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鑫熔
(南京財經大學,江蘇 南京 210023)
隨著貿易自由化的推進和信息通信技術的發展,產品分工不再局限于地理邊界,跨境生產成為國際貿易新范式,大大推動全球價值鏈(GVC)的形成。 世界各國之間相互競爭,以謀求價值鏈高端地位。 發達國家處于“微笑曲線”兩端,掌握領域核心技術,通常參與價值鏈高端環節生產。 發展中國家處于“微笑曲線”低端,通常從事價值鏈低端環節生產。 發達國家封鎖重點領域核心技術,導致發展中國家的企業創新能力受限,陷入“低端鎖定”局面。所以,發展中國家需尋求新競爭優勢,提高出口產品競爭力,突破“低端鎖定”刻不容緩。 發展中國家突破困境,向GVC 高端攀升,離不開制度環境的影響。一個良好的制度環境能夠為經濟體間的貿易往來提供保障。 在此背景下,探究制度質量的完善對GVC分工地位的影響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現有研究中,與本文密切相關的文獻大致分為兩類:促進GVC 地位攀升主要因素和制度質量的經濟效應。
影響GVC 分工地位的因素分為內在動力和外部影響。 針對外部影響的考察,現有文獻主要涉及外部制度和市場兩方面。 代中強等強調知識產權保護對一國GVC 分工地位具有重要影響,可產生價值鏈延伸效應。 呂越等發現融資約束會阻礙企業參與價值鏈高端生產環節。 市場方面可分為市場分割和市場規模的擴大。 呂越等認為市場分割會損害企業的規模經濟效益,阻礙企業價值鏈攀升。 本土市場規模的擴大,可以轉化為國際競爭新優勢,實現價值鏈梯度轉移。 一國向價值鏈高端攀升的過程中,驅動力量除了外部制度和市場環境,還有研發創新、技術水平、商業信用等內在動力。 大量研究表明,技術進步和研發創新,是發展中國家實現價值鏈升級的重要推動力,在對價值鏈分工地位提升中具有關鍵作用。 程文先和錢學鋒認為商業信用是推動中國企業GVC 升級的重要因素,研究發現企業商業信用會產生正面經濟效應,有助于提升企業GVC 地位。
制度質量反映的是制度對經濟績效的影響,貿易強國的崛起離不開先進制度。 圍繞制度質量的經濟績效,已有學者研究了制度質量對出口技術復雜度、外國投資和經濟增長的影響。 戴翔和金碚認為制度質量在推動出口技術復雜度提升中扮演重要角色。 祁春凌和鄒超用中國對其他國家的OFDI(對外直接投資)數據得出東道國制度質量越高越能夠吸引我國投資的結論。 張中元在此基礎上發現其影響效應存在區制差異,即制度質量的提高會使中國更傾向于對低收入和高收入國家進行對外直接投資。 制度質量不僅能夠推動一國的經濟增長,還在對外貿易方面具有協同作用。 在向全球價值鏈高端攀升的過程中,國家愈加重視制度質量,不斷完善制度質量能夠顯著促進GVC 分工地位的提升。 杜運蘇和彭冬冬研究發現制度質量與GVC分工地位之間存在門檻效應。
分析現有的相關研究可以發現,很多學者都證實了制度質量具有正向經濟效應,能有效提升GVC分工地位。 本文在現有研究基礎上,基于ADB 數據庫國家樣本數據,深入探討制度質量與GVC 分工地位的關系及其影響機制,并提出合理的政策建議。
制度質量是質量的特性,目前對制度質量這個概念,尚未有規范性定義。 邵軍和徐康寧認為高質量的制度就是完備的、具有公信力和執行力的制度體系。 從這種意義上來講,一個良好質量的制度能夠有效地保護產權、合約和投資者權利,并切實提高法律執行效力。 制度體系越完備,越可以最大限度地使資源優化,降低交易成本,激活市場活力和社會創造力。 根據異質性企業貿易理論可知,企業市場活力的增強和自身經營能力的提高有助于突破國際化所面臨的各種成本,從而提升參與國際分工的能力。 由此,提出假設1:
假設1:制度質量對一國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全球價值鏈分工就是產品生產不再局限于地理邊界,社會分工不斷細化深化的過程。 社會分工的專業化能夠帶來效率的提升,但也會因生產階段數的增加而提高交易成本,而制度質量的完善能夠有效處理交易成本上升的問題,有利于提升一國參與GVC 分工的能力。 根據世界銀行WGI(全球治理指數)數據,從政府效率和監管質量這兩項分項指標來看,政府可以簡化市場微觀主體生產經營所需手續來提高效率,可以加強對部門的監管,從而提升管理質量,這些都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 總之,制度質量越完善的國家,其市場微觀主體更有機會降低交易成本,從而更好地提升GVC 分工地位。 由此,提出假設2:
假設2:制度質量通過降低交易成本這一機制來提升GVC 分工地位。
基于研究目的和以往文獻研究,構建如下模型:

Χ
表示;R
和T
分別表示國家和時間固定效應;ε
為隨機擾動項。測算GVC 分工地位的方法主要有出口復雜度、出口國內附加值率及GVC 地位指數。 本文選取的是GVC 地位指數,其計算公式是一國出口額中的國內間接附加值占比的對數與該國出口額中國外附加值占比的對數之差。 數值越大,表明越靠近上游環節,即該國GVC 分工地位越高。
制度質量(quantity)的量化最普遍的來源是基于世界銀行每年公布的全球治理指數數據。 本文用世界治理指數中包括的話語權與問責制、政治穩定性與非暴亂、政府效率、監管質量、法治水平、腐敗控制這6 項指標取平均值來衡量一國的制度質量。
市場化程度(efi)是衡量經濟發展的重要指標,而經濟自由度又是國際評價市場化程度的重要指標,所以用經濟自由度表示經濟發展程度。 基礎設施(infrast)用該國該年度每百人中的互聯網用戶數量表示。 貿易開放度(open)用進出口總額占GDP的比重來衡量。 外商直接投資(lnfdi),采用外商直接投資資本存量的對數表示。 交易成本(trade cost)用《營商環境報告》中開辦企業、辦理施工許可證、獲得電力、登記財產、納稅這五個分項指標的平均值作為交易成本的替代變量。
GVC 地位的測算數據來自ADB 數據庫,制度質量數據來自世界銀行WGI 數據,基礎設施、貿易開放度、外商直接投資的數據來自世界銀行發展指標數據庫,經濟自由度的數據來自Fraser Institute 數據庫。 基于數據的可得性,本文選取59 個國家2010~2017 年的跨國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并均以2010 年不變價美元計算數據。
首先,計算模型中所有變量的膨脹因子,結果顯示變量的膨脹因子遠遠低于10,所以模型變量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 其次,對模型進行 Hausman 檢驗,結果顯示選擇固定效應模型。 然后,考慮到面板數據可能受到異方差影響,故加入穩健性標準誤估計。 表1 是加入控制變量,僅控制時間和個體固定效應的情況下,制度質量與GVC 分工地位的回歸結果。 結果顯示,在引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制度質量每完善 1 個百分點,該國 GVC 地位指數將增加0.0482個百分點,即制度質量完善對該國GVC 分工地位影響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假設1 得到佐證。

表1 基準回歸結果

續表
從控制變量來看,經濟發展水平是衡量一國經濟發展狀態和潛力的標志。 在回歸結果中,經濟發展水平提高能夠促進GVC 分工地位的攀升。 基礎設施的估計系數為負數,并且不顯著。 基礎設施作為貿易往來的橋梁,對一國的GVC 分工地位具有推動作用,但表1 回歸結果不符合常規解釋。 可能的原因在于一國在進行基礎設施建設時,會投入生產大量初級產品,而初級產品生產通常位于價值鏈上游環節,在生產中附加值較低,整體會拉低該國GVC 分工地位。 貿易開放度的回歸系數為負值,表明貿易開放水平會抑制該國GVC 分工地位提高。可能原因在于該國在貿易往來時,追求經濟規模的擴大,而忽視出口質量提升,造成出口技術復雜度偏低,容易陷入低端鎖定的風險。 外商直接投資的估計系數為負值,原因可能在于發達國家在發展中國家投資設廠生產時,封鎖自身國家領域核心技術,導致發展中國家處于價值鏈低端位置。
為進一步研究制度質量對GVC 分工地位的異質性影響,本文將對59 個國家樣本進行分組處理,將樣本按國家類型分為OECD 和非OECD 國家,回歸結果如表2 所示。 可見在加入控制變量之后,制度質量每完善1 個百分點,非OECD 國家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將增加0.0484 個百分點。 在加入控制變量之后,制度質量每完善1 個百分點,OECD 國家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將增加0.0472個百分點。 這表明制度質量對OECD 和非 OECD 國家GVC 地位都具有顯著推動作用,相對而言,制度質量對非OECD國家的促進作用更加明顯。 再將國家樣本按收入類型分為較低收入和較高收入國家,根據表2 后兩列可知,在加入控制變量之后,制度質量每完善1 個百分點,該國全球價值鏈地位指數將增加0.0251 個百分點。 這表明制度質量對較高收入水平國家GVC地位具有顯著推動作用,即制度質量越完善,其GVC 分工地位可能就越高。 但對較低收入國家而言,制度質量的經濟效果并不明顯。

表2 異質性回歸結果
基準回歸結果表明制度質量的完善對一國GVC 地位的提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為進一步研究制度質量完善對GVC 分工地位的影響路徑,制度質量對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的機制檢驗結果如表3 所示。 (1)列是在加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研究制度質量完善與GVC 分工地位之間的關系,即制度質量的完善對GVC 分工地位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2)列是在加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研究制度質量完善與交易成本之間的關系,即制度質量越完善,各國之間的交易成本也就越低。 (3)列表示的是加入控制變量和交易成本之后,制度質量完善與GVC 分工地位之間的關系。 在引入控制變量和交易成本這個中介變量之后,制度質量的完善對各國GVC 分工地位的影響依舊是正向顯著的,且回歸系數與(1)列相比減少了0.0064,說明制度質量的完善通過降低交易成本來促進GVC 分工地位的提升,與假設2相一致。

表3 機制檢驗結果
文章利用跨國面板數據,系統考察了制度質量與一國GVC 分工地位之間的關系。 本文主要結論如下:第一,制度質量在一國GVC 分工地位中起著關鍵的推動作用。 第二,制度質量對不同收入水平和不同類型國家具有異質性影響,制度質量對高收入的國家和非OECD 國家的正向作用更加顯著。 第三,通過機制檢驗發現,降低交易成本效應是制度質量促進一國GVC 地位提升的重要渠道。
本文的研究結論不僅有助于從制度質量角度,進一步深化認識GVC 分工地位的影響因素,而且對如何有效提升GVC 分工地位,也具有明確的政策含義。 政府要簡化市場微觀主體生產經營所需手續來提高效率,也要加強對各部門的監管,從而提升管理質量,降低交易成本。 總之,從參與GVC 分工體系角度來看,完善制度質量不僅有“固鏈”作用,而且還有“強鏈”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