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艷萍,林煒鈴,張 政,林曉賢
(福建農林大學 安溪茶學院,福建 泉州 362000)
2017年9月,國務院首次出臺的《關于創新體制機制推進農業綠色發展的意見》中明確提出推進農業生產綠色發展,是加快農業現代化、推進農業可持續發展的重大舉措。在這種背景下,農業向綠色發展成為了協調經濟與生態的必然選擇。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因茶興業,以茶致富”,只有從源頭解決好茶葉的質量安全問題,才能在茶葉國際貿易中占據穩定地位[1]。而生態環境的不容樂觀和市場上頻發的茶葉安全質量問題,也使得茶農的綠色生產尤為重要。
茶農作為茶葉生產的重要基礎單位,其生產行為能否向綠色轉變、能否持續采用綠色生產行為以及采用綠色生產行為的程度是影響茶葉綠色發展的關鍵。但現實中為了進一步提升茶農的可持續發展意識以及綠色生產的積極性,學者就此展開了一系列探討,在個人特征方面,學者研究認為性別[2]、年齡[3]、社會經濟地位[4]等因素會影響農戶在生產技術上的選擇;在認知水平方面,學者關注行為感知[5]、綠色認知[6]、風險認知[4]等因素;在外部環境特征方面,學者指出政府規制[7]、政策導向[8]、市場激勵[9]等因素均對農戶綠色生產行為產生影響。
學者多從農戶是“理性經濟人”的視角探討其生產行為的影響因素,忽視了農戶的“社會人屬性”,同時多注重結果性研究,忽視了其從接受政策到響應政策的過程研究[10]。事實上,理性最大化決策主要受個體心理過程的制約。一方面,感知是對社會公正價值的直接反應,將引發農戶對于政策的情緒和卷入,同時影響農戶的政策響應和實際參與行為[11]。夏春玉等[12]實證了農戶感知公平對遏制其投機行為的影響;浦徐進等[13]將公平偏好納入了農民合作社規范生產研究中,研究表明農戶生產行為的選擇深受公平偏好的影響。另一方面,關系質量對決策與行為的重要影響力得到了學者們的普遍認可,農村社區可以利用其固有的血緣、地緣等關系質量指標的好與壞而對農戶行為產生影響,學者對其下屬維度與農戶的行為關系展開了一些探討。唐林等[14]在納入農村熟人社會情境因素的研究中發現制度信任和人際信任均對農戶村域生態的治理行為和參與行為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趙佩佩等[15]研究發現承諾對農業合作社社員的生態生產行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茶農在農村社區內的感知公平、關系質量是否會影響其綠色生產行為?兩者能否形成合力,共同推動農戶采取綠色生產行為?不同維度的感知公平與關系質量對茶農綠色生產的影響及作用機制是否存在差異?學界對此缺乏深入探討。鑒于此,本文在政府大力推廣茶葉綠色生產的現實背景下,探究了在農村社區中感知公平、關系質量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的協同作用機理,以期為有效推行茶葉綠色生產提供新視角,為相關政策及機制的完善提供實證依據。
感知公平是指個體在社會交換關系中獲得與其預期或與相似情景中他人比較過后所產生的一種主觀心態感受[16]。本研究所指的感知公平是茶農在農村社區中參與綠色生產活動過程中的付出、收獲、程序規則、互動狀態等公平問題的主觀判斷。對于感知公平的維度結構劃分,不同時期學者根據研究的內容和側重點有不同的劃分。Adams[16]首次提出了感知公平的第一個重要維度——分配公平。1978年,Greenberg[17]在組織管理情境中指出程序公平亦是一個重要的部分。Bies[18]基于二維結構提出了互動公平感知。總體來說,學者們普遍認同將感知公平劃分為三維結構這一觀點,基于此,本文將感知公平劃分為互動公平感知、分配公平感知以及程序公平感知這3個維度。
公平理論認為人們如果自身感覺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時,會首先出現負面情緒進而影響行為動機,情況嚴重時甚至出現逆反心理,換言之農戶對政策的態度及卷入程度不僅受理性算計、利益博弈的影響,同時還會受到公平偏好的影響。具體來說,分配公平感知指的是農戶依據微觀正義原則對社會資源(包括收入)在個人層次分配狀況上的正當性評價,在“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中國小農社會中,從自身的成本、收益角度出發進行比較所產生的公平感知對農戶生產行為具有重要影響力;相較于分配公平感知,程序公平感知更加側重分配過程、程序與制度上的公平,當茶農在農村社區的綠色生產相關程序中有機會參與其中,能夠強化農戶的參與感、獲得感與融入感,增強其主體地位時,更容易主動尋求更加綠色的生產方式來改善環境;互動公平感知主要包括溝通交流信息和人際交往2個方面的公平,互動公平感知越高,對行為的效用越強[18],茶農就越能在地方政府或村干部的號召下,自覺轉變生產方式,采用對環境更加友好的生產方式。
基于以上論述,提出假設:
H1a:分配公平感知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
H1b:程序公平感知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
H1c:互動公平感知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
關系質量是對雙方滿足各自需求程度的評價認知[19]。學者對其定義進行了較多探討,但目前為止仍沒有達成一致意見。關系質量是一個高階概念,已得到學者的普遍認可,不同情境下其概念代表的意義有所不同[20]。本研究所指的關系質量主要是從農戶與鄉村社區之間的交互關系進行測量,是指農戶與社區之間對雙方關系滿足的期望程度與各自需求的認知和評價。對于關系質量維度的劃分也因應用場景的不同而有所差異。在眾學者圍繞關系質量維度的探討當中,信任與承諾都作為關系質量的核心構成維度。因此本文將關系質量劃分為社區信任、社區承諾兩大維度。社區信任為農戶對社區可依賴性的感知;社區承諾解釋為農戶認同社區發展目標和價值觀、強烈希望融入社區發展以及愿意為此付出的行動努力。
高質量關系有利于促進社區成員之間的合作,形成長久穩定的關系[21],從而使得社區內的茶農廣泛采納綠色生產行為。具體來說,信任貫穿于農村社會所有的人際交往中,包含一種個體對他人意圖或行為的積極預期[22],當茶農對農村社區中綠色生產相關主體較為信任時,能夠降低茶農對于茶葉綠色生產方式無經驗參考或效果的不確定性所帶來的心理成本,促使茶農的生產方式向更加生態綠色的方向轉變;McCunnet[23]指出,雖然社區與組織存在差別,但當居民對社區目標和價值觀產生認同時也會對所屬社區產生承諾,農村社區承諾體現了農戶對于所在鄉村社區整體的依賴和認同,體現了農戶與農村社區之間的情感聯系,農戶在社區中的生產行為會受到這種聯系的影響。
由此,可假設:
H2a:信任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
H2b:承諾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
已有大量研究表明,感知公平會影響關系質量[24-25]。在農村社區,村干部在協助政府推廣茶葉綠色生產的過程中,通常掌握著一些物質、信息資源,如果村干部沒有處理好相關事宜,極易引發農民的不公平心理,茶農與本村其他人及村干部之間容易滋生相互猜疑與隔閡等負面情緒。具體來說,分配結果的公平性受到分配公平感知的關注,茶農在茶葉綠色生產的收益方面產生不公平感,一方面容易對村干部、農技人員所宣傳的綠色生產行為產生抵觸心理和不信任,另一方面易降低茶農對于農村社區的承諾。程序公平更加聚焦于過程是否公平,茶農能夠經常有機會參與農村社區一些關于茶葉綠色發展的相關商討與決策,能夠促使其對于政策背后的邏輯了解得更加透徹,而不是茫然機械地“聽從命令”,一方面這對于提高農戶對茶葉綠色生產相關政策和村干部的信任有重要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更加容易獲得茶農對于社區茶葉綠色生產這一集體目標的認同。互動公平涉及到人際交往中茶農是否感受到公平,如果茶農能夠在與村干部或其他農戶的交往中感受被尊重或坦誠相待,則對于他們本身或提供的信息也會產生較高的信任感,也更愿意在這段關系中與其頻繁接觸。
由此可假設:
H3a:分配公平對茶農社區信任有顯著正向影響;
H3b:程序公平對茶農社區信任有顯著正向影響;
H3c:互動公平對茶農社區信任有顯著正向影響;
H4a:分配公平對茶農社區承諾有顯著正向影響;
H4b:程序公平對茶農社區承諾有顯著正向影響;
H4c:互動公平對茶農社區承諾有顯著正向影響。
學者對于感知公平與組織公民意愿與行為之間關系的研究也有大量報道,有部分研究顯示,關系質量可以作為中介變量,在感知公平與成員行為之間起到連接作用。如胥興安等[26]研究發現社區認同在感知公平與社區參與旅游間存在中介效應。何學歡等[27]研究認為關系質量在社區居民公平感知與環境責任行為關系中起到中介作用。
在茶葉綠色生產中,公平感知只能讓茶農與社區的關系簡單維持在一個較為平和的狀態,如果茶農認為自己的收益是固定且有限的,出于成本規避和利益最大化原則,茶農可能不愿改變傳統的生產方式,對綠色生產技術也毫無興趣。但如果通過感知公平,建立起了茶農與社區的高質量關系,即茶農對社區產生了信任與承諾,表明茶農對社區充滿了正向感情和依賴,更愿意與社區維護長久穩定的關系,在強調綠色發展的社會環境中,茶農在茶葉種植時會更加關注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的統一,加上出于對村干部或鄰居的信任以及對于所在社區的認同和責任感,對其所宣傳的綠色生產方式的效果也能給予更高的信任,因此,感知公平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的作用可能通過關系質量中介。
由此提出假設:
H5a:信任對分配公平與綠色生產行為之間的關系具有中介作用;
H5b:信任對程序公平對綠色生產行為之間的關系具有中介作用;
H5c:信任對互動公平與綠色生產行為之間的關系具有中介作用;
H6a:承諾對分配公平與綠色生產行為之間的關系具有中介作用;
H6b:承諾對程序公平對綠色生產行為之間的關系具有中介作用;
H6c:承諾對互動公平與綠色生產行為之間的關系具有中介作用。
本文主要研究對象是茶農的綠色生產行為,從茶農角度,觀測感知公平到綠色生產行為之間的關系,同時引入關系質量作為中介變量,構建理論模型如圖1。

圖1 理論模型圖
問卷包括個人信息、感知公平、關系質量以及綠色生產行為這4個分量表。通過64份預調研數據最終確定正式問卷條目。
通過對以往相關研究文獻的梳理與預調研分析,將感知公平劃分為互動公平、分配公平和程序公平這3個維度進行研究,共計11題,測量題項主要 參 考Colquitt(2001)、Rahim(2000)、Tyler(1990)等的相關量表。
將關系質量劃分為信任和承諾2個維度進行研 究,共 計7個 題 項,參 考Doney(1997)、Meyer(1998)等學者開發的量表測量農戶與社區的關系質量這一變量。
農戶的綠色生產行為測量主要以農業農村部印發的《農業綠色發展技術導則(2018~2030)》中提到的有關于化肥、農藥方面的綠色生產方式作為參考指標,同時結合茶葉種植特征構成關于茶農綠色生產行為的測量量表,共計4題。
問卷除個人信息量表外統一采用李克特五級量表,分配公平、程序公平、互動公平、信任、承諾分量表采用“1~5”的5點計分形式,其中“1”代表“完全不同意”, “5”代表“完全同意”。綠色生產行為的綠色程度仍采用“1~5”的5點計分形式,其中“1”代表 “從來沒有”, “5”代表“完全采用”,根據農戶的實際情況填寫,得分越高,代表其生產行為越綠色(表1)。

表1 感知公平量表
本研究采取的是入戶式調研方法,與農戶進行深度訪談完成數據收集。最終選取福建省安溪縣的重點產茶區作為調研地點,安溪縣有上千年的產茶歷史,是鐵觀音的發源地。為了維護生態環境,響應國家綠色生產號召,安溪縣采取了一系列積極措施,且當地農戶多以茶葉生產為主要經濟來源,其綠色生產不僅對當地生態環境有重要作用,同時能維護“安溪鐵觀音”這一地理標志品牌,并推進其可持續發展。選取安溪縣作為調研地點具有現實基礎和意義。在2021年8~11月,共計走訪了400多位農戶,以走進鄉村并與農戶面對面的方式對其家中或者田間地頭人員進行調研,以感德鎮、蘆田鎮、桃舟鄉、祥華鄉等鄉鎮地點為樣本采集點,樣本基本覆蓋到安溪茶葉種植的大部分地區。最后收集到387份問卷,通過剔除數據缺失和無效的問卷,最終得到352份問卷,問卷有效率達90.95%。
根據數據分析結果,樣本中男性、女性的占比分別為79.8%、20.2%;年齡層集中在41~60歲,占樣本總量的68.5%;受訪茶農的接受教育程度普遍集中在未受教育、小學和初中階段,總體程度不高,占比分別為24.4%、23.9%、38.6%,高中及以上階段僅占13.1%;75.6%的茶農沒有加入合作社,已經加入合作社的農戶僅占樣本總量的24.4%;就茶園面積來看,茶園面積區間在0.067~0.600、0.667~1.267、1.333~1.933 hm2的占比較多,分別為27.8%、31.5%、22.2%;茶農的大部分家庭收入仍主要依靠茶葉種植,61.1%的茶農表示茶葉收入仍占家庭收入的80%~100%。從整體看,受訪者基本信息的統計數據與農村基本情況相符,故樣本數據能夠反映茶農的相關情況。
3.1.1 信度分析 信度檢驗采用SPSS 22.0軟件對分配公平、程序公平、互動公平、信任、承諾等進行分析,將Cronbach’sα作為各量表信度判斷的標準,內部一致性的測量系數最好大于0.7[28],具體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各變量的Cronbach’sα值都在0.8以上,因此,具有較高的可信度。

表2 收斂效度分析結果
3.1.2 效度分析 收斂效度能夠測量各個題項是否能充分反映對應的潛變量,通過計算平均方差抽取量(AVE)和組合信度(CR)進行判斷,一般在驗證性因子分析中因子負荷量應大于0.65,平均方差抽取量大于0.5,組成信度大于0.7為可接受的門檻。由表2可知,各個構面的組合信度(CR)介于0.823~0.912之間,均大于0.7;平均方差抽取量(AVE)在0.544~0.723之間,均大于0.5。題項的標準化因素負荷均大于0.7,且誤差方差值沒有出現負值,所有的誤差方差都達到了顯著,因此測量模型未出現違犯情況。總體來說,量表數據的聚合效度良好。
區別效度通過構建的不同因子個數模型的擬合度來判斷是否合適,六因子模型的擬合指標較其他因子模型明顯趨于優良水平,且通過了顯著水平為0.001的顯著性檢驗,因此6個潛變量之間具有較好的區分效度(表3)。

表3 區別效度分析結果
3.2.1 整體模型的擬合度 本文使用結構方程模型構建出分配公平、程序公平、互動公平、信任、承諾、綠色生產等行為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并進行假設檢驗,所構建結構方程的成立與否需要若干指標來判斷。本樣本數據顯示,卡方值/自由度值為1.822,大于1且小于3,符合擬合標準;RMSEA值為0.048,小于0.08,符合擬合標準;SRMR值為0.042,小于0.05,符合標準;GFI、CFI、TLI的值均大于0.9,符合擬合標準;PNFI為0.784,大于0.5,符合擬合指標。AGFI值為0.891,略低于臨界值0.9,但無限接近臨界值,因此這項指標近似擬合[28]。整體來說,模型的適配情況良好。
3.2.2 假設結果檢驗分析 (1)直接效果。本研究利用amos 22.0統計分析軟件對理論模型和研究假設進行檢驗。假設檢驗的標準為當P值小于0.05時為顯著,假設成立。直接效果的假設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除分配公平、程序公平、互動公平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影響效果不顯著之外,其余直接路徑都達到了顯著水平。即H1a、H1b、H1c假設的P值沒有達到顯著水平,假設不成立;H2a、H2b、H3a、H3b、H3c、H4a、H4b、H4c的P值都在0.01水平上顯著,因此茶農的感知公平各維度能夠正向顯著影響關系質量各維度,關系質量各維度能夠正向影響茶農綠色生產行為。

表4 路徑檢驗結果
(2)中介效果。使用amos 26.0中的Bootstrap程序抽樣進行2000次的隨機抽樣,估計間接效應的無偏置信區間,對關系質量的2個維度社區信任、社區承諾進行中介效應檢驗。表5展示了中介變量的間接效應值和95%下的置信區間值,各路徑的置信區間值都不包含0,因此中介效應全部成立,即感知公平各維度可以通過關系質量各維度正向影響茶農綠色生產行為,H5a、H5b、H5c、H6a、H6b、H6c均假設成立。

表5 非標準化的Bootstrap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1)感知公平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沒有顯著影響。這與高啟杰 、鄭雄飛 等學者的研究結論類似,即感知公平雖然在理論上可以對行為產生重要影響,但受現實環境及情感聯系的種種因素影響,作用效果并不顯著。就本文而言,感知公平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沒有顯著影響的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受到自然條件的約束和茶葉本身特性的影響,茶葉收益并不穩定,因此農戶對于綠色生產技術給茶葉品質提高和產量帶來的不確定性具有較高的警惕性 ,即使在社區生活和生產中感受到公平也不足以促使其放棄原本穩定、已知的生產方式,故具有強烈追逐自我利益最大化動機的茶農很難僅因公平感知而進行綠色生產行為;另一方面,在調研過程中發現,農戶在茶葉綠色生產中作為最重要的執行者,對農村社區內茶葉綠色生產相關事務的商議顯得“興致平平”,社區居民對于農村生態環境治理呈“無意參與”“無力參與”“無路參與”的狀況 。上級政府關于茶葉綠色生產的政策下達到村鎮一級后,由于信息的不對稱及自身受教育程度和觀念的限制,農戶未必能有效感知到社區建立公平的意圖與信號,被動接受的狀態使其難以真正了解政策背后的生產邏輯,對于綠色生產技術是否能夠適用于本土環境也時常充滿疑惑,因此作為綠色生產技術的被動接受者,感知公平并不足以推動茶農廣泛主動地進行綠色生產行為,加之茶農進行綠色生產行為的前期投入和最終收入作為客觀而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農戶的生計問題,不因是否感受到公平而發生變化,因此感知公平在此種情境下對綠色生產行為不能產生顯著影響。
(2)感知公平對社區關系質量有顯著正向影響。感知公平的各個維度對社區關系質量各維度都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但各維度作用強度略有不同,實證結果顯示,感知公平3個維度對社區信任的影響程度由大到小分別為互動公平(0.43)、程序公平(0.28)、分配公平(0.27)。互動公平對茶農社區信任的影響力明顯高于程序公平、分配公平的原因可能在于中國鄉土社會是一個典型的人情社會,長期的地緣血緣關系使得人際關系更多地以地緣情感、血緣情感、業緣情感為連接 ,因此,茶農在與鄰居、村干部的交往中能夠感知到互動平等即可產生對其提供的信息、行為的信任。而感知公平3個維度對社區承諾的影響程度由大到小分別為程序公平(0.41)、分配公平(0.29)、互動公平(0.25)。相較于社區信任,社區承諾更多表現為茶農對社區發展目標和價值觀的認同、強烈希望融入社區發展以及愿意為此付出的行動努力。在茶葉生產中,茶農一方面可以通過程序公平獲得更多關于茶葉綠色生產政策、技術等信息;另一方面,程序公平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了茶農在綠色生產中的話語權,使茶農的被動接受者身份發生轉變,促使茶農站在主人翁的視角審視茶園現有生態,從而對所在的農村社區的生態環境產生責任感,愿意為了改善環境而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努力。
(3)關系質量對綠色生產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社區信任(0.41)、社區承諾(0.40)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的影響程度大致相同。本研究將關系質量理論引入農村社區情境中,探討社區關系質量對茶農的綠色生產行為的影響,實證結果顯示關系質量的2個維度均對綠色生產行為產生顯著正向影響,這與學者將關系質量引入社區環境中的結論相似 ,即關系質量能夠促進社區整體目標的實現,從而說明用關系質量理論來探討農戶、社區的關系以及兩者對農戶綠色生產行為的影響是可行的。農業生產行為本身是一個自然、社會再生產相互交錯的過程,關系質量作為社區關系發展到高級階段的標志,既包括茶農在感情中為社區共同目標付出利益、共擔責任的非理性行為,又包括鑒于村組織等宣傳的綠色生產方式“可靠”產生的理性認知,屬于情感付出和理性思考的結合,這使得茶農對綠色生產技術產生更多的“安全感”,促使其采取既能提高茶葉品質同時也對環境友好的綠色生產行為。
(4)關系質量在感知公平與綠色生產行為之間具有完全中介作用。分配公平、程序公平、互動公平均可通過社區承諾、社區信任對茶農綠色生產行為產生顯著正向影響,這也表明只有當社區公平能顯著促進農戶的信任和承諾時,它才能促進茶農進行綠色生產行為。正如前文分析,雖然現有研究結論普遍認為感知公平能夠顯著促使公民做出利他行為或為團體利益犧牲自身利益,但在農村社區情境下,不論哪個維度的感知公平都不足以讓茶農采用具有未知風險的綠色生產技術。這其中必須有農戶與所處社區的積極情感連接,才能促使農戶采用綠色生產方式。在社區信任中,互動公平通過信任影響綠色生產行為的效果(0.167)最大,說明互動公平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從而促進茶農采取綠色生產行為的過程;在社區承諾中,程序公平通過承諾影響綠色生產行為的效果(0.193)最大,說明程序公平是建立在社區承諾的基礎上,進而在促進茶農采取綠色生產行為過程,同時也體現出在感知公平影響綠色生產行為中,社區承諾發揮著更大的作用。
基于當前政府大力推廣茶葉綠色生產的現實背景,政府部門在制定或執行相關生產政策時,有必要重視農戶對于公平方面的感知對其行為帶來的重要影響,將公平作為政策設計的前置要素,而不僅僅是政策執行的附加成果。此外,還應關注到農戶與所在農村社區的情感聯系對其生產行為的影響力,重視培養茶農與社區的良好關系,提高茶農采用綠色生產方式的內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