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北宋磁州窯故事畫中的中國畫影響因素

吳夢杰

（景德鎮陶瓷大學，景德鎮，333403）

0 前言

宋朝隨著政治、經濟、文化的繁榮，出現了新的商業經濟格局，帶動了城市居民經濟的快速發展和藝術的繁榮。在繪畫與書法藝術中，宋人講究形式、意義、意境，因此深受中下階層的喜愛，與院體畫并駕齊驅。宋代書法藝術的發展和文人書畫的興起，對磁州窯民間陶瓷裝飾藝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1 北宋磁州窯故事畫的發展背景

《飲流齋說瓷》釋曰：“磁窯，出磁州（昔屬河南，今屬直隸），宋時建。”磁州窯是民間窯口影響較大的窯系，主要集中在河南，河北和山西。

磁州窯是一種規模比較大的民窯，其審美觀念的變化是一種帶有濃厚民俗色彩的大眾流行題材。在商品經濟的影響下，宋代在當時逐漸形成了以城市居民、商人、百工、平民為主體群體。隨著物質生活的不斷充實，精神上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從純粹的物質享樂向精神層面的追求；從世俗的欣賞上升到對精神境界的追求。城市手工業的發展，以及商業的發展對市民階層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市民階層的發展和擴大，使這個階層的民間美學文化得以發展，市民文學蓬勃發展，使得其藝術創作空前興盛。

2 北宋磁州窯故事畫圖像內容

2.1 生活之美人物畫

眾所周知，北宋皇朝是及其重視繪畫藝術的一代皇朝，產生了皇帝畫家宋徽宗趙佶以及皇室宗親畫家群。他們的藝術造詣很高，深受文化熏陶，在中國美術史上有相對較高的地位。在繼承唐人傳統的同時，工筆院體繪畫成為了當時繪畫藝術的主流。

磁州窯作為我國民間陶瓷裝飾的重要載體與研究對象，它在技法上吸取了中國畫的白描（如圖1），體現出磁州窯當時收社會環境的影響。根據對北宋傳統繪畫的分類，將其劃分為嬰戲人物和人物故事兩種類型。“嬰戲紋”是宋代較為成熟的一種繪畫題材，是一種富有童趣、生動的裝飾性題材，宋朝宣和畫院的待詔蘇漢臣，嬰戲畫的造詣頗深，臺北故宮珍藏有《貨郎圖》、《秋庭戲嬰圖》等。這些作品從不同的角度描繪了孩童的日常生活、心理活動，是一種比較獨特的規劃題材。磁州窯圖像內容以反映孩童的生活為主題，深受人們的喜愛。比如“磁州窯白地黑花牧鴨枕”（圖2）、“磁州窯白地黑花童子枕”、“磁州窯八角形白地黑花嬰戲風箏枕”、“宋白釉黑彩童子撲扇圖枕”等，河北省博物館藏“白地黑花童子蹴鞠八角形枕”（圖3）,枕頭上畫著兩個小辮子，上身是一件窄袖的花襖，下身著肥腿長褲,腰帶上束著緞帶，兩只胳膊張開，雙手插在袖中，完整的表現了其正在用心踢球的場景。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中記載了大量有關蹴鞠的記載，而臺北故宮《貨郎圖》的“鞠”就是一幅，可見蹴鞠的盛行。

圖1 宋 李公麟白描

圖2 磁州窯白地黑花牧鴨枕

圖3 白地黑花童子蹴鞠八角形枕

磁州窯故事枕的出現，反映了宋朝的社會風尚。宋是一個文化繁榮的朝代，平民階層興盛。在許多詩詞、書畫和文學作品中，出現了田農、村婦和漁夫的普通形象，描述生產現狀及士族的生活趣味，反映了人們的日常生活狀況。瓷枕是滿足民眾需要的生活用品，又是一種審美觀念的體現。磁州窯繪畫與宮廷繪畫的不同之處在于，瓷枕上白描是從世俗畫向故事畫，磁州窯故事畫圖像則以民間審美的心理需要為主，用瓷枕來表達人們熟悉的故事。例如“宋磁州窯長方形白地黑花人物故事枕”（圖4）等。

圖4 宋磁州窯長方形白地黑花人物故事枕

2.2 寄情于景山水畫

中國古代山水畫在宋朝是重要的發展時期。涌現出了一批著名的山水畫畫家。創作出前所未有的作品，提高藝術表現水準和繪畫語言表達能力。宋代繪畫特色表現在：注重意境、崇尚自然、對超脫的追求。畫家注重“蕭疏，煙林清，峰深，勢沉雄”，這使得宋人山水：構圖厚重、筆法精妙、寧靜飄逸。于語言、形式、內容、審美對象的情感等方面都具有較高藝術美。

在磁州窯諸多畫作中，不乏“隱逸山水”的作品，總的來說反映了隱士的悠閑、幽靜的生活，又體現了他們在藝術手法上的超凡造詣。比如“磁州窯長方形鐵銹花山水枕”、“磁州窯長方形白地褐彩山水人物枕”、“北宋磁州窯白地黑花山水人物紋長方形枕”（圖5）等。

圖5 北宋磁州窯白地黑花山水人物紋長方形枕

2.3 民俗趣味風俗畫

磁州窯的制瓷工人，由社會經濟的繁榮，對日常生活的情節更加關注，表現范圍不斷擴寬到日常瑣事、日常生活、農村生活、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受到廣大市民階層的歡迎。

宋代有大量的“風俗畫”，如燕文貴的《七夕夜市圖》、《清明上河圖》、王居正的《紡車圖》等，都有其獨有的藝術特色。北宋民間風俗畫盛行，對民間窯場的釉下彩繪發展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比如“磁州窯橢圓白底黑花竹馬游戲枕”，“宋磁州窯白地黑花嬰戲風箏枕”，“磁州窯馬人紋枕”，“磁州白地黑花童子垂釣枕”（圖6），用輕柔的線條勾勒出了孩童的稚嫩，額前劉海的輪廓，一襲緊身的長衫，將他握著魚竿，在河岸邊垂釣，身子微微前傾的場景刻畫的惟妙惟肖。

圖6 磁州窯白地黑花童子垂釣枕

這些作品的特點是：善于捕捉生活中的細微之處，并使之栩栩如生。圖像內容的流行與民俗化，都是對當時社會生活場景的一種描述。這些直觀情節性構圖，讓人一看便知是故事畫。據史料記載，陶工都是從民間勞動而來的工匠，其創作的作品洋溢著濃郁的民間生活氣息。相對于宮廷瓷器，磁州窯畫面呈現出更為淳樸、自由、豪放的藝術特色。

3 北宋磁州窯故事畫的裝飾技法

北宋磁州窯，除了瓷釉外，還有大量的陶瓷裝飾技術。首先，因為大量使用化妝土使得胎體的裝飾效果更好，尤其是磁州窯。磁州窯以白色化妝土、透明玻璃質與黑色釉為主要的裝飾原料；運用胎色與化妝土、黑釉的強烈反差，通過剔、刻、劃、畫等多種技法，使花卉、人物、鳥獸、山水等景物栩栩如生的呈現于瓷器上，這是一種技術上的革新，是中國陶瓷和傳統繪畫的審美融合。

3.1 化妝土的運用

磁州瓷土中含有大量的鐵質，在高溫下經過高溫鍛燒，呈現出灰白或灰黃的顏色，所以磁州窯陶匠就將化妝土涂在了普通的瓷胎上，制成了一種白瓷。磁州窯化妝土的運用，不僅在素胎表面刷上一層白色，還要將其襯托出來，在表面形成一種裝飾性的圖案。磁州窯最典型的特點和工藝是在灰白或灰的胎面上刷上一層化妝土，再用不同的手法繪制出故事圖案，最后刷上一層透明的釉料。

3.2 白地繪黑花

這是磁州窯最有代表性的一種裝飾藝術，是中國傳統書畫藝術和藝術的融合，開創了一種全新的、全面的藝術形態，為陶瓷藝術開辟了一個新天地。北宋時，磁州窯這種運用含鐵的顏料繪制，此款瓷器在北方頗受歡迎，暢銷全國。磁州窯白地黑花的制作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直接用毛筆蘸取黑色著色料來畫，另一種則是用黑色顏料勾勒出花紋的輪廓，然后用木棍在上面劃出一些細節，這就是所謂的白釉劃花。

3.3 白釉黑剔花

磁州窯較早出現，其制作方法是在胎面上先涂上一層白色的化妝土，再在表面涂上一層黑色的顏料，勾勒出喜歡的圖案，最后去除黑色顏料，這樣會產生一種鮮明的反差。這是一種極具藝術性的裝飾手法。

4 北宋磁州窯故事畫的中國畫影響因素

從北宋磁州窯的白地黑花彩繪來看，不管是栩栩如生的花鳥、活靈活現的瑞獸、幽靜的山水、栩栩如生的嬰戲圖、氣韻十足的書法，都與宋朝的繪畫藝術聯系在一起。

磁州窯畫家眾多，有當地的民間藝術家，也有文化修養深厚的文人墨客。北宋郭郭若虛的《圖畫見聞志》中，收錄了五十三位宋初人物，這些人物都出自河北、河南磁州地區。他們廣泛從事陶瓷繪畫創作，不僅使得磁州窯彩繪裝飾藝術得到很大的提高，同時滿足了民窯瓷器簡練快捷的生產技術需求。開創同時發展了磁州窯兼工帶寫、簡練、瀟灑、豪邁的獨特藝術風格。

4.1 白描

從上述文章可以看出，北宋磁州窯故事畫的主要裝飾手法是吸取了中國畫技法中的“白描”。中國畫畫法以白描最為突出，而純用線、濃淡墨色來表現物體的白描畫法，則是線描技法發展的最高、最純粹的階段。

從磁州窯圖像的角度來看，瓷枕上的釉下彩繪，其筆墨形式僅采用單一的線條，也沒有用墨色的濃淡和虛實來描繪故事的情節，也沒有具體的繪畫方式。美術史學家王伯敏概括為：“是一種需要高度簡潔又要效果明快的表現手法。它依靠曲直、粗細、輕重、剛柔而富有韻律變化的線條，達到對復雜的形狀和特征的概括。”

通過與唐代長沙窯相比，磁州窯在一定程度上吸收、發展長沙窯的工藝及裝飾。如唐代長沙窯褐彩童子手捧蓮花紋（圖7），與湖南省長沙銅官窯長沙窯釉下褐彩七賢人物罐（圖8），可見，上述作品均采用白描的方式，用一條線勾勒物體的身體構造和表情。以長沙窯為代表的工筆白描作品很少見，其是磁州窯的典型藝術風格。

圖7 長沙窯釉下褐彩童子持蓮花紋執壺

圖8 長沙窯釉下褐彩七賢人物罐

4.2 寫意

民間瓷器上的故事情節和裝飾多為書寫，其有鮮明的藝術特征。通過對其形象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繪畫簡練而不簡單，純真而不幼稚。民窯彩繪十分重視主觀感情的表現，強調思想、意念的表現。運用“減筆”的方法，增強人物的情緒，使人物形象、山水等題材簡潔地表達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樂觀心態。

4.3 構圖形式

“經營位置”，“經營，地點是也”，是指謝赫在“六法論”中所提出的。磁州窯繪畫從局部上來具有中國畫的特點，磁州窯裝飾藝術工藝中的構圖和黑白設色，均以主體的紋樣來清晰、突出的，其筆法以簡潔圓潤、少用筆、重意蘊為特征，具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藝術魅力。器形的主體部位是中國畫的裝飾性，適宜于平面的裝飾，故磁州窯紋樣多用于表現描繪瓷枕，其構圖多為虛實相生，與傳統的中國畫的章法十分相近。“寧偏勿中”是中國傳統繪畫的重要內容。

5 結論

本文著重闡述了北宋磁州窯故事畫的人物、山水、風俗畫三大類，以白描、沒骨、寫意、構圖等中國畫技法相融合；吸收中國傳統的水墨畫，自然留白，虛實相生；以骨為法，呈現黑白之美。于陶瓷裝飾審美上開辟了新領域。從不同角度表現了宋人的生活狀況，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階級的民俗文化，體現了他們的思想情感和審美趣味。

磁州窯的發展，除了在造型上的不斷改進之外，還體現在裝飾手法的多樣性、裝飾主題的廣泛、構圖和色彩的多樣性等方面。特別是在繪畫工藝上運用中國畫的方法，開創了陶瓷藝術的表現形式，開創了陶瓷裝飾藝術的新途徑。

北宋磁州窯以簡筆寫意手法的藝術形式表現歷史事件和濃厚的生活情節，對元代以后的民間青花裝飾產生了直接的影響。當代國畫大家李苦禪，在磁州窯的寶藏面前，忍不住感慨：“我一生作畫，也不及這一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