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健,李敏納,王麗娜,張秋月,王奕潼
(海南師范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海口 571158)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各族人民打贏了脫貧攻堅戰,9 899萬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832個貧困縣脫貧摘帽,數百萬扶貧干部投身于脫貧事業,1 800多名扶貧干部為脫貧事業獻出生命。鄉村振興是實現脫貧攻堅后我國農村建設的一次重要戰略轉變。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隨后國家相繼出臺《鄉村振興戰略規劃》等一些列重要文件,在保證鄉村振興與脫貧攻堅有序銜接的過程中,進一步推動我國鄉村發展,強化國內大循環的內生動力。
有關鄉村振興的研究具有較長歷史,國內外學者研究成果較為豐富。Gladwin等[1]針對農村企業家強調農村創業精神對鄉村振興的重要意義;Greene[2]通過對農業發展的考量,認為政府在鄉村振興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大量國外學者也在個案上進行研究,總結世界各國鄉村振興實踐經驗。而我國學者多從理論邏輯、現實問題和實現路徑3方面進行探索。項繼權、潘家恩和黃秀焜等[3-5]指出農業農村基礎性、理論性研究問題,對我國鄉村建設歷史進行了梳理;潘家恩、張勇[6-7]探討了鄉村衰敗、鄉村復興、城鄉矛盾和鄉村失衡等問題;陳錫文、劉彥隨等[8-9]對新時期中國城鄉發展問題進探究;魏廣龍、趙晨等[10-11]對鄉村振興成功案例進行分析,總結其方法與成果,為鄉村振興提供路徑選擇。在鄉村老齡化方面,國外學者從農村老年人心理健康、老年服務問題和養老模式3方面進行研究。Monteso等[12]認為要加強農村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問題,積極進行干預;Watanabe-Galloway、Wu等[13-14]研究了護理服務,提出為農村老年人提供細致和針對性的看護服務;Hatano、Bertuzzi等學者均結合所在地區主要特點對養老模式進行了探索。我國學者多從定性角度對鄉村老齡化進行探討。白增博、汪三貴、杜智民等[15-17]探討了我國農村老年貧困困境,并提出從幫扶機制、社保制度和養老服務體系等方面解決農村老年貧困問題;李增元等[18]認為鄉村振興對農村各方面的帶動作用,能夠有效破除農村老齡化困境。
綜上所述,對老齡化與鄉村振興的研究多采用定性研究,且多處于理論探討與現狀分析角度,對鄉村振興影響因素的定量研究鮮有所見,基于此,本研究通過構建系統動力學模型,探究鄉村老齡化對鄉村振興的影響,鄉村振興的評價維度采用黨的十九大提出的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和生活富裕5方面,通過對已有研究的評價指標的對比,選取20個二級評價指標,構建系統動力學模型,得出鄉村老齡化對鄉村振興綜合指標的影響,探索鄉村老齡化對鄉村振興的影響路徑。
隨著我國農村老齡化程度加深,鄉村發展受到的負效應逐漸顯著。尤其在我國長期二元經濟發展格局下,農村勞動力外流嚴重,直接導致農村老年人口比例上升迅速,嚴重威脅到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對三農工作的新部署,同時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提出了“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5方面的總體要求。
產業興旺作為鄉村振興的首要問題,也是解決農村農業問題的基礎和關鍵[19]。鄉村產業發展需依靠大量要素,鄉村作為自然、社會和經濟的地域綜合體,具備產業發展的各方面條件。而對于大多數農村地區,鄉村產業振興主要是農業振興,產業興旺主要是農業興旺[20]。
生態宜居是實施鄉村振興的關鍵環節,具有重要意義與深刻內涵。生態宜居不僅包括生態環境優美,在基礎設施齊備、公共服務完善和社會環境和諧等方面都有較高要求,而這些需要依靠相應的經濟基礎支撐來實現。
鄉風文明主要是指農民群眾的思想、文化和道德水平不斷提高,崇尚科學文明,社會風氣健康向上,教育、文化、衛生和體育等事業蓬勃發展,適應農民的文化生活需求,是鄉村振興的保障,蘊含豐富的文化內涵,包括政治文明、品德文明、行為文明和生態文明[21]。
鄉村治理是指通過加強和改進黨的鄉村工作的領導,發揮鄉村黨組織的領導核心作用,以此凝聚和帶動鄉村治理的共識和力量,提高公共產品與公共服務效益,最終實現鄉村乃至整個社會公共利益的最大化和可持續化[22],是社會穩定和鄉村發展的重要保障。
生活富裕是鄉村振興的根本目標,旨在全面消除貧困的基礎上實現居民收入水平和生活質量的提高,縮小城鄉發展差距,真正實現城鄉融合發展和共同富裕[23]。其內涵不僅包含物質屬性,也涉及精神文化屬性,具有物質生活富裕與精神生活充實的2層內涵[24]。
由于農村勞動力長期外流,農村勞動力供給受到嚴重影響,在脫貧摘帽的貧困村中有相當大一部分是由于勞動力短缺,老齡人口比例較高,特別是農村留守老人[15],直接導致鄉村產業發展的勞動力要素短缺,而農業適齡人口的減少造成農業生產受到影響,耕地退化嚴重。在城鄉人口流動背景下,教育水平相對較高的年輕勞動力人口外出,教育水平較低的留守老人、留守兒童和留守婦女比重較大,造成農村常住人口的教育水平可能更低[25]。同時相較于城市,鄉村在經濟發展、現代化程度、傳統文化影響和相鄰人際關系等方面都有其復雜性,這就要求實現鄉村治理離不開具備科學知識的人才,農村人口的普遍參與支持也必不可少[26],但鄉村人口外流、人口老化制約本地人才供給和外部人才供給。現階段,農村少子化、老齡化形式嚴峻,未來因鄉村勞動力老化,農業產業甚至將出現低水平、兼業化和粗放化的發展態勢,不利于產業振興的實現,尤其是對鄉村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對于中國這樣人均耕地面積過小,鄉村人口嚴重過剩的后發工業化國家,只能通過工業化、城市化逐步吸收鄉村過剩人口,擴大農均耕地面積,才能提高農民收入,縮小城鄉收入差距,這也是二元結構理論的主要觀點[27]。
鄉村老齡化對于鄉村振興也具有積極效果,主要表現為消費儲蓄改變資本投資和人力資本改變生產技術。儲蓄是投資的源泉,消費則是經濟活動的最終目標,宏觀上,根據生命周期理論,理性消費者會根據效用最大化標準在預期壽命內安排各階段的消費和儲蓄,說明鄉村老齡化的加劇,會改變年齡結構,導致鄉村居民邊際儲蓄傾向和邊際消費傾向變化[28];微觀上,老齡化對微觀儲蓄的影響來源于生命周期消費效應和預防效應,但預防動機要大于消費效應,在是否儲蓄與儲蓄規模大小上都具有顯著正向影響[29]。人力資本是生產過程的重要要素,相較于物質資本具有較高且長期的回報率。人口老齡化的加劇,一方面促使其后代工作年限增加,教育投資的回報現值也會增加,家中子女的受教育年限延長,家庭趨向于增加教育投入,從而推動人力資本提高,正向提升生產性服務業相關企業人力資本水平[30];另一方面,人口老齡化的加劇會使得人們對健康投資的偏好增強,健康投資的增加有利于改善老年人的健康狀況,而健康狀況的改善又使得老年人擁有更好的身體條件去接受更多的教育培訓,從而提高老年人的人力資本積累水平[31]。
可以看出,老齡化對鄉村振興的影響是多方面的,且同時具有正效應和負效應,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鄉村人口老齡化對產業興旺和生活富裕具有正效應和負效應,總效應取決于2者大小。
假設2:鄉村人口老齡化通過影響耕地使用對生態宜居產生負效應,通過土地經營權流轉產生正效應。
假設3:鄉村人口老齡化通過人力資本、生命周期消費效應和儲蓄水平對鄉村治理有效與生活富裕產生影響。
總體而言,鄉村振興“五位一體”絕不是割裂的,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需要用系統性思維進行統籌考慮,但各要求之間又各有側重。產業興旺是鄉村振興的基礎,生態宜居、鄉風文明和治理有效是鄉村振興的軟環境。生活富裕是鄉村振興的根本目標。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鄉村振興要以鄉村“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為建設目標,要求全面統籌鄉村建設。因此本文選取“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5方面作為一級指標,同時通過對已有研究進行對比,選取20個二級指標見表1。其中,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農村統計年鑒》、國家統計局、人口普查數據和已有研究成果[32-35],受數據可得性限制,“治理有效”采用劉德林等[34]基于鄉村醫療服務水平與鄉村生活保障水平2個二級指標計算得到的治理有效評價因子,指標權重采用平均法;鄉村老齡化水平用全國水平進行替代[36]。

表1 鄉村振興評價指標體系及函數關系
綜合運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回歸與表函數方法,確定老齡化與各指標之間的函數關系,用系統動力學模型聯系各個指標,將老齡化與鄉村振興的發展進行動態的系統性的模擬。通過改變老齡化參數,設置參照組,對比老齡化變動對鄉村振興的動態影響。
2.3.1 系統邊界
確定系統邊界是建立系統動力學模型的重要一步。老齡化對鄉村發展的影響是多方面的。而我國區域環境的復雜與實際情況的差異,導致各地現實情況也存在較大差異。在已有研究中多從定性角度探討2者關系,鮮有定量分析,但由于其復雜性,本文僅考慮鄉村振興相關評價指標與老齡化之間的互動,其余因素暫不考慮。
2.3.2 因果回路圖
因果回路圖可以直觀現實變量之間的交互關系,主要包括箭頭與正負號[37]。箭頭表示每條回路之間的因果關系,正負號表示因果極性,即一個變量變化,另一個變量的增減[38]。循環分為正循環與負循環,正循環表示增強回路,負循環表示平衡回路[37]。老齡化水平與鄉村振興指標之間的因果關系,如圖1所示。除恩格爾系數外,老齡化水平對各指標均為正向作用。

圖1 老齡化與鄉村振興評價指標因果回路圖
2.3.3 流圖與仿真
基于因果回路圖,構建系統動力學流圖,確定變量初始值及其相互映射關系,以動態模擬老齡化與鄉村振興之間的交互關系。動態模擬流圖如圖2所示,包括對農村總體人口的簡易動態模擬,出生人口數用總人口與出生年率的乘積計算,出生率選取全國平均水平;遷出人口用總人口與年均城鎮化增長率的乘機;死亡人口用總人口與人口死亡率乘積計算。各變量之間的函數關系見表1。

圖2 老齡化與鄉村振興系統流圖
對模型進行歷史檢驗。將步長設置為1 a,模擬時間設置為2011—2020年,得出模擬值與真實值進行比較,計算誤差率[39]

式中:r為誤差率;R1為模擬值;R0為真實值。
經歷史檢驗,誤差率均小于10%,說明模型對系統模擬較為合理,模擬結果具有可信度,可以對老齡化與鄉村振興進行模擬和預測。
在模型誤差檢驗可接受的前提下,模擬2020到2030年鄉村振興在“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發展趨勢并逐個進行評價,最后對鄉村振興進行綜合評價,各指標權重確定方法采用熵值法,具體計算方法參考何仁偉等[40]計算過程。評分結果見表2,各項目評分值位于0~1之間,評分越接近1,代表該項目越優良。

表2 2020—2030年鄉村振興評分表
隨著老齡化的不斷深入,鄉村老年人口數量和比重將不斷增大,但老齡化的加深并不會對鄉村振興產生顯著負面影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加快鄉村發展。根據2020—2030年預測結果,鄉村振興、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和生活富裕5方面評分均得到一定程度的增長,增長態勢均保持穩定。具體如下。
(1)產業興旺評分由2020年的0.095上漲至2030年的0.182,鄉村產業基礎不斷打牢。由二級指標可知,農業作為鄉村優先發展的產業,有效灌溉面積與農業機械化的發展極大促進了農業發展,同時鄉村建設的財政支持力度不斷加大,農村產業結構得到調整和完善[34],諸多舉措均為鄉村產業發展帶來正效應,盡管鄉村老齡化存在一定負效應,但總體來看我國現有政策措施可以抵消其負面影響。
(2)生態宜居是鄉村發展的環境要素,是鄉村振興的重要一環,生態宜居評分從2020年0.108漲至2030年0.192,增長態勢緩慢。鄉村生態保護與鄉村建設是生態宜居的重要驅動因素,鄉村老齡化的加深對生態和宜居2方面要求更加迫切,近些年隨著我國對環境治理嚴格化,鄉村環境污染問題逐漸得到改善,基礎設施與農村建設投資的不斷加碼,鄉村宜居水平不斷提高。
(3)鄉風文明評分由2020年的0.098漲至2030年0.187,增長速度基本與生態宜居持平。現階段,我國年齡越大的人群其平均受教育程度越低[41],人力資本的缺乏使其成為經濟上的“弱勢群體”。布迪厄的文化資本理論表明,家庭通過文化再生產導致社會再生產[42],其結果為鄉村老年人口將加大對其后代的文化娛樂教育支出。同時隨著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縮小,鄉村教師數量穩步增長,教育水平不斷提高,文化站與廣播電視的增加極大豐富了居民的精神文明。
(4)治理有效評分由2020年的0.056漲至2030年的0.112,增長速度居于5項指標末尾。鄉村治理的復雜性與棘手性導致其成為鄉村振興的薄弱環節[43],而老齡化的加深對社區養老需求不斷擴大,鄉村社區發展便為社區養老奠定基礎的同時,也促進了鄉村治理水平的提升,表現為村委會數量和村委會主任數量的增加。
(5)生活富裕評分由2020年0.139漲至2030年0.289,增長速度最快。根據生命周期理論,老齡化的深入會帶來較高儲蓄水平,個體消費結構也更傾向于食品、交通通訊和醫療保健[44],消費支出與食品支出占比均有所減少,恩格爾系數便隨老齡化水平加深而減小。同時我國社會保障體系不斷完善,鄉村人居環境與生活水平均有顯著提高,表現為住房價格、汽車與電話普及水平不斷增加。
本文基于鄉村老齡化的現實問題和鄉村振興戰略中“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5方面目標,通過選取鄉村振興評價指標,構建與鄉村老齡化水平相互聯系的動態系統動力學模型。在此基礎上,預測2020—2030年鄉村振興評價指標,并利用熵權法對鄉村振興5個方面目標進行定量評價,探索鄉村老齡化對鄉村振興戰略的作用機制,為解決鄉村振興中面臨的空心化、老齡化等問題提高政策參考。主要結論如下。
老齡化對鄉村振興“五位一體”作用既有正效應,也有負效應,但總體呈正效應。自2020年后,我國鄉村老齡化水平繼續加深,“鄉村振興、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各項評分均未受到老齡化的負面影響,在整體趨勢上仍然保持平穩上漲。
老齡化對各層面影響差距較大,增長速度具有顯著差異,由快到慢基本順序為:生活富裕、鄉風文明、產業興旺、生態宜居和治理有效。生活富裕評分年均增量達到0.015,而治理有效評分年均增長量僅為0.005 6,其余3個指標(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年均增長量均在0.008 5左右。可以看出鄉村振興“五位一體”在未來發展上缺乏平衡性,個別指標差距較大,需要統籌5方面要素,補齊短板,實現鄉村振興的全面均衡發展。
在鄉村老齡化背景下,鄉村振興總體評分增長速度較快。鄉村老齡化的不斷深入,對鄉村發展具有促進作用,2020年鄉村振興建設總體評分為0.495,到2030年達到0.962,鄉村發展水平得到快速提升。
老齡化的加深是隨著經濟發展而產生的必然現象,其影響具有廣泛性和復雜性。由于我國特殊的城鄉二元結構,鄉村老齡化形式更為嚴峻,對鄉村發展的影響也更加深遠,因此就需要在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征程上妥善處理鄉村老齡化問題,創新養老體制,拓展鄉村老年人口享受社會主義現代化紅利的途徑,積極引進鼓勵人才返鄉和人才下鄉,同時完善鄉村基礎設施,對有條件的鄉村實施合并,擴大鄉村人口基數,提高鄉村基礎社會服務效益,實現鄉村高質量發展。
通過構建老齡化與鄉村振興指標的系統動力學模型,發現老齡化對鄉村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和生活富裕均有正向促進作用,對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具有重要意義。但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首先,老齡化對鄉村振興在直接影響方面也存在間接影響,間接影響作用具有不可忽視作用,在模型中應考慮間接影響使該項研究更加完善;其次,鄉村振興的5方面總體要求之間也存在相互影響,并不是割裂的。總之,從時間層面系統性模型人口老齡化與鄉村振興量化指標間的互動關系是一種新的嘗試,這將提供一個新的角度審視鄉村老齡化對鄉村振興的影響,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與實踐意義。下一步研究將致力于增加模型涉及變量,完善并補充未考慮因素,提高模型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