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亞晶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8月15日在所謂“全國戰歿者追悼儀式”上發表講話

岸田文雄以“日本首相”的名義向靖國神社供奉祭品
1945年8月15日,對于中國和日本來說,都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對于中國來說,這一天,標志著抗日戰爭的勝利。對于日本來說,這一天,標志著侵華戰爭的破產。從1931年九一八事變到1945年《波茨坦公告》,長達14年的侵略與反抗,在中華民族的血與淚面前,日本實質上是投降了,但并非宣布投降。日本天皇宣讀《終戰詔書》,只字未提戰敗、投降,只是說為了“收拾時局,忍所不能忍”,這一說法甚至被日本一直沿用至今。暴虐的日本,即使骨子里已經是徹徹底底的戰爭失敗者,但是在對外宣傳和國內歷史教育上,多用的是終戰和降伏這樣的字眼,自始至終都不敢也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
2022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77周年,就在我國舉國默哀之際,日本的“全國戰歿者追悼儀式”如期舉行。靖國神社也迎來了日本諸多政客的參拜,首相岸田文雄雖然沒有親自到場,但是卻向靖國神社供奉了祭祀品,并且為東京千鳥淵戰歿者公墓獻了花。千鳥淵公墓是什么地方?這里面埋葬著超過數十萬具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死于海外、身份不明的日本人遺骨,其中主要是軍人。他們要追悼誰,不言而喻。
關于這場戰爭,誰是正義的一方,誰是不正義一方,歷史早有定論。然而,日本就像一個裝睡的囚徒,在自己編織的“大國夢”中惶惶度日,不愿意承認歷史,也不想看清現實。就像魯思·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中說的那樣:“這大抵就是日本國民性中悲哀的一面,雖然他們并不這樣認為,反倒時常因此而狂熱,在虛假當中,延續著他們所謂的‘日本國精神’。”

1894年11月21日,在中日甲午海戰中,日軍在一天之內便占領了被清政府稱為“遠東第一軍港”的旅順,并制造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在短短3天內,近二萬國人被搶劫、強奸、殘殺。此后,一些國際媒體很快便報道了日軍攻占旅順的新聞,但對大屠殺事件卻閉口不提。11月24日,“旅順大捷”的消息更是席卷東京,日本各大報社頭版頭條報道了旅順淪陷的新聞。言辭中不乏狂歡喜悅之意,日本國民沉浸在狂熱的沸騰之中。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日本很快就要面臨來自歷史和正義的審判。
11月26日,旅順大屠殺發生5天后,英國《泰晤士報》在新聞中簡單提及:“旅順被攻占后……據報道發生了大屠殺。”這是世界上最早披露這一事件的媒體。11月29日,該報再次刊文稱“暴行得到證實”。同天,《紐約世界報》(以下簡稱《世界報》)也刊登了一篇報道:“據中國逃亡的難民說,日本軍人洗劫了旅順,槍殺了無論老幼所有的人,劫掠和殘殺長達三天。人們沒有進行任何抵抗,但日本兵長達數日四處搜尋,殺害他們所能找到的所有中國人。難民說,旅順街道和港口到處都是尸體。”但這時,旅順屠殺事件仍未引起世界輿論的廣泛關注,西方媒體和日本民眾仍認為這是中國人編造的傳聞。
直到12月2日,英國《泰晤士報》戰地記者科文明確表示:“在旅順被攻陷后的四天里,我看到城內并無任何抵抗,但日本兵洗劫了整個城市,屠殺了市內幾乎所有的人。”緊接著,12月12日,《世界報》也頭版發表了一篇名為《日軍大屠殺》的詳細報道,該報戰地記者克里爾曼以親歷者的身份講述了屠殺的慘狀:“日軍對包括老少婦孺在內的非武裝住民肆意濫殺,屠殺場面和尸體慘狀不堪言表,三日連續大量屠殺,市內居民所剩無幾。日軍令人戰栗的與文明社會背道而馳的行為,玷污了日本自譽的文明,重新回到了野蠻時代……外國隨軍記者在恐怖虐殺中不堪目睹,集體憤然離開日軍的殺人現場。”《世界報》的報道刊出后,舉世震驚。各國媒體紛紛轉載,旅順大屠殺立刻成為世界關注的焦點。
12月14日,日本駐美公使栗野慎一郎向日本外務大臣陸奧宗光報告,“《世界報》開始以極強烈的措詞攻擊我們”。次日,美國駐日公使譚恩拜訪陸奧宗光,稱日本政府如不履行一定善后對策的話,“迄今日本所獲之名譽,必盡消失”。面對世界輿論的強烈譴責和國際社會的壓力,日本這時才感到恐慌,不過他們恐慌的并非是屠殺本身,而是因為美國還特別指出,在日本澄清其野蠻行為之前,美國參議院不會批準與日本的新條約。《日美條約改訂協議》是日本獲得美國扶持的關鍵,一旦被擱置,對日本來說,明治維新以來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心虛的陸奧宗光從外交角度出發,連忙給時任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發電,“此等一事實如最終不能否定,應有一定善后之考慮”。伊藤博文卻認為“承認錯誤危險甚多,而且不是好辦法,只有完全置之不理,專采取辯護手段”。于是,日本方面決定對屠殺一事不予理睬、死不認賬。
為了掩蓋罪行,陸奧宗光對內統一口徑,發布了顛倒黑白的“關于旅順口事件善后工作的訓令”。訓令稱,請記住在向部內及他處有關人員提供資料時,務必運用以下諸點:(1)逃跑的中國士兵將制服丟棄。(2)那些在旅順口被殺的身著平民服裝的人大部分是偽裝的士兵。(3)當地住民在兩軍交戰前已經離開戰地。(4)少數殘留的清軍向日軍開槍繼續頑抗。(5)清兵虐殺日本兵俘虜,激發日兵復仇的憤怒。(6)日本軍人一貫嚴格遵守軍規紀律,非肆意濫殺。(7)各國從軍記者斥責美國記者克里爾曼歪曲的報道,一時避寒離開的記者已經返回前線再度履行職務。(8)旅順陷落時俘獲的355名清兵俘虜受到良好待遇,兩三日后將送往東京。此外,日本政府還向《泰晤士報》和《世界報》發去聲明,其中狡辯稱:旅順并未發生屠殺事件,日軍進入市街正是黃昏時分,對清兵與一般居民難以區分,而且清兵脫掉軍服后或抵抗或躲入居民家中,故殺人稍多實難避免。隨后,日本政府更是開辟了國際國內兩個戰場,展開了一場關于大屠殺的輿論大戰,上演了一幕幕丑劇。

旅順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
在內部統一口徑后,日本政府開始對外國記者,重點是對《世界報》隨軍記者克里爾曼進行大規模圍攻。克里爾曼的獨家新聞由于缺少其他情報源的支持,而且清政府作為當事國也毫無反應,新聞的真實性開始動搖并受到各方質疑。對此,《世界報》進行了反擊,12月20日,《世界報》以頭版、次版整整兩個版面的位置刊登了克里爾曼的重磅報道《旅順大屠殺》,這篇長篇通訊以親身經歷和準確的數據向世界展示了日軍攻陷旅順后的種種暴行!
在克里爾曼的記述下,“日本軍如潮水般涌入旅順,殺盡所見到的一切,我看見跪在地上向士兵乞求慈悲的男人,被刺刀捅穿在地,然后用刀割去首級……在我的腳下,有一所掛著紅十字旗的醫院,日本兵向從醫院門口出來的不拿武器的人們開槍。戴著皮帽老人跪在地上,士兵向他開槍時,他用手捂住臉。第二天,當我看見他的尸體時,已被亂刀砍碎,幾乎無法辨認。日本兵闖進家家戶戶進行搶掠,在海邊,他們發現滿載逃難人的帆船,一小隊士兵排在碼頭邊上開槍射擊,直到船上男女老幼全部被打死為止……”
在無法直視的暴行和慘劇面前,見慣了戰火與死亡的克里爾曼也忍不住痛斥:日本“表面上詩情畫意,本質上卻野蠻殘忍”;“文明只是一件外衣”,“野蠻支配著整個國家”;“旅順‘血宴’只是野蠻欲望從睡眠中喚醒了”;“沒有一個文明民族能夠做出我在旅順所看到的這樣的暴行!”克里爾曼之后,一些有良知的外媒記者也相繼加入了揭發旅順大屠殺真相的報道中。至此,旅順大屠殺真相已經大白于天下。
眼見真相無法掩蓋,日本政府便千方百計收買西方媒體,為己所用。他們認為,如果取得效果,將會勝過幾個師團。英國的中央通訊社和路透社便先后被日本用豐厚的報酬收買。在金錢的驅使下,每當有不利于日本的報道出現時,這兩家新聞機構通常立即給予反宣傳,如路透社壓下了記者從上海發來的揭露旅順“野蠻殘害”的電稿,而中央通訊社干脆成了日本方面的傳聲筒。被日本政府買通的《華盛頓郵報》《舊金山紀事》《紐約時報》也紛紛發表文章,批評克里爾曼無根據的虛報。反觀當時的中國,除了租界的零星小報,新聞媒體幾乎沒有發音,甚至大屠殺發生數天后,清政府收到的消息依然錯亂不明,因此不但戰場失利,輿論場上也是一敗涂地。
日本政府挖空心思,不擇手段,歪曲事實,掩蓋真相,指鹿為馬,金錢收買,終于平息了世界輿論的憤怒,隨著時間的推移,譴責的聲音越來越小,血淋淋的事實漸漸被淡忘,日本對輿論的操控取得了極大成功。1895年2月6日,日美條約最終修訂案獲得參議院表決通過。3月21日,日美兩國在華盛頓交換批準文書,此時距離旅順大屠殺剛剛過去4個月。這個條約的簽訂給外界傳遞出了一個信號:英美等西方所謂“文明”國家,已經對旅順大屠殺慘案的真相不再感興趣,他們關心的只是利益。他們需要利用東洋的武士刀,去對付龐大的“北極熊”俄國。更讓人痛心的是,43年后,日本又將同樣的伎倆用在了南京大屠殺上,而這次他們殺害的是我中國30多萬的同胞。30多萬人,罄竹難書的罪行,最后卻化作了日本輕飄飄的四個字:不予討論。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
但公道自在人心,究竟誰是這場輿論戰的最后贏家,歷史終會給出答案。日方炮制的“殺人者有理、被殺者該殺”的強盜邏輯和顛倒歪曲事實的丑劇終將被世人看穿。沒有道德與信義的“強者生存”邏輯最終會破產。日本或許可以暫時贏得一場輿論戰,但在歷史和正義面前,它永遠是敗者。值得一提的是,今年還是中日恢復正常邦交50周年,然而,日本已經不是昔日之日本,中國也已非昨日之中國,在中日關系的關鍵十字路口,中國正不斷地增強綜合國力和國防能力,任何軍國主義的鼓吹者都難逃失敗的命運!
2022年8月15日,像往年一樣,東京的日本武道館舉行了所謂“全國戰歿者追悼儀式”,靖國神社里政客云集。這個所謂的“追悼儀式”,最早是在1963年舉辦,日本政府將其定義為“追悼戰歿者,祈禱和平的日子”。但真正被日本政府確立,是在1982年,距今剛好40周年。這說明什么?這說明日本何止不承認旅順大屠殺和南京大屠殺,他們不承認的是他們發動的整個戰爭。
對以日本首相身份首次出席該儀式的岸田文雄來說,其發言所透露出的歷史觀將被視為某種特殊的信號。然而人們發現,與前首相菅義偉一樣,岸田文雄基本沿襲了安倍晉三此前的發言內容,他向日本全國的戰歿者表示“敬意和感謝”,稱“日本不會再次引發戰爭慘禍”,避而不談日本對亞洲各國實施侵略戰爭和殖民統治的歷史事實,更沒有提到反省與道歉。這意味著,從2013年開始,日本首相已經連續10年在“全國戰歿者追悼儀式”致辭中未提及對戰爭的反省。
首相致辭里有岸田文雄極力希望展現的“岸田色彩”,有對派閥勢力小心翼翼的平衡,唯獨不見對歷史本身的敬畏。那么缺少了道歉和反省,日本到底在紀念什么?

日本靖國神社
從1874開始至1945年,日本前后發動或參加了14次侵略戰爭。戰爭,就意味著死亡。日本政府為了強化軍國主義宣傳,便大肆宣揚為天皇犧牲的“靖國精神”。日本人只要為“天皇”戰死,死后便可進入靖國神社,成為被祭祀的“神靈”,而這在日本,也被視為最高的榮耀。根據靖國神社1984年合祭時統計的數字,合祭總數為2464151人,其中死于對外侵略擴張的達2449429人。這意味著,靖國神社所祭祀的九成九是侵略者。這些劊子手作惡多端,如今卻香火不斷。而始作俑者日本明知這會招致周邊國家的強烈譴責,依然我行我素,為什么?日本可以不去祭祀他們嗎?可以把這些劊子手從靖國神社當中剔除出去嗎?答案是,不能!因為如果這么做了,就意味著日本政府徹底否定了日本近代史,否定了為天皇而戰的國家榮耀,“靖國精神”的國民信仰直接就崩塌了。
所以日本在紀念什么?他們紀念的是曾經殖民亞洲的“野心”!
對不少日本人來說,日本在二戰中作為對他國“戰爭加害者”的形象,已經在歲月流逝中日漸模糊。盡管日本政府也曾有過“村山談話”等反省戰爭罪行的表態,也有很多提倡和平的歷史學者在日本的教科書上爭奪關于戰爭的記憶,甚至有很多普通的日本人為了正確的歷史游行和反擊,但近年來隨著日本右傾勢力的不斷抬頭,加上缺失正確且嚴肅的歷史教育,不少年輕人對過去一無所知,一些人甚至形成了扭曲的歷史觀。盡管東京審判從外部對日本的戰爭責任進行了追究,但一些學者所呼吁的進行內部反省的“悔恨共同體”,至今在日本難覓蹤影。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不斷被日本提及的廣島和長崎,在日本濃墨重彩的敘事里,他們反而成了正義的一方,成為了戰爭的受害者。1945年8月,廣島和長崎上空的那兩顆原子彈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日本人對于戰爭和歷史的認知。戰后,廣島和長崎每年都會舉辦紀念活動,但很少有人深究歷史背景,去問一句為什么,也鮮有人在意這一歷史因果鏈上顯著缺失的一環。今年廣島的紀念活動規模更是達到歷年最大,日本政府邀請了101個國家及地區的代表參加活動,極力展現“遭遇原子彈爆炸的歷史”。在廣島,日本甚至刻了紀念碑,紀念碑上有這樣一句話:“請安息,不再犯錯”。但這句話既沒有主語,更沒有說清楚究竟是誰的錯。
到底是誰的錯,魯思·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中給出了答案:“日本在為其戰爭的‘正義性’辯護時,其踐踏了‘自己要生存,也要讓別人生存’的基本準則。日本近代百年的不斷擴張,如果只是給本國與他國民眾帶來巨大傷害,那強大的意義又何在?二戰爆發后,日本軍國主義耗盡了所有的資源,最終轟然崩塌,無可挽回地走向了敗亡。這正是這種強盜邏輯的最終宿命。”
“戰爭加害者”記憶的持續缺席,不管對日本國內還是地區關系都是危險的。從篡改歷史教科書到參拜靖國神社,從否認南京大屠殺到推卸民間賠償責任……日本右翼勢力的種種不負責任的言行嚴重傷害了中國和亞洲人民的感情。在77年后的今天,右翼勢力又企圖通過修改“和平憲法”讓日本走上重新武裝道路。這種危險的傾向再一次向世界敲響了警鐘。在這樣的背景下,雖然岸田文雄在儀式上聲稱“將歷史教訓銘刻在心”,但政治究竟如何肩負起對歷史的責任,已成為對日本的深刻追問。

1970年,時任德國總理勃蘭特對著猶太人死難者紀念碑下跪

1970年,時任德國總理勃蘭特對著猶太人死難者紀念碑下跪,這驚世一跪是道歉也是反思,雖說無法洗脫德國的罪行,但或許可以為逝去的人們帶來些許安慰。反觀當時的日本,還在為歷史教科書咬文嚼字。“如果閉上反省過去的眼睛,就不能看到現在。”1985年,時任德國總統魏茨澤克的這句話,被譽為“戰后四十年之際的曠世絕響”。眼下的日本社會,恰恰缺失了這樣的認知。如果無法看到他國人民因日本發動侵略戰爭而遭受的苦難,如果只停留在對和平的空泛理解而不深切反省戰爭加害者的責任,切割歷史記憶的日本將無法與亞洲國家實現真正的歷史和解,更難取信于國際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