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婷 顧天欽
(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 浙江 寧波 315211)
謠言作為古已有之的概念,是指被廣泛傳播的、含有極大的不確定性的信息,一直存在于人類社會的發展過程中。[1]隨著網絡的快速發展,謠言的傳播形式和傳播特征發生較大改變。[2]謠言的傳播使社會治理的難度加大,給國家治理帶來挑戰,甚至會影響社會和國家政治權力的穩定。[3]在此背景下,謠言一直是學術界研究的熱點,謠言領域的學術成果不斷增長,對相關研究成果的梳理十分必要。目前國內對謠言現象的研究已有一定的成果,相關學者綜述了謠言現象現有模型的特點及進展[4],解釋了謠言的性質與互聯網對謠言的影響[5],論述了我國網絡謠言的研究現狀和發展趨勢[6],分析了網絡謠言的概念、形成機制和引導與治理對策[7],搜集并梳理了謠言的概念、公式及模型等理論成果[8]。學者們對謠言的概念、模型、形成機制、新技術影響與治理對策的綜述研究成果較為豐厚,對科學把握謠言領域的研究提供了有效參考。但是,以往的綜述成果限于研究落腳點的不同和工具多樣性的不足,研究視角聚焦于謠言研究的某一具體領域,尚未有研究對謠言領域的整體研究情況和發展動態進行梳理。
知識圖譜作為科學計量學的方法,能夠顯示科學知識的發展進程與結構關系。[9]目前,已有學者在傳播學領域中開展知識圖譜的研究。林玲和陳福集[10]分析了國內網絡輿情研究的發展動態,陳輝和陳力丹[11]展示了跨文化傳播領域的理論建構的最新進展,孫少晶和陳怡蓓[12]系統梳理了健康傳播領域的學科軌跡和議題譜系。知識圖譜作為近年新興的研究方法,能呈現出謠言研究的整體情況,彌補現有謠言研究的不足。通過知識圖譜的形式呈現謠言領域的研究情況,有助于學界整體性把握近年來我國謠言領域的研究基礎和研究特點。
通過梳理20年來中國謠言領域的研究成果,本研究目的為展示該領域的研究基礎和研究特點,了解目前該領域的重要期刊、重要學者和重要文獻,綜合把握該領域的整體研究情況。本研究以CSSCI作為文獻來源,通過模糊檢索的方式檢索該領域文獻。文獻篩選后確定有效研究樣本,通過CiteSpace 工具對研究樣本展開分析。在完成文件檢索、數據處理和可視化、數據分析等流程后,本研究根據研究問題與研究目的給出相應結論和啟示。
CiteSpace軟件作為知識圖譜領域的重要工具,在展示學科動態、探索學科前沿、選擇科研方向和開展知識管理等方面[13]均有科學且穩定的功能。本研究使用CiteSpace軟件作為主要工具,以完成文獻檢索、數據處理及可視化工作。
為保證文獻的研究質量,本研究選擇將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作為文獻來源,將文獻的發表時間設定截止到2020年。同時,為保證檢索的覆蓋面,選擇“謠言”作為檢索關鍵字,使用模糊檢索的方式獲得初始文獻數據。由于使用模糊檢索的緣故,在初始文獻中存在書評、訪談和會議綜述等文獻,還存在與謠言研究不相關的文獻,對該兩類文獻進行人工剔除。論文剔除由兩位專業研究生共同開展,對二人評等者間信度(Inter-rater reliability)進行檢驗,信度大于0.9(Krippendorff's alpha=0.95),檢驗通過,對存在不同意見的文獻展開討論后確定歸屬。最終,經過人工篩選,共獲得413篇有效文獻作為研究樣本。數據獲取操作詳情見表1。

表1:數據來源操作詳情
1.發文時間
對相關文獻檢索后發現,CSSCI中謠言研究領域的相關文獻發文時間跨度為1999年至2020年,文獻的時序分布情況如圖1所示。謠言領域研究的時序分布情況具有一定的波動性。1999年至2006年間關于謠言領域的文獻數量整體較少。2003年因非典在我國暴發,2004年關于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中的謠言傳播研究數量增長,文獻數達到5年內的一個峰值。2006年后,該領域文獻數量逐漸增長,其中2008年增幅最大,達到第二個峰值。2008年我國先后經歷了四川汶川地震、南方雪災以及奧運會等重大事件,這些重大事件的發生使得謠言研究的數量不斷增長。2008年以后謠言領域的文獻增長速度有所下降,但整體上呈增長態勢。此后的時間里,我國謠言領域的文獻數量處在較高水平。2020年新冠肺炎在我國暴發,我國謠言研究的數量猛然驟增,達到第三個峰值。研究結果顯示,謠言研究已經成為近年來的學術研究熱點,謠言研究在近年的熱度較高,重大事件尤其是重大突發事件的發生會推動謠言領域的研究。

圖1:關于謠言研究文獻發文時序分布圖
2.期刊分布
經檢索,以“謠言”為主題的文獻期刊分布如表2所示。結果顯示,《情報雜志》發文量43篇,是我國謠言研究的核心發文期刊。《當代傳播》《民族藝術》和《情報科學》也是我國謠言研究的主要發文期刊,發文量分別是21 篇、19 篇和18 篇。從學科視角出發,謠言領域發文量較高期刊的學科來源主要為信息學和新聞傳播學。

表2:謠言研究文獻分布(發文量≥5)
3.核心作者
領域內優秀學者的研究是推動該領域研究發展的關鍵因素,他們的研究很大程度上也代表著該領域如今的研究熱點以及未來的發展趨勢。在對文獻的核心作者進行共現分析后發現,在謠言領域的308 位作者中僅撰寫1 篇論文的作者共250位,比例達到了81%。這說明在謠言領域的研究中,多數發文作者是臨時性研究者,沒有形成有規模的研究群,且各個研究者之間的合作較少,大多為分散研究。表3列出部分作者的相關信息,半衰期越大的作者對謠言研究的關注時間越長。研究發現,1999年至2020年間,施愛東、蘭月新是20年來我國謠言領域發文量最多的核心作者,對該研究領域關注時間較長,張鵬、李昊青雖然發文量較多,但是對該領域的關注時間較短。

表3:謠言研究核心作者信息(發文量≥3)
4.研究機構
對研究機構進行共現分析后發現謠言領域的研究共涉及278家研究機構,表4共列出11家研究機構(發文量≥3)。其中,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發文量為20 篇,排位第一,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學院發文量為11 篇,華中科技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緊隨其后,發文量為6篇。研究發現,我國謠言研究的機構主要集中在高校,并且研究成果來自學科性質不同的學院,如文學院、管理學院、歷史學院和信息學院等。以華中科技大學為例,其下屬的公共管理學院發布了6篇關于謠言研究的文獻,而該校的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也發布了2篇關于謠言研究的文獻,這表明謠言領域相關研究的學科來源較為豐富。

表4:謠言研究領域核心研究機構列表(發文量≥3)
1.期刊共被引情況
使用Cite Space 對謠言研究的引文期刊出處進行匯總后發現,謠言研究共涉及282家引文期刊,本研究把引用次數高于20 次(含20 次)的期刊來源整理后得到表5。在表5中可以發現,從中文期刊來看,《情報雜志》《國際新聞界》《新聞與傳播研究》和《情報科學》等期刊的引用數量較多,《國際新聞界》《新聞與傳播研究》以及《情報理論與實踐》的第一次被引時間較早。在外文期刊方面,《Public Opinion Quarterly》和《Physical A:Statistical Mechanics and its Applications》等引用數量較多,《Public Opinion Quarterly》《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和《Psychology of rumor》的第一次被引時間較早。從期刊的學科來源來看,被引期刊的學科來源主要為新聞傳播學和信息學,自然科學、心理學和法學等學科領域的研究成果也會成為謠言研究的引用來源。

表5:謠言研究期刊共被引分布情況(引用次數≥20)
2.作者共被引情況
使用Cite Space 軟件將作者共被引用數的閾值設為15,可以得出謠言研究領域的重要知識生產者(如圖2)。整個圖譜包含543 個節點和2589 條邊,密度為0.0176,結構比較稀疏,說明謠言研究的研究者分布較為分散。較大節點所代表的作者被引用的次數最多,是謠言研究領域重要的知識創造者。由此可以發現,桑斯坦、奧爾波特和卡普費雷等人是謠言研究的重要國外學者,其研究成果對中國謠言研究領域具有重要意義。從國內來看,來自深圳大學的周裕瓊、華中科技大學的王國華、中國人民警察大學的蘭月新、北京大學的胡泳、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施愛東和中國傳媒大學的王燦發等學者的研究成果在謠言領域影響較大。

圖2:謠言研究引文作者共被引圖譜
3.文獻共被引情況
高被引文獻往往是所在研究領域的核心文獻,對整體把握該研究領域具有參考意義。通過CiteSpace 匯總后,本研究列出謠言研究中被引次數大于5次的14篇引文信息(見表6)。結合前文的作者共被引情況,可以發現桑斯坦、奧爾波特和卡普費雷分別所著的三本專著對我國謠言研究領域具有極大影響,占據了文獻共被引情況的前三強。其中,桑斯坦的著作《謠言》是被引用次數最多的文獻,文獻中提出的謠言傳播機制及謠言治理中涉及的言論自由成為學者[14][15][16]研究的重要議題。奧爾波特提出的謠言傳播公式被學者[17][18][19]引用較多。卡普費雷對謠言的定義被學者[20][21][22]廣為采用。

表6:謠言研究重要引文列表(被引次數>5)
周裕瓊、王國華、張鵬和張萬懷等學者的研究成果在網絡謠言領域具有重要影響,對網絡謠言研究領域的發展起到重要推進作用。周裕瓊[23]通過對當代中國近年來一系列標本性案例的實證研究,總結了當代中國社會網絡謠言的三大特征。王國華[24][25]的兩項研究中,一項闡釋了網絡謠言傳導過程,另一項分析了政府應對謠言的困境并給出具體的應對措施。張鵬[26]通過數量化理論得到不同網絡謠言的屬性矩陣分布,從認知的角度將網絡謠言分為三種類型。張萬懷[27]對網絡造謠的司法解釋進行實證評估,明確了司法解釋中的“公共場所”“虛假信息”“公共秩序”“明知”和“惡意”等關鍵概念。
常健、胡泳、雷霞和熊炎等學者仍然將謠言作為研究主體,研究成果的議題聚焦于謠言的概念、作用、影響和應對措施等內容。常健[28]通過研究發現謠言對公共沖突的爆發具有重要影響,同時探尋其作用機制和風險挑戰,提出要針對謠言產生的原因主動滿足人們對信息的需求來防控謠言。胡泳[29]認為謠言常常作為一種社會抗議而出現,并指出對謠言的內涵與現實語境進行認真考察和研究將有助于描繪出更多維度和更多層次的社會圖像。雷霞[30]提出了“信息拼圖”的概念,認為與之對應的“信息稀釋”以及確定性的信息能夠有效阻斷謠言信息的傳播。熊炎[31]分析了辟謠信息常見的五種構成要素,分別闡述了五種構成要素之于辟謠的效果。
1.高頻關鍵詞共現圖譜
經統計,近20年謠言研究成果共涉及416 個關鍵詞。將樣本文獻數據導入到CiteSpace 軟件中,節點類型設定為“Keyword (關鍵詞)”,閾值設置為“3”,運行CiteSpace 軟件,生成關鍵詞網絡共現知識圖譜(見圖3)。其中,圖譜包含節點456 個,邊798 條,網絡密度0.0077,密度較為稀疏,說明研究的關鍵詞分布較為分散。

圖3:謠言研究高頻關鍵詞共現圖譜(次數≥3)
在對高頻關鍵詞進行共現和梳理(見表7)后發現,目前謠言研究領域研究的主要議題為網絡謠言。相關研究的落腳點主要為謠言識別及謠言的傳播規律、過程、機制、模型和應對策略等內容。從研究的主體視角來看,謠言研究主要從公共性的視角出發,主要體現形式為政黨、政府、社會和公共場域。從研究方法來看,目前謠言研究中研究方法關鍵詞詞頻較高的為扎根理論和仿真實驗等方法。

表7:謠言研究高頻關鍵詞梳理
2.高頻關鍵詞時區圖
利用CiteSpace 的時區(timezone)功能,生成謠言研究關鍵詞時區圖(見圖4),通過關鍵詞時區圖,可以了解20年來我國謠言研究主題的發展階段以及研究熱點的變化趨勢。研究發現,我國關于謠言傳播的研究從謠言的概念、內涵、作用和影響,延伸到謠言的擴散機制、謠言治理、網絡謠言、言論自由和網絡治理等領域,研究逐漸深入。

圖4:謠言研究關鍵詞時區圖
1999年是我國學界關于謠言傳播研究的起點。1999年—2003年期間我國關于謠言傳播的研究更多與大眾傳媒有關。隨著互聯網技術在我國的發展,2003年起,我國學術界逐漸將謠言傳播與互聯網結合起來開展研究。2008年,我國關于謠言傳播的研究數量迅速增長,研究的重點集中在地震謠言、公共事件和應對措施等議題上。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的發生使得此后一段時間謠言傳播的研究議題與地震有關。2009年起,我國關于謠言傳播研究的數量不斷增長,對于謠言傳播歷史、謠言傳播研究方法的關注逐漸增多。2016年開始,關于謠言治理的研究逐漸成為學界熱點。從對謠言治理的研究可以發現,學者在探究治理手段時,更多的是從民眾、政府、立法機關以及技術平臺等主體展開。如今,新技術的出現為謠言治理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2020年健康謠言成為謠言研究的主要議題,這與2020年新冠疫情在我國的暴發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總體而言,我國謠言傳播研究涉及的學科廣泛,研究主題多元,研究主題和內容的變化與社會事件以及新技術的出現密切相關,謠言治理以及新技術在謠言治理中的運用將成為未來學界研究重點。
第一,從研究的議題與內容上看。目前謠言研究領域研究的主要議題為網絡謠言。相關研究的落腳點主要為謠言識別及謠言的傳播規律、過程、機制、模型和應對策略等內容。從研究的主體視角來看,謠言研究主要從公共性的主體視角出發,主要形式為政黨、政府、社會和公共場域。從研究方法來看,目前謠言研究較多采用扎根理論和仿真實驗等方法。
第二,從研究的學科來源上看。我國謠言研究學科來源豐富,信息學科、新聞與傳播學科、法學學科、歷史學學科等都是謠言研究的學科來源,信息學和新聞傳播學是主要學科來源。信息學科、新聞與傳播學學科主要從謠言傳播的機制、謠言傳播的過程、謠言的危害等視角開展研究。法學學科主要從網絡謠言治理的法律制定以及在治理過程中如何處理公民言論自由等角度對謠言進行研究。歷史學學科則主要將謠言研究與具體的歷史事件結合在一起開展研究。
第三,從研究的期刊來源上看。謠言領域發文量較高期刊的學科來源主要為信息學和新聞傳播學。《情報雜志》《當代傳播》《民族藝術》《情報科學》是謠言傳播研究的主要發文期刊,《情報雜志》《國際新聞界》《新聞與傳播研究》《Public Opinion Quarterly》《情報科學》是謠言研究領域的主要被引期刊。
第四,從研究的作者與所在機構上看。我國謠言研究的核心作者較少,多數研究者為臨時性的研究者,沒有形成有規模的研究群,且各個研究者之間的合作較少,大多為分散研究。施愛東、蘭月新是20年來我國謠言領域發文量最多且持續關注該領域的核心作者。桑斯坦、奧爾波特、卡普費雷、周裕瓊、王國華、蘭月新等是謠言領域的權威作者,被引用的次數最多,這些學者提出的觀點成為后來學者謠言研究的知識基礎。我國謠言研究的作者所在機構主要集中在高校,并且作者往往來自學科性質不同的學院,如文學院、管理學院、歷史學院和信息學院等。
技術治理與主體治理相結合。目前謠言治理研究主要從公共性的主體視角出發,談論政府、社會和公民等在謠言治理中的作用與影響。近年來,大數據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使得技術在謠言治理中的重要作用逐漸凸顯,為未來謠言治理研究指出新的方向。如何將新技術運用到謠言治理當中,將技術治理和主體治理相結合完成謠言治理工作可以成為學界和業界努力的方向。
專業性謠言議題分類研究。由于諸如地震、疫情防控和風險事故等事件涉及科技、健康和政治等議題,這些議題往往具有很高的專業性,缺乏專業性的引導使得謠言更容易產生和擴散。目前,我國學者或是從宏觀層面展現專業性事件的謠言傳播過程,或是從微觀層面探討某一具體專業性事件的謠言傳播機制和治理方法,尚未有學者對謠言的議題按照專業領域進行歸類并開展研究。未來研究者們可以根據不同專業領域的謠言議題分類開展研究,如對科技謠言、健康謠言和政治謠言等專業性較強的領域,分析此類謠言的傳播機制并提出相應的治理方法,使其具有更強的實踐性和針對性。
中國謠言領域內的跨學科合作。目前我國謠言研究的學者的學科背景豐富,多為臨時性學者,且學者之間缺乏相應的合作。然而,謠言的傳播和治理研究需要跨學科合作。針對專業性較強的領域,不僅需要傳播學框架下的理論知識和方法,還需要對其他學科框架下的理論知識和方法有綜合性地理解和運用。目前來看,各學科研究之間的跨學科合作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這需要謠言領域的學者們打破學科壁壘,積極尋求合作,以更好地發展和完善謠言領域的研究。
本研究采用知識圖譜分析了我國謠言領域的研究基礎和特點,梳理了該領域的學科來源、重要期刊、重要作者和重要文獻,分析了該領域的主要議題、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給出了未來研究的方向。在樣本選擇上,本研究以中國社會科學索引(CSSCI)文獻庫中關于謠言研究的文獻為樣本,僅對中國謠言研究的文獻進行分析,未能對國外謠言研究的樣本分析。未來的研究可以通過納入謠言領域的國外研究成果,對國內外謠言領域的研究成果展開橫向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