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互聯網的新典范、雙側抑制與應對
——在邊際上做貢獻，在抑制中謀發展

文｜中國建設銀行研究院 邊鵬

5月17日，全國政協召開“推動數字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專題協商會，引起社會對產業互聯網的廣泛關注。當前，產業互聯網涌現出的新典范具有顯著的邊際價值，說明其正從第一階段的新供給形成進入到第二階段的供給擴張，但也同時存在供給側和需求側的抑制。我們亟需解除產業互聯網雙側抑制，發展新技術和新規則，適度超前部署配套政策，推動更快更好地完成產業互聯網的導入期，實現產業互聯網良性循環。

一、產業互聯網的新典范具有顯著邊際價值

產業互聯網不僅是對傳統生產方式的替代，更是對危險方式的革命，對低效方式的質變，對無效方式的突破，解決了傳統方式不好做、做不好甚至做不了的事情，具有明顯的邊際價值。

（一）徹底擺脫傳統方式中的危險環節，解除重工業安全生產“不好做”的痛點

在視覺數字化、地下5G技術與人工智能的支持下，我國在煤礦領域實現了遠程遙控采掘，徹底顛覆了煤礦行業礦工下井的生產模式，從此不會再有威脅礦工生命安全的井下事故。例如我國某煤礦項目，通過在地下坑道埋設5G基站，實現了大帶寬、低時延（毫秒級），通過高清攝像頭將井下情況高速傳輸到井上操作平臺，再利用人工智能識別去除地下現場圖像中的灰塵，使礦工無需再下井，就可以遠程駕駛并遙控掘進設備，開采作業安全水平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中東油氣礦也在探索類似的5G應用，但尚未成熟，而美國等發達國家受限于5G推廣，都還沒有這種先進的自動化開采模式，而成本投入僅在千萬級人民幣，遠低于礦難造成的人員損失、事故賠償乃至聲譽損失，解決了長期困擾重工業行業的安全痛點。

（二）對低效生產方式產生質變，解決高端制造“做不好”的難題

對于涂漆工藝要求高的一些企業，往往需要涂3-4層漆，每次涂漆前都要確保之前的涂層沒有突起或氣泡。如果采用人工檢測，容易在涂漆環境中引入灰塵，而如果用有線設備會造成光影擾動，影響攝像頭成像。我國某大型制造企業在涂漆工藝中引入5G和AI，以8K高清掃描的“智眼”系統檢測涂漆中的微小突起，無需人近距離檢查，僅通過攝像頭、終端和5G規避了人工和有線設備，避免了灰塵和光線影響。

（三）對無效方式形成突破，填補微觀氣象數字化“做不了”的空白

氣象預測準確性一直是氣象學的老大難問題，而微觀層面的，深圳鵬程智能體在2020年9月推出新一代超大城市精準預報系統，基于智能網格實現了智能感知、精準預報、智慧服務等，實現了“四小時內、一平方公里范圍”的個性化精準貼身氣象服務。

二、產業互聯網的雙側抑制

產業互聯網新典范雖然取得了顯著進展，但其也具有“硬幣的另一面”：供給側和需求側的抑制。

（一）供給側抑制

熊彼得的“創新理論”認為技術和制度的破壞性創新（Destructive Creation）才是經濟增長的長期動力。但是，當前產業互聯網恰恰存在技術和制度的抑制。

產業互聯網是產業的數字化轉型，需要比以往傳統方式需要更多地感知、傳輸和處理物理世界的模擬信號。例如將味覺、嗅覺和觸覺轉化成數據信號，甚至將這些數據信號再轉化成模擬信號，使人們可以感受味覺、嗅覺和觸覺，進而實現元宇宙的諸多設想。但是這些味覺、嗅覺、觸覺的數字化由什么設備來采集，由誰來研發，目前還沒有具象化的產品，即便是已經推出的谷歌眼鏡和研發中的華為眼鏡也僅僅是視覺數字化技術，還存在更為廣泛的物理世界數字化技術。

我國對無線通訊實行牌照管理，目前僅對電信運營商發放5G牌照，5G在賦能各行業過程中，需要結合行業特征推進定制化的網絡，不少行業客戶希望建設專用5G網絡。德國、法國、日本等國家和地區已出臺了針對各垂直行業企業5G專用網絡牌照政策，不少大型企業已獲取牌照并開展專網建設。我國暫未開放針對企業的5G專網牌照，但一些大型企業希望獲取專用5G牌照并根據其復雜的生產經營環境進行定制化網絡部署。

（二）需求側抑制

新供給經濟學認為，中國經濟改革開放以后30年的高速增長是從“供給”角度制定政策的結果。然而，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經濟事務部（UNCTAD）主任Clovis的研究表明“供給”角度制定的國家政策主要是適用于發展中國家。最近，有人認為當下中國問題同樣需要需求側思維。在產業互聯網領域，需求側抑制主要是產業互聯網的負外部性引起的需求側擔憂，使產業互聯網的需求潛力遲遲得不到釋放。

產業互聯網帶來的勞動力市場變化可能會導致貧富不均，除了很多崗位不再需要勞動力，還有部分崗位需要的勞動力素質要求大幅提高，導致就業市場承壓。中間階層工作比高技能和低技能人群更容易失去工作，而低技能工人的實際工資可能會進一步下降。這些對勞動力市場的沖擊都可能會影響家庭部門資產負債表，甚至導致社會關系與經濟結構的調整壓力。

產業互聯網涉及大量產業數據，其中工業數據隱私屬性普遍不高，但服務業數據普遍存在隱私屬性。2020年4月10日公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首次明確數據成為五大生產要素之一，但我國《民法典》《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都對數據生產者賦予了數據全周期的終身權利——數據隱私權，這是數據以外其他傳統生產要素不具備的特點，目前產業互聯網的諸多應用都需要對這些數據隱私保護規則有所突破才能實現。

產業互聯網全面走向成熟的標志是行業利潤率上升，推廣范圍迅速擴大，但目前尚未看到這些現象。對企業而言，如果產業互聯網的投入改造沒能帶來利潤，那就沒有加快推廣產業互聯網的動力，在社會心理上形成抑制效應。對金融業而言，亟需將自身資產結構調整到數字經濟上，但如果持有產業互聯網資產無法獲利，將直接抑制金融的參與熱情，導致產業互聯網行業的資本化不足。

三、解除雙側抑制，實現產業互聯網良性循環

當前，隨著技術應用的逐漸成熟，產業互聯網新典范不斷涌現，但卻沒有實現“供給自動創造需求”這種理想狀況，按照新供給主義經濟學四個階段的周期理論，產業互聯網正好處于第一階段（新供給形成階段）中后段，即將完成新周期的導入期，迎來第二階段（供給擴張階段），新供給與新需求形成良性促進，經濟進入快速增長階段，潛在增速不斷提高。我們需要加大政策力度，推動更快地完成這個導入期，同時解除需求側對產業互聯網的顧慮，實現產業互聯網的可持續發展。

（一）發展新技術和新規則，解除供給側抑制

模擬信號數字化已經逐漸形成一個新的賽道——感官互聯網（The Internet of Senses），它實現了嗅覺、味覺、觸覺甚至心靈感覺的數字化，并且已經開始嶄露頭角。2019年1月，國家知識產權局發布一款味覺數字化的專利。2021年10月，立白集團與五家世界主要香精香料企業開展AI香味評價系統戰略合作。建議信息產業加大感官互聯網技術發展，為產業互聯網進一步大規模升級傳統生產方式奠定技術基礎。

我國作為5G最為普及的國家，基于5G的產業互聯網創新最多，同時也在全球更早地面對5G的牌照問題。針對地下采掘業對于5G上下行速度不同的需求，建議加快我國新版5G標準應用與推廣，在保證效率的前提下，適度加強5G牌照的靈活性，方便運營商等核心企業開拓更多應用場景。

（二）適度超前部署配套政策，解除需求側抑制

產業互聯網作為數字經濟深化的重要方面之一，從長期可持續發展視角，同樣需要持續開展治理工作，加強在增量勞動力和存量勞動力中培育增量人力資本。一方面，借鑒國際領先做法，在教育體系中增大對傳統專業的信息化課程比重，適度將計算機、信息學列為必修課，為產業互聯網培養既懂產業又懂信息化的人才隊伍；另一方面，對傳統企業的在崗員工開展信息化培訓，開展計算機編程等培訓，培養員工結構化思維，抓緊適應產業互聯網的新應用和新趨勢。

2022年3月，歐盟與美國宣布原則上對新的跨大西洋數據隱私框架達成一致，這標志數據隱私保護最嚴格的歐盟對自己國內法進行司法豁免，充分說明數據隱私的邊界是由人定的，并不存在天然的、不可逾越的界線。我國可以比照第三方支付模式，借鑒歐盟司法實踐，對第三方數據平臺公司發放專有牌照并豁免部分法律條款，以促進數據跨平臺合規流通為目標，以“動態同意”規則為模式1，建設基于數據庫模式的數據共享市場，激活數據要素市場，為發展產業互聯網提供新的數據動力。

產業互聯網正在從技術試驗階段走向商業成熟階段，華為已經意識到產業互聯網的商業價值，在去年成立五大行業軍團基礎上，2022年4月3日又新成立十大軍團，從最初的試點性質，開始聯動運營商推廣產業互聯網應用，這種推廣可能將對多個行業產生重大邊際影響。國際知名的軟銀公司已經走出風投新路，該公司正在放棄原有投行孵化為主的模式，轉變為以基金功能替代投行功能，這樣就能大大縮短投資到獲益的時間周期，降低投資不確定性，由資本市場行使更大的定價權。招銀國際于2022年3月18日在香港推出首支SPAC（特殊目的收購公司）。建議金融業放松風投機制約束，從生產方式革命的宏觀視角看待產業互聯網投資的收益，鼓勵發行更多面向產業互聯網的SPAC支持企業的產業互聯網化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