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及誘發機理

吳衛紅，蔡海波，馮興奎，張愛美

（北京化工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029）

1 研究背景

推動綠色技術創新增質提速對于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和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的目標具有重要意義。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綠色技術創新的未來發展方向在于市場導向，要充分發揮企業主體作用，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發展。基于當前我國高質量發展和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時代背景，探究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及其誘發機理，對于更好地促進企業積極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提供理論指導與政策建議很有必要。

如何促進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已經引起了學者的廣泛關注，如杜龍政等［1］和王旭等［2］從政府與企業互動維度探究環境規制、政策補貼等政府干涉行為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徐建中等［3］從企業與客戶互動維度探究客戶需求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從而尋找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的外部推動力；解學梅等［4］從企業內部維度研究了綠色技術創新對企業績效的影響；徐建中等［3］、陳澤文等［5］、潘楚林等［6］還深入剖析了高管環保意識、制度壓力、綠色組織認同等提升企業綠色創新績效的內在驅動因素。有學者對區域綠色技術創新能力進行了研究，如岐潔等［7］的研究表明，相較于京津冀地區，長三角地區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更高且存在集聚優勢。近些年來，企業同群效應開始引起學者的廣泛關注，學者們大多將同一行業或者具有相似特征的企業視為一個同群群體，在此基礎上研究個體企業行為或決策受到同群企業的影響，如趙穎［8］、萬良勇等［9］、Tang 等［10］、曾江洪等［11］、劉靜等［12］的研究表明，個體企業的高管薪酬、并購決策、社會責任表現等方面會受到同群企業顯著影響，特別是在企業創新領域，企業研發支出的同群效應顯著，且受到市場環境不確定性和知識產權保護的影響。

那么，個體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是否也會受到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如果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存在，它是如何產生的？哪些關鍵因素誘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發生及其影響效果如何？對此，本研究以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為切入點，探究驗證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存在與否，并深入剖析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的誘發機理。

2 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及其誘發機理分析

2.1 理論分析框架

參照以往部分學者的劃分標準，本研究把同一行業的企業視為同群企業，研究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過程中的同群效應。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發生機理如圖1 所示：在一個動態競爭市場中，當某些個體企業的同群企業進行了綠色技術創新，并把相關綠色技術創新的信息主動或者被動地披露出去，個體企業決策層對獲取到的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相關信息進行解讀，并據此權變調整企業自身綠色技術創新戰略決策。Chiou 等［13］研究表明，綠色技術創新能夠提升企業競爭優勢，同群企業通過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提升了行業競爭力，導致未開展綠色技術創新的個體企業的行業競爭力相對下降。當個體企業的決策層通過解讀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信息充分認識到綠色技術創新對于企業發展的重要性，在行業競爭壓力的驅使下，出于維持自身行業競爭地位的考慮，個體企業的決策層會制定或調整自身綠色發展戰略，最終會追隨同群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

圖1 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發生機理

根據動態競爭理論，隨著個體企業加入綠色技術創新的行列，行業競爭程度加劇，又會反過來進一步促進原有企業開展更深維度的綠色技術創新，而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又會給個體企業帶來更大的行業競爭壓力，迫使他們加入行業綠色技術創新競賽，從而產生社會乘數效應，最終通過競爭保證企業間同群效應有效發揮作用，推動開展綠色技術創新的企業規模不斷擴大，同時促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不斷提升。

2.2 關鍵誘發因素與研究假設

從圖1 可以看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的發生主要包括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信息披露、綠色技術創新披露信息獲取、企業高管獲取信息解讀和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戰略決策4 個關鍵環節。

對于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信息披露環節，Alm等［14］研究了鄰里（同群群體）報稅行為對個人報稅行為的影響，檢驗了鄰里報稅信息對個人申報行為以及后續報告行為的影響，結果發現提供鄰居是否有報稅和申報收入的信息對個人報稅和申報決策產生顯著影響，可見同群企業的信息披露程度對個體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行為決策具有重要影響。如果同群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信息未進行披露，那么個體企業就無法根據競爭對手的行為進行相應調整，自然也無法受到同群企業的影響，同群效應也就無從談起。

對于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信息獲取環節，Bursztyn等［15］通過對個人資產購買行為受到的同群者資產購買行為的影響進行深入研究，指出個體能力的高低導致其受到的同群者的影響程度不同。對于企業而言同樣如此，個體企業信息獲取能力的差異導致其受到同群企業的影響程度也不盡相同。如果同群企業披露了相關信息，但個體企業限于自身信息獲取能力有限導致不能夠及時、準確地獲取到這些披露的信息，將造成其對同群企業積極開展綠色技術創新行為視而不見的結果。

對于企業高管獲取信息解讀環節，易靖韜等［16］的研究發現高管過度自信的性格特征有助于企業創新活動的開展，但同時也受到企業規模和企業負債的約束，可見企業高管自身能力特質會對企業創新決策產生顯著影響。假設同群企業披露了綠色技術創新的相關信息，個體企業已經獲取到同群企業披露的信息，但限于企業高管信息分析能力不足，不能對獲取到的披露信息進行充分解讀，難以認識到綠色創新對企業發展的重要性，結果依然會導致個體企業對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行為決策的忽略，自然也無法發揮同群效應的效用。

對于戰略決策環節，如果同群企業將綠色技術創新的相關信息進行了充分披露，被個體企業獲取且進行了充分解讀、在此基礎上決定制定或者調整其綠色技術創新戰略，必然會導致個體企業對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行為跟隨，因此本研究認為此環節不存在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發生的關鍵誘發因素。

此外，除了上述4 個關鍵環節以外，行業競爭作為外部性力量一直發揮著重要作用。來自行業的競爭壓力促使少數企業先行開展綠色技術創新以尋求突破，進而提升企業核心競爭優勢、取得行業領先地位。同樣出于行業競爭壓力的驅使，個體企業對同群企業的行為動態高度敏感，當發現同群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并取得競爭優勢后，為了維持自身競爭優勢、保護自身行業地位，也會主動跟隨同群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可見，行業競爭有效促進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的發生。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1：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存在同群效應。

H2：行業競爭強度正向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

H3：企業信息披露程度正向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

H4：企業信息獲取能力正向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

H5：企業信息解讀能力正向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

3 研究設計

3.1 樣本選擇和數據收集

根據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2019 年第3 季度上市公司行業分類結果，本研究選擇了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以下簡稱“化工行業”）的滬深A 股上市企業為研究對象，因為該行業的企業面臨著巨大的資源環境壓力，最有動力積極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同時，去除ST、PT以及數據缺失的企業樣本，最終搜集了102 家化工行業上市公司2012—2018 年的面板數據（以下簡稱“樣本”）。其中，企業綠色專利數據來自國家知識產權局的企業專利檢索系統，其他數據則均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

3.2 研究變量選擇與測度

（1）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借鑒齊紹洲等［17］和王班班等［18］的方法，利用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布的綠色專利分類清單，剔除清單中與化工行業關聯不大的交通運輸類和行政監管與設計類，根據剩余5 類綠色國際專利分類（IPC）號，結合企業專利信息，在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專利檢索系統中識別出企業歷年的綠色專利，以此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進行衡量。

（2）行業競爭強度。行業競爭強度是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的關鍵誘發因素，本研究采用勒納指數（Lerner index）來衡量行業競爭強度。Elzinga 等［19］認為勒納指數可以通過計算價格對邊際成本的偏離程度來衡量市場競爭強度。該指數已被廣泛應用到航空市場、銀行業等行業競爭水平的研究中，如Zhang 等［20］、Arrawatia 等［21］的研究。

（3）企業信息披露程度。使用信息透明度來衡量企業的信息披露程度。上海證券交易所和深圳證券交易所每年會對所屬企業的信息披露情況進行評價，并按照評價等級的高低劃分為A、B、C、D 共4 個等級來表示上市公司的信息透明度。信息透明度代表上市企業以外的市場參與者能夠獲取企業信息的詳盡和有效程度，既包括披露信息的內容和質量，也包括第三方機構對披露信息的關注和傳播情況。

（4）企業信息獲取能力。Cao 等［22］的研究表明，獨立董事和公司高管之間構成社交網絡有利于提高他們之間的社交互動頻率，并可為其提供更多信息共享的機會，特別是獨立董事具有一定的專業性以及社會資源，對政策的變化也比較敏感，其本身的認知會成為企業獲取信息的來源之一；同時，獨立董事的經驗和知識給企業經營決策帶來一個外部視角，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等戰略決策產生強大的影響［23］。因此，用獨立董事的數量來衡量企業的信息獲取能力。

（5）企業信息解讀能力。使用上市公司高管的教育背景來衡量企業的信息解讀能力。企業高管需要對獲取到的相關信息進行充分解讀后才能制定正確的綠色技術創新戰略，而教育背景不同導致高管對信息的解讀程度不一，進而影響到企業是否追隨同群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

（6）控制變量。企業的財務情況決定了企業是否有足夠的實力去開展綠色技術創新［24］，因此，引入總資產凈利潤率（ROA）和經營負債比率（ODR）作為控制變量，總資產凈利潤率衡量企業的盈利能力，經營負債比率則被用來衡量企業的負債情況。

3.3 識別方法選擇

（1）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的識別。驗證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即驗證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與個體企業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然而，鄧慧慧等［25］、晏艷陽等［26］認為識別同群效應還需要解決反射問題（reflection problem）、關聯效應（correlated effects）和外生效應（exogenous effects）等內生性問題。樣本企業在規模、地區等屬性上具有一定的異質性，特別是在地區分布上具有隨機性，因此受到某種共同因素的影響而出現一致的綠色技術創新行為的可能性較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關聯效應；通過引入控制變量和通過固定時間效應及個體效應，可以緩解外生效應以及遺漏變量的影響；此外，可利用工具變量作為外生沖擊解決反射問題導致的同群效應估計不準確問題。

（2）誘發因素對同群效應影響的識別。為了探究行業競爭強度、企業信息披露程度、企業信息獲取能力和企業信息解讀能力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的影響，借鑒張天宇等［27］和Falk等［28］的研究，利用控制實驗方法，以各關鍵誘發因素變量的行業總體均值為標準，分別將樣本企業劃分為強樣本組（控制組）和弱樣本組（對照組），通過控制兩個樣本組關鍵誘發因素變量的強度變化，對比觀察同群效應的顯著程度以及相關系數的變化情況，判斷各關鍵誘發因素變量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的影響。

3.4 模型構建

根據Manski 等［29］提出的參照組內均值線性模型，結合具體研究變量設計構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檢驗模型如下：

4 實證分析

4.1 工具變量選擇與檢驗

要解決同群效應識別過程中的內生性問題需要借助工具變量，參考Trogdon 等［30］利用同群群體的部分外部異質性特征作為工具變量的做法，選擇同群企業息稅前利潤（）作為工具變量。由于不同企業的息稅前利潤受到企業異質性的影響，具有較大的隨機性，而同群企業息稅前利潤會影響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開展，但不會對個體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影響，因此同群企業息稅前利潤在一定程度上滿足工具變量的外生性要求。對在第一階段回歸模型中工具變量的估計系數檢驗其與內生變量的相關性，結果如表1 所示，可見同群企業息稅前利潤工具變量在第一階段回歸中與內生變量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具有顯著的相關關系，因此該工具變量有效，可以避免反射問題導致的同群效應估計不準確問題。

表1 工具變量的相關性檢驗結果

表1 （續）

4.2 同群效應驗證結果分析

在實證過程中設立兩個模型，一個是基準固定效應模型（以下簡稱“基準模型”）；另一個是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引入工具變量的固定效應工具變量模型（以下簡稱“IV 模型”）。相比基準模型，IV 模型引入工具變量，能有效解決同群效應識別過程中的內生性問題［30］，對同群效應的識別更加準確，結果也更加有說服力。因此，為更好地識別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過程中的同群效應，對樣本企業分別運用兩個模型的結果進行比較分析。表2 結果顯示，在基準模型和IV 模型下，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行為對個體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均有顯著正向影響，因此，本研究認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存在，H1成立。

表2 樣本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回歸結果

4.3 誘發機理檢驗

進一步探究行業競爭強度、企業信息披露程度、企業信息獲取能力和企業信息解讀能力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的影響。如表3 所示，基準模型結果中，強行業競爭組和弱行業競爭組的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顯著性水平相同，但是強行業競爭組的系數比弱行業競爭組大0.744；IV 模型結果中，強行業競爭組和弱行業競爭組的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自變量的系數都顯著為正。以上結果表明行業競爭正向顯著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H2成立。

表3 不同行業競爭強度下樣本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回歸結果

表3 （續）

表4 中IV 模型結果顯示，在引入工具變量后，強信息披露組和弱信息披露組的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自變量系數都在1%水平上顯著，且強信息披露組的系數明顯大于弱信息披露組。由此得出，同群企業信息披露正向顯著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H3成立。

表4 不同企業信息披露程度下樣本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回歸結果

表5 中基準模型結果和IV 模型結果顯示，強獲取能力組和弱獲取能力組的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自變量的顯著性水平相同，但強信息獲取能力組的系數明顯大于弱信息獲取能力組。以上結果表明，個體企業信息獲取能力正向顯著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H4成立。

表5 不同企業信息獲取能力下樣本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回歸結果

從表6 可知，強解讀能力組的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自變量系數在基準模型和IV 模型中均顯著為正，而弱解讀能力組的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自變量在IV 模型中顯著，其余4 個控制變量在兩個模型下均不顯著。以上結果表明，企業信息解讀能力正向顯著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H5成立。

表6 不同企業信息解讀能力下樣本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回歸結果

5 結論及啟示

5.1 研究結論

（1）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存在顯著的同群效應。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不僅會受到政府政策工具的引導和約束，還會受到同群競爭對手的影響，同群企業自身積極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時，個體企業也會向同群企業學習，通過制定調整創新戰略選擇追隨同群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即同群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會帶動個體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

（2）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同群效應發生受到行業競爭強度、企業信息披露程度、企業信息獲取能力和企業信息解讀能力的顯著影響。具體而言，行業競爭越激烈，個體企業對同群企業的行為動態越敏感，越有可能追隨同群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以保持競爭優勢；同群企業信息披露程度越高，越有利于企業彼此間相互了解，同群效應也就越能發揮效用；個體企業信息獲取能力越強，對同群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信息了解越多，越會受到同群企業行為動態的影響，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越顯著；個體企業信息解讀能力越強，越能夠認識到同群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的重要意義，越有利于個體企業追隨同群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

5.2 啟示

（1）在綠色技術創新體系的構建過程中，企業要以市場為導向，借助綠色技術創新同群效應有效帶動提升自身的綠色創新能力，進而提高整個行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質量水平，以促進行業實現高質高效發展，促進我國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實現。

（2）政府要主動作為，合理利用政策工具、規范競爭秩序、完善企業信息披露制度、建立長效激勵機制、營造行業綠色發展氛圍，以更好地發揮同群效應的乘數效應。

（3）企業發揮綠色技術創新主體作用，既要根據政府關于信息披露機制的要求準確及時披露相關信息，又要注重培養高素質人才、提升人才綠色發展意識、優化企業管理隊伍、加強企業信息解讀和戰略決策能力，助力企業綠色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