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善基礎設施REITs試點稅收政策探討

| 曹明君

基礎設施REITs（Real Estate Investment Trusts）是一種在證券交易所公開發行并上市交易的標準化金融產品，其核心特點在于通過將底層不動產資產運營收入轉化為持續穩定的現金流作為投資者的回報。2021年5月17日，我國首批九只基礎設施公募REITs基金（以下簡稱“基建設施REITs”）獲證監會注冊核準，標志著基礎設施REITs試點付諸實踐。

為支持基礎設施REITs大力發展，今年初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出臺《關于基礎設施領域不動產投資信托基金（REITs）試點政策的公告》（財政部稅務總局公告2022年第3號）（以下簡稱“新政”），對基礎設施REITs設立、運營和分配等涉稅政策進行明確，核心是通過遞延納稅為基礎設施REITs發展注入實質性利好。然而，由于基礎設施REITs底層資產重組方式、產品增信主體和運營收益分配等形式各異，新政頒布后衍生出新問題仍需進一步研究和完善。

一、基礎設施REITs稅收新政內容

1.基礎設施REITs設立前，資產劃轉不征企業所得稅。為了實現REITs產品風險隔離，基礎設施資產需要從從原始權益人劃轉至項目公司。依據現行稅法規定，企業轉讓資產，因資產所有權屬發生改變，應按照規定視同銷售確認收入并計算應稅所得。原始權益人雖然并未從項目公司取得資產對價，但仍然要按照稅法規定公允價格計算繳納企業所得稅。新政下，原始權益人向項目公司劃轉基礎設施資產，對原始權益人和項目公司均不征收企業所得稅，解決了基礎設施REITs設立前劃轉資產帶來的企業所得稅稅負重問題。

2.基礎設施REITs設立后，股權轉讓遞延企業所得稅。在基金設立階段，原始權益人將項目公司股權轉讓給資管計劃，依據現行稅法規定，企業轉讓股權收入，應于轉讓協議生效、且完成股權變更手續時確認收入實現。原始權益人在沒有實際取得基金募集價款前，已發生所得稅納稅義務。新政下，原始權益人向基礎設施REITs轉讓項目公司股權的企業所得稅義務延后至基礎設施REITs完成募資并獲得股權轉讓價款后繳納，對原始權益人參與戰略配售自持的基礎設施REITs份額對應的股權轉讓所得可以遞延至轉讓時繳納企業所得稅，只要原始權益人自持戰略配售份額不退出二級市場，對應資產評估增值可暫不繳納企業所得稅，優惠惠及既往。

3.基礎設施REITs可溯既往，軋差計算企業所得稅。新政規定2021年1月1日前發生的符合公告規定的事項，可按公告規定享受相關政策。凡是證監會、發展改革委根據有關規定組織開展的基礎設施REITs試點項目均可適用，對在原始權益人劃轉環節已征稅款與轉讓項目公司股權遞延應征稅款軋差后退還原始權益人多繳納稅款。

二、基礎設施REITs稅收新政存在問題

（一）資產劃轉環節存在問題

1.關于“劃轉外延”。基礎設施REITs搭建首先是資產剝離實現原始權益人與經營資產風險隔離，從目前首批發行九只基礎設施REITs底層資產入池方式來看，通過非貨幣資產投資、新設分立或資產劃轉，形式不一。而新政規定：原始權益人向項目公司劃轉基礎設施資產相應取得項目公司股權，適用特殊性稅務處理，不征收企業所得稅。如此表述，很容易與《關于促進企業重組有關企業所得稅處理問題的通知》（財稅〔2014〕109號）所規定資產劃轉相關聯，從而排斥其他重組方式政策適用，降低政策優惠效應。

2.關于“劃轉方向”。新政規定原始權益人向項目公司劃轉基礎設施資產取相應取得基礎設施資產的計稅基礎，適用特殊性稅務處理。由于目前新政僅僅針對企業所得稅，而基礎設施REITs底層資產大部分是商業地產,正向劃轉勢必存在增值稅、土地增值稅等稅收負擔。如果原始權益人將自留資產先行剝離，保留存量資產做基礎設施REITs發行，也就是說“反向劃轉”如何適用新政，文件沒有提及。

3.關于“特殊性稅務處理”。新政規定原始權益人劃轉基礎設施資產取得項目公司股權適用特殊性稅務處理，而《關于企業重組業務企業所得稅處理若干問題的通知》(財稅〔2009〕59號)、《關于促進企業重組有關企業所得稅處理問題的通知》（財稅〔2014〕109號）等文件規定“特殊性稅務處理”有諸多限制性條件，包括權益連續性和經營連續性等核心要件，文中涉及的特殊性稅務處理與現有文件如何銜接有待明確。

（二）股權轉讓環節存在問題

1.關于“原始權益人”。根據《公開募集基礎設施證券基金指引（試行）》（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公告〔2014〕54號，以下簡稱“54號文”）：原始權益人是指基礎設施基金持有的基礎設施項目的原所有人。如果沿用這一含義，新政適用范圍將大打折扣。因為，原始權益人最終取得基礎資產可能在劃轉前已經進行多輪重組，基礎資產可能是母（子）公司或兄弟公司、境內或境外資產，前期重組已經體現出增值額，真正轉移到原始權益人名下從稅收角度可以已經是基礎資產公允價值，如果此前環節無法享受遞延納稅，最后讓原始權益人享受優惠已無實際意義。另外，新政規定對原始權益人按照戰略配售要求自持部分資產增值允許再遞延至實際轉讓時繳納稅款。而54號文規定同一控制下關聯方也可以參與戰略配售，也就是說增信主體不是原始權益人時，政策如何適用未明確。

2.關于“發行不成功”。目前已發行上市的基礎設施REITs基金由于底層資產好、分紅比例高受到市場熱捧，但從投資市場來看仍不排除未來有發行不成功案例發生。對于未能成功發行，前期已按特殊性稅務處理實施增值所得遞延納稅如何進行追溯？納稅時點如何確認？這些都需要政策與征管作出選擇。

（三）項目運營環節存在問題

1.關于“利息支出”。基礎設施REITs基于底層資產基本都是搭建“股+債”架構，公募基金投資者通過股息和利息方式獲得穩定投資收益。為了確保產品市場競爭力，一般情況下項目公司與資管計劃簽訂借款協議按期支付利息。對于利息支出部分是否受金融企業同期同類貸款利率限制需要政策明確。

2.關于“資本弱化”。根據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關于企業關聯方利息支出稅前扣除標準有關稅收政策問題的通知》（財稅〔2008〕121號）規定，企業支付關聯方利息債資比超過2：1部分一般情況下不得在企業稅前扣除。對項目公司在實際經營過程中向資管計劃支付利息，是否受上述限制需要文件明晰。

（四）收益分配環節存在問題

1.關于“資管計劃收益”。 資管計劃作為“透明體”無法構成法律層面實體，其所有法律行為均是由管理人履行，管理人構成項目公司形式股東。對于管理人從項目公司取得的股息所得是按照居民企業之間投資收益免于征收企業所得稅還是按“信托導管”思路在資管計劃層面不考慮所得稅征收，需要在法理上定性。

2.關于“投資者收益”。根據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關于開放式證券投資基金有關稅收問題的通知》（財稅〔2002〕128號）規定，企業或個人從證券投資基金取得的分配收入暫不征收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而對于投資者通過購買基礎設施REITs基金，基金通過投資資管計劃獲得收益是否可以適用上述優惠，需要文件明確。

（五）政策征管環節存在問題

新政核心是通過遞延納稅方式解決原始權益人納稅能力問題，但從納稅義務發生到實際稅款繳納入庫過程中，涉及諸多稅收主體，對過程中數據如何采集，完備相關信息，確保政策到位、風險可控，需要更多征管上考量。

三、完善基礎設施REITs稅收新政建議

1.明確資產劃轉適用范圍。 新政出臺目的是鼓勵基礎設施REITs大力發展，解決市場主體融資難、融資貴問題，如果將政策適應范圍定義過窄可能有失政策激勵初衷。建議：對以原始權益人通過事前資產剝離獲得最終基礎資產過程中，涉及資產增值需要計算并入當期應納稅所得額征收企業所得稅一律適用特殊性稅務處理不確認所得，不征收企業所得稅,對于適用特殊性稅務處理的條件也不受現有文件約束，毋須考慮權益連續性和經營連續性要求，作為特殊性稅務處理另外情形對待；對于劃轉方式應包括目前重組所有類型，盡可能放寬政策適用范圍。

2.明確原始權益人適用范圍。新政優惠主體主要指向是原始權益人，但由于實際經濟活動中會存在多個與原始權益人相關納稅主體，建議新政中原始權益人不與54號文硬性關聯，以確保新政優惠覆蓋面。對于非原始權益人參與戰略配售，建議參與部分不予以遞延繳納增值部分應納稅款。因為遞延納稅核心主要是解決原始權益人納稅能力問題，如果由同一控制人其他主體參與戰略配售，其已經取得項目公司股權轉讓所得，已經具備納稅能力，應該即時繳納前期遞延稅款。

3.明確新政落地稅收征管。基礎設施REITs基金設立、運營和分配不同于一般常規業務，在金融商品屬性背后承載諸多復雜經營活動，既有時點的，也有過程的，建議比照重組事項試行備案管理，在企業所得稅年度申報時增加附表統一采集相關事項，便于稅務部門跟蹤管理。采集信息包括：原始權益人、基礎資產類型、劃轉時間、受讓主體、受讓時間、合同金額、基金戰略配售主體、原始權益人自持與增持情況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