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旋旖 周 茜
區域一體化發展是一個不斷推進的過程,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現實基礎和必要條件(曹衛東等,2022)。長江三角洲地區包括三省一市,是我國東南沿海經濟較發達區域,總體發展水平較為均衡,由于其相互融合的經濟、社會和文化,長三角區域形成了一個密切聯系的共同體。為不斷提升發展水平,縮小地區間差距,帶動長江流域乃至全國又好又快發展,形成一個高質量經濟區域,國家提出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戰略?!笆奈濉币巹澲性俅翁岬搅恕疤嵘L三角一體化發展水平”,指出要加快公共服務便利共享,優化醫療衛生資源布局。長三角一體化發展要求提升區域醫療衛生資源共享度和醫療衛生服務均等化,使社會發展成果人人共享,且醫療衛生服務均等化保障了居民的健康,更有利于發掘生產潛力,進一步縮小地區間差距。醫療衛生服務均等化涵蓋醫療衛生籌資、醫療衛生資源配置、醫療衛生服務利用和醫療補助四個維度,醫療衛生資源合理配置是醫療衛生服務均等化的重要內容之一。目前醫療衛生資源配置不合理現象還存在,分析長三角區域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狀況對促進醫療服務均等化及推動長三角一體化發展具有重大意義。此外,長三角地區經濟文化等發展水平較為均衡,為實現醫療衛生資源合理配置提供了可能。
衛生健康領域作為社會發展的關鍵領域,是長三角一體化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價值基點(鳳啟龍,2021)。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了實施健康中國戰略,由此伴隨而來的一系列政策方針最終的落腳點都在人民健康,其最終價值是要提升人民健康水平,縮小地區間健康水平差距。醫療衛生資源與健康有著最直接的聯系,但由于醫療衛生資源的稀缺性和有限性,各國均面臨著醫療衛生資源配置不公平、分布不均衡的問題,如何合理地配置醫療衛生資源使其達到最大的健康產出效率是當今的熱點話題。
探索長三角地區醫療衛生資源配置與健康之間的關系可為優化區域醫療衛生資源布局,進而持續提高居民健康水平提供參考。本文基于人類衛生健康的價值基點,研究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對居民健康的影響;由于醫療衛生資源的準公共產品性質,醫療衛生投入主要由政府承擔,本文在探討醫療衛生資源合理配置的路徑選擇時結合財稅工具制定合理的財政政策。
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是指人人享有基本醫療衛生服務,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是衡量一個地區衛生資源配置合理性的重要依據。針對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的既往研究不少,有全國層面的研究,也有分地區、分城鄉、分類別進行的研究,還有地區間的比較研究。有學者就曾利用集中指數從全國層面對我國31個省(區、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情況進行分析(宋鑫瑞等,2020),或劃分成長三角地區、京津冀地區等不同區域分別進行研究(陳秀芝等,2021;辛怡等,2015;王美鳳等,2019),這些研究大多發現衛生資源配置傾向于經濟發達地區,隨著政策推進,衛生資源配置越來越公平,但部分地區之間仍存在差距。林晨蕾和鄭慶昌(2015)發現了福建省存在城鄉醫療資源分布非均衡的特征,說明城鄉之間也存在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差距。在對不同類別醫療衛生資源配置情況的研究中,學者們發現存在物力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優于人力醫療衛生資源的現象(戴國琳等,2020)。李程洪等(2021)分析了醫藥衛生體制改革前后我國疾病預防控制機構人力資源配置公平性的變化,發現醫藥衛生體制改革確實改善了疾控機構人員配置的公平性。隨著改革深入推進,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有了顯著改善,但醫療衛生資源配置仍容易向經濟發達地區傾斜,地區間、城鄉間醫療衛生資源分配仍存在差距,不同類型的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不同。長江三角洲區域作為經濟發達地區,因實施一體化戰略,其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問題受到格外關注。過往研究中學者們普遍將醫療衛生資源分成人力、物力、財力三個方面來分析,人力一般用衛生人員數表示,物力一般用機構數、床位數表示,財力一般用衛生總費用表示。衡量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公平性常用洛倫茲曲線和基尼系數、泰爾指數、集中指數和集聚度,也有部分學者使用變異系數、偏離度和差別指數等來測算。
醫療衛生資源對健康具有顯著影響,目前探究醫療衛生資源與健康之間的關系主要集中于研究醫療衛生資源投入對健康的影響。國外學者很早就發現醫療衛生資源投入與死亡率之間呈負相關關系(Adelman,1963;Auster et al.,1969;Andersen,1983;Bokhari et al.,2007)。胡宏偉等(2016)也發現醫療衛生資源投入的增加顯著改善了國民的健康狀況。張仲芳(2015)從全國層面分析了政府衛生支出的健康績效,張衛東和石大千(2015)從區域層面分析了政府衛生支出對健康的效應,結果都表明政府衛生支出對居民健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胡草(2017)研究了我國政府衛生支出以外的社會衛生支出的健康產出效應,結果發現社會衛生支出的增加也會顯著提升健康水平。李海明和王有強(2018)從影響程度來看,進一步研究發現人力投入對健康的影響較大,尤其是護士,增加其投入可以獲得更高的健康產出。但也有研究指出,衛生投入與健康產出不一定會達到同步的增長效應。唐齊鳴和聶晉(2016)指出目前我國的醫療投入成本超過了健康收益。趙秋曉(2018)在探討醫療衛生投入對居民健康狀況的影響時發現,擴張醫療衛生機構的規模和增加醫療衛生資源的存量并未對我國人口死亡率起到降低作用,認為我國醫療衛生行業的核心問題是醫療資源配置效率低下且分布不平衡。楊應策等(2021)測算了我國居民健康水平與醫療衛生資源投入之間的協調度,發現兩者呈上升趨勢,該趨勢與之前學者測算的我國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變化趨勢較為吻合,因此我們猜測醫療衛生資源投入的健康效益極有可能受到其配置情況的影響。有學者從醫療資源配置角度著手,研究了其與健康之間的關系,發現醫療資源在地理位置上配置不均等會顯著損害居民健康(楊曉勝和劉海蘭,2016);不管分城鄉還是分區域,衛生資源配置失衡對居民健康有顯著的不利影響,且財力方面的資源配置失衡影響最大(簡文清,2016)。
綜上所述,我國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失衡現象仍然存在,居民健康水平會受到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影響。大多學者雖有所關注醫療衛生資源配置,但多集中于考察地區、城鄉間的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問題,較少從需求視角將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與健康問題結合分析。供給視角的研究是必要的,但對個體健康的作用效果才是衡量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關鍵指標。國際上也有提出“基于價值的衛生系統”的概念,指出應重視醫療衛生服務的結果評價,把個體健康作為醫療衛生體系的出發點和立足點(Porter,2009;Porter,2010)。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對健康的影響仍不明確,由于落后地區與發達地區在某些方面存在差異,且受不同地區具體政策影響,從全國層面來探討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對健康的影響,結果會存在一定差異,按劃分的不同區域來研究相對來說更具科學性,因此本文以長三角區域三省一市的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從需求視角定量考察了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對居民健康的區域性影響效應。第二,本文還進一步討論了醫療服務利用在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影響居民健康過程中的傳導作用。第三,結合政府財政政策,為優化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助推區域一體化高質量發展提供有益借鑒。
目前研究多使用泰爾指數來衡量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泰爾指數越大,說明醫療衛生資源配置不公平程度越大,反之則越小。用泰爾指數測算有兩種計算方法,分別是按人口數量配置計算和按地理面積配置計算,同一地區最后得出的結果不同。一般認為,從人口分布角度測算本質上反映了資源密度配置公平性問題,如果區域人口密度較小,此時按地理面積方法測算比較合理,而對于人口稠密的地區按地理分配計算則意義不大。張芬芬(2018)在對浙閔地區醫療衛生資源與居民健康水平之間關系的研究中也提到人均醫療衛生資源綜合水平與居民健康水平的耦合吻合度高于地均醫療衛生資源綜合水平與居民健康水平的耦合吻合度。本文選擇的長三角地區人口密度較高,且需分析醫療衛生資源配置與居民健康之間的關系,因此使用按人口數量配置計算的泰爾指數來評價長三角地區的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更為合理。
設各省(市)內部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泰爾指數為:
其中,piz為z市人口數占i省(市)總人口數的比重,Ui和Uz分別為i省(市)和其下轄的z市每萬人口擁有的醫療衛生資源數量。
設各省(市)之間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泰爾指數為:
其中,Pi為i省(市)人口數占長三角區域總人口數的比重,Ei為i省(市)醫療衛生資源數量占長三角區域醫療衛生資源總數的比重。
設長三角區域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總泰爾指數為:
由于各省(市)統計年鑒中沒有各地區的衛生費用數據,所以我們主要從人力和物力兩方面選取醫療衛生資源指標。本文選取執業(助理)醫師數和注冊護士數作為人力醫療資源配置的指標,醫療衛生機構數、醫療衛生機構床位數作為物力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指標,分別計算了長三角區域各省(市)人力、物力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泰爾指數,測算的時間跨度為2005~2019年。
根據計算得出的泰爾指數繪制圖1。首先,總體來看,2005年之后長三角地區各類醫療衛生資源配置情況趨向公平,2009年之后醫師、護士及床位配置的泰爾指數有一個明顯下降趨勢,醫療衛生機構配置的泰爾指數也在波動下降。2009年,我國開始了深化醫療衛生體制改革,可見新醫改改善醫療衛生資源配置效果明顯。其次,物力醫療衛生資源的配置公平程度高于人力醫療衛生資源,注冊護士的配置公平程度最低,原因可能是物力衛生資源的均衡配置可運用行政和經濟手段在短時間內得到實現,而優化人力衛生資源的配置是長期、復雜和系統的工程(溫俊娜,2017),并且護士在較落后地區的就業待遇與社會地位等不如醫師,因此多選擇在發達城市就業,從而出現配置不公平現象。

圖1 2005~2019年長三角區域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泰爾指數
圖2展示的是長三角地區間與地區內各項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泰爾指數比較。從中可以發現,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地區內的不公平程度大于地區間的不公平程度,說明配置的差異主要源自地區內差異。除醫療衛生機構以外,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上海地區反而各項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低。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可能是醫療衛生發展集中在較發達地區,欠發達地區缺乏相應的醫療人才激勵機制,醫護人員畢業后更傾向于集中在中心發達地區,分配到城市周邊地區的人才較少,邊緣地區的利益無法得到保障,面臨缺乏患者信任度及基層醫療衛生服務發展滯后等現象,患者因此首選地區經濟水平高的發達地區就醫,而專業的醫療技術人員同時又被吸引,“馬太效應”牽引地區醫療衛生資源陷入惡性循環。同時,對比江蘇、浙江、安徽三省,經濟較為發達的江蘇和浙江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較高,說明經濟發展對醫療衛生資源配置還是起到一定積極作用的。
圖3是長三角三省一市各項醫療衛生資源配置泰爾指數與嬰兒死亡率比較的趨勢情況。按照世界衛生組織(WHO)確定的標準,嬰兒死亡率可以從宏觀層面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居民健康水平,嬰兒死亡率越低,居民健康水平越高,我國政府在了解居民健康狀況時也經常使用該指標。文獻綜述中已指出醫療衛生資源投入的健康效益極有可能受到其配置情況的影響,本文用嬰兒死亡率代替居民健康水平,對比其趨勢,我們可以發現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變化與健康水平變化基本趨同,說明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與居民健康之間存在相關性,猜測居民的健康水平會隨著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的提高而得到明顯的改善,據此提出假設:提高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能顯著改善居民健康水平。
1.數據來源及指標選擇
因2009年開始進行了新醫改,為觀察對比醫療衛生資源配置變化情況,并且基于數據的代表性、可比性和可獲得性,本文選取2005~2019年上海、江蘇、浙江、安徽4個地區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研究,樣本總量60個。所有數據均來源于相關年份的《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衛生統計年鑒》《中國衛生和計劃生育統計年鑒》《中國衛生健康統計年鑒》及各省(市)的統計年鑒和統計公報。
(1)被解釋變量。按照世界衛生組織確定的標準,從宏觀層面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居民健康水平的主要指標有人口死亡率、人均預期壽命、5歲以下兒童死亡率、嬰兒死亡率和孕產婦死亡率等,這也是我國政府在了解居民健康狀況時所使用的指標。出于數據可得性,本文選取孕產婦死亡率和嬰兒死亡率來衡量居民健康程度,死亡率越低,居民越健康。
(2)解釋變量。醫療衛生資源主要包括人力、物力、財力三方面,但財力主要被看作醫療服務中的醫療籌資部分,本文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僅考慮人力、物力資源。解釋變量人力指標選用執業(助理)醫師數和注冊護士數,物力指標選用醫療衛生機構數及醫療衛生機構床位數,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使用泰爾指數衡量。
(3)控制變量。大量研究表明,經濟、教育、居住環境、城市發展、醫療衛生、自然環境等因素對健康有重要的影響作用。本文選取人均GDP為經濟變量;文盲率為教育變量;人口密度為居住環境變量;城市化率為城市發展變量;衛生費用投入和醫保覆蓋率為醫療衛生變量,因衛生總費用對核心解釋變量有影響,變量之間存在相關性,用醫療衛生支出占比替代;工業廢水排放量與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則作為自然環境的代理指標,經對數處理后加入方程回歸。各變量名稱及定義如表1所示。

圖2 2005~2019年長三角地區間與地區內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泰爾指數

圖3 2005~2019年長三角區域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泰爾指數與嬰兒死亡率

表1 變量名稱及定義
表2展示了本文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
2.分析方法
本文基于Grossman健康生產函數理論,用健康生產函數來表示健康狀況與各投入要素(包括健康稟賦、社會經濟、生活環境、醫療保健等)之間的關系,將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作為一種要素引入健康生產函數,研究其對居民健康的影響。因此,建立一個多元回歸模型來考察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與居民健康之間的關系:
hit=α+β1doctorsit+β2nursesit+β3hospitalsit+β4bedsit+δzit+εit
其中,hit為長三角地區居民健康水平,用嬰兒死亡率表示;doctorsit為執業(助理)醫師的配置公平性程度,nursesit為注冊護士的配置公平性程度,hospitalsit為衛生費用的配置公平性程度,bedsit為醫療衛生機構床位的配置公平性程度;zit為其他影響居民健康的一組控制變量,如經濟發展水平、教育、城鎮化水平等;α為常數項,εit為隨機誤差項;i表示省(市),t表示年份。
首先分別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隨機效應模型和混合效應模型進行相關性回歸并檢驗。豪斯曼檢驗的結果是P值為0.0248,支持選擇固定效應模型(見表3)。

表3 模型檢驗
對模型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研究發現,注冊護士配置公平性顯著正向影響居民健康,其泰爾指數越小,嬰兒死亡率越低,說明注冊護士分配越公平,居民健康水平越高;但是回歸結果也顯示執業(助理)醫師與醫療衛生機構床位的配置公平情況對居民健康水平影響不顯著,且醫療衛生機構配置公平性顯著負向影響居民健康,說明隨著醫療衛生機構配置公平程度的升高,居民健康水平反而下降了,這與先前分析的嬰兒死亡率與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兩者變化趨勢趨同的結果并不相符。一般來講,若模型中較多變量自相關性比較強,最后的回歸結果會存在偏差。回歸結果若擬合優度和F統計量很大,在模型中應當顯著的變量不顯著,甚至參數估計量的正負號發生了改變,可以初步判斷變量之間存在多重共線性。

表4 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對嬰兒死亡率的回歸
根據上述回歸結果我們推測該模型中的解釋變量存在較強的多重共線性,因此本文進行了多重共線性檢驗。采用Pearson相關系數矩陣與Spearman相關系數矩陣檢測各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性。表5下三角為Pearson相關系數矩陣,結果顯示醫師與護士、床位以及護士與床位之間的相關系數均達到0.9以上,并且各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均顯著,表示具有嚴重的相關性;上三角為Spearman相關系數矩陣,結果顯示各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均大于0.5。接著使用方差膨脹因子VIF進行檢驗,一般情況下VIF大于10(嚴格是5)就表明存在較為嚴重的多重共線性,表6顯示該樣本檢驗出來的VIF均值大于10,說明各解釋變量之間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不可同時引入模型。

表5 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相關系數矩陣

表6 解釋變量的VIF檢驗
多重共線性檢驗顯示各核心解釋變量之間存在嚴重的相關性,這使得回歸結果存在偏差。解決多重共線性問題的方法主要有三種:一是擴大樣本量,但是由于本文是以長三角地區各省(市)為樣本,擴大樣本量的方法不可行;二是剔除相關程度較高的變量,逐步進行回歸;三是進行嶺回歸,既不用擴大樣本量也不用剔除重要變量,但估計結果會有所偏差。本文先采用第二種方法,將存在相關性的變量剔除,逐步進行回歸,經檢驗模型不存在時間固定效應,因此僅控制省份固定效應,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模型(1)、模型(2)和模型(4)結果說明執業(助理)醫師配置公平性、注冊護士配置公平性和醫療衛生機構床位配置公平性顯著正向影響居民健康,其配置公平程度越高,居民健康水平越高。模型(3)為醫療衛生機構配置公平性泰爾指數與嬰兒死亡率之間的關系,發現醫療衛生機構配置公平性對嬰兒死亡率暫時沒有影響。結合各模型回歸結果,我們還發現醫療衛生支出顯著負向影響嬰兒死亡率,表示醫療衛生費用投入越多,則嬰兒死亡率越低,居民健康水平越高;文盲率、人口密度、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顯著正向影響嬰兒死亡率,表示文盲程度越高、人口密度越大、工業二氧化硫排放越多,則嬰兒死亡率越高,說明教育程度和居住環境也會影響居民健康水平。

表7 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對嬰兒死亡率的逐步回歸結果
Hoerl和Kennard(1970)提出了嶺回歸方法對最小二乘估計進行改善,解決了多重共線性問題。本文借鑒袁靜(2019)的做法進一步進行嶺回歸分析。運用SPSS軟件,確定最佳嶺參數k,當k逐漸增大時,衛生資源配置系數趨于穩定,選定最佳嶺參數k=0.185。嶺回歸結果(1)因篇幅所限,嶺回歸結果未能展示。若有需要,可聯系作者索取。中,調整后的R2為0.845,F值顯著,模型通過了顯著性檢驗。結果顯示執業(助理)醫師、注冊護士、醫療衛生機構、醫療衛生機構床位的回歸系數均顯著,分別為2.791、4.633、8.019、10.029,說明各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顯著改善居民健康。但嶺回歸模型是有偏估計,以損失部分信息、降低精度為代價獲得回歸系數,其回歸系數的值一般來講不具有經濟學意義,因此下文的檢驗依然采取多元逐步回歸的方法。
結合多元回歸與嶺回歸的結果,基本論證了我們的假設,即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能顯著改善居民健康水平,且發現不同類型的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對居民健康水平的影響程度不同。綜合來看,執業(助理)醫師與注冊護士的分配公平對健康的影響更大,床位配置公平性的影響相比之下較小。通常,居民去醫院看病大多為小病,小病小痛不需要住院治療,而醫療衛生人員是醫療衛生服務的核心,所以居民對于床位的需求相比醫護人員較少,因此在進行醫療衛生資源配置時要格外注意醫護人員的分配公平性。
本文的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之間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關系,即醫療衛生資源的分配會影響居民健康,反過來,政府在配置醫療衛生資源時也可能會根據當時的居民健康狀況做出相應決策,因此上述方程回歸會產生較強的內生性,使結果產生偏差。為解決這一可能的內生性問題,我們借鑒祁星星(2019)的做法,將模型中的所有核心解釋變量滯后一期進行回歸分析,看上一期醫療衛生資源配置情況對當期居民健康水平的影響。結果發現,醫師、護士、醫療衛生機構的配置公平性系數顯著為正。這很好地解釋了上文用滯后前的數據進行逐步回歸,結果顯示醫療衛生機構這項醫療衛生資源對居民健康影響不顯著的原因,可能是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健康效應存在滯后性。同樣,執業(助理)醫師與注冊護士的配置公平更能提升居民健康水平。
孕產婦死亡率也常被用來衡量居民健康水平,孕產婦死亡率越低,該地區居民健康水平越高。本文用孕產婦死亡率替換嬰兒死亡率作為另一健康指標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醫師、護士及床位配置公平性顯著正向影響居民健康,且護士的影響較大,回歸結果基本與嬰兒死亡率作為被解釋變量時一致,說明結果穩健。
醫療衛生資源在區域間存在著較大的配置差異,具體表現為部分地區醫院設施設備人員等欠缺,無人問津,而部分地區醫院人滿為患,產生醫療衛生資源短缺與浪費并存的現象,從而對居民健康水平產生負面影響。早前就有研究發現,醫療衛生資源配置與醫療服務利用地區差異較大時,居民健康的地區差異也十分明顯(趙建國和苗莉,2008)。在衛生經濟學中,因健康效應往往具有滯后性,在觀測不到顯著的健康改善時通常會用到一個對健康水平具有前瞻性意義的指標——醫療服務利用水平。醫療服務利用水平的提高意味著接受醫療服務的機會增加。醫療衛生資源如果得到更充分的利用,長期來看將對健康產生積極影響(馬超等,2017;馬超等,2018)。醫療服務利用水平的提高,對居民而言是健康進步的開始。作為一種國家基礎公共資源,醫療衛生資源錯配和結構性失衡導致居民醫療服務利用不公平問題(謝蘭蘭,2021),直接影響居民對醫療衛生服務的利用體驗和滿意程度(蔡雪晨等,2021),間接影響居民的健康水平(方鵬騫和趙露,2013;陳迪和譚麗焱,2016)。所以,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提升居民健康水平是通過醫療服務利用這一重要傳導路徑實現的。
本文參考袁靜(2019)設計的醫療服務公平性評價指標體系,選擇各地區醫療衛生機構診療人次數、健康檢查人數、入院人數作為評價醫療服務利用水平的指標,分別從門診和住院兩個維度衡量醫療服務利用情況,就診人數越多,說明醫療服務利用水平越高。由于2005~2008年部分指標數據存在缺失,下文選擇2009~2019年的樣本進行回歸。表8至表11分別給出了執業(助理)醫師、注冊護士、醫療衛生機構及醫療衛生機構床位各自的配置公平性對醫療服務利用水平影響的實證分析結果。

表8 執業(助理)醫師配置公平性對醫療服務利用水平的影響

表9 注冊護士配置公平性對醫療服務利用水平的影響

表10 醫療衛生機構配置公平性對醫療服務利用水平的影響

表11 醫療衛生機構床位配置公平性對醫療服務利用水平的影響
可以發現,各類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泰爾指數對醫療服務利用作用為負,且在統計水平上顯著,說明泰爾指數越小,醫療衛生資源配置越公平;顯著提升的醫療服務利用水平,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提升居民健康水平的作用機制。
綜上所述,目前長三角區域各類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有了顯著改善,但人力醫療衛生資源的配置公平程度低于物力醫療衛生資源,護士的配置公平性不如醫師;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性對居民健康具有顯著影響,其中執業(助理)醫師與注冊護士的分配公平性對健康的影響較大,需要引起重視;醫療資源配置公平能夠通過提高醫療服務利用水平從而改善居民健康狀況。由于醫療衛生資源具有準公共產品性質,政府必須承擔起醫療衛生資源供給與分配的責任,本文針對上述結論從財政政策角度提出如下建議。
首先,增加醫療衛生資源財政投入及引導社會資本投入,提高各區域醫療衛生資源的配置合理性。部分地區仍存在某些醫療衛生資源分配不公平問題,醫療衛生資源配置的不公平會消耗患者的就醫時間、增大患者就醫難度、降低醫療服務效率從而損害健康。造成醫療衛生資源配置不均衡的一部分原因是醫療投入不足,針對這個問題:第一,政府可適當加大直接財政投入中的醫療衛生支出,醫療衛生支出占比增加能顯著提高居民健康水平;第二,通過財政轉移支付縮小區域間醫療資源配置差距,因為地方政府承擔了醫療衛生投入的主要責任,但1994年進行分稅制改革后,地方政府的稅收收入占全部稅收收入的比重逐漸降低,而財政收入主要來源于稅收收入,因此區域間經濟差距在醫療領域中表現出來,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部分地方醫療衛生事業的發展,因此可通過中央政府對省級政府、省級政府對市級政府、市級政府對縣級政府的轉移支付,對醫療資源匱乏的區域增加投入,實現醫療衛生資源合理配置;第三,運用稅收減免、財政補貼等財稅工具來引導社會資本對醫療資源的投入,如對非營利性的民營醫療機構給予稅收優惠和醫療補助等政策。
其次,制定財政激勵機制,做好各地區執業(助理)醫師與注冊護士隊伍建設。前文研究顯示,執業(助理)醫師與注冊護士的分配公平性對健康的影響較大,但目前長三角區域人力醫療衛生資源的配置公平程度低于物力醫療衛生資源,所以應更加注重醫療衛生人員的配置情況。人力醫療衛生資源具有流動性特征,其配置公平性不易受財政衛生支出的調節,因此要加強較落后地區醫護人員隊伍建設需協調各方面財政投入,采取鼓勵政策如在工資待遇方面給予適當獎勵、提供進修學習機會等,相關費用由財政負責,以激發醫護人員工作積極性,吸引人才、留住人才,促進醫療公平。
最后,增加醫保財政補貼,提高醫療衛生服務利用率。一直以來,大部分人都有著“重醫療、輕預防”的觀念,在疾病較輕時不引起重視,最終演變成重大疾病,損害身體健康。不及時看病的一部分原因是擔心無法負擔過高的醫療費用。醫療衛生資源配置公平通過提高醫療服務水平來改善居民健康,增加醫保補貼可以降低居民看病負擔,使醫療衛生資源得以充分利用,從而提高居民健康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