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之道”：現代體育節事的旅游凝視及其效應
——以越野e族阿拉善英雄會為例

(內蒙古大學 歷史與旅游文化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隨著全民健身意識的不斷增強以及《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健康中國行動(2019-2030年)》等政策的相繼頒布，體育旅游逐漸成為人們追求美好生活方式的重要途徑和中國旅游市場的新風尚。作為體育旅游的分支之一，融競技性、娛樂性和文化性于一體的體育節事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環青海湖自行車賽、上海馬拉松、越野e族英雄會等現代體育節事成為地方政府和各方資本吸引游客、增加收益的重要工具，也成為國內城市及旅游的新興寵兒。

然而，浪潮的出現并不意味著現有的節事活動和體育節事旅游已步入成熟階段。目前，我國多數現代體育節事仍處于起步階段，存在知名度低、同質化程度高、商業化現象嚴重等問題，使游客的旅游體驗較差，不僅不能產生預期的社會經濟效益，更易造成社會資源的嚴重浪費。如何有效滿足旅游者需求，吸引潛在旅游群體，將現有旅游消費者轉化為節事的忠誠參與者，是打造知名體育節事品牌、促進體育節事旅游可持續發展的關鍵。與傳統的參與者不同，旅游者參與現代體育節事的主要目的不在于參賽，而在于社交、觀光或凝視等動機。在節事參與過程中，旅游者強勢的、主動的和支配性的凝視對節事具有啟發性、促進性和生產性等作用。旅游者的游前凝視、游中凝視和游后的記憶凝視對節事能否成功舉辦和實現預期效益具有重要影響，并日益成為現代體育節事發展的外動力。因此，從旅游凝視角度研究體育節事為探討現代體育賽事運營和賽事旅游發展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思路。

鑒于上述背景，本文以越野e族阿拉善英雄會為例，嘗試運用旅游凝視理論回答以下三個問題：(1)游客對現代體育節事活動的凝視對象是什么？(2)哪些因素是游客凝視的主要對象？(3)旅游凝視對體育節事的發展有何影響？通過本研究試圖對旅游凝視理論在節事研究中作出有益補充，以期豐富旅游凝視的理論內涵，亦為推進現代節事活動運營和體育旅游發展提供理論指導和實踐參考。

1 文獻綜述

1.1 體育節事旅游

節事是“節日和特殊事件”(Festival & Special Event，簡稱為FSE)的合稱，內容涵蓋廣泛，包括傳統節日、文藝娛樂、商貿會展、體育賽事、文化教育事件、政治及政府活動等。節事活動研究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西方學者Getz首次將節事旅游作為一個獨立的學術概念提出，并構建了節事旅游的概念框架。總體而言，國外的研究體現在賽事旅游經濟評估、賽事旅游社會影響、賽事旅游遺產、賽事旅游運營、可持續性等方面，并且隨著研究的深入，調查對象逐步從觀賞型游客轉換為參與型游客。

國內體育節事旅游的研究起步較晚，2000年后逐步受到學界關注。戴光全率先系統地介紹了事件旅游的概念、內容和方法，并引入了體育節事旅游研究。現有國內研究主要集中于體育節事的舉辦對旅游目的地的影響分析、節慶體育文化研究、體育節事活動發展現狀及對策研究、節慶體育與旅游融合研究、突發事件分析等方面。現有研究存在的問題在于：(1)多為案例地的對策性、應用性研究，缺乏系統的、理論性的研究成果；(2)多關注節事自身經濟文化的發展，較少考慮活動參與者的需求；(3)多為傳統的少數民族體育節慶研究，現代體育節事研究較少;(4)多集中于奧運會、馬拉松等大眾參與型體育賽事研究，對新興、小眾的體育節事涉獵不多。事實上現代體育賽事發展迅速，其參與性、互動性更強，產業發展的現實也呼喚對此類研究的加強。

1.2 旅游凝視

凝視是一種“觀看之道”。法國思想家福柯在《瘋癲與文明》、《臨床醫學的誕生》和《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等著作中論述了“凝視”象征著一種權力關系，是凝視動作的實施主體施加于承受客體的一種作用力。凝視不僅遠超過一種觀看方式，而且是一種“建制化”的過程。在凝視過程中，知識、區隔、規訓、控制、權力等在凝視與被凝視中分化并社會化，“看者在看別人的同時也被別人看”。英國社會學家Urry將福柯對“醫學凝視”概念中的權力、話語、組織等社會性內涵延伸到旅游現象中，并于1990年首次提出“游客凝視”的概念。但與福柯監視、控制和規訓的凝視不同，Urry認為旅游凝視追求的是愉悅體驗，具有反向的生活性、支配性、變化性、符號性、社會性和不平等性等特征。MaoZ考察了以色列背包客與印度旅游地居民交往的行為以及產生的影響，提出了“東道主凝視”和“雙向凝視”的概念。國外的研究焦點聚集于凝視中的游客體驗、主客關系以及權力關系等方面，并多對旅游凝視理論進行探討。可見，隨著理論研究的深入與案例研究的增加，旅游凝視逐漸成為旅游學科研究的重要理論分析工具。

國內關于“游客凝視”理論的研究起步較晚，劉丹萍率先對“游客凝視”理論的由來、性質與分類進行了系統性介紹，并將該理論正式引入國內。劉丹萍認為“旅游凝視”是旅游欲求、旅游動機和旅游行為融合并抽象化的結果，代表旅游者對“地方”的作用力。李拉揚認為旅游者在知覺、欲望和情感中產生主動的凝視意向，去建構和提升自己的旅游體驗，并提出注意是旅游凝視的應有之義，這一觀點重構了旅游者的主觀能動性。隨后學者們逐漸發展了“游客間凝視”“專家凝視”“政府凝視”“隱性凝視”等更加多元的凝視類型，從多維度、多主體完善旅游凝視系統。目前國內研究主要集中于文化變遷、主客關系、旅游目的地形象感知、建構以及游客間凝視等方面的研究。從已有研究看，存在如下問題：(1)研究對象主要涉及鄉村、少數民族地區、歷史文化街區等目的地，對節事活動的凝視研究相對較少，對現代節事的關注尤為稀缺。節事體驗與日常體驗不同，它發生于非慣常時間與空間之中，在這個特殊的時間和空間里，游客的體驗或關注更加重要；(2)現有研究主要關注游客與居民的凝視，對參與程度不同的游客間的凝視關注較少；(3)凝視對象對旅游地的影響研究鮮有涉及。以上研究的不足也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突破口。

2 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2.1 研究區概況

越野e族阿拉善英雄會是以越野為主題的現代體育節事活動，自2011年開始于每年十一黃金周在內蒙古阿拉善盟舉辦。經過十余屆的發展，英雄會的基礎設施不斷完善，活動類型日益多樣，并逐步發展成為全國規模最大的集越野賽事、會展、表演、娛樂、餐飲及住宿于一體的汽車越野賽事。本文選取阿拉善英雄會作為案例地有以下原因：(1)自2011年開始，阿拉善英雄會已連續舉辦11屆，舉辦年限長，參與人數多，已形成其他越野賽事無法比擬的知名度和影響力；(2)阿拉善英雄會經歷了小眾社群參與到旅游者涌入、從夢想公園固定場地運營到承辦地轉換的發展過程，歷經多個發展階段，其動態演繹過程分析有利于刻畫旅游者凝視對節事的作用。因此，選擇越野e族英雄會為研究對象，探討現代體育節事的旅游凝視及其效應具有較強的代表性和適配性。

2.2 數據來源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和UGC(用戶生產內容)型網站的出現，旅游者越來越傾向于將自身的旅游經歷或“凝視記憶”分享到網絡上，這些游客的旅游數字足跡也成為旅游研究中的重要數據來源。目前攜程是國內最大的OTA平臺，螞蜂窩是國內用戶生產內容的權威網站，因此本文以兩個網站的網絡博客游記作為網絡文本的數據來源，具體操作過程如下：(1)以“越野e族英雄會”“阿拉善英雄會”為關鍵詞進行游記搜索，并刪除游記中與阿拉善越野e族英雄會無關的內容，如“明顯是廣告的文章”“全篇是照片，幾乎無文字的游記”“對于包含其他地方的游記，只提取與阿拉善英雄會相關的內容”等；(2)考慮到原始數據的可得性和英雄會的發展情況，選取的游記時間節點為2015年至2020年，游記的發表者涵蓋越野e族成員、越野愛好者、普通游客等不同類型的旅游者，在英雄會停留時間為2-5天；(3)最后整理出有價值的游記42篇，共45 765字作為主要研究材料，部分研究樣本信息見表1。此外，由于英雄會的發起組織是具有社群性質的越野e族俱樂部，具有社群專屬的線上論壇。成員和越野愛好者可以在論壇上獲得英雄會的有關信息，也可以在論壇上發表自己的看法和感受。因此，通過八爪魚采集器抓取“越野e族”論壇2011年至2020年的評論作為補充文檔，共同形成本研究的數據資料。

表1 部分研究樣本信息表

2.3 研究方法與過程

網絡文本分析法是內容分析法的一種，通過對網絡文本中的數據和信息進行客觀、系統、深度分析來獲得研究對象的有關特征，是旅游研究中重要的研究方法之一。NVivo是能夠有效分析多種不同類型數據的質性分析軟件，可以快速、高效地對材料進行節點和編碼處理，并輔助研究者分類、整理和保存資料，提高研究效率。因此本文以該軟件為分析工具對網絡文本進行內容分析。首先，利用NVivo12.0軟件進行詞頻分析。生成詞頻表后，對詞頻表進行預覽和初步處理，如刪除與研究無關的詞匯，將詞義相同或相似的詞匯替換成同一詞匯，將整理后的詞匯按降序排列，最終選取前50個高頻詞作為分析數據；其次，通過分解網絡文本的具體內容，進行高頻詞主題凝練-二級編碼-一級編碼的相應節點編碼，并進行頻次統計，最終獲得游客對目的地的凝視和游客間凝視兩類一級要素。在編碼過程中，始終保持著與文本數據的緊密熟悉關系。

3 游客對阿拉善英雄會的凝視對象分析

3.1 高頻詞分析

游記是游客凝視體驗的再現，游記中的高頻詞可反映出游客的凝視焦點。如表2所示，阿拉善英雄會游記中高頻特征詞中以名詞居多, 多為對旅游目的地及旅游吸引物的表述。如“沙漠”“阿拉善”“騰格里”“大漠”“沙子”反映出英雄會的舉辦地位置和自然環境；“營地”“兄弟”“朋友”“車隊”“大隊”“夢想”體現了英雄會的亞文化屬性；“越野”“體驗”“表演”“活動”“航空”“樂園”“駱駝”“音樂”“煙火”等可以看出英雄會的活動類型多樣，活動項目豐富多彩；“第一”“比賽”“參加”解釋了英雄會是一個具有比賽性質的節事活動；“帳篷”“酒店””露營”“服務”“睡袋”“廁所”說明了游客住宿的基本方式；“費用”“人均”“價格”“住宿價格高”反映出游客對價格方面的關注以及可能存在的問題；“感覺”“不錯”“刺激”“喜歡”表明游客的體驗感受是偏積極的；“問題”“情況”說明了英雄會存在一些阻礙游客體驗的消極因素。總體來說，游客凝視的主要對象集中在旅游吸引物、旅游活動、基礎設施、自然環境等方面。

表2 網絡文本的50個高頻詞表

3.2 游客對阿拉善英雄會的凝視構成

3.2.1 對實體景觀的凝視

游客對實體景觀的凝視既包括節事活動本身，也包括節事舉辦地所依附的自然環境。其中，“沙漠”在高頻詞中排名第二，“大漠、沙丘”等詞也經常出現在游記中，說明沙漠是游客凝視的重要對象之一。不同于其他在城市或鄉村舉辦的體育節事活動，英雄會的舉辦地騰格里沙漠本身即是獨特景觀，游客前往阿拉善英雄會也是希望欣賞沙漠風光、感受大漠的遼闊。根據游客對沙漠的關注焦點，將凝視對象分為自然風光、晝夜溫差和天氣情況三個方面。自然風光方面，大漠風光和夜晚星空給予游客極大的吸引力，“十二點前，我們專門離開營地去無光的區域看銀河，滿天的繁星真的極為震撼，銀河也清晰可見(X6)”；晝夜溫差方面，游客普遍感受到晝夜溫差大，沙漠里的晚上十分冷，白天又很曬，高頻詞中出現“太陽”也驗證了這一點；天氣情況方面，阿拉善英雄會是一個戶外節事活動，天氣是戶外活動的客觀影響因素，影響活動的開展和游客的體驗，也是游客凝視的一個重要方面。“一直以來對沙漠都沒有什么很好的感覺：一片荒蕪，毫無生機，風沙漫天，干旱缺水，這是我對沙漠的初級認識。此行則對沙漠有了新的認識和理解，不同于雪山和大海，別有一番新的情懷和體驗(M6)”。

對于體育節事來說，活動項目是凝視體驗的核心。英雄會以獨特的沙漠資源為載體，將越野文化、沙漠文化和體育文化相融合，以專業化T3賽事為基礎，輔以表演、娛樂等項目，構建形成了以沙漠越野為主題的現代體育節事。“越野”“汽車”“越野車”等高頻詞體現了英雄會的主題性，也反映出游客的凝視對象。越野e族成員們凝視的重點在于T3系列的專業化賽事，通過參與或觀賞專業越野比賽，完成自身的亞文化表達。“半個月前，收到老同學的微信，說正在阿拉善這個靈魂都得到凈化的地方練習賽車，隨后我決定準備參加10月在阿拉善舉行的越野10周年英雄會的T3比賽(X1)”。除此之外，車展、航空展、表演賽等項目以另一種方式傳播越野文化，也是越野愛好者的主要凝視對象。“變形金剛，各種豪車，最便宜的三百萬吧，免費參觀，越野賽道、寂寞的悟空、還有各種摩托、市面上難得一見的車都在這匯集，還有飛機表演，太贊了！(M30)”。同時，沖沙等各項沙漠娛樂項目也為游客提供了多項選擇，使游客可近距離凝視沙漠景觀，通過多種感官體驗沙漠文化。相較于日間活動，夜間英雄會舉辦的煙花、音樂節等表演活動，也是游客凝視的組成部分之一。但部分游客抱怨音樂節的門票價格過高。“音樂節的門票高達400元，想想我也就放棄了，這價格比草莓迷笛可貴多了，明星又沒有人家的大腕(M1)”。

3.2.2 對精神符號的凝視

隨著旅游的發展，人們不再滿足于走馬觀花式的觀光游覽，景觀背后的文化內涵和精神內核成為旅游者的新追求。英雄會的組織者和倡導者是“越野e族”俱樂部，向往自由、互幫互助、順應自然、突破自我的越野文化吸引并凝聚了成千上萬的越野愛好者。英雄會作為越野e族年度規模最大的嘉年華，將英雄主義和冒險精神展示的淋漓盡致，所擁有的越野亞文化成為所有越野愛好者們的凝視對象。高頻詞中的“英雄”“夢想”“兄弟”等也體現了這一點。“每個人心中都有個英雄夢，在這里就好好感受一下沙漠的曠野吧，不斷失敗，不斷沖刺，這難道不就是英雄的精神嗎？(M18)”。游客對英雄會精神符號的凝視，體現了“反向生活性”的特征。厄里說過，人們之所以不定期地離開日常生活地和工作地而到異地旅行，就是希望通過凝視那些與自己世俗生活完全不同的獨特事物與景觀，以獲得愉悅、懷舊、刺激等旅游體驗。大漠的遼闊壯觀與刺激賽事的完美結合所形成的獨特感受是日常生活中無法體驗到的，游客可以逃離現代化的壓力，獲得身心的放松。“沙漠獨特的自然場景，璀璨奪目的極致煙火...音樂與藝術的完美融合，魔幻現實映照自由與信仰，打造專屬于所有Dreamers的烏托邦，場面壯觀(M2)”。同時，英雄會作為一種舉辦地獨特、比賽小眾的節事品牌，游客凝視其新奇性，以此來滿足自己的好奇、獵奇心態。“我倆就在營地隨便轉轉看稀奇開眼(M8)”。

3.2.3 對基礎設施與服務的凝視

基礎設施與服務是滿足游客生理、安全等基本需求的重要供給者，也與出游成本和旅游體驗直接相關，是游客旅游凝視的重要對象之一。游客對基礎設施與服務的凝視主要體現在交通條件、沙漠露營、住宿價格和游客服務等方面。高頻詞中“帳篷”“酒店”“露營”“睡袋”等說明了游客的住宿方式主要有兩種：一是以睡袋、帳篷的形式體驗沙漠中露營；另一種是在周圍選擇酒店住宿，距離較遠但舒適度相對較好。在游客的凝視過程中發現，英雄會的基礎設施仍有待完善。高頻詞中，出現了“住宿價格高”“廁所”等字眼，而且游客在游記文本中普遍提到了周圍的酒店價格和配套不相配，會場中的住宿條件也僅能滿足基本的住宿需求等。“讓人心疼的是住宿的價格，360元的房間，是平時80元的那種(M10)”。由于節事活動的季節性，阿拉善英雄會是一座“七天后就會消失的城”，當地的經營者為了獲取利潤會選擇在英雄會舉辦期間提高酒店價格。在交通方面，當地政府于2017年投資上億資金修建穿沙公路，改善交通環境，使游客更安全、便捷地抵達營地。“道非常好走，全是一級路而且免費。道路兩旁茫茫戈壁，一望無際。這就是夢幻公路，可與草原天路媲美(M12)”。但是，短時間內成千上萬輛車匯聚英雄會，仍給當地的交通帶來極大的壓力，很容易造成交通擁堵，在此情況下游客更關注會場秩序管理、標識是否清楚等問題。

3.3 游客間凝視

3.3.1 深度參與者與一般參與者之間的相互凝視

深度參與者和一般參與者可通過卷入程度進行識別，二者的區別主要在于個人價值觀念與興趣和節慶是否有較高的關聯、對節慶是否有積極的感知并產生主動的信息搜尋行為、是否有強烈的參與傾向或重復參與行為。鑒于此，“越野e族”各大隊成員和越野愛好者作為英雄會最初的發起者和倡導者屬于深度參與者的范疇，他們擁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和價值觀念，對越野文化和相關技能有較高的理解與掌握，他們積極推進英雄會的舉辦以尋求亞文化的歸屬和群體認同。普通游客作為越野文化的旁觀者和初級嘗試者，對英雄會充滿了好奇，希望融入活動空間來獲得滿足感。深度參與者與一般參與者在各自的凝視中表現是不同的。游客在深度參與者眼中是“侵入者”和“分享者”，當游客和一般參與者出現且越來越多時，越野e族等越野愛好者審視其旅游行為便帶有不滿意味，認為游客擠占了他們的空間，使得小眾、專業化的社群活動變成大眾、觀賞性的旅游項目。深度參與者在游客眼中是“專家”和旅游吸引物，是觀賞的對象。

由于出游動機和追求目標的不同，深度參與者與一般參與者在凝視過程中產生了矛盾。一方面深度參與者希望宣傳越野文化，通過英雄會的舉辦促使更多人喜歡上越野，擴大社群影響力；另一方面又拒絕普通游客對邊界的打破。因此，在面對一般參與者時，出現了“變味”等負面評價。而一般參與者在面對越野愛好者時，雖然感興趣其專業素養和經濟能力，但更看重安全等生理要素，反思此項活動與自己的適配性，則無法真正體驗越野的亞文化內涵。“回來之后看到各種負面的新聞，路上出事故，翻車，河北版主離去……雖然人們總是說越玩越野，但是不管怎樣，我一直信奉人在戶外安全第一。以前不覺得，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安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親人，為了愛我的人們。為了讓他們放心，所以我必須保護好自己。希望所有的人在玩在耍在野的時候，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愿逝者安息！(X10)”。深度參與者與一般參與者產生矛盾的背后也反映了英雄會在發展過程中旅游化和專業化之間的矛盾。

3.3.2 人群凝視

除旅游目的地本身的旅游要素外，游客也是構成完整旅游空間必不可少的元素。在旅游過程中，游客會不可避免地凝視其他游客，正如學者Donell等提出的“游客既是凝視的主體，也是觀賞者的客體”，游客會凝視“他者”不同的行為和表現。在節事活動期間游客之間會互幫互助，在遇到困難時周圍人會伸出援手，“路上不斷有車陷入，大家都熱情的幫忙拖車，在這里不用問姓名也不用言謝，感受到的都是滿滿的正能量(M18)”。當游客在關注到參與者之間的良性互動時，會表現出正向的凝視態度。反之，當游客發現有參與者開車不規范或存在亂扔垃圾等破壞環境的行為時，會表現出負面的凝視態度。游客對不文明行為的負面態度表明參與者已具備文明出游的意識和親環境的旅游行為傾向，也反映出英雄會已初步形成了特有的賽事規則和社會規范。人群凝視在某種程度上具有監督作用，能夠約束游客行為，減少不文明旅游行為的發生。

表3 游客的凝視對象一覽表

4 游客凝視對阿拉善英雄會的影響

作為一種社會建構行為，旅游凝視背后暗含著一種支配與被支配、認識與被認識的組織話語機制和權力關系。在游客凝視過程中，游客作為權力關系的主導地位會影響體育節事的形式、構成和發展走向。游客的凝視對象說明了游客關注的焦點，是游客旅游需求的體現。只有節事的供給層要素滿足游客的需求，與游客的需求要素協調匹配，節事活動才可以獲得長遠發展。此外，游記、照片等將游客凝視記憶有形化，再通過網絡分享傳播影響其他游客的“前凝視”，提高旅游者的興趣或改變旅游者的想法，進而影響體育節事活動的發展。具體分析如下：

4.1 對目的地的凝視效應

游客的“看”其實就是將旅游需求、旅游動機和旅游行為融合在一起的抽象反映，對現在體育節事活動的發展具有一定程度的支配性。在游客的強勢凝視下，東道主會作出反應以迎合旅游者。第一，旅游凝視下，精神符號的構建是推動英雄會發展的關鍵因素之一。無論是日常逃離還是為節事而來，游客凝視對象的選擇都是自身情感欲望的表達。游客前往英雄會意圖體驗獨具特色的越野文化，意圖感受不同于日常生活的空間氛圍，意圖尋求與內心情感契合的節事形象。節事本質上就是東道主建構的“偽真實”事件。東道主根據游客在旅游動機中的期待，精心打造越野品牌，營造越野節事氛圍，宣傳新奇性、非日常生活性、亞文化屬性等內在特性，構建“大漠風情 越野天堂”的節事形象，吸引旅游者前往英雄會；第二，旅游凝視下，目的地實體景觀的再生產拉動著英雄會持續發展。游客一進入目的地就會自動開啟凝視模式，根據內心認知和期待進行目光搜尋。表面化的旅游景觀仍是游客的主要凝視對象，英雄會內部的精神文化符號需要通過外在的實體景觀表征出來。東道主對實體景觀進行不斷的再生產，以滿足游客凝視所折射出來的審美與偏好。團結協作和極限競技完美融合的T3系列賽事在游客的持續凝視中發展成為英雄會的最核心賽事，在越野人心中享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同時為了滿足旅游者多樣化的凝視需求，衍生出了全地形車大獎賽、國民品牌車展、電音節、燈光秀等活動項目，英雄會逐步向集汽車體育、沙漠露營、音樂盛典和特色美食等于一體的汽車文化賽事娛樂綜合體發展。

除此之外，現代節事作為舉辦地“平地而起”的產物，基礎設施的建設步伐與飛速發展的旅游需求不相匹配，不利于游客凝視目標的實現。目前，英雄會夢想公園處于沙漠腹地，基礎設施等硬件建設水平較低，在游客凝視過程中英雄會暴露出了住宿價格高性價比低、交通擁堵嚴重、音樂節門票貴等問題。基礎設施與服務的供給滯后給游客帶來了消極的凝視體驗，形成了不好的凝視記憶，阻礙節事活動的進一步發展。

4.2 游客間的凝視效應

深度參與者和一般參與者對凝視目的和凝視內容的差異對英雄會的發展有一定的消極影響。英雄會的游客類型從最初的越野e族成員逐漸發展為越野e族會員、越野愛好者和普通游客共存的狀態。在英雄會發展初期，越野愛好者們因文化吸引產生了欣賞性的原初性凝視。隨著多方力量的介入，大眾凝視出現，阿拉善英雄會的舉辦初衷被異化，從單純的社群活動向體育節事旅游轉化，“賽事+旅游”的新模式使專業化的越野賽事成為大眾旅游活動的附屬品，英雄會專業化和旅游化的矛盾加深。一方面，游客的大量涌入，使得本就薄弱的基礎設施承受更大的壓力；另一方面，家用轎車、普通SUV的出現，大大增加了安全隱患，也給其他越野者帶來了不便。越野愛好者們并不希望英雄會旅游化，只是因為當地“吸引力”的構建和游客的不斷涌入使其被動成為了一個“旅游空間”。這種情況下，部分越野愛好者在凝視“變味兒”的英雄會時會有新的考量，對英雄會的熱情降低，甚至出現抵抗情緒，選擇不來“湊熱鬧”。越野愛好者的不滿不利于英雄會“越野IP”的持續打造，將舉辦地遷往阿拉善右旗的舉措就是一種對大眾凝視無聲的抗議，也是對最初凝視目的的反思。

人群凝視的作用力是動態變化的。當凝視到的是旅游者之間的互幫互助行為時，所給予的是積極的動力。游客之間的互動有助于游客加強人際交流，滿足游客更高層次的社交需求，便于自我價值的實現。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越野人的熱情，激發游客對越野的興趣，有利于傳播越野文化，進一步擴大英雄會的知名度和品牌度。但當凝視的是旅游者的不良行為時，則會產生阻礙英雄會發展的力量。部分游客的不文明行為會對其他人的旅游體驗產生消極影響，會導致有些游客以偏概全地認為英雄會參與者的素質不高，影響英雄會的形象。除此之外，游客亂扔垃圾等不文明行為也對阿拉善的生態環境造成長久破壞。

圖1 凝視對象對現代體育節事活動的作用力

5 結論與展望

5.1 結論

本文以越野e族阿拉善英雄會為例，通過對其游記和論壇的網絡文本進行內容分析，探究游客的凝視對象及其對英雄會這類現代體育節事發展的影響作用。研究結果表明：(1) 游客的凝視空間為越野e族阿拉善英雄會，游客凝視對象主要概括為對目的地的凝視和游客間凝視兩類一級要素。目的地的凝視對象是實體景觀、精神符號、基礎設施與服務三類二級要素；游客間凝視的凝視對象主要包括深度參與者與普通游客之間的相互凝視、人群凝視等二級要素；(2)對目的地的凝視明顯多于游客間凝視，游客的出游動機主要是目的地的吸引和對現實的逃離，游客間凝視是在旅游過程中產生的，并不是游客凝視的主要對象；(3)本文關注了旅游凝視對節事自身發展的影響。在旅游中游客通過凝視對阿拉善英雄會進行形象建構和社會建構，一方面使得英雄會成為越野、自由的代名詞，另一方面推動了英雄會實體景觀的完善與創新。精神符號的構建和實體景觀的再生產共同構成英雄會發展的動力，不斷擴大英雄會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同時，旅游凝視會放大和傳播凝視體驗，不符合凝視目標的凝視對象成為阻礙英雄會發展的因素。短時間內游客、車輛的大量涌入所引起的“峰聚效應”，給滿足游客基本需求的基礎設施帶來了較大壓力。基礎設施的落后從內部阻礙了英雄會的發展；(4)游客間凝視中，深度參與者與一般游客的關系是現代體育節事發展中值得注意的問題。游客的不斷涌入，使得英雄會進入了一個負面意義生產的旅游化階段，深度參與者與一般參與者的矛盾加劇，英雄會的發展受到一定程度的阻礙。除此之外，人群凝視的作用力取決于游客關注的焦點，游客間互幫互助的正能量會提升英雄會的形象，但游客的不文明、低素質行為會損害英雄會的形象，間接影響英雄會的發展。

5.2 啟示

凝視的功能之一在于對旅游地空間的構建和對旅游地形象的塑造。旅游凝視施加的作用力，不僅是壓力，更是生產力，在一定程度上可轉化成經濟、文化和社會效益。在前述研究的基礎上，本文獲得啟示如下：

5.2.1 構建多利益主體旅游凝視系統

滿足旅游者的凝視需求是旅游地進行旅游目的地形象塑造與強化的根本動力之一。在旅游場域中，游客、東道主、當地政府和媒體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旅游凝視體系，各利益主體應做好“反向凝視”從不同角度滿足游客的凝視需求。英雄會應立足現有優勢，通過專業化凝視構建特色凝視物、開發多樣化產品吸引旅游者；當地政府應完善公共服務體系，通過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改善交通狀況來為旅游者提供基本保障。

5.2.2 平衡深度參與者與一般旅游者的關系

英雄會作為最初的社群活動，由社群化向旅游化轉變的過程是不可避免的。協調好深度參與者與一般旅游者之間的關系，實現利益最大化是英雄會能否發展為全國乃至全世界最大越野節事活動的關鍵。深度參與者有更高的忠誠度和更好的參與感，因此在發展過程中需要重視英雄會的社群屬性，充分尊重社群成員的意見，避免活動項目和旅游產品過度商業化。另一方面需要對大眾旅游市場加強引導和培育。向一般旅游者宣傳越野文化與精神，促進文化認同，減少摩擦的發生。

5.3 不足與展望

本研究資料主要為網絡游記和論壇等網絡文本資料，但由于節事活動的季節性，使得分析具有一定的主觀性和時效性。此外，本研究主要以游客視角切入，討論了游客的單向凝視，后續的研究可以增強東道主凝視、專家凝視等多方面凝視，使研究體系更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