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雅文
(吉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吉林 四平 136000)
沂蒙山作為全國聞名的紅色革命根據地,涌現了無數的革命英雄。20 世紀三四十年代,沂蒙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團結帶領下,鑄就了偉大的沂蒙精神。2013 年11 月25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臨沂考察時強調“沂蒙精神與延安精神、井岡山精神、西柏坡精神一樣,是黨和國家的寶貴精神財富,要不斷結合新的時代條件發揚光大”[1]。就在這樣一群共同構建沂蒙精神的革命者主體中,存在著一群我們無法忽視但卻十分重要的特殊群體,她們便是“沂蒙紅嫂”。她們作為革命戰爭的親歷者,有著與戰斗在革命前線戰士完全不同的特殊貢獻。在這群平凡的女人中有“乳汁救傷員”的沂蒙紅嫂,英勇支前的“沂蒙六姐妹”,不遺余力全心撫養革命后代的“沂蒙母親”,她們常說“最后一口飯做軍糧,最后一塊布做軍裝,最后一個兒子送戰場”,可以說他們為中國革命的勝利奉獻了自己的全部。
在山東沂蒙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紅嫂得以在這里出現的原因為何?紅嫂的原型是誰?人們又是根據什么才有了對沂蒙紅嫂的具體文本來源的探索?這些都值得我們深思。
第一種觀點是來自劉知俠的一本叫《紅嫂》的短篇小說。作者劉知俠和李子超等人在1960 年的8 月前往蘇聯訪問,返鄉途中,他與李子超談及了打算根據沂蒙人民英勇抗戰的事跡創作一本小說。李子超親歷過沂蒙革命戰場,因此他向劉知俠轉述了一位沂蒙婦女用乳汁救助傷員的感人事跡,回到山東后,劉知俠據此創作出了小說《紅嫂》,后發表于《上海文學》1961 年第8 期,全國各地都引發了強烈反響。
現任沂南縣方志辦主任的鄭國華介紹了另一種版本。1942 年末,日軍在沂蒙山區展開了一場大規模的圍剿行動。莊新民在一場激戰中負傷,躲藏于明德英家的墳地里,后來被明德英發現。他昏迷的時候,明德英為其包扎傷口,喂其乳汁。為了躲避日軍的追捕明德英就把莊新民埋在石頭下的山洞里。一個多月過去了,莊新民的傷勢已經恢復,他離開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前往了軍隊。莊新民在解放戰爭期間隨軍南下,后在上海任職,直至退休。
吉林歷史文化出版社于2011 年出版了《100 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范人物明德英》一書,該書對明德英事跡的發掘過程進行了詳盡的描述。“明德英的丈夫有一個本家兄弟叫李開文,李開文是 1938 年入黨的黨員,后來到山東縱隊保衛部工作,在肅反中受極“左”迫害,回到村里。1958 年和 1959 年曾多次到濟南找戰友幫助平反,其間認識了曾在沂蒙山工作過的劉知俠。在和劉知俠談起沂蒙人擁軍支前的故事時,就把明德英乳汁救傷員的事說了出去。”[2]劉知俠覺得沂蒙山革命根據地的故事很多,其中最有特點最有價值的就是乳汁救傷員的故事。由此,一部名著《紅嫂》就這么誕生了。
以上關于沂蒙紅嫂文本來源的探究使我們對于沂蒙紅嫂在抗戰期間為中國革命勝利所做貢獻的多方面多維度的了解,也為今后美術家對于紅嫂繪畫創作打下堅實的創作基礎。
沂蒙紅嫂題材美術創作,分為三個主題:“沂蒙紅嫂明德英”主題、“沂蒙母親”主題、“沂蒙六姐妹”主題。不同時期創作的同一主題,有著創作者不同的創作方式和情感表達,體現出同一主題藝術創作風格的發展演變和個性特征。盡管創作主題不同,但都反映出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沂蒙紅嫂大愛精神在繪畫創作中的充分表達,也體現出創作者對于沂蒙紅嫂所做貢獻的歌頌。
關于沂蒙紅嫂繪畫的創作絕大多數是在1960 年“紅嫂”這一名詞經由劉知俠《紅嫂》小說的出版才逐漸確立下來的。再此之前關于“紅嫂”這一指向性名詞并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
目前所能找到的最早關于沂蒙紅嫂的繪畫作品是1963年王里的連環畫作品《紅嫂》,這幅作品刻畫了紅嫂明德英在稻草地中發現受傷戰士,后用乳汁拯救戰士的這一典型情節。1972 年曲佩林創作的油畫《沂蒙山的早晨》塑造了一個典型的沂蒙紅嫂的形象。畫面中刻畫了一名右腿受傷的戰士身后是一位面容親切的紅嫂,畫面色彩鮮亮,給人一種朝氣蓬勃之感。1983 年毛岱宗創作的油畫《紅嫂》,畫面中作者將紅嫂塑造成了如同圣母一般的女神形象,坐臥的紅嫂和橫躺的戰士所呈十字架型的構圖,給人的是一種安穩之感。正如毛岱宗所說:“隨著構思的深化,覺得用乳汁救傷員這一情節表現的本應是一種超越了倫理世俗的人性之美,是一種美和青春的奉獻。如果將這一形象畫的過于粗實憨笨,固然能有沂蒙農婦的特征。但不能使事件的沖突性和戲劇性升華。”[3]2013 年毛岱宗重畫了《紅嫂》,這次他是用現實主義的手法刻畫了一個十分真實的沂蒙紅嫂形象。
2007 年沈陽畫家李晨創作的《紅嫂》鉛筆連環畫榮獲中國美術館舉辦的建軍80 周年畫展唯一的金獎。沈堯伊表示:“《紅嫂》榮獲金獎,打破了十年來全國大型美展不設金獎的局面。不但為沈陽爭得榮譽,也是的連環畫創作登上一個新高度。”2013 年由岳海波、李兆虬共同創作的中國畫《沂蒙紅嫂》,在岳海波的《畫家手記》中我們可以了解到:“……我們在創作過程中幾易其稿……我們在人物安排上,采用三角形的穩定構圖,以體現沂蒙婦女樸厚、穩重、實在的性格。在紅嫂形象的刻畫上,也盡可能地塑造出樸實善良的性格。在背景的采用了肌理手法,表現出沂蒙山體的抽象元素。”
2020 年鄔江創作的國畫《火線橋》、張占乙的國畫《沂蒙橋母親橋》、邵亞川的油畫《沂蒙支前婦女隊》描繪的都是在孟良崮戰役中以李桂芳為代表的32 位婦女,在濤濤不絕冰涼的河水中,用自家拆卸下來的七張大門板和單薄的柔弱之軀組合成供解放軍戰士通過寬河的水中“人橋”。這三幅相同主題的作品雖然表現方式不同,但傳遞出來的情感確實共通的。
沂南縣馬牧池鄉東辛莊處于沂蒙山革命老區的腹地,抗日戰爭初期,徐向前、羅榮桓等在此常駐,此處成為了抗戰指揮中心和“堡壘村”。村中有家“堡壘戶”(指在抗戰時期斗爭環境極端殘酷的情況下,群眾中舍生忘死、隱蔽保護共產黨干部和人民子弟兵的住房關系戶,是保護和積蓄抗戰力量的基地。),帶頭人就是“沂蒙母親”王換于。王換于為民族解放和革命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其中之一就是創辦戰時托兒所,先后撫養了 86 位革命后代。她的大兒媳張淑貞和小兒媳陳洪良,主動撫養羅榮桓之女羅琳,徐向前之女小何,胡奇才之子胡魯克和胡魯生,陳沂、馬楠夫婦之女陳小聰等七個孩子[4]。在戰士托兒所長大的孩子一次次躲過了大掃蕩和槍林彈雨的戰爭,而張淑貞和陳洪良的四個孩子卻因營養不良,先后夭折。
沂蒙母親以自己的人間大愛撫養了一批又一批革命者后代,以自己的偉大壯舉譜寫了一首首華麗樂章。
2010 年王玉亮油畫《沂蒙母親》,畫面中這位老人身穿典型的沂蒙山區的深藍色大襟棉襖棉褲,手拄拐仗,右側衣扣上掛著一條用舊的長白手帕。老人站立在太陽初升的山上目光看向遠方。銀發在微風的吹拂下略微凌亂的舞動著。作品從色彩,構圖各個方面塑造出了一種縱深感,整體畫作表達出一種堅韌的氛圍。2018 年朱文松的國畫作品《沂蒙母親王換于》畫面人物刻畫真實且自然,給人一種和藹可親質樸之氣,服裝則是寥寥數筆簡單描繪。人物的背景以純黑水墨渲染,突出老母親花白的頭發,更添歲月蒼涼之感。顏培華于2020 年創作的《沂蒙·永遠的紅嫂》系列版畫中同樣也刻畫了沂蒙母親王換于這個形象。畫面中左上角刻畫的是王換于,人物盡顯善良質樸之態。畫面的三分之二的空間刻畫的是她曾經在戰時托兒所撫養過的革命后代。畫家刀法伶俐,在有限的版面上凸顯出的是無限的張力。
沂蒙六姐妹,是指支前模范張玉梅、楊桂英、伊淑英、冀貞英、公方蓮等人,因為在抗戰期間做出了支援前線的突出貢獻,被陳毅將軍親切的稱為“沂蒙六姐妹”。
2001 年張立奎的國畫作品《沂蒙六紅嫂》描繪的是一幅沂蒙六姐妹群體性肖像作品。人物面容的刻畫寫實,似乎將六姐妹一生的經歷都融入到了每一條皺紋中。棉衣棉褲的刻畫頗具大篆的特色,整幅畫作給人一種悠遠的歲月之感。2013 年梁文博創作的國畫《沂蒙六姐妹》,在濟南時報的訪談中梁文博提到:“我專門去了一趟沂南縣馬牧池鄉,看了沂蒙群眾支前的那些老照片,我突然發現,有一個火線救傷員的鏡頭,……幾個人物基本都是豎線,硝煙是橫著過來的,正好“破”一下。后面加的幾棵樹,也是為了“破”一下畫面。畢竟表現的是一幫女孩嘛,整個調子我還是追求稍微浪漫一點,用了灰紫的顏色。后面的空白,我想了半天,涂個粉紅色是合適的,就像早晨太陽剛剛升起的感覺,預示著新中國馬上就要來臨了……”[5]“畫這幅大畫,對我是一種筆力的鍛煉、經驗的積累,使我掌控大畫的能力有所提高。這是從技法上考慮。從題材上,畢竟畫重大題材是表現革命前輩一種英雄事跡,來弘揚他們的一種精神展示給后輩看,應該抱著這種心態。通過這一幅創作,既教育了觀者,同時也教育了自己,凈化了我的心靈。”[6]
2015 年為銘記抗戰歷史,山東藝術學院與臨沂市人民政府合作,確立了弘揚沂蒙精神為沂蒙六姐妹等紅嫂進行肖像造像的美術工程。由山東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張淳院長、梁文博教授率領進行油畫組、國畫組藝術創作。經過兩個多月的集中創作,現完成“沂蒙六姐妹”肖像國畫6 幅、油畫6 幅。油畫組以創作沂蒙六姐妹老年形象為主,國畫組以塑造其青年風采為主。經過三議初稿定稿,正稿創作二次改稿,創作團隊教師兩個多月的時間完成了創作。
沂蒙不僅是一個地理概念,更是一個特色鮮明的文化概念。尤其是在歷史的車輪碾進現代和當代的時段,沂蒙以其特有的貢獻、特有的影響,迸發出絢爛的光芒,成為大多數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地域名稱,稱為一個極具象征意義的文化符號和地域概念,生長在這片沂蒙大地上的沂蒙紅嫂也同樣如此。“沂蒙紅嫂”的生活原型既是乳汁救傷員的明德英、養育革命后代的王煥于、沂蒙六姐妹,更是沂蒙女性群體的精神圖示,而這群沂蒙紅嫂所體現出來的精神便是可歌可泣的沂蒙精神!她們是沂蒙精神中一束束沐浴著血色的艷麗玫瑰,沂蒙紅嫂憑著柔弱的身肩,孱弱的小腳,在血與火中,在生與死中,積極擁軍支前,救護傷員,送兒打東洋,送夫上戰場,上演了一幕幕感天動地的故事。這群受到封建思想束縛的小腳女人,在中國共產黨的帶領下,在中華民族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面前,成為了無私無畏的巾幗英雄,在傷痕累累的沂蒙大地上演了一幕幕天驚神泣英雄劇,以自己特有的女性精神形象矗立在中國精神的天空。這種特有的“沂蒙紅嫂”形象,構成了沂蒙精神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沂蒙精神,為沂蒙紅嫂題材美術創作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這種精神是在歷史的殘酷洗禮中所形成的文化結晶。當一方土地注入了一種崇高的精神,這片土地就會處處奔涌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文藝創作。沂蒙紅嫂精神也深深地打動著畫家,激發他們的藝術創作沖動。這種沖動來源于畫家對沂蒙紅嫂革命事跡的敬仰,來源于對老區人民的熱愛,來源于對沂蒙精神的感悟。
在歷史的指針指向風調雨順的今天,一批批畫家走進沂蒙地區,走進沂蒙紅嫂紀念館,聽取著乳汁救傷員、做軍鞋、洗軍衣的故事。這些已經成為藝術家們表現沂蒙女性擁軍支前的圖像符號。這群淳樸善良的沂蒙女性用一針一線做著推動時代發展的工作,為中國解放做出了特殊的貢獻。在二十世紀求得民族解放與階級解放的革命進程中,“沂蒙紅嫂”等英雄女性是中國社會革命性變革的參與者和動力,她們的故事成為了革命歷史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們的形象也成為了藝術創作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