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光
山西農業大學,山西 晉中 030801
鄉村振興戰略的順利實施需要以法治鄉村建設的保障為基石[1],為此,中共中央、國務院在《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和《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等文件中對法治鄉村建設任務作出明確安排和頂層設計。為全面推進法治鄉村建設進程,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在2020年3月25日印發《關于加強法治鄉村建設的意見》。該意見在黨中央、國務院對法治鄉村建設頂層設計的指導下,對我國新時代法治鄉村建設任務總體要求、基本原則、組織保障和具體任務等方面作出詳細部署和要求。2021年6月1日頒布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鄉村振興促進法》更為鄉村振興視閾下如何推進法治鄉村建設提供了一部強根固本的基礎性法律文件,對全面依法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作出了長遠性規定,為新時代“三農”工作構筑起法律規范體系的“四梁八柱”。
“鄉村要振興,法治須先行”的道理早已引起學界高度關注,學者圍繞法治鄉村建設依循三條進路展開研究。一是法治鄉村建設模式研究。如朱政基于湖北宜都試點經驗,探討法治鄉村建設在三治融合視野下的實踐模式[2];王宏軍、趙銀紅主張法治鄉村建設要突破傳統的國家社會二元對立模式,就中國當前語境而言,應當充分發揮私法維護村民主體地位和民事權益的制度功能[3]。二是法治鄉村建設路徑研究。如陳柏峰從“人-地-事-權”四個角度構建了鄉村振興背景下的法治鄉村建設路徑[4];張艷芳認為法治鄉村建設需要堅持立法先行,同時加強法治文化和人才隊伍建設[5];王東、王木森則提出從法律供給、權利保障、權力規范和法律意識四方面著手的“四位一體”法治鄉村建設路徑[6]。三是法治鄉村建設價值研究。如杜艷艷從解決涉農法治、全面落實依法治國和推動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三個角度對法治鄉村建設意義進行了深入研究[7];宋才發等則提出法治鄉村建設對完善村民自治制度、規范引導鄉村治理、完善鄉村法規體系等方面具有重要保障作用[8]。
既有研究對于法治鄉村建設頗具啟發,但也存在不足。一方面,大量研究停留于政策文件解讀層面,缺乏對法治鄉村建設經驗活動的深刻社會建構;另一方面,鮮有從鄉村振興與法治鄉村建設的內在邏輯視角系統構建法治鄉村建設機制,現有研究成果因此呈現碎片化而缺乏有效借鑒。作為一種理解經驗活動的認知工具,框架分析理論旨在探尋現實社會建構與經驗的組織化機制,有利于為研究鄉村振興戰略與法治鄉村建設契合發展提供科學范式。然而,既有研究中對框架分析的研究付諸闕如,這為運用框架分析理論對法治鄉村建設進行系統思考提供了研究空間。基于此,本文以法治鄉村建設與鄉村振興戰略的價值契合為邏輯起點,運用歐文·戈夫曼框架理論對我國新時代法治鄉村建設實踐進行框架認知和錨定。
通過法治鄉村建設,一方面可將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必須遵循的政策方針、重要原則、制度機制以法律形式規定下來,在法治框架內共同推進鄉村社會治理和鄉村振興一體化建設,有利于發揮法律固根本、穩預期、利長遠的規范、引領作用。另一方面,也可以將國家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決策部署和地方實踐經驗法定化、制度化,對鄉村振興戰略的工作任務作出全面規定,既指明了鼓勵倡導的方向路徑,又提出了依法執政、依法行政的要求,為權力運行和權利行使設定了底線、紅線,為鄉村振興戰略順利推進提供法治基石,保障鄉村振興戰略部署在法治框架內貫徹落實。
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任何社會歷史活動都是群眾的事業,只有堅持群眾路線,尊重、認可和發揮群眾的主體性作用才能實現社會改造目的,這是中國共產黨處理一切事務的根本政治路線。鄉村振興戰略是一項既惠及農民又依靠農民的偉大工程,需要充分尊重農民意愿和首創精神。從這一意義上講,鄉村振興戰略是以實現“農業興、農村美、農民富”為終極目標,以尊重農民主體性為宗旨的新時代鄉村建設運動。人的主體地位的提升離不開法治建設保障。法治是以自由、平等、公平、正義等人類基本價值理念為內在追求,并以法律秩序為表征的一種現代生活方式[9]。可見,法治社會把人作為終極關懷的目的,通過保障人的權利和捍衛人的尊嚴,進而凸顯其主體性地位。法治鄉村建設就是要構建以農民主體性為核心觀念,以實現農民更強獲得感和幸福感為基本目標,追求法治文化和理性秩序的現代鄉村社會生活樣態。法治鄉村建設本身包含尊重農民主體性的意蘊,與鄉村振興追求的農民主體性價值目標不謀而合。
我國是一個農業大國,鄉村治理始終是國家治理的重中之重。在鄉村振興背景下,鄉村社會治理受到鄉村社會結構變革、新型利益紛爭和農民民主法治意識提高等諸多因素影響,依靠傳統糾紛解決辦法已經無法有效維護鄉村社會的和諧有序。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其中,法治被賦予基礎保障地位,這就決定了鄉村治理必須在法治框架下進行,以法治為價值基準進行創新成為新時代破解鄉村治理困境的必然選擇。鄉村振興背景下,如何進行法治鄉村建設進而實現鄉村社會的良法善治成為鄉村治理的新課題。法治是人類千百年來社會治理經驗的重要成果,一個現代化國家必然是全面依法治理的國家。作為基層社會重要組成部分的廣大農村,自然成為依法治國的重點領域。法治鄉村建設能否順利實施,影響著全面依法治國戰略和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
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是我國新時代的社會主要矛盾。在新時代歷史背景下,美好生活的內涵是包括民主、法治、公平、正義、環境、安全等內容的全新界定。法治以權利保障、權力制約為核心理念而構筑起法的權利義務規范體系,是一種保障人民福祉、體現人的價值、尊嚴等主體性的現代生活方式。由此可見,法治對于人們的美好生活有獨立價值和工具價值兩方面意蘊。首先,法治本身就昭示著一種文明美好的生活樣態,具有值得追求的獨立價值內涵;其次,通過法的規范、教育、調節、懲罰等功能,法治也具有保障人們美好生活實現的工具價值內涵。新時代語境下,追求、保障和維護農民美好生活始終是鄉村振興戰略和法治鄉村建設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法治鄉村建設通過立法、司法、執法、守法的不斷完善和協調運轉,有助于提升廣大村民的權利意識、參與意識,喚醒其運用法律維護自身權利的意識,調動起村民參與鄉村振興、建設美麗家園的積極性。
1.歐文·戈夫曼框架理論概述。框架分析理論最早由歐文·戈夫曼在《框架分析:經驗組織論》一書中作了系統闡釋,旨在解決對社會現實如何建構的問題。戈夫曼認為,任何社會事件的意義都不可能條理分明地展現,框架分析為認知世界、理解社會事件的意義提供了可能。人們憑借框架可以整合、理解、分析人類社會層出不窮的訊息、事實。因此,框架理論是一種理解人類社會行為活動的認識工具和闡釋圖式,是將社會存在轉換為主觀認識的研究范式。通過框架分析可以幫助人們將千頭萬緒的具體事實予以定位、感知、辨識和標簽化,使人們在主觀認識上將混亂無序的社會經驗活動予以清晰化、體系化和標簽化[10]。
戈夫曼框架理論體系主要內容包括初級框架、框架轉換、框架錨定等。初級框架是戈夫曼框架理論體系的基礎,是指先于框架所闡釋事件而存在的最本源視角,是個體理解各類活動的基本圖式。框架轉換則是對初級框架的“解碼”,戈夫曼用“調音”和“編造”個詞概括了框架轉換的不同方式,通過框架轉換,人們將社會存在轉換為個體的主觀認識。框架轉換意味著人們對社會存在的主觀認知會偏離初級框架,為了防止出現這一后果,戈夫曼提出“錨定”(anchoring)概念,即通過實施不同錨定框架活動的策略保障框架的可靠性。對戈夫曼而言,框架是對社會現實如何建構的規則,是人們對現實生活進行理解、辨識、溝通和交流的認知工具。戈夫曼框架分析理論的提出在研究方法上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框架分析的系列概念為研究社會現實提供了一種類似于內容分析的社會研究范式,在此基礎上許多學科領域開拓了新的研究維度。
2.法治鄉村建設框架分析的價值與特點。法治鄉村建設是在貫徹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過程中,結合組織戰略目標實施而進行鄉村社會法治建設的文化、能力和實踐。與傳統的農村法制建設相比,法治鄉村建設不再是一種管理工具而是具有文化、能力和實踐的獨立價值本位。價值定位的提升意味著法治鄉村建設不僅滿足組織內部監督管理的要求,而且是與依法治國和鄉村振興戰略目標和使命愿景價值耦合的社會活動。作為辨識、組織社會經驗活動的認知工具,歐文·戈夫曼框架理論以其特有的文化、規則與實踐使得看起來混亂無序的經驗變得具有組織性、系統性。具體而言,在法治鄉村建設中引入框架分析具有多維價值和意義。首先,法治鄉村建設框架分析為我國法治鄉村建設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解釋圖式,有利于以框架方式探尋法治鄉村建設行動背后的深層次規律;其次,通過建構框架機制有利于將法治鄉村建設的社會行動轉換為人們的主觀思維,有利于實現對混亂無序的社會行為的有序理解;最后,框架機制分析將具體法治鄉村建設要素與結構、制度等層面聯系起來,有利于打通宏觀研究與微觀研究之間的壁壘,進而實現精細化要素治理,有利于提升法治鄉村建設治理措施的實效性。
法治鄉村建設框架機制強調法治鄉村建設要與鄉村振興的愿景目標等融合,要求將法治鄉村建設嵌入鄉村振興戰略活動和核心價值鏈條,形成以法治為導向的管理理念和內部環境,在涉農立法、執法、司法等領域,以及鄉村法治宣傳教育、公共法律服務、矛盾糾紛化解等方面均可運用該理論進行系統性和動態化社會建構。系統性特點強調法治鄉村建設不是孤立的,而是以文化、能力和實踐的形式與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及其他鄉村社會生活樣態系統融合的活動。動態性特點強調法治鄉村建設不應是靜態的,而是貫穿于戰略目標、戰略實施、日常決策、績效管理、信息溝通、審查糾正等一系列環節的重復迭代過程。
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是人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具體到法治鄉村建設領域,由于我國農村相對滯后的經濟發展、不健全的政治體制以及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等因素影響,過去政府主導的自上而下的法治建設難以在鄉村治理場域扎根生長,廣大鄉村社會成為法治建設進程中的政策洼地和薄弱環節[11]。由此導致法治鄉村建設場域中的矛盾表現比較突出,當前我國法治鄉村建設中至少存在三大緊張關系:
第一,法治鄉村建設與其他治理模式之間存在緊張關系。一方面,實踐中一些基層黨委政府在鄉村治理方面還存在權力思維慣性,對法治鄉村建設價值認識不到位、法治目標不清晰、治理方式簡單,“以權壓法、以言代法”現象時有發生,嚴重影響法治在鄉村治理中的權威性和公信力。另一方面,“三治融合”內部存在緊張。法治既沒有自治的鄉土實踐邏輯,又缺乏德治的歷史傳統邏輯,使得法治鄉村建設成為鄉村治理場域中的異質元素,從而被邊緣化、形式化。自治、法治、德治難以有效融合,法治鄉村尚未成為鄉村治理的基礎保障。
第二,農民全面發展與法治建設中農民主體缺位的緊張。實現農民全面發展是法治鄉村建設的重要目的。農民全面發展要求保障農民在鄉村法治生活中主體性地位的實現。但實踐中,法治鄉村建設往往忽略了民間動力與鄉土基礎,廣大農民成為鄉村法治建設的“局外人”,由此造成鄉村法治有效供給與實際需求之間的矛盾。例如,相關立法規范不完善、服務資源不充足、一些涉農糾紛得不到有效的司法救濟等。
第三,現代法治文化與鄉土實踐邏輯之間的緊張。由于長期城鄉二元結構影響,法治鄉村建設中往往交織著鄉土社會傳統習俗與國家政策法規的價值博弈,在村規民約制定、土地承包、宅基地分配、征地補償、集體成員身份認定等方面,均存在帶有地域、血緣、親緣色彩的鄉土邏輯與現代法治公平正義價值的緊張關系。面臨經濟利益分配時,這種緊張關系易導致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決策侵犯部分集體成員權益,造成鄉村社會內部的糾紛與沖突。同時,隨著現代法治文化逐漸滲透進入傳統封閉的鄉土社會,農民法治意識逐漸增強,但由于傳統鄉土邏輯以及社會負面因素的影響,鄉村社會缺乏對法律權威的信任,進而呈現出農民法治觀念不斷增強與法治的“知情祛魅”并存的現象。
運用歐文·戈夫曼框架理論對我國法治鄉村建設現狀展開分析,可以從內部環境、目標設定、績效管理、審查糾正四個片段構建我國法治鄉村建設框架機制(見表1),旨在通過系統性、動態化和精細化的管理消除我國法治鄉村建設中的緊張關系。

表1 法治鄉村建設框架機制要素
1.內部環境。內部環境是法治鄉村建設的基調,影響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鄉村社會法治意識的形成,是法治鄉村建設其他框架要素的基礎,為其他構成要素提供了約束和結構。內部環境要素強調依法治理應成為鄉村振興背景下實現鄉村善治的基本管理手段,法治意識應當滲入組織的道德價值觀、期望行為并為此建立監督職責。內部環境影響著如何制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決策、如何組織實施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經營活動、如何解決鄉村社會矛盾糾紛等。一般包括法治意識培育、法治文化建設、鄉村法治組織結構、規章制度、權力和職責的分配、誠信與道德價值觀等內容。
2.目標設定。有效推進法治鄉村建設涉及到諸多工作,需要有一個綱舉目張的抓手來推進。在框架分析語境下,牽引法治鄉村建設的抓手就是恰當的目標設定。一旦確立目標,主體就能夠準確識別法治鄉村建設中的關鍵因素,就對滿足目標所需要的活動能力具有了控制力。目標設定要素強調在鄉村振興戰略目標的制定、選擇和實施過程中要設定明確的法治鄉村建設目標。鄉村振興戰略目標與法治鄉村建設相結合不僅強調應當與戰略執行結合,而且將法治鄉村建設任務嵌入鄉村振興的戰略制定、選擇和執行全過程當中,結合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將法治鄉村建設目標細化為具體的要素目標。結合我國國情,法治鄉村建設目標設定包括涉農立法、涉農執法、鄉村司法保障、涉農法律服務、法治意識培養、法治文化建設、基層依法治理等具體要素。
3.績效管理。績效管理具有保障法治鄉村建設實效的重要功能。法治鄉村建設要堅持因地制宜、注重實效的原則,堅決反對搞“一刀切”形式主義,務求取得鄉村社會的治理實效。為此,通過構建績效管理制度對法治鄉村建設目標完成情況進行科學考核勢在必行。一是構建科學的指標體系。指標體系旨在為法治鄉村建設績效考核提供一套具體明確的質量標準,指標制定應當遵循全面性、關鍵性、操作性和指導性等原則,指標內容設計應當體現法治鄉村建設的各個關鍵要素,比如村級組織健全完善、基層民主規范有序、法治文化建設、法治宣傳教育、矛盾糾紛化解、社會治安形勢等內容。二是實施過程控制。過程控制旨在加強對法治鄉村建設具體工作的實時控制,可以采取建立事項流程圖、權力清單、職責義務承諾書等方式進行,通過規章制度、運行程序、運行過程、運行結果全程公開的方式保證責任到人、一諾到底。三是進行結果考核。結果考核旨在對法治鄉村建設效果進行客觀評價,堅持多元考核和動態考核原則,調動政府、農民、社會力量等多元主體的積極性,運用多種考核手段對法治鄉村建設實效進行考核,尤其要重視聽取農民意見。考核是提高法治鄉村建設實效的關鍵環節,是實現質量監督、價值導向和精準追責等功能的“臨門一腳”。為保證考核結果的客觀性,應當以第三方評估機構為主進行,在采取查閱案卷材料、實地調查、座談會等方法的基礎上進行客觀、專業、獨立的評價。
4.審查糾正。法治鄉村建設是一個動態連續過程,隨著時間推移和內外環境變化,法治鄉村建設機制的社會治理效能發生變化,曾經有效的應對措施可能失效落伍。因此,構建法治鄉村建設的審查糾正框架機制要素勢在必行。通過持續監控和信息溝通及時準確地獲取法治鄉村治理的有效信息,對影響法治鄉村建設目標實現的各種因素通過科學評估及時作出準確的缺陷報告,在此基礎上應對完善,對于有效實施鄉村依法治理至關重要。這就要求法治鄉村建設要強化動態管理機制,確保組織體系內部各業務單位或職能機構之間能夠彼此平行或上下溝通共享基于鄉村社會治理的信息。信息來源可能是內部其他機構也可能是外部,獲取信息的方式可以是正式渠道也可以是非正式渠道。
歐文·戈夫曼框架理論認為,為防止調音、編造對初級框架造成偏離,需要通過框架錨定來固定框架活動,以確保框架構設的可靠性[12]。法治鄉村建設是在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以實現鄉村善治為目標的社會變革[13],在國家政策話語體系中的確立有著鮮明的時代背景和歷史使命,這要求其必須秉持特定理念進行框架錨定,以防止偏離初心使命。
為深入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和法治鄉村建設,《中國共產黨農村工作條例》提出加強黨對法治鄉村建設工作的領導,明確要求建立健全黨對農村社會法治保障工作和“三治融合”鄉村治理體系的領導①《中國共產黨農村工作條例》第十七條:加強黨對農村社會建設的領導。堅持保障和改善農村民生,大力發展教育、醫療衛生、養老、文化體育、社會保障等農村社會事業,加快改善農村公共基礎設施和基本公共服務條件,提升農民生活質量。建立健全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現代鄉村社會治理體制,健全黨組織領導下的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建設充滿活力、和諧有序的鄉村社會。。堅持黨的領導是全面依法治國的靈魂,也是中國法治建設同西方法治建設的最大區別。通過加強基層黨建,堅持黨的正確領導和法治鄉村建設的統一是實現黨興、法治興、鄉村興和國家興的政治保障。
基層黨組織處于鄉村振興戰略實施的第一線,是推進鄉村振興和法治鄉村建設的關鍵因素。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基礎不牢,地動山搖。黨的根基在基層,一定要抓好基層黨建。鄉村黨建引領對有效推進法治鄉村建設具有尤為重要的意義,關鍵在于鄉鎮黨委和村“兩委”。法治鄉村建設的內容不僅是要廣大群眾確立“法不禁止即自由”的權利意識,更重要的是黨員領導干部確立“法無授權不可為”的權力行使理念。因此,法治鄉村建設靈魂在于基層黨組織執政意識和執政能力的提升。基層黨委政府要摒棄權力思維的陳舊理念,樹立法治思維和服務意識,不斷提升依法執政和依法行政水平。通過法治型黨組織建設,增強基層黨委政府在鄉村治理中的法治意識,運用“三治融合”的方式解決鄉村社會矛盾。通過優化組織、重塑形象、創先爭優等活動大力加強鄉村基層黨建,不斷提升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力、創造力和凝聚力。
針對法治鄉村建設實踐中農民缺乏主體性的問題,必須堅持以農民為中心的理念,以農民主體性建設為重要抓手。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群眾路線是黨和政府各項工作的出發點和歸宿。鄉村振興戰略目的是實現農業興、農村美和農民富,核心目的是讓鄉村居民的生活更美好。因此,鄉村振興不能僅關注于“物”的振興,更關鍵的是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在法治鄉村建設中,必須始終貫徹以人民為中心思想,始終堅持“既要依靠農民,也要惠及農民”的初衷不動搖,始終把農民的切身利益擺在首位。法治是以尊重和保障人權為核心的社會治理模式,法治鄉村建設是農村社會治理由法制模式向法治模式的變遷。這種治理模式注重對個人獨立自由和權利意識的培養和保護,人由傳統社會治理模式下的客體轉變為監督制約公權力并積極參與社會治理活動的主體。因此,法治鄉村建設中一以貫之的主線就是始終堅持農民主體地位、保障農民民主權利和其他合法權益。
結合當前法治鄉村建設實踐,加強農民主體性建設,一是要治理農村農民原子化問題。將高度分散的小農組織起來,探索“財權、產權、事權、治權”四權統一的法治鄉村建設共同體。二是要培育農民法治意識。法治鄉村建設必須堅持學法與用法相結合的理念,以法治文化傳播和法律實施促進高素質新型農民培育。三是涉農立法要體現農民主體性。如通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立法,明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身份確認標準,加強涉農私法建設。四是要加強農民權益保護。涉農執法和司法領域要嚴格遵守法定程序,規范村莊撤并、征地拆遷等執法行為,加強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益的司法保障力度,使農民真正成為法治鄉村建設的參與者、建設者、受益者[14]。
改革開放以來,無論是送法下鄉[15]還是迎法下鄉[16]均呈現出自上而下的國家建構主義,忽略了社會資本、傳統文化、自治組織等的積極性,增大了國家實施鄉村治理的成本,國家法律異質性植入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國家法與鄉村社會的緊張關系。法治鄉村建設目標是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提供良好法治環境,最終實現良法善治的鄉村社會治理效果。隨著全面依法治國和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鄉村社會治理有了全新的時代背景和歷史使命,繼續沿襲過去國家自上而下的法治建設模式效果并不理想,法治鄉村建設應當從送法下鄉、迎法下鄉向融法下鄉的嵌入式治理模式轉變。
嵌入式治理模式是指以和而不同的和合文化理念為指導,以實現社會有效治理為目標,采取資源嵌入、結構嵌入、關系嵌入等手段推動法治資源與其他社會治理資源實現不同程度融貫發展的治理模式。嵌入式法治模式下,法治資源并非直接介入鄉村社會治理,而是和鄉村社會發生深度嵌套后的內化狀態。嵌入式法治外延不僅包括自治、法治與德治三種治理手段的嵌合,也包括法治資源與傳統文化資源的嵌合。從嵌入層次講,嵌入式法治包括制度嵌入、規則嵌入和實踐嵌入三個層次。其中,制度嵌入強調在制度的頂層設計和戰略規劃中貫徹法治嵌入治理;規則嵌入則是指制定鄉村治理的具體規則,首先要實現國家法律政策等正式規則和村規民約等非正式規則的融合;實踐嵌入則是在處理鄉村社會公共事務過程中,采用滲透、宣傳和指導等手段靈活適用法治資源,將法治資源嵌入鄉村社會治理實踐中[17]。
通過資源嵌入、結構嵌入、關系嵌入等,將法治資源滲透到鄉村社會治理的制度、規則和實踐中,實現法治鄉村建設的“三打通”,即正式組織與社會組織打通、正式規則與鄉土規則打通、法律行為與自治、德治行為打通,進而將法治鄉村建設牢固鎖定在鄉村社會治理實踐當中。與傳統治理模式相比,嵌入式治理模式有利于從不同主體汲取資源,同時依托社會網絡實現事務分解和壓力轉移,有利于彌補基層黨委政府在人力、物力和資源上的不足,提升其法治鄉村建設的實效水平。
在當前中國語境下,法治鄉村建設應當循著以法律規范為代表的正式制度邏輯,兼顧非正式制度的鄉土邏輯的交織路徑而展開。法律邏輯是追求法律效果的要求。法治鄉村建設語境下,鄉村社會治理的合法性不僅要求鄉村治理結果必須符合法律規范的實體正義要求,鄉村治理過程也要體現程序正義的價值追求,確保公共權力嚴格按照法定程序行使。鄉村社會是人類與自然長期交互作用形成的文化形態。雖然當今鄉村社會已經進入“后鄉土時代”,但廣袤的鄉土社會場域仍然保留著濃重的親緣、地緣、血緣色彩。鄉村的社會關系、風土人情、歷史文化等具有不同于城市的獨特性。鄉土邏輯是一種植根于傳統鄉土社會的慣性思維和行為習慣,強調基于親緣、地緣、血緣而形成的鄉土社會意識和行為規范。鄉土邏輯是追求法治鄉村建設結果合理性和社會效果的要求。
在馬克思看來,法律應該是“事物的法的本質的普遍和真正的表達者。因此,事物的法的本質不應該去遷就法律,恰恰相反,法律倒應該去適應事物的法的本質”[18]。因此,法治鄉村建設應該是對鄉村社會治理實踐需要的宣告,進而對鄉村治理實踐中的法治關切作出回應,不能照抄照搬城市法治建設經驗而忽視鄉土社會生活邏輯,現代法律制度在鄉村社會的實踐還必須兼顧鄉規民約、風俗習慣等鄉土規則的影響。根據鄉村具體情況因地制宜地開展法治鄉村建設工作,讓法律規則、村規民約和鄉村道德傳統互為經緯,自治、法治、德治協同發力[13]。法治鄉村建設過程中,只有兼顧考慮法律邏輯的整體性與鄉土邏輯的差異性,才能避免單純適用法律邏輯的僵硬性、滯后性等缺陷,社會治理實踐效果更易被廣大農民所接受,更能滿足其追求美好生活的需要。
法治鄉村建設是順利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法治基石,深入研究如何有效推進法治鄉村建設的意義不言而喻。運用戈夫曼框架分析理論,將看似混亂無序的法治鄉村建設的經驗生活樣態分為內部環境、目標設定、績效管理和審查糾正四方面組織化、系統化的框架機制要素體系,為研究新時代法治鄉村建設機制提供了新的闡釋圖式。同時,為有效應對法治鄉村建設困境和保障框架機制構設的可靠性,法治鄉村建設宏觀層面必須堅持以基層黨建為引領,以農民主體性建設和嵌入式法治模式為支柱,以法律邏輯和鄉土邏輯相結合為途徑的理念來錨定,微觀層面則要以框架要素為具體抓手,由此構建起兼具系統性和動態化特點的法治鄉村建設框架的“四梁八柱”。必須指出的是,本文對中國法治鄉村建設的闡釋只是運用框架分析理論給出的抽象理念和框架機制構設,法治鄉村建設的生命力和實效性離不開鄉村社會的生活實踐,只有結合基層鄉鎮村莊的實踐探索和經驗總結才能真正形成法治鄉村治理的生活樣態。因此,后續研究應當繼續在實證資料調查研究方面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