賽事碳中和、利益相關方氣候教育等舉措,構建了整體化、系統性和可操作的行動框架。
作為全球最大的國際單項體育組織,在過去十幾年間,國際足聯利用自身在足球運動中的權力、資金與影響力,制定氣候可持續發展計劃,引導歷屆世界杯賽組委會、國家足球協會協同參與。尤其在2021 年,國際足聯頒布《國際足聯氣候戰略》(FIFA Climate Strategy),明確設定“到2030 年將碳排放減少50%,到2040 年實現碳中和”的目標[3],以切實可行的行動框架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全球挑戰,成為響應《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的標桿性國際組織。
2020 年9 月,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聯合國大會上提出,我國將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力爭在2030年前二氧化碳排放達到峰值,2060 年前實現碳中和[4]。這是我國主動參與全球氣候治理的偉大擔當,也是促進我國社會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大決策。2022 年1 月24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六次集體學習時指出:“積極參與和引領全球氣候治理······要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以更加積極姿態參與全球氣候談判議程和國際規則制定,推動構建公平合理、合作共贏的全球氣候治理體系。”
我國體育研究領域也在積極關注體育治理中的氣候保護問題。在實踐方面,低碳、綠色、可持續已成為主流辦賽理念,北京冬奧組委、杭州亞組委都以碳中和標準籌辦賽事。在學界探索方面,早期主要集中在低碳理念對體育的影響,如:藍國彬等[5]解讀了低碳生活理念下的健身運動發展;蘭健等[6]提出體育服務產業低碳發展的新展望;朱宏[7]闡釋了我國城市社區體育設施應當遵循的低碳規劃理念。近年來,體育學界開始注意到體育產業、賽事與碳排放、碳中和、可持續發展等的交叉研究,如:王孟等[8]總結了體育產業低碳發展的數字技術賦能模型及實施路徑;鐘玉姣等[9]探討了體育運動與環境可持續性問題;卿平[10]從碳減排視角討論了賽事主辦地選擇問題;孔夢圓等[11]基于協整模型闡釋了我國體育產業、碳排放與經濟增長的動態關系。但是圍繞國際體育組織碳中和具體實踐的探討相對較少,僅有陳怡瑩等[12]從主體舉例的視角,探討了國際奧委會和國際足聯等在大型體育賽事中的碳足跡管理。
基于此,本文對碳中和行動管理案例進行分析,通過解讀《國際足聯氣候戰略》、歷屆足球世界杯賽可持續發展報告,梳理世界杯賽碳排放控制方案及執行情況,總結國際足聯如何將碳中和理念落實于具體的行動框架。此外,對國際足聯應對氣候問題的不足之處進行反思,進而提出優化碳中和行動的建議。
理解國際足聯碳中和行動框架,首先要了解其應對氣候問題的歷史進程。以里程碑事件為節點,將國際足聯氣候治理周期概括分為目標萌生、行動整合、整體推進3 個階段(圖1)。

圖1 國際足聯應對氣候問題的歷史進程及里程碑事件Figure 1 Historical process and milestones of FIFA's response to climate issues
21 世紀初,隨著體育商業化和國際化進程加快,體育作為促進可持續發展工具的重要性愈發凸顯,尤其是2003 年11 月,聯合國大會首次通過《體育運動作為促進教育、健康、和平與發展的手段》,敦促體育組織積極參與全球公共事務。2005 年9 月6 日,為履行國際足聯應對氣候問題的承諾,2006 年世界杯賽組委會與德國聯邦政府、聯合國環境規劃署達成“綠色目標倡議”協議,向賽事提供技術和宣傳支持,通過在賽事籌辦過程中對水、垃圾、能源和交通運輸的可衡量評價,推動2006 年德國世界杯賽實現氣候中和。從價值上看,“綠色目標倡議”是國際足聯首次將環境因素納入其賽事籌辦和舉辦要求,也是旨在減少體育對環境影響的最全面的體育氣候計劃。同時,德國世界杯賽組委會的開創性倡議及其對環境的承諾也標志著大型賽事組織者越來越意識到必須認真反思和減少賽事對環境的不良影響[13]。就歷史意義而言,“綠色目標倡議”是國際體育組織首次與政府間組織、東道主國家聯合從行動上應對碳排放問題,也拉開了國際足聯參與全球氣候治理的序幕。
隨后,國際足聯繼續提高目標,將世界杯賽中的氣候可持續要求納入申辦程序。2009 年,國際足聯提出,2018 年和2022 年的世界杯賽申辦城市必須在招標過程中納入碳足跡追蹤和碳排放補償的要求。同年,國際足聯發布了第一份國際單項體育組織的《溫室氣體核算報告》(FIFA Greenhouse Gas Accounting Report),計算出本機構的當年碳排放量為48 488 t。此后,國際足聯都會根據國際溫室氣體議定書,評估組織自身每年主要活動的碳足跡,公開碳排放的行為源,并針對性地進行碳減排、碳補償,例如,國際足聯2010 年與英利太陽能公司(Yingli Solar)合作,在非洲20 個地區安裝太陽能電池板予以補償。
2010 年南非世界杯賽中和行動同樣成為國際足聯和組委會的重要目標。為此,南非政府積極謀劃相關減排、補償項目予以碳抵消,主辦城市、南非第二大都會開普敦通過9 個地區42 個環境項目,對賽事期間的碳排放予以等額補償,并借此獲得了國際奧委會的2010—2011 年度體育與環境獎。然而,此階段對于碳足跡測算總體上仍處于粗略估算的階段,如在國際足聯的官方報告中,賽事間接相關的大份額碳足跡(如數以萬計的球迷以航空工具到達南非的交通運輸等行為)未能計入,使得世界杯賽的碳排放總體規模顯得非常小,僅有4.84 萬t(表1)。但是,安永會計師事務所(Ernst & Young)發布的報告顯示,2010 年南非世界杯賽的碳足跡為275.325 萬t 二氧化碳當量,其中近70%來自國際航空運輸排放,如果加上城際和城內交通排放,交通運輸碳足跡超過總量的85%[14]。

表1 國際足聯及足球世界杯賽碳排放概況(2006—2011 年)Table 1 Profile of carbon emissions of FIFA and the World Cup (2006—2011)
在其他足球世界杯賽上,國際足聯也和組委會積極采取措施。2011 年德國女足世界杯賽期間,國際足聯與當地組委會啟動了第一個女足世界杯賽的環境保護項目,該項目抵消比賽相關的4 萬t 溫室氣體排放,環保標準幫助當地足球場地、器材等年均節約30 萬歐元。2011 年哥倫比亞U20 世界杯賽期間,國際足聯與當地組委會、哥倫比亞總統辦公室、環境部和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World Wildlife Fund)密切合作,在安第斯山脈開展植樹造林項目,抵消了此次賽事的溫室氣體排放。
本階段是國際足聯碳排放治理的起始階段,主要初步探索了世界杯賽碳減排、碳補償的協同合作方式,以世界杯賽為主要對象、以賽事組委會為主體進行了大型體育賽事活動的碳足跡粗略測算,并根據排放當量予以補償,回應全球氣候治理問題,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和美譽。此外,國際足聯測算組織機構自身的碳排放規模、類型,并安排了相應的補償措施。但是,國際足聯僅有對“補救”的思考,相關行動也呈現出零散化、獨立執行的特征,并未形成具有統攝性的整體行動框架。
隨著可持續發展理念成為全球發展的根本理念,以國際奧委會為代表的全球體育主體都積極形成系統化戰略,將之向縱深推進[15]。國際奧委會與以國際足聯為代表的35 個體育組織共同發布《體育、環境和可持續發展指南》,宣布將可持續發展納入組織愿景,并進行實踐推動。在2012 年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大會(Rio+20)上,國際足聯首次提出與世界杯賽組委會合作制定可持續發展戰略。同年5 月,國際足聯和巴西世界杯賽組委會共同發布《2014 年世界杯賽可持續發展戰略-概念》(2014 FIFA World Cup Sustainability Strategy-Concept),該戰略經2013 年、2014 年2 次修訂完善,總體構成了國際足聯針對世界杯賽的氣候管理框架。
作為首個圍繞單一運動項目進行整體可持續發展設計的全球政策,《2014 年世界杯賽可持續發展戰略-概念》從戰略愿景、戰略執行、戰略原則、執行主體、具體目標等5 個維度構建世界杯賽的可持續發展框架。具體內容包括:①在戰略愿景上,要將該屆世界杯賽打造成為未來大型體育賽事實現可持續性的“基準賽事”。②在戰略執行上,國際足聯和當地組委會將通過與利益相關者協同合作,形成2014 國際足聯世界杯賽社會責任專項小組(CSR Team),推進戰略實施。③在戰略原則上,堅持問責制、行為道德和反腐敗、透明度、尊重利益相關方、尊重法治等5 大原則,此外還將以協同合作、追求長遠利益和利用平臺倡議為原則性方法,推動氣候教育。④在執行主體上,國際足聯、巴西世界杯賽組委會、巴西聯邦政府、各個主辦城市、國際足聯附屬公司、足球場所有方、服務提供商、供應商等被視為利益攸關方(key stakeholders),非政府組織、當地社區、巴西足球協會、多邊發展組織、球迷、運動員等所有賽事參與者都被視為利益相關方,應當為環境作出建設性貢獻。⑤在具體目標上,努力減少碳排放,以降低對環境的負面影響;重點關注廢物、水、能源、交通、采購和氣候變化;利用賽事教育人們履行環境氣候保護責任。
2013 年5 月,在可持續發展戰略的氣候應對理念基礎上,國際足聯、巴西世界杯賽組委會和巴西MGM 創新有限公司聯合發布《2014 巴西世界杯賽碳足跡總結報告》(Summary of the 2014 FIFA World Cup Brazil Carbon Footprint),正式認定巴西世界杯賽碳排放總規模為2 723 756 t。其中,83.7%為交通運輸排放:國際交通運輸排放1 379 189 t,占總排放量的50.6%;城市間交通排放802 397 t,占29.5%;市內交通排放98 464 t,占3.6%。足球場館相關排放262 759 t,占9.6%:建設臨時設施排放111 500 t,約占4.1%;電力能源排放55 680 t,占2.0%;飲食和飲料排放62 808 t,約占2.3%;廢物、廢水相關排放32 098 t,約占1.2%。另有住宿相關排放155 316 t,約占5.7%;特許商品生產排放16 708 t,約占0.6%;物流排放8 923 t,占0.3%[16]。
該報告被國際足聯評為世界杯賽碳中和管理的“基石”文本,因其首次使用國際溫室氣體排放會計標準對世界杯賽碳排放總量進行基于生命周期的計算,將自2011 年7 月至2014 年9 月底的所有籌辦活動都納入范疇,并創建了碳足跡計算、核準和公開報告的處理框架,提高了碳排放控制行動的透明度。但對于補償責任,國際足聯認為其和巴西世界杯賽組委會應負責僅包括所有工作人員、官員、國家隊球員、志愿者和特邀貴賓的旅行和住宿相關活動,總共約25.1 萬t,約占碳排放總量的9.2%。因此,國際足聯和組委會遵循國際碳減排和抵消聯盟(International Carbon Reduction and Offsetting Alliance,ICROA)標準,委托獨立的環境保護組織進行了4 個項目以等量抵消。此外,還號召到現場觀賽的國際游客參加國際足聯發起的氣候行動,補償約8 萬t 當量的碳排放[17]。
詹尼·因凡蒂諾當選國際足聯主席后,為了重塑后“布拉特時代”的組織形象,積極推動組織善治、參與全球體育公共事務。2016 年,國際足聯正式加入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的“即刻氣候中和”行動,承諾采取措施減少和補償與世界杯賽相關的溫室氣體排放,成為世界第一個加入該行動的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2017 年,國際足聯發布俄羅斯世界杯賽的溫室氣體核算報告,準確測算了俄羅斯世界杯賽籌辦、舉辦和閉幕后所產生的碳足跡。但是在碳中和的總量選擇上,國際足聯依舊只針對賽事舉辦期間的排放量進行了補償,通過購買俄羅斯、其他發展中國家認證項目抵消了世界杯賽舉辦期間的24.3 萬t 運營排放量。國際足聯還要求2026 年世界杯賽申辦城市的環境計劃評估需要向國際足聯成員協會(FIFA's Member Associations)報告,并將此報告作為評選過程中的關鍵部分。2012—2022 年國際足聯及世界杯賽碳排放逐漸實現精準計算(表2),并在此基礎上推動了世界杯賽的碳中和。

表2 國際足聯及足球世界杯賽碳排放概況(2012—2022 年)Table 2 Profile of carbon emission of FIFA and the World Cup (2012—2022)
總體而言,在本階段,國際足聯有意識地圍繞世界杯賽形成了整體行動框架。從主體上看,國際足聯對所擁有的權力、承擔的責任及其一致性有較為清晰的認定,在2014 年巴西世界杯賽首次采用了碳足跡計算的主流方法,全過程、分類別地將間接碳排放納入總量,標志著總體目標的形成。但是,實現全球足球領域全面碳中和還需繼續“下沉”執行。
2018 年12 月,在聯合國第24 屆氣候變化大會(COP24)上,國際足聯簽署了新的UNFCCC 體育氣候行動框架——《體育促進氣候行動框架》,強烈呼吁體育組織、社會團體、運動員和球迷共同努力實現《巴黎協議》的目標。基于此,國際足聯提出了到2030 年將碳排放減少50%,到2040 年實現碳中和的目標。2019年,國際足聯主席詹尼·因凡蒂諾提出了《2020—2023 年愿景:制定11 個目標讓足球真正實現全球化發展》(The Vision 2020-2023: Making Football Truly Global 11 Goals)。其中,第11 個目標“通過足球的力量影響全球社會”指出,要“提供保護環境和氣候的解決方案”,致力于環境保護,采取進一步的氣候行動,并利用足球的力量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等挑戰。
在《2020—2023 年愿景:制定11 個目標讓足球真正實現全球化發展》中,國際足聯加強了保護環境和利用足球力量應對氣候變化等全球挑戰的承諾,從而為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作出切實貢獻。國際足聯致力于保護環境、生物多樣性和氣候,通過減少自身資源消耗,鞏固和進一步改進其對環境風險、義務和機會的管理,以減輕對環境的各種負面影響。《2020—2023 年愿景:制定11 個目標讓足球真正實現全球化發展》的提出使得國際足聯應對氣候問題的戰略目標全面鋪展開來。此外,國際足聯還要求2023 年女足世界杯賽的競選城市將環境計劃評估向國際足聯成員協會報告,并將其作為評選過程中的關鍵考察內容。
2021 年11 月3 日,國際足聯發布了《國際足聯氣候戰略》,從使命、目的、戰略框架以及關鍵目標和舉措4 個方面系統介紹了國際足聯應對氣候問題的戰略方針,為以后國際足聯進一步履行氣候保護承諾提供了指引,旨在通過建立規范的碳中和行動框架,整合足球社區內、外部廣泛力量,尤其是明確了“真正的碳中和治理,應當是在最大力度地實現降排、減碳的基礎上,再去進行所有包含直接、間接排放的碳補償”。在該階段,作為國際足聯最新的氣候治理文本,《國際足聯氣候戰略》并不是孤立的、為了應對全球氣候控制大趨勢而臨時發布的,恰恰相反,它是國際足聯近20 年來氣候應對政策的集成,同時也是國際足聯經多年謀劃與設計而形成的體育組織碳中和行動框架的標志性政策成果。通過整體統籌和向縱深推進,國際足聯提升認識,將世界杯賽相關的所有直接、間接碳排放都計入碳中和治理范疇,承諾對世界杯賽場館進行低碳改造,使用綠色能源,大幅減少碳排放。對于不可避免的碳排放,通過合作項目予以補償。
從具體行動上看,2022 年卡塔爾足球世界杯賽作為《國際足聯氣候戰略》發布后的首次賽事,國際足聯、卡塔爾世界杯賽有限責任公司(Q22)、卡塔爾世界杯賽組委會交付與遺產最高委員會(SC)共同發布國際足聯《2022 年世界杯賽可持續發展戰略》,承諾將舉辦一場“全面碳中和”賽事。其間,將建造世界杯賽歷史上第一個完全可拆卸的體育場館,并保證所有足球場館獲得可持續建筑認證。在能源節約方面,計劃采用現階段最先進的冷卻技術,預計節省45%以上的能源。在交通運輸上,建成包括地鐵、公交、公交充電點網絡等在內的氣候友好型國際足聯世界杯賽交通系統。通過相關減排補償措施和國外認證的低碳項目,抵消包括觀眾航空旅行、賽事運營和體育場館建設等在內的所有碳排放。組委會還通過《2022 年卡塔爾世界杯賽溫室氣體核算報告》(FIFA World Cup Qatar 2022 Green House Gas Accounting Report)公布了制定并開發的所有氣候友好型措施和技術。值得說明的是,該戰略是第一個由3 個主要賽事交付合作伙伴共同制定和交付的可持續發展戰略,同時,采用的計算方法是聯合國認可的溫室氣體核算方法,在國際足聯世界杯賽氣候保護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行動框架一般是指某個組織為了實現自身的戰略目標與愿景,根據戰略準則和原則,充分協調和調動參與主體的積極性與執行效率,通過對行動對象、管理資源的有效治理,采取具體的執行措施獲取結果而形成的整體解決方案[18]。如圖2 所示,在本文中,國際足聯碳中和行動框架主要是指以國際足聯為代表的足球社會組織、世界杯賽組委會、主辦城市政府和東道主國家中央(聯邦)政府作為關鍵行動主體,以世界杯賽的碳中和為核心行動目標,秉持統一的行動原則和充足、多樣的資源投入,以4 個領域的18 項具體措施為行動著力點,形成的全球足球領域的氣候控制應對框架。由于國際足聯應對氣候所展開的碳中和行動的對象、愿景等相對清晰,本部分主要從戰略目標、資源支持、具體行動、行動主體等4 個維度展開討論。

圖2 國際足聯碳中和行動框架Figure 2 FIFA's carbon-neutral action framework
戰略目標是國際足聯針對氣候控制問題設置的宏觀愿景和目標體系,為國際足聯及其利益相關者提供總體的方向指引。《國際足聯氣候戰略》明確了國際足聯溫室氣體排放治理行動的愿景:“到2040 年國際足聯實現氣候中和,并使足球成為推動全球氣候保護理念和行動的統一工具。”基于上述愿景,國際足聯又提出3 個細分領域的關鍵目標(Key Climate Goals-Climate Initiatives),包括“目標一:讓我們的組織為氣候行動做好準備”“目標二:保護我們的標志性賽事免受氣候變化的負面影響”“目標三:確保適應氣候的足球發展”,分別對應國際足聯、足球世界杯賽、全球足球活動三大主要治理對象,并為之配套了18 項具體行動,倡議通過資金投入、教育培訓、直接減排等支持方式確保達成國際足聯所承諾的“2040 碳中和”愿景。
從構成上看:目標一主要強調國際足聯組織自身的碳中和治理方向,包括如何對組織內部和直接相關的碳排放進行降減、補償,對組織官員和工作人員進行綠色、低碳意識培養教育,持續提升國際足聯氣候應對戰略的寬度與廣度等;目標二主要針對國際足聯所有的、以男子足球世界杯賽為代表的大型賽事活動的碳中和治理問題,包括賽事碳足跡計算和核定、賽事碳排放降減與補償、賽事活動相關場館建設運營、球迷活動綠色低碳化等;目標三主要從長遠、廣泛的維度討論了足球領域的所有利益相關者如何加入行動、促進氣候改善,并列舉了國際足聯未來擬提供的資源和措施支持。
《國際足聯氣候戰略》指出,國際足聯的主要資源將通過教育培訓(educate)、調整適應(adapt)、節能減排(reduce)、資金投入(support & invest)4 個類型投入氣候治理進程。在教育培訓類資源支持上,主要由國際足聯提供接受教育、培訓的機會,通過培訓讓全球足球工作者更好地認識和了解氣候相關影響,并能設計和形成積極的解決方案。在調整適應類資源支持上,主要通過調整足球規則和活動,使其能更適應當前和預期的氣候變化影響。在節能減排類資源支持上,國際足聯將通過基金、資金、計劃和行動倡議等推動減少各類足球組織、賽事活動的碳排放,使其符合《巴黎協議》和《體育促進氣候行動框架》的要求。資金投入類資源主要用來支持和投資足球領域的各類利益相關方,使其能夠獲得應對氣候變化影響的專業知識,并積極主動地在足球領域進行氣候友好型投資。
國際足聯投入以上4 類資源,支持自身及利益相關方系統性地應對溫室氣體排放,對足球世界杯賽相關的規劃、籌備、運營、活動、采購和場館設施建設等活動進行碳足跡審查、碳中和管理,標志著其將氣候治理納入全球足球治理框架,并積極履行更多環境責任。
值得注意的是,國際足聯碳中和行動框架并非僅將金錢投入作為唯一資源,而是通過探索最大化地發揮本組織開展氣候行動的內部和外部力量,以及一系列的碳中和理念教育、利益相關方動員等,推動全球足球領域達到良好治理的氣候實踐標準,為氣候行動框架的長期發展奠定基礎。
為實現氣候戰略的三大細分目標,國際足聯充分發揮組織能動性,投入配套資源,設計了18 項具體行動(表3),既包括國際足聯自身需要執行的,又有世界杯賽組委會、國家足球協會、贊助商等利益相關方需要執行的,還包括國際組織委托第三方機構予以承擔的。從行動內容和重要性來看,18 項具體行動主要集中在以下4 個領域。

表3 《國際足聯氣候戰略》的目標、行動與資源支持Table 3 Objectives, actions and resource support of the FIFA Climate Strategy
(1)國際足聯“碳中和組織”改革。作為非政府組織,國際足聯推廣應對全球氣候的公共價值觀和社會責任,首先需要進行組織自身的善治改革和行動優化。針對碳中和理念,國際足聯通過修訂治理準則和規章制度,確保氣候治理融入《國際足聯章程》及可持續發展戰略,并在溫室氣體排放應對上處于全球領先地位。在理念確立后,國際足聯通過委托第三方機構等方式,推動組織碳足跡核算與追蹤,計算組織的溫室氣體排放情況。精準測量國際足聯官員及工作人員在商務出行、后勤服務和餐飲住宿3 個主要行為源的碳排放規模當量,設計可應用的年度減排目標和減排計劃,對組織內部員工制定和實施專門的“氣候素養計劃”(Climate Literacy Programma),推動組織內部節能減排。針對無法減排的當量,國際足聯通過碳抵消投資組合(offsetting portfolio)以及購買經認證的碳信用額度予以補償。此外,透明、誠實和可信地公布碳中和治理過程中的相關數據是國際體育組織及大型體育賽事治理中的關鍵問題,國際足聯每半年發布一次氣候治理工作報告,展示自身的碳中和化改革及全球足球可持續發展進展。
(2)世界杯賽“碳中和管理”完善。大型體育賽事是體育組織參與碳中和的核心領域和重點對象,由上文可知,國際足聯應對氣候問題的歷史進程在某種意義上是歷屆男子足球世界杯賽的碳排放處理發展史。從粗略估算到精準測量所有行動的碳排放規模,從舉辦階段延伸到籌辦、申辦階段的賽事碳足跡,國際足聯對于世界杯賽碳中和的全生命、全過程周期的目標管理模式愈發完善。例如球迷交通碳排放管理問題,世界杯賽會刺激大量球迷飛赴現場,產生大量的國際交通運輸行為,這就導致環境外部性問題,也是世界杯賽碳排放最主要的行為源。國際足聯建議環境保護組織、球迷群體合作,規范氣候行動整體路線,形成更有利于碳管理的交通行為倡議議程[19]。為進一步應對挑戰,國際足聯協同組委會、主辦城市政府審視并完善世界杯賽的碳排放管理理念、要求、協議和規定,通過制定標準化的賽事溫室氣體核算方法,落實并執行世界杯賽可持續發展戰略涉及的所有氣候行動方案。同時,積極支持東道主國家建立和完善自愿碳市場機制和碳補償項目,推動世界杯賽所有碳排放的氣候中和。
(3)利益各方“碳中和行為”養成。國際足聯認為,體育碳中和的關鍵在于要在足球領域進行普遍的氣候行動教育。因此,需要在全球足球共同體內凝聚并傳播普遍的碳管理準則、資源、工具和專業知識,搭建交流平臺,彌補組織內部、外部各方潛在的知識差距和理念缺陷,促進足球大家庭成員們理解氣候變化的尖銳性和氣候行動的緊迫性,并將已有經驗教訓納入各利益相關方的氣候戰略,鼓勵賽事組織方采用可持續的采購、交通和建筑政策,激勵供應商開發更清潔、環保、可持續的服務和產品,以及廣播頻道、社交媒體、成員國協會和洲級聯合會官網等多種宣傳途徑,整合運動員氣候大使、體育俱樂部、球隊球迷等各方力量,開展線下宣傳活動,持續提高公眾對氣候變化的認識,實現足球大家庭成員們對氣候治理的整體行動。
(4)體育組織“碳中和措施”參照。在結合自身組織碳中和改革理念的前提下,國際足聯還設計了體育組織碳中和實用行動框架指南,以樣板和案例的方式幫助其他利益相關者實現最佳的溫室氣體排放控制。國際足聯認為,利益相關者可以收集當前出行、膳宿、產品和能源耗費等主要排放行為的碳足跡,以確定自身的排放基線,再針對影響較大的排放行為類型進行分析,并在此基礎上制定和選擇最具成本效益、長遠效益的減排行動。根據國際足聯的經驗,利益相關者的碳中和行動通常可遵循分層處理機制予以安排:①盡可能消除可避免的溫室氣體排放;②通過有效的資源整合方式,轉向更清潔的設備、燃料、材料或工藝以節約資源使用,充分降低排放基線當量;③通過國際標準化組織認定的碳補償項目,補償剩余不可避免的排放當量;④主動總結、公開組織相關的碳足跡和氣候行動報告,促進碳管理知識的分享和轉移。
上述行動框架要素提供了實踐意義上的“制度—行動”安排,最大限度地為各行動主體指明氣候行動參與途徑,以此形成穩定的氣候參與秩序。在具體的行動主體上,國際足聯與世界杯賽組委會、主辦城市政府、世界杯賽主辦國、洲級聯合會、國家足球協會、專業第三方機構展開密切合作,對所有足球大家庭成員、當地社區居民、贊助商以及球迷群體進行動員,促進組織自身和世界杯賽的碳中和目標達成。從參與程度和重要性來看,其碳中和行動框架的關鍵主體對象有以下4 類:
(1)足球社會組織。全球各級各類足球協會、俱樂部協會、球員協會等都是國際足聯推動足球社會領域力量參與碳中和行動框架的關鍵主體。尤其針對洲級足球聯合會、國家足球協會,國際足聯設定了明確的指導方針,并承諾“國際足聯邁向未來可持續發展基金”(FIFA Forward Funding Sustainability)等相關投資資金支持,支持會員協會將碳中和列入組織愿景和長期發展戰略,采取減排措施。例如2020 年底,歐洲足球聯合會簽署《歐洲氣候公約》,作為簽署《體育促進氣候行動框架》的洲級足球聯合會,歐洲足球聯合會已經著手制定氣候行動長期戰略,量化足球對全球氣候的影響,確定足球如何最有效地減少其碳足跡,研究氣候變化對歐洲足球的影響,并承諾利用足球的全球影響力提高人們對氣候緊急情況的認識,激勵更多球迷采取行動“拯救”地球。
(2)世界杯賽組委會。歷屆世界杯賽組委會是足球領域實現碳中和的另一個關鍵主體。首先所有碳排放量主要集中在足球世界杯賽,目前單屆男子足球世界杯賽總計碳足跡超過300 萬t,如此規模的排放量超過全球舉行的其他各類大型活動。其次,世界杯賽組委會受國際足聯舉辦合同、協議等約束,在申辦、籌備和舉辦過程中必須嚴格按照契約承諾的可持續的、以氣候行動為導向的采購政策和綠色建筑指南,在場館建設、物資采購以及賽事組織運營過程中履行減碳、低碳等標準化管理,以持續的具體碳中和行動措施回應國際足聯的要求。最后,世界杯賽組委會通常與東道主國家的中央(聯邦)政府、主辦城市政府有密切、充分的互動關系,能夠更好地傳遞碳中和理念,將國際足聯的戰略愿景與當地的政府執行力量連接起來,敦促政府在中央和地方2 個維度都能充分行動起來。
(3)主辦城市政府。國際足聯的世界杯賽通常在一個或多個國家的數個主要城市舉行,這意味著東道主國家將有多個核心城市采納和執行低碳可持續發展目標,建設基于“效率-公平-質量”的低碳城市[20]。這也是國際足聯推動主辦城市簽約可持續承辦的初衷,希望以場館與賽事碳中和為載體,帶動主辦城市低碳高質量轉型,培養市民的綠色生活和消費觀念,提升城市碳生產和人文生態包容性,構建綠色低碳的城市空間建設運營、產業結構、生產消費新模式。在此基礎上,其他非一線城市可以參考這些城市的建設藍圖,對自己的城市空間、文化和市民生活方式進行低碳化重塑。
(4)東道主國家中央(聯邦)政府。氣候變暖是全球面臨的共同挑戰,當前已有100 多個國家承諾將在氣候治理中承擔領導責任,在2060 年前實現碳中和。承辦足球世界杯賽等大型體育活動能夠與東道主國家中央(聯邦)政府氣候治理長期戰略協同起來,推動氣候變化融入整個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全局,引領全球氣候治理進程。例如,2022 年世界杯賽碳中和就被納入《卡塔爾國家愿景2030》(Qatar National Vision 2030),在未來10 年,協助卡塔爾政府在“發展需求與環境保護之間的平衡”方面,具備全面和快速響應的環境保護法律體系,擁有具有多元豐富環境保護意識的機構和公眾,能夠準確衡量氣候變化的影響并減輕其負面影響,特別是推動卡塔爾在海灣地區國家碳中和行動中產生積極影響。此外,國際足聯碳抵消組合需要東道主國家中央(聯邦)政府的支持,因為在碳中和的賽后管理中,最關鍵的經聯合國認證的減排項目清潔發展機制(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CDM)需要賽事主辦國的碳補償認證項目予以全面補償,同時還需東道主國家提供就業、培訓,以及促進健康、造福當地社區的項目,為足球可持續發展作出貢獻。
總體而言,行動框架的執行即形成了國際足聯參與全球氣候治理的整體機制,是國際足聯針對全球氣候問題設計的項目式、跨部門、長周期的管理方案。但全球足球氣候戰略的有效性還需要各個主體解決組織內的利益沖突和挑戰,進而自覺地在框架內調整其行動措施執行力度,這也是國際足聯碳中和行動框架問題的癥結,并受到諸多學者批評。
(1)行動愿景需要嚴格控制碳排放的總量規模。自2006 年以來,國際足聯制定了一系列具體的減排措施,但實際上并未起到抑制賽事碳足跡增長的作用,歷屆世界杯賽碳排放當量反而總體呈現增加的趨勢。國際足聯預計,2022 年卡塔爾世界杯賽碳足跡將達到363 萬t 二氧化碳當量,與2018 年俄羅斯世界杯賽碳足跡(217 萬t)相比,增長近67.3%。盡管這主要是由于賽事碳足跡計算類型、范圍和方法等愈發完善,擴充了排放源和范疇,以及全球整體社會經濟水平提升,航空交通便利性和成本降低等外部因素所導致的,但從結果上看,國際足聯的戰略愿景還應回應足球領域的碳排放總量,在“2040 實現碳中和”基礎上,給出碳達峰實現的約束條件。此外,通過改變賽程、參賽隊伍數量等方式優化世界杯賽,也能有效減少碳排放。Tóffano Pereira 等[21]評估世界杯賽擴大為48 個隊后,僅交通住宿方面就增加了24%的碳排放。有研究[22]指出,應在確定國家隊參賽資格之后再確定主辦國,這樣就可以基于設施位置問題(FLP)模型選定碳足跡最低的主辦國,同時又不影響主要游客流量。
(2)國際足聯應承擔全面碳補償的主體責任。早期世界杯賽碳排放總量較小,主要原因是碳足跡計算方法不夠嚴謹,如前所述,在2010 年南非世界杯賽國際足聯的官方報告中,賽事間接相關的大份額碳足跡未被計入。2014 年之后的世界杯賽中,雖然部分組委會與國際足聯聯合發布報告,宣稱實現了碳中和,但實際上只是對賽事的直接溫室氣體排放進行了消減、補償,而許多間接排放盡管按照科學的碳足跡計算方法予以承認,但并未被納入組委會和國際足聯的碳補償責任范疇。Diederichs 等[23]指出,主辦城市政府和當地環境倡導者只需在氣候保護方面履行已承諾的責任。提供世界杯賽碳中和標準化處理方案,促進主辦城市之間的知識轉移,尤其是承擔赤字很高的發展中國家的碳減排和補償成本,這超出了承辦城市和組委會的工作范疇,應是國際足聯的責任。
(1)國際足聯需反思資源供給理念與投入原則。目前,國際足聯針對碳中和提供了一定的政策、資金和知識資源支持,但批評者認為,體育組織環保行為在許多情況下僅是推遲或阻止政府監管的虛偽努力。Lenskyj[24]批評體育應對氣候的理念本質上仍舊將環境定位為一種經濟資源,或者(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種持續支持經濟增長的方式。采取親環境措施的組織很可能只是形式主義地進行低碳化,以“漂白”自己的組織形象。只有真正地“以生態為中心”,將環境保護作為組織內在價值觀的一部分,才能應對政治、經濟利益帶來的挑戰。例如,2015 年加拿大女足世界杯賽在人造草皮球場上舉行,說明人造草坪可以作為世界杯賽場的選擇。卡塔爾的極端沙漠氣候明顯更應選擇人造草皮場地,但2022 年世界杯賽依舊選擇在天然草球場上舉行。再如,碳中和通常使用植樹造林的方式予以補償,但實際上給林業從業者帶來了新的挑戰[25]。
(2)國際足聯需繼續加大資源投入規模與類型。目前,國際足聯碳中和相關投入還處于規模不足的狀態,大部分投入形式呈現為政策文本、操作指南等知識資源,資金投入多由各屆世界杯賽組委會、舉辦地城市和國家政府負責。當然,賽事組委會的碳抵消工作本身同樣是薄弱的,例如南非世界杯賽組委會在印度購買了價值50 萬歐元的碳補償,對足球場館建設項目進行抵消,之所以選擇印度是因為發展中國家大多沒有簽訂《京都議定書》,且為發展中國家的抵消項目提供資金的成本比發達國家要低得多。此外,投入類型集中使用后期補償,Wilson[26]追蹤德國世界杯賽等賽事,批評它們無論是作為環境保護實踐還是社會營銷工具,通過購買碳匯額度抵消賽事碳排放、通過簡單購買碳信用額度實現碳中和正在成為國際大賽的標準做法。教育培訓、宣傳傳播和社會普及等方面應當投入的資源類型極其缺失,尤其對于國際足聯承諾的、對國家級會員足球協會的投入類型和內容沒有明確的規定,對于援助的項目數量、資金規模以及流程程序都還未形成具體的規范性說明。
(1)各方主體需積極評估足球氣候行動效果。投入資源是為了真正降低碳排放總量,還是為了組織形象而程序化地完成目標工作?是積極普及碳中和理念減碳降排,還是簡單地購買碳信用額度予以補償?這是國際足聯資源投入機制首先需要反思的問題。Preuss[27]分析了2018 年和2022 年世界杯賽申辦和舉辦過程中綠色遺產與環境可持續性承諾之間的匹配情況后發現,所謂的“綠色賽事”在籌辦期間并未得到兌現。因此,應根據《國際足聯氣候戰略》形成碳中和執行工作的核心評價指標體系,并以此形成配套的組織行動規劃方案,制定國際足聯碳中和路線圖,并對年度結果、組織部門和行為等能耗目標進行核定,對最終排放結果當量進行約束。
(2)國際足聯需加強碳減排執行監管和控制機制。國際足聯、世界杯賽組委會、主辦國家與城市政府因行動框架而結成全球足球碳中和情境中的“任務型組織”,以倡議性約定為行動規范和契約基礎,在沒有強制力保障的約束中,很難形成深度協作關系。整個碳排放的減排、中和執行監管和控制機制很有可能被其他治理主體因自己的利益而“俘獲”。Crabb[28]在其博士論文《精英和賽事碳補償:對2014 年馬托格羅索國際足聯世界杯賽的批評》中,通過考察巴西世界杯賽在馬托格羅索地區的環境治理情況,指出由非政府組織承擔的項目被當地農工業精英“俘獲”,成為以犧牲當地自給自足的漁業社區和環境為代價來促進其利益的工具。國際足聯應完善賽事碳足跡統計與監督制度,落實組織自身和附屬公司的減排目標責任。透明、誠實地公布碳中和治理過程中的相關數據同樣是國際體育組織及大型體育賽事治理中的關鍵。
(1)在行動框架中需加強多元治理行動主體的協作關系。從主辦城市視角看,足球氣候行動是國際足聯自上而下推動的結果,許多世界杯賽的東道主國家中央(聯邦)政府、世界杯賽組委會與國家足球協會“應付式”參與也導致賽事碳中和收效甚微。此外,不同行動主體的“共在”并不意味著能夠實現“共生”,保障碳中和愿景實現。國際足聯雖然強調與贊助商、場館業主、新聞媒體、球迷和公眾等非核心利益相關方合作的重要性,但在實踐過程中,并未注意與這些主體形成頻繁的協作關系。世界杯賽通常在多個城市舉辦,因此,國際足聯的碳中和行動需要國家政府進行協調,否則將如同2010 年南非世界杯賽,雖然各城市都設定了綠色目標方案,但在“零敲碎打”的補償項目和具體措施中錯過了最有價值的碳中和理念推廣傳播機會[29]。
(2)行動分工需考慮被動員參與方的多樣性保護。國際足聯的行動框架目標是成為碳中和的標桿性組織,但在設計過程中并未考量不同發展程度國家政府、組織的切實情況。同時,需適應不同文化和國家法律規定,有效進行適合當地足球組織及賽事的碳中和治理。Giulianotti[30]就批評國際體育組織在發展中國家進行碳抵消項目時,很少注意保護當地文化多樣性,出現信用信效度不足、項目完成后退出機制缺失等問題。
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Tozer 等[31]在《碳中和話語和城市未來的想象》中指出:“碳中和政策并不是沒有實際作用的‘話語’,相反,這些討論和闡釋構建了氣候治理必須解決的問題和具體解決事項。對城市而言,碳中和及其社會技術的想象正在逐漸成為操作化解決方案,并影響各類參與主體的行為。私營企業、社會團體乃至公民個體都有意識地承擔減碳責任,才是推動全球社會實現真正意義‘深度脫碳’的關鍵。”對國際足聯而言,針對當前面臨的問題與挑戰,建議從以下幾個方面予以優化。
國際體育組織在碳中和化轉型過程中應具有愿景一致性和行動主動性,配合全球議程進行低碳化和深度脫碳,方能將自身建設成為體育領域應對氣候問題的標桿性組織。例如,國際奧委會自20 世紀末至今,通過將環境保護、氣候保護寫入《奧林匹克憲章》,提出奧運賽事碳足跡目標管理、生命周期管理的碳中和雙重管理理念,輔之以《國際奧委會可持續發展戰略》《奧運會主辦城市合同:運營要求》《IOC 奧運會碳足跡方法》等碳中和政策規劃,協同各屆奧運會組委會、主辦城市等跨組織多元主體,推動巴黎2024、米蘭-科爾蒂納丹佩佐2026、洛杉磯2028 乃至2030 年及之后的奧運會實現賽事全周期碳中和,彰顯戰略目標的可實現性[32-33]。參照國際奧委會的經驗,國際足聯碳中和的戰略目標可將碳中和理念融入組織價值觀和愿景,并在組織章程、五年規劃、年度計劃等內容中添加環境保護和綠色低碳的相關標準與內容,在賽事申辦要求和籌辦檢查中加入圍繞準確碳足跡的控制、減排、降排等具體要求,在戰略總目標設計過程中充分總結國際足聯規模和現實基礎,提出適合組織實際承擔能力的減排總量。戰略分目標可以圍繞組織機構內部、主辦賽事以及相關體育組織、贊助商和合作伙伴、俱樂部和會員等利益相關方3 個維度進行“五年總規劃”“分年度計劃”的雙層式架構設計,確保戰略目標體系的可達成。
碳中和資源不僅包括資金資源,還包括制度資源、知識資源和治理效能資源,而后三者是當前國際足聯最迫切需要投入的。例如,日本奧委會和東京奧組委作為承辦方,堅持資源可持續理念,對東京奧運會的賽事資源規劃與認定、資源使用原則與評價等都追求效益與效果的平衡,在確保資金和物質資源充足投入的同時,還通過專家咨詢委員會、戰略研究會等產出諸多標準化的制度資源、知識資源,推動賽事資源全面可持續發展[34]。國際足聯通過專業自治要求,鼓勵各個會員國將碳中和納入戰略標準,建立有利于推動大型體育賽事碳中和的規則體系。借助申辦規則,積極推動利益相關方采購低碳可降解的體育場館建設材料和裝備用品,舉辦球迷和參與者減碳活動或提出節約倡議,鼓勵形成綠色消費行為和生活方式。鼓勵研究機構、高等院校打造體育碳中和智庫、研究團隊和學者群體,通過研討會、課題研究、報告分享等方式,促進體育碳中和的知識創造和成果豐富,協助形成適應各地實情的足球賽事碳中和技術和服務資源。
碳達峰、碳中和兩大目標是全球社會應對氣候問題的階段性承諾,也是面向未來世界發展議程的人類積極愿景,體育組織應通過可持續的行動舉措實現碳中和。以體育場館碳中和為例,有學者[35]指出,在未來我國體育賽事的運營核心業務上,應對場館主管部門、運營單位等進行綠色發展教育,推動場館的低碳、循環和可持續運營,加快實施場館碳中和行動,積極進行場館碳足跡和碳中和標準化建設。國際足聯在“達峰”后至“中和”前的階段,應推動自身內部機構精簡與綠色低碳改造,盡量減少新建體育場館,推動碳中和教育與培訓;對世界杯賽的舉辦規模、參賽方式、隊伍數量等進行優化;對主要排放源(包括體育場館、交通運輸、住宿餐飲等)進行控制,實現節約和效率提升,尤其對航空交通運輸而言,由于其能源密度和質量要求較高,無法采用一般清潔能源替換,往往是大型賽事中最大的排放源,應通過積極研發和采用新技術,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在碳中和實現后的階段,應使用清潔可再生的綠色能源交通方式,鼓勵參與者主動降低非必要碳排放,在采取碳匯、碳捕捉或封存技術完成抵消時,同樣要注意確保補償的等價性和科學性。
整體、全面、實質性的碳中和是全球氣候治理的根本追求,也是體育領域推動碳中和的關鍵。正如籌辦7 年的北京2022 年冬奧會實現了低碳能源、低碳建設、低碳場館、低碳辦公,成功交付了一屆碳中和冬奧會,以賽事為核心的體育碳中和應建立政府、行業、企業和賽事承辦方協同的全方位體系,只有在城市、社會以及諸多利益相關方的協調合作下方能真正實現碳中和[36]。國際足聯、會員國國家足球協會、世界杯賽組委會、東道主國家和主辦城市政府都應具有標桿意識,提升各自行動之間的協同性、合作度,推動體育企業、體育迷以及廣大體育參與者群體積極響應,培養體育利益相關組織、企業和體育迷群體的生態低碳意識。同時,領導和協同合作伙伴、相關組織、贊助商、俱樂部和會員等積極行動起來同樣十分重要。在推動體育碳中和理念普及的過程中,要注意設計和執行符合地區本土文化的低碳行為指南,提供清晰的指導手冊,推動各類行動主體和相關者主動選擇綠色體育消費,形成綠色生態可持續新文化,構建氣候親和的足球生活方式。
作者貢獻聲明:
任慧濤:提出選題,撰寫、修改論文;
易劍東:修正框架,校閱論文;
鄭凱新:搜集資料,制圖,撰寫論文;
趙耀、范英麗:搜集、編譯資料,撰寫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