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慧
(銅仁學院 貴州銅仁 554300)
數字人文被視作計算機科學與人文學科的交叉學科,是一個新興的學術領域,目前,它的理論體系發展尚未成熟,大多學者是利用知識網絡來梳理其發展脈絡與內在邏輯[1]。大數據技術可使傳統文獻學在向現代轉型的過程中找到新的實踐功能與深層關聯[2],能構建數字文獻學這門“對所有傳統信息整理知識研究的新學科”[3],這是“傳統文獻學在數字信息時代的自然延伸”,便于研究者系統研究“數字原生文獻和數字化文獻的生產、存儲、整理、傳播、使用、技術創新、知識產權等”[4]。理論待完善且由知識網絡維系的數字人文新學科體系,與由大數據技術支持轉型發展的傳統文獻學的舊觀念圖譜,順勢為信息時代全面建設數字文獻學提供了新的學科模型與發展方向。鑒于此,筆者將對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概念內涵及關聯做必要闡釋,并從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認知差異、內涵文本與方法主體方面,考察二者融合的可能與發展趨向。
2004 年,國外就有研究明確提出“數字人文”的概念,但因其發展變化得太快,學界并無統一認識,一般將之理解為一種研究方法、一個研究領域、一個學科或一種實踐。2009 年前后,該概念被引進中國,有學者認為,數字人文的關鍵特征是數字技術,核心方法是計算機量化、統計分析與視覺呈現,并認為其已成為全球有重要影響的學術生產實踐與理論創構活動[5]。
1.1.1 數字人文的概念
國外學者指出,數字人文是一種代表性的實踐與建模方式,一種擬態、一個推理或本體論約定,在實踐中可分為高效計算與人文溝通;國內學者視它為一個跨專業的學科領域,為“古籍數字化的深度開發提供了創造性的理論和實踐性的方法”,如“古籍語義分析、字頻統計、信息挖掘、智能標點以及古文獻數字化地圖建設等”[6]。另有研究表明數字人文將計算工具和方法用于文史哲等傳統人文學科研究,是數字技術與人文學科交叉研究的學術范疇,含有人文學科對數字資源系統的運用及反思,致力于提升和轉化技術,并對人類表達做各種可能性分析。國內學人著重從學科層面認可數字人文是將“新的技術工具與方法運用到傳統的人文學科的教學、科研、服務以及其他創造性工作中”[7]190-197。共識性理解是在交叉學科領域“將數字媒介技術等工具或方法應用到傳統人文的教學、科研、項目、出版等其他活動的新型學術模式中”[8]84-94。要之,數字人文是數字技術與人文學科實現跨領域研究的系統建設與綜合體現。
1.1.2 數字人文的發展階段與演進趨勢
我國學者最早是在《探索與爭鳴》2003 年第2 期的一篇綜述中用到“數字人文”一詞。2009 年武漢大學王曉光發表《“數字人文”的產生、發展與前沿》一文,兩年后該校建立了國內第一個數字人文研究中心。霍基將“人文計算”到“數字人文”分成四個階段,即起步(1949—1970 年)、鞏固(1970—1980 年)、新發展(1980—1990 年)、互聯網(1990 年至今),該領域的問題是“數字人文研究方法科學性、合理性的質疑”在數據簡化、空間化上的人文精神內涵的體現,以及數字化與人文性的本質矛盾在“單向度的數字化過程”中如何融入“人性化、情感化、個性化”[9]。
國內學者將數字人文分為五個發展階段,第一階段是從1949 年到20 世紀70 年代早期,出現了劃時代的研究成果:布薩團隊上千萬字的著作《托馬斯著作索引》,是在語言學領域用計算機結合文本與計算進行研究并“擴展到文學、歷史學等領域”;第二階段是從70 年代早期到80 年代中期,人文學者與計算學者共同研討“語言學語料庫建設”,有效促成“文本的創建、保存與維護等”;第三階段是從80年代中期到90 年代中期,開始出現個人計算機,西方由此出現“人文郵件群”,并逐步創建“數字人文的學術共同體”;第四階段是從90 年代早期到2003 年,西方互聯網技術逐漸成熟,“圖形界面計算機與超文本可以為所有人使用”,形成了“一大批致力于數字人文研究的學者”;第五階段是2004 年至今,標志性事件是2009 年費城舉辦的“美國現代語言學會會議”,數字人文自此成為一門顯學,歐美等高校相繼設置本碩博專業并全面推進[7]190-197。目前國際數字人文研究“主要圍繞內涵詮釋、人文理論及技術建構以及國內外項目實踐等”展開,國內“多集中于平臺建設、國外項目分析以及概念辨析”,而對“前沿和發展演變態勢探究不足”。當前數字人文的發展趨勢是“藝術、人文、歷史等領域交叉研究并對研究范式進行分析”,重點在“人文歷史、國家典籍以及藝術展示等”,需“融合計算機特征抽取與數學統計模型抽取研究”去處理“人文典籍、論文、手稿等文字信息”,用“數字化資源個性化分析與底層系統框架建設研究”探討“邏輯框架和系統建設”[10]。以上發展現狀與趨勢為數字人文融合發展提供了新的契機與思路,新契機體現在研究主題整合與細節辨識方面,新思路體現在人文認知范式分析、特殊文字信息規制、個性化邏輯系統構建方面。
文獻為“認識歷史、研究歷史、驗證歷史的依據”,“偏重于古代的‘文’”,總稱“古今一切社會史料”[11]。文獻學以“文獻整理的各方面及其歷史為研究對象”[12]1-3,根本屬性是知識內容,具體組成有文字、載體、書寫、印刷、裝幀的形式。1920年,梁啟超首先提出“文獻學”這個概念并以“廣義史學”[13]116-123稱謂它。文獻學是專門研究文獻的學科,有知識內容的根本屬性、歷史進程的經驗依據與具體形式的多樣表達。
1.2.1 圖書學與文獻學
圖書是以傳播知識為目的并將文字或圖畫記錄在一定形式材料上的著作物。文獻在古代指文字記錄與口頭言論,到近現代成為用文字、圖形、符號、聲頻、視頻等技術手段記錄人類知識的一種載體。兩者在從概念內涵上難以區分、形式表達無異、內容說明有別,文獻須具歷史意義或價值,而圖書的范圍更寬廣。文獻學與圖書學是“平行的獨立學科”,前者的中心任務是“文獻典籍整理”,工作內容包括文獻鑒別、校對、分類、編目、辨偽、輯佚、編纂等,其服務對象可系統反映特定學術內容并提供讀書指南門徑[14]。圖書與文獻在現代知識內涵的形式賦予上相同,在涵蓋范圍上前者大、后者小,在歷史意義上后者有明確訴求。兩者均是獨立發展的學科,有各自的中心任務、工作內容與服務對象,其中文獻學重在典籍整理與系統匯編,服務學術研究與讀書實踐。
1.2.2 中國文獻學的發展現況與歸趨
筆者在總結我國20 世紀文獻新發現和古籍整理出版情況時發現,前40 年學界在文獻整理出版上取得很大成就,中期40 年受戰爭與政治等因素影響相對沉寂,后20年為繁榮期。文獻是進行學術研究與知識學習的重要依據,是社會信息主要來源,其發展歷經古典文獻學、新型文獻學、分科文獻學、分支文獻學、文獻史研究、文獻學史、文獻學專題、資料結集與工具書編纂八大階段[12]5-6。就20 世紀中國文獻學的發展成就、影響因素、功能內涵與建設路徑來說,其初期重在整理海量文獻,中期默默無聞,后期重點在建設學科隊伍。
以1997—2006 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圖書情報文獻學科研立項總數(255 項)為據,筆者分析發現其研究現狀是課題總量增加、學術氛圍活躍、地區分布不均衡、缺少領軍人物、轉向信息研究,熱點為“信息資源建設、組織管理、開發利用及服務方面”與數字圖書館建設,未來發展的新增長點是知識管理與創新[15]。再從2003—2012 年批準的712 項國家社科基金科研立項、127 項自然基金立項來看,我國已形成圖書館、知識管理、信息資源管理及服務三大研究核心版塊。培育一批具備較高研究水平的核心研究學者與若干有中國特色的圖書情報與文獻學領域研究版塊,標志著該學科未來發展將“持續平穩”以“趨于成熟和穩定”[16]。在兩個國家級項目中,文獻學社科類課題數量增加約3 倍,這表明該學科的研究活力得到充分釋放,凸顯了信息知識與服務管理的創新發展,同時出現了高水平的學術帶頭人、成熟的學科版塊群與數字化建設熱潮,這是21 世紀文獻學實現轉型發展的優質資源調配。
20 世紀中國文獻學還屬于傳統人文學科范圍,21 世紀轉入信息資源與知識管理,繼而開始探究數字圖書館、數字目錄學、數字文獻學等,其內涵發展流程見圖1。

圖1 中國文獻學的發展流程圖
基于以上分析與總結,筆者對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關聯性內容做了簡要分析。
首先,從學科內涵來看,二者有同有異,同為高校建制專業系列的知識信息網絡,異在專業知識內容的特殊課程設置。文獻學是較成熟的傳統學科,其設立時間較早,是具有穩定歷史意義的傳統文化知識載體。數字人文是快速發展的現代學科,專業設置晚、研究方向多,其將數字技術帶入傳統人文學科開展跨領域探索,是具有強大現實效應的當代信息知識載體。兩者同為兼具理論內涵與時效的知識載體,但一個相對傳統,習慣用實物型的紙質文本完成基礎內涵建設;一個更為現代,較倚重高科技型的信息文本來體現主要內涵。
其次,從發展速度與成就來看,數字人文發展速度快,已拓展為一種學術時尚;文獻學發展較慢,且已收縮成一種學問堅守。得益于微型計算機的普及與互聯網技術的推廣,2009 年后數字人文歸入高校學科系列,在學術理論與實踐層面有了豐富的研究議題與成果。2013 年,學界開始正式探討數字文獻學的問題,得益于對傳統文獻的數字技術開發與現代信息的電子文本,目前學界在文獻學方面已取得一些邊緣性的認知成果。兩者在信息資源利用與數字技術開發上高度融合,學界在新時代背景下要推進其差異認知趨同。
最后,從發展趨勢來看,二者有交叉也有獨立,交叉體現在對新技術的利用開發上,獨立體現在對各自學科的規定要求。數字人文要盡快提供合理的人文范式、有效的計算模型與多功能的個性化系統,文獻學應盡快培育新的學術帶頭人、成熟的學科版塊群和數字知識管理譜系。二者在理論創造主體、技術開發產品與實際應用集群中有著共同的事業基礎與建設目標。就當代學科內涵塑造與發展形勢來看,數字人文與文獻學屬于人類知識載體的兩種形式和同類信息資料源,能在共享技術的條件下獨立發展專業優勢,在共建文化目標的指導下融創新的學術領域。
但從學科形態、時代機緣與信息技術來研判,數字人文與文獻學實現融合發展面臨三大問題:一是學科內涵文本變遷的歷史邏輯如何厘清,二是觀念差異認知趨同的障礙怎樣排除,三是認識方法主體建構的現實基礎能否奠定。
學界現有三篇論文對民間歷史文獻的數字人文方法建設[17]46-49、圖書館傳統文獻學的數字人文方法論共同體[13]116-123與數字人文時代的電子文本信息重構[18]172-180等問題作了專門探討,并從中揭示了目前數字人文與文獻學融合發展存在的三大問題,即文本問題、方法問題、共同體問題。其中,文本是實際對象、為共建的學科資料,方法是認識途徑、為共進的策略手段,共同體是理想目標、為共享的希望成果,三者層層推進。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可從傳統人文與數字人文的文獻學觀念變化、數字人文的文獻學內涵與方法建設方面,探究完整人文背景下學科認識差異趨同、信息文本變遷情形、存在主體基礎構造的進路。
近30 年來國內歷史文獻的數字化已經有了很大進展,但中國傳統文化數據庫建設需將歷史文獻資料通過攝影、掃描、影音拍攝、全文輸入等方式轉化為數字文件,這種史料信息碎片化的“數字典藏”弊端可被數字人文克服,從而揭示資料間的內在關聯與意義[19]。對中國歷史文獻的數字化處理是傳統人文在新時期發展融合的內在要求與意義體現,是數字人文現實創構的認知基礎,亦是文獻學與數字人文共融的具體嘗試與實際作為。
從中西學術“基本的認識過程和邏輯基礎”的相通性看,“傳統人文研究的基礎是文獻”,有“探索文獻源流、考訂版本、編錄存佚、校勘真偽、音韻訓詁、辨析義理等”功能,數字人文是人文研究新方法新工具的集合;傳統人文研究方法簡明且“基本要點是基于事實而符合邏輯”,數字人文以數據化與定量化促進“人文研究方法的科學性”,使“人文領域走向數據密集型或數據驅動型研究”;傳統人文的研究成果“主要以文獻的方式存在并提供交流”,方法是書目控制與文獻循證,建“中國特色的數字人文方法工具體系”;數字人文“以工具的創新和方法的變革為肇始,以學科的融合和內容的顛覆為結果”,基本流程是“從占有材料到分析比較到得出結論”,研究范式為“從文本化到概念化到模型化”,“中文世界的數字人文由于素材的文本化不足,以及傳統研究方法的特殊性”很難普遍用規范控制及循證方法[13]116-123。以中西學術文獻認知的共通性來辨別傳統人文與數字人文在工作內涵、方法支撐、認識模式上的實質性差異,筆者發現二者的存在基礎、基本流程、研究范式大體趨同。這表明人文信息資源在向現代轉化的進程中,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學科內涵所支撐的認知差異并不妨礙其基本范型的共建。
具體到當今新文科建設引領的過程與媒介化日常生活的情境中,更“要積極看待數字人文對傳統人文轉型變革的推動力”并“警惕數字化媒介技術對傳統人文的異化”,以相融合為目標“辯證理解數字人文與傳統人文的關系”。首先,要通過“數字人文貫徹融合思維理念”,實現“科學與人文、定量與定性、理性邏輯與感性思維、理論與實踐”的有機融合,防止數字技術異化與人文主體性喪失,保持互存與互惠,改進傳統人文的研究范式、思路、視角,挖掘其“對象整體性脈絡、宏觀發展趨勢”,使其廣泛滲透到各學科領域的研究中[8]84-94。從人文學科的發展規劃,可看到數字人文與傳統人文共進提升的成效,這成為新文科內涵建設的觀念引擎與新時代理論創新的思想基石,同時也能使數字人文在技術動力、辯證關系、融合思維、現實挑戰等方面推進文獻學實現發展與轉型。
通過中西學術傳統與現代人文思維模式的趨進共建,結合當前新文科發展規劃與日常情境改造技術的共融,可推知數字人文與文獻學融合發展的學科觀念差異趨同是實現有機互補、共建共享的理論認識范式。
傳統人文與數字人文融合改進的文獻學差異趨同勢在必行,如何在當代信息技術的支持下從內涵與方法上對二者進行有效整合,還需進一步探討。下面筆者將對數字人文的文獻學內涵文本的理路推繹與方法建構的主體支撐進行考察,先談內涵文本的變遷情形與進路安排。
有學者把數字人文研究大致分為“文獻數據庫、線上博物館、數字原生文本分析三個領域”,也有學者將之歸為“學科技術應用與回顧、文本分析與作者研究、數字人文技術探索、不同語言的計算語言研究”;2009 年由項潔團隊開發的“臺灣地區古契書數據庫”這一數字人文項目,其最大意義是凸顯了“元數據(metadata)對于文獻分析的重要性”,元數據的主要功能就是“將描述性文本轉化為可分析的數據”;不同于一般的傳世歷史文獻古籍,民間文書直接產生于日常生活,未經“出版或知識再組織的過程”并歸屬于碎片化的信息,以其存在特征為基礎來“設計元數據與建設數據庫的過程”,亦可被視作文獻學的研究過程,由此產生的研究內容可為人文學科“貢獻新的論據與研究議題”[17]46-49。數字人文是文獻學處理民間文書的技術與方法,民間文書大多為日常零散的文本與資料,而傳統古籍是歷史知識塑造的經典文本與內容,二者通過數字人文技術方法被改造成數據文本。在數字人文的認識領域,文獻數據庫與線上博物館都有原生文本,在現實應用中以計算語言做文本分析,在數字人文與文獻學存有的公共文本中進行跨時空信息轉換與日常資料整理,實現人文剖析且融合于元數據計算系統。因而,數字人文原生文本可在廣泛采集傳統史籍、文書后借助計算機技術轉換成元數據與網絡程序,呈現文獻學研究的論據與議題。由此可知數字人文與文獻學融合發展的原生文本的共同基石與連貫進序,其中共同基石是由書籍構筑文獻,連貫進序是由信物編織成數據,文獻數據體現內涵文本的原生態。
數字人文帶來知識生產新形態并拓展多樣知識譜系的同時,元模型文本意涵也開始轉移。但“‘人文計算’和‘電子編輯’都非常強調文獻學意義上的文本”,力圖在“數字人文視野下打破計算本位意識下將文本作為數據處理對象的狹隘觀念”,尋求文本融合的研究路徑與動力機制,這使得“從文本到電子文本:被解放的文本”走向“從作者意圖到編輯意圖:被建構的文本”,再“從信息到過程:被重構的文本”發展到“從文本到數據:被處理的文本”[18]172-180。數字人文的知識生產與譜系構建的文本化歷程的文獻學意義,是必須破除基于計算本位意識對信息文本數據進行狹隘處理的做法,應從原生文本解放電子文本,建構意圖文本,重構過程文本,處理成數據文本,拓展為典范文本,指導知識創構,從而完成譜系建設。這是內涵文本的系列轉化,需先做成科技電子產品,然后進行作者意圖分析,再儲存信息資料,擁有網絡數據庫存,進而規范知識形式,完善現實人文資源,由此形成數字人文與文獻學實現創造性融合發展的邏輯進路。
在原生文本的公用書籍與指證信物資料的基礎上,數字人文的文獻學內涵文本變遷的目標是原生文本變為數據文本的全程落實,其邏輯進路為原生文本—電子文本—意圖文本—過程文本—數據文本—知識文本—現實成果或文本—能動資源或文本。這是數字人文領域的文獻學內涵文本現實生成基礎的發展理路,需全方位、多層次建設與計算關聯的數字人文原始數據庫和文獻學的網絡平臺。
數字人文除了作為理論研究方法外,還可作為獨立發展的學科并擁有技術實踐內容,它是傳統人文開新與活化的方法論共同體,也是傳統文獻學轉型發展的學科資源、本體承諾、方法模式、融合思維與實踐機制。在此認知基礎上,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融合與發展應從學科觀念差異趨同的整體規劃開始,經內涵文本認識的操作流程,反映其方法建構基礎的主體擔當。若以圖書館數字人文發展的整體思路即基礎—實現—發展的研究框架為例,可看出由文獻綜述背景提出的基礎問題可以用來考察實現模式與策略[20]。數字人文的研究起點是文獻,基礎在現實與理論,在新人文建設領域,僅有內涵發掘與整合是不夠的,還需有方法進路與整體的統籌安排。
數字人文研究在方法論角度實現了三個層面的創新,一是“它在似乎最不可能的傳統人文研究領域引入了最先進的自然科學研究成果”;二是憑數字技術使“人文學科的研究日漸向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開放”進而實現“學科間的深度融合”;三是“開始突破學術領域的疆界”,把“自身界定為走向公共領域的實踐”,成為“超學科方法”而彌合“科學知識和生活世界的分離”,并實現“傳統的學科知識生產模式”[21]的變革。傳統人文與自然科學在認識成果推廣上的有效結合,人文、社會、自然三大學科在數字技術開發上的高度融合,人類的學術創造與公共實踐領域在超學科方法建設上的全面整合,為數字人文知識與生活的融合、知識的生產與創新、對生活的理解與改造提供了文獻學方法支撐與模式架構。文獻學作為一種傳統人文學科,要想充分融入數字人文的技術發展、方法調整、模式設置與實際操作,可借助多樣活動載體超越原有認識格局,用數字技術的發展成果提升對人文內涵的引領能力與影響力,這是超學科方法創新帶給數字人文與文獻學融合發展的深度思考。此縱貫的方法認知進路,與前述綜合的學科發展進路、橫貫的內涵共融進路,共同提升了文獻學與數字人文融合發展的學科高度與內涵深度。
數字人文基礎設施中“包括數字化的文獻資源、數據庫、工具平臺、支持知識生產和信息交流的網絡空間等,需由數字出版商、文化記憶機構、研究機構、研究者、IT 支持人員共同參與構建”,其建設的方法論體現為“圖書館的書目控制、規范控制、知識組織、文獻循證方法和關聯數據、知識圖譜、大數據技術結合”[22]。數字人文的基礎內涵、多方主體和重要方法的實際構成,既是學科建設網絡信息資源的成果分享,也是內涵建設的文本歷史變遷的數據作品演示,更是方法建設的責任主體所承載的目標。因而,數字人文的多樣性可“包容不同的文化、身份、民族”與各種實用的技術方法,如“編碼和轉譯、規劃大量樣品的陳列和制作一次性的展覽、文本的數碼轉換和文本分析、研究和教學”[23]。以共生理論之“共生單元、共生模式和共生環境三要素”的生成基礎“共生主體”來推引“包括文獻資源及其服務機構(如圖書館、檔案館與博物館)、領域專家、數據科學專家、人文學者、文化服務公司、信息技術公司、社會公眾、高等院校、科研機構等”在內的數字人文主體,把“文獻資源及其服務機構”歸在“資源主體群落”而其他歸入開發主體、應用主體、公眾主體三個群落[24]。基于以上認識,文獻學與數字人文融合發展的方法建構基礎是數字技術平臺,如特色數據庫、網絡空間、服務機構等,還有人文共生主體,如上述的資源、開發、應用、公眾四個主體群落。
因此,數字人文與文獻學融合發展的方法認知進路體現在數字技術與人文主體的共生、共建、共通、共融、共進、共享中,二者共生于信息時代,共建成知識平臺,共通在內涵文本,共融為學科圖譜,共進在生活世界,共享著美好未來。這是在數字人文研究方法領域完成的創新發展與深度融合,也是文獻學研究內涵所關聯的主體群落與實體單位,更是二者統貫學科建設公共領域的內涵支撐與方法解讀。這三條進路即趨同進路、邏輯進路、建構進路,可分解為融合的學科內容、文本內容、主體內容,進而推導出發展的前提、主題、主線、成果和目標,見圖2。

圖2 數字人文與文獻學融合發展度量表
傳統人文與數字人文的文獻學認知趨同,在人文內涵及數字技術層面是可行的,這種學術發展趨向勢不可擋。在認知趨同的基礎上,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內涵建構在數據庫系統內可控,在文本轉化上可定,這種數據文本可助力知識生產與應用;在文本內涵建構上,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載體在方法論共同體上可尋,在共生主體群落中可得,這種方法主體承載著歷史資源與未來期許。因而,可從數字人文觀念發展的超歷史文本、信息數據的超現實內涵、活動主體的超學科方法來展望它與文獻學的融合趨勢。
第一,超歷史文本的觀念發展定位。文獻是文獻學研究的基礎、對象與內容,它必須被賦予歷史意義。經數字技術處理過的歷史文獻不再是經典文化塑造的權威成果,而是計算程序編排的精致成品。數據文本不管采用何種知識形式表達,其重心已不在文本的歷史脈絡分析與價值賦予上,而在使用者的現實能動編排與效益創造中。數字人文觀念文本運用的核心指導是現代科學技術的樣品,但讓人文精神成為了冷冰冰的機械符號排列,數字人文的觀念機器也淪為現實生活的應聲筒,缺少厚重思想演繹的經驗循證。
第二,超現實內涵的信息數據建設。文本不能單靠歷史賦予其主要意義,而是要善于借助現實條件創造價值,以突出其技術成就而非道義主張。道義主張終成虛設故事,技術成就直接提供實惠領域,虛設故事是各種失效文化信息的浮夸愿景,實惠領域為若干有益生活事物的沉潛樂園。在實惠領域與虛設故事間建設的數字文獻庫或圖書館,其本職與使命是:準確評估人文傳統內涵的數字化處理效益,使數字技術載體的文本化分析結果應用適宜,讓文本形式邏輯的概念化系統設計方案趨于完美,充分把握概念認知對象的模型化帶動的理由,高能傳輸模型規范要素的數據化配置的樣本,實現數據特色線索的信息回歸到思想自由境地。在當代,將歷史文本改造為現實信息,將現實信息縮減成技術資料,將技術資料存儲為數據線索,這是人類不斷超越生活追求的持續通道。
第三,超學科方法運作的認識主體。數字人文是新人文大學科建設方法論的共同體,數字人文融合文獻學是由方法論共同體詮釋的文本分析,超學科方法在自然、社會、人文各專業領域都架設了認識橋梁,這一橋梁可完整構造與穩定護持活動主體。數字技術資料本身是人文資源主體,它是不同于傳世文獻與民間文書的資源主體類型,是由計算機支撐的大數據資源主體,可與資源開發主體即人和研究機構共同完成對超學科認識橋梁的修護,然后與應用主體即各種信息平臺分享其觀念成果。顯然,這不是超歷史文本技術優勢的轉型升級,也不是超現實內涵信息普及的符號標識,而是能組織超歷史文本、超現實內涵的主體實現綜合權衡的目標。這表明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文本形式是現實價值的賦予,其內涵依據是對虛實故事的長期表述,方法創造是綜合資源的實際助力。
由此,便可從歷史文本形式、現實內涵依據、學科方法創造來揭示數字人文與文獻學融合發展的三種趨向:一是基于傳統人文的超歷史文本發展定位在理論思維的精準體現,可提供普遍適用的人文認知范式;二是基于計算技術的超現實內涵數據建設在信息網絡的通道,可提供自由流暢的人文創構平臺;三是基于生活場域的超學科方法主體運作給予資源的綜合助力,以共享人文發展成果。
綜上所述,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融合發展有兩個認識前提、三條進路、三種趨向。第一個前提是數字人文知識圖譜的完整構建,這需要提供新的人文認知范式、信息計算模型與個性化邏輯進序;第二個前提是中國文獻學轉型發展的時代機遇,它在20 世紀尚處于傳統學科研究范圍并主要使用紙質文本,21 世紀便全面融入世界數字圖書館事業。三條進路為:一是學科觀念趨同進路,在網絡時代通過新文科來規劃中西學術譜系;二是內涵文本邏輯進路,借助電子編輯技術充分開發與利用原生資源,創建資源共享且高度融合的元數據庫;三是方法主體建構進路,在現有學術理論的基礎上,發揮共生主體與技術平臺的聚集優勢,促成深度融合共進的知識生產模式。依據這兩個前提與三條進路,可推出三種趨向:一是超歷史文本的理論思維發展定位在知識觀念方面的意義論證;二是超現實內涵的信息網絡數據建設在技術手段設置方面的自由通道;三是超學科方法的資源主體運作在文化綜合助力下共享人文發展成果。筆者認為有此前提、進路與趨向的指引,將更有利于實現數字人文與文獻學的全面融合與持續發展。
(來稿時間:2022 年4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