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雨,李伯華,劉沛林,竇銀娣
(1.遼寧師范大學地理科學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2.衡陽師范學院地理與旅游學院,湖南 衡陽 421002;3.長沙學院鄉村振興研究院,湖南 長沙 410022)
中共中央十九大報告指出,必須始終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并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1]。2022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實施鄉村休閑旅游提升計劃,支持農民直接經營或參與經營的鄉村民宿、農家樂特色村(點)發展[2]。旅游業快速發展下盛行的消費主義不僅重構村落空間,還在一定程度上解構了原有穩定的傳統文化與社會關系。隨著原住居民不斷地向外搬遷,村落活化發展引起人們的重視。傳統村落作為形成較早的具有一定歷史、文化、藝術、社會、經濟價值的村落[3],其人居環境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展的生產資料和勞動對象。在城鄉融合發展的背景下,傳統村落人居環境處于轉型發展的關鍵時期,面臨著千村一面、景觀破壞、生態惡化、文化斷層等問題,如何更好地處理村落主體之間的關系、村落保護和利用的關系,如何實現傳統村落轉型發展等,引發學者的廣泛關注。
實際上,國外人居環境研究早期多應用于理想城市的構建。隨著鄉村景觀的衰敗,傳統村落人居環境成為人們關注的對象。各國學者嘗試利用地理信息技術評價村落人居環境,對其空間形式和發展模式進行理論建設和實踐研究。國內傳統村落人居環境研究起步較晚,自1993年吳良鏞先生首次公開提出“人居環境科學”系統理論,我國學者開始了對人居環境系統化、科學化研究。其研究主要集中在適應性評價方面,其中李雪銘團隊根據行政地理尺度把人居環境劃分為國家和省級、城市、村(鎮)等地理尺度[4]。而在城鄉融合發展的背景下,我國鄉村人居環境系統發生變革,相關研究內容主要集中在村落空間形態演變與重構[5]、文化變遷與傳承[6]、村落生態環境特征與適應[7],以及人居環境更新與營建[8]等方面。目前,傳統村落人居環境面臨著社會、經濟、生態、文化、政治等多重轉型要求,在“文化轉向”和“空間轉型”的背景下,探索村落人居環境演化規律和作用機制顯得尤為重要。李伯華等人基于CAS理論視角對傳統村落人居環境的空間演化進行深入剖析和直觀表達,探索村落人居環境演化過程中背后的運行邏輯,構建人居環境系統調控機制[9]。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旅游經濟活動改變了村落生產生活、生態環境、文化傳承和發展模式,從而引發了一系列對空間生產的討論[10-11]。基于此,我們選取上甘棠村為案例地,以空間生產理論為研究視角,研究制度環境、資本運行和社會關系在空間中的表現,總結村落人居環境演變機制,為我國傳統村落人居環境演變提供參考。
列菲伏爾(列斐伏爾)在晚年出版《空間的生產》,針對“生產什么”“誰生產”“如何生產”“為什么生產”這些問題進行深入研究,打破了人們把空間視為容器的認識,提倡要關注“空間本身的生產”,認為空間生產的過程是人們利用各種生產要素對空間開發、規劃、使用和改造的過程[12]。其理論的核心觀點是空間生產可以分為三個辯證關系的空間維度:第一,空間實踐,具體表現在日常生活實踐的活動中;第二,空間表象,它是一種規定的空間;第三,表征性空間,它不指空間本身,而是像權力、邏輯、法則等與物質性的表征物的結合[13]17-18。三個空間維度是同時存在且具有平等地位的,生產性的空間是持續不斷、一直存在的??臻g三元辯證關系從社會和歷史的角度來分析空間,通過空間實踐、空間表象和表征性空間三個方面來展示社會—歷史—空間三者的辯證關系。我國于2005年開始在哲學、社會學、地理和規劃領域對空間進行研究,研究的關注點主要集中在城市化進程[14]等方面,隨著城鄉融合的發展以及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空間生產理論開始運用于鄉村發展研究,在我國的民族村寨以及古鎮、旅游社區等微觀尺度的空間重構、日常生活實踐方面都取得了豐富的研究成果,但大多是從微觀視角研究村落物質空間[15]、文化景觀[16]、消費空間[17]等局部變化,缺乏對人居環境轉型發展的系統研究,我們選取生產力水平低且自身偏遠和相對獨立的上甘棠村為案例地,利用空間生產理論發現空間問題,研究傳統村落人居環境演化機制,完善傳統村落人居環境的空間理論,關注村落空間生產,以優化生產路徑,實現城鄉融合。
空間為人們的生產生活提供了物質基礎,傳統村落本身就是空間性的存在。列斐伏爾從全球化、城市化、日常生活三個維度對空間生產進行了分析[18],傳統村落作為小尺度研究范圍,從日常生活維度分析其空間生產更為適合,具體表現為:空間實踐是傳統村落在長期歷史發展過程中物質與非物質相互作用形成的空間特征,主要是物質空間的解構與重構,是被人們感知的空間;空間表象是政府、企業對村落進行設計的空間,主要表現在對傳統村落的保護和旅游規劃上,村落管理者利用知識生產出制度空間,為其管理提供便利;表征性空間被看作是村民生產生活所在的空間,主要表現為社會空間的生產與再生產。
人居環境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傳統村落人居環境研究可以參照人居環境科學系統的研究方法分為自然、人類、社會、居住和支撐五大系統,其中自然系統、居住系統和支撐系統的演化主要表現為村落生產生活生態等物質空間的變化,在資本的作用下實現空間價值增值,即傳統村落人居環境的空間實踐;社會系統則主要體現在村落整體的社會關系、文化、價值觀念等方面,多元主體在生產關系的作用下形成社會空間,即村落人居環境的表征性空間;人類系統對應村落發展的主體,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村落主體不斷增加,多元主體通過政策、制度、規劃等形式形成制度空間,是傳統村落人居環境的空間表象。我們結合空間生產理論把人居環境整合劃分為物質、社會、制度空間,傳統村落通過人類活動結合各種生產要素進行人居環境演化發展,而空間生產既是一個理論邏輯的發展過程,也是一個實踐發展的過程。也就是說,空間生產的發展過程就是人居環境演化的過程,人居環境建設的主要目的是與大自然建立和諧的相處模式,進而最大程度地滿足人們的生活需求[19],空間生產的實質是創造出符合人類生存和發展所需要的空間(圖1)。

圖1 傳統村落人居環境和空間生產理論兼容分析
空間是被有目的地生產出來的,空間生產過程就是人的社會實踐不斷消解舊的空間結構、創造新的空間結構的過程。上甘棠村自漢武帝立縣在此,唐朝時周氏族人遷入上甘棠村,歷經千年,村莊名稱、位置和居住家族始終未變,是湖南省目前發現的年代最為久遠的千年古村落之一。上甘棠村位于湖南省江永縣下層鋪鎮,距離桂林市陽朔縣80公里,距廣西桂林市區125公里。上甘棠村北鄰冬梅村、李家村,西有下甘棠村,南靠山水口村,東接蘭溪瑤族鄉。實地調查發現,截至2021年,全村共有17個村民小組,544戶,2120人。村民收入來源主要是種植烤煙、農作物和外出打工等,一部分村民在村內進行旅游活動獲取旅游收入。上甘棠村作為生產要素參與了物質的生產過程,最終又作為生產的結果存在,空間生產揭示了村落社會發展在空間維度所展示的內容,作用于人居環境,體現為其在物質空間、制度空間、社會空間維度的演化。
空間實踐主要是把社會實踐的各個方面、要素和階段投射到一個空間場域,通過人們的實踐活動進行社會化生產。通過日常實踐和關注主體層面,可以發現日常生活和空間之間的關系。空間實踐場所主要是上甘棠村所呈現出的具有物理形態的空間,它是人們感受到的空間,并為物質資料生產和再生產提供場所,實現人居環境物質空間的功能復合和范圍擴大。
2.1.1 需求推動,物質空間功能復合
空間生產即從物的生產到空間本身的生產,由此生產出了多樣性空間,創造出了符合人類生產發展所需要的新的空間形式。上甘棠村歷經千年,空間屬性被不斷“人化”,封建社會時期就形成了滿足村民生產生活生態的物質空間。改革開放以后,村民外出打工,積攢資本,在國家倡導新農村建設時,利用積累的資本申請新房基地、修繕舊房、改善居住環境,改變了村落空間景觀風貌;在鄉村旅游發展過程中,為迎合旅游需求,村民改造房屋,經營農家樂,建成消費空間。游客的旅游需求促成相對舒適的旅游環境的形成,進而形成村民居住、游客消費的生活—消費型空間;旅游開發商對村落進行考察,與政府合作進行農宅改造、景觀美化和停車場、門樓牌坊、道路等的建設,形成企業生產、游客參觀的生產—觀賞型空間。多元主體追求各自的空間利益,形成復合型空間形態。從整體上來看,人們對產品的利用指向具有歷史的變化性,先前生產某種物品主要是利用它的其他屬性,隨著社會條件的變化,在后來的生產中該物品的空間屬性在消費行動中所占的比重可能增加[20]。在市場需求的推動下,上甘棠村物質空間由原本的單一功能空間轉變為復合型多功能空間,滿足村民生產生活需要,人居環境不斷優化。
2.1.2 資本投入,物質空間范圍擴張
列斐伏爾根據馬克思《資本論》中提到的“時間消滅空間”,認為“消滅空間”就是在創造出新的空間,空間范圍逐漸擴大。空間在被認識以前就已經存在了,在解讀之前就已經被生產出來了。上甘棠村在空間生產過程中,逐漸形成農田耕作的生產空間、房屋居住的生活空間、休閑觀賞的生態空間以及游客參觀旅游的消費空間。從上甘棠村生活空間來看,由三面環山呈半月狀封閉的村落到國家政策支持下建設的新農村,村民的生活空間不斷向外延伸,政府財政投入修建公廁、路燈、垃圾桶等設施,完善了基礎設施建設,村民生活環境逐步優化,村民利用外出打工和旅游收入進行資本積累,修建新房,生活基本達到現代化水平;由于生產方式的改變,上甘棠村的生產空間由原本農田耕種轉變為多空間融合發展,2018年相關部門投入4 000萬元用于村落文物保護、修復文化空間,村民投資經營的農家樂成為主要的旅游收入來源;上甘棠村建村選址在山環水繞、生態環境優越的地方,中間因自然災害、人類活動,人地矛盾顯現。在旅游業發展過程中,政府征用良田建設綠地,部分人文景觀與自然景觀得以結合,綠化面積擴大,村落的生態環境得到改善。
表征性空間是在日常生活中被加工過的,與某種物質性的象征物聯系在一起的空間。其多元主體因利益關系或村落空間生產關系的改變而作用于傳統村落空間主體的社會關系和文化生產等,促使傳統村落在旅游消費下文化符號化、社會關系復雜化。
2.2.1 旅游消費,傳統文化符號化
傳統村落空間主要是在自然風貌、風水觀念、宗族文化等因素的影響下形成的,空間被賦予一定社會意義。上甘棠村建村選址講究天人合一,設計出抱陽負陰、背山面水的空間布局。在新農村建設中,強化了其太極八卦陣的空間格局。政府投入資金加強古建修繕,發展文化旅游。步瀛橋作為承擔著人們交通進出和生產生活的橋梁,一直發揮著交通作用,隨著旅游業的發展,步瀛橋成為文化傳說的物質載體,承載了人們對耕讀致富的美好期望。忠厚祠是上甘棠村村民祭祖、議事場所,是村落禮制空間的核心,古時上甘棠村大小事宜都在忠厚祠舉行,維修以后,村落里的紅白喜事仍在忠厚祠舉行,節假日時會向游客開放以供參觀游覽,具有祭祀功能和生產功能。旅游構想的實現生產出新的生產方式,進而生產出新的空間,上甘棠村人利用“千年”“百官”“八卦”“雙仔”等主題詞樹立“千年古村”形象。因此,上甘棠村空間實踐圍繞著“旅游主題的構想”,社會空間所隱藏的文化內涵在空間生產過程中再現,被旅游消費符號化。
2.2.2 主體增加,社會關系復雜化
空間生產的發展體現為日益豐富的社會關系、鄉村旅游的快速發展和空間主體的不斷增加??臻g生產改變了村落空間生產關系,使社會關系復雜化,社會和空間存在著復雜的互動關系。隨著經濟快速發展,上甘棠村家庭結構發生改變:原先的“大家庭”模式逐漸拆減為“小家庭”模式;而村民與村民之間的關系并沒有昔日依靠宗族血緣關系聯系時緊密,村落大局觀的思想被弱化,血緣和地緣的社會關系逐步瓦解,新的業緣關系形成;因在帶團旅游過程中部分村民壓價搶客,鄰里關系存在矛盾。在鄉村旅游的經濟推動下,村民、政府、游客、外來開發商等空間主體生產出全新的社會空間。江永縣政府整合旅游資源,大力發展全域旅游,頒布政策,鼓勵村民參與旅游經濟活動,旅游開發商聯合政府負責上甘棠村旅游開發。生產關系的改變生產出新的社會關系??臻g主體的不斷增加使得原本村民之間簡單的鄰里關系、宗族關系轉變為多元主體之間利益牽制的復雜關系。
隨著空間生產的不斷發展,上甘棠村的空間制度生產體現了規劃者的精神構想。
2.3.1 保護開發,政府主導村落發展
在工業化和城市化發展迅猛的現代化背景下,國家和政府成為空間生產的規劃者。在旅游發展的大背景下,江永縣委貫徹實施全域旅游發展戰略,憑借豐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整合旅游資源,形成“三千文化”旅游形象,大力發展全域旅游,形成政府主導、企業協力、村民參與的旅游發展模式。政府通過政策文件、城鄉規劃、資金投入等形式重塑村落功能和物質空間形態,其對上甘棠村的空間表象改造主要表現在對傳統村落的保護與對旅游村落的建設,制定相關政策以促進旅游更好發展和保護傳統村落(表1)。村落用地制度執行十分嚴格,村民不被允許隨意對房屋進行改建和修建,商店經營按照要求嚴格執行,制度空間逐漸形成。在生產力進步和工業化發展的雙重進程中,政府在空間生產中既是組織者、參與者,又是協調者、管理者。

表1 江永縣政府村落規劃年鑒(2000—2018年)
2.3.2 利益競爭,多元主體空間博弈
空間主體在社會結構的限制下進行空間活動,又通過改變空間來表達自己的需求。在發展旅游的大背景下,政府發揮其主導地位,對景點、博物館進行開發,同時出資修建上甘棠村以及周邊道路、公共設施;旅游開發商筆克集團修建一部分旅游設施并對上甘棠村旅游活動收取門票,收入歸公司所有。后因村民與開發商利益沖突,開發商退出了上甘棠村空間生產建設??梢姸嘣黧w的空間博弈促進了人居環境物質空間的擴建、旅游環境的完善,也使社會關系不斷被解構與重構,而社會關系的復雜化導致多元主體空間實踐受限。
2.4.1 空間均質化、破碎化
人們通過改造自然事物的空間形式創造出新的生活空間,人們的生存范圍不斷擴大,自然空間逐漸消失??臻g作為社會活動的基礎和生產方式的存在,空間生產具有集中化、標準化的特點,空間形態出現均質化現象。隨著市場經濟不斷沖破地方性阻礙和原有生產方式的限制,空間不再只有使用功能,更具有交換作用。村民外出打工,受到城市文化的沖擊,修建的新房脫離本村文化形態,極具現代化風格,而古村內很多民居建筑外觀也基本現代化,出現“千村一面”的村落景觀。與此同時,隨著旅游業的發展,上甘棠村被不斷地分割成小的空間,造成空間碎片化。企業通過各種渠道獲取村落開發權,根據規劃以及自己利益需求對村落進行旅游生產改造,修建村落牌坊、公共廁所和涼亭座椅,旅游基礎設施建設分散化,村落內客棧等經營場所零星分布。以此來看,隨著旅游空間的延伸,空間被割裂,人居環境破碎化。村民生活環境、生態環境亟待優化整合。
2.4.2 部分空間過度資本化
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空間生產更加體現在空間的自我生產過程中,人們通過空間獲利而過分追求經濟效益,導致部分空間過度資本化。城鄉融合快速發展,空間生產體現在空間的交換價值與使用價值,村落空間由原來的使用功能轉變為生產和交換功能,空間作為生產要素參與生產過程,多元主體通過空間生產獲利,村落土地、建筑、道路等都成為生產工具的一部分。政府通過政策積極引導村落發展鄉村旅游,修建旅游大道、荷花池塘,改善旅游環境,吸引游客,創造旅游經濟收入;村民修建房屋、改善家居環境以迎合游客需求,追求空間的生產能力?,F在所看到的傳統村落,是由政府和旅游開發商設計出來的抽象空間,村民的生活空間常常被旅游消費空間侵占,一部分村民的生活空間作為旅游經濟活動的場所存在。在整個村落場所中,分布著旅游景點,作為日常生活的空間在旅游的推動下貼上了消費符號。
在傳統村落人居環境演化過程中,旅游加快空間的生產,空間主體隨之不斷增加,各主體因空間利益競爭,引發一些矛盾和空間問題。同時,在市場經濟的發展背景下,資本成為空間生產的重要動力,改變著村落土地利用方式、生產關系,影響著人居環境演化速度(圖2)。

圖2 空間生產視角下上甘棠村人居環境演變機制
蘇賈認為社會關系中的事件在空間中形成,受空間限制,受空間的調解,同時福柯認為空間既是權力運作的場所又是權力實踐的機制[21]。上甘棠村利用其獨特的地理位置以及豐富的旅游資源進行旅游活動,村落由單一的村民活動轉變為多元主體的空間博弈,其引發的空間問題在空間互動中被解決,進而促進人居環境綜合發展。
上甘棠村空間生產的主體通過實踐活動對空間進行塑造,為村落活動主體創造適宜的人居環境。村民根據內在需求進行自組織建設,多元主體根據資本需求進行他組織建設,這深化了上甘棠村人居環境物質、社會和制度空間的演化程度。第一,物質空間的演變。在鄉村旅游發展過程中,村民迎合市場需求改造房屋,在建設消費空間的同時改善了村民自己的生活環境,進一步獲取經濟收入;政府征用村民耕地,修建綠化用地,提高村落交通通達度,改善土地利用方式,村落在原有的自然景觀上增加了人造景觀;旅游開發商利用村落空間獲取經濟利益,出資加強了村落旅游基礎設施建議,旅游開發使村落空間由原本單一功能空間轉化為復合型多功能空間。旅游發展初期是人居環境轉型發展的緩沖階段,在政府引導下,村落空間擴張,空間功能完善,形成滿足人們生產、生活、消費、文化、生態等需求的多功能空間。第二,社會空間的演變。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深入挖掘、繼承創新優秀傳統鄉土文化,把保護傳承和開發利用結合起來,賦予中華農耕文明新的時代內涵。上甘棠村舉行舞獅、耍布龍等民俗活動,重拾“讀可榮身”“耕可致富”等流傳千年的文明鄉風,同時,傳統村落文化空間不斷修復,精神文化逐漸喚醒,社會關系在文化與資本的驅動下不斷解構與重構。第三,制度空間的演變。中國傳統社會組織多以血緣關系為紐帶,宗族制度使村落社會關系穩定。隨著社會制度的完善,村規民約對村民約束力減弱,傳承已久的隱形內在約束力逐漸消解,為受法律制約的制度空間所代替。上甘棠村在發展過程中處于村落整體發展與文物保護相統一的環境下,政府規范限定空間主體的生產生活;村民在生產活動中采用自下而上的模式,通過不斷地參與、爭取,推動了上甘棠村鄉村人居環境發展。多元主體的空間博弈促使空間生產全面化,作用于人居環境的自然、人類、社會、居住等各個方面,深化了人居環境演變程度。
資本在逐利過程中不斷增值,而資本的逐利性使空間生產走向現代化,資本則在空間生產的參與中走向空間化、消費化。資本為獲得最大限度的增值而投入到回報率最高的地方。而資本不斷被投入高回報的地方,空間分異與演變產生[22]。政府財政支持和開發商資金投入促使上甘棠村出現了三次資本循環。上甘棠村的資本循環與哈維三重循環理論中大范圍充分循環不同,其在村落現有能力的基礎上為獲取更多的利益,利用資本進行空間中物的生產、人為環境建設和社會文化建設。起初,上甘棠村居民以農業種植為主要生產方式,形成相對穩定的農業地緣社會結構。在第一輪資本循環階段,因旅游業的介入,消費人群增加,村民開始就地出售農副產品,利用消費品投入回報率的提升帶動農業發展,積累原始資本,即是“空間中的生產”。這一時期,上甘棠村空間將旅游觀光與農業產出相結合,實現小規模的農產品銷售。由于生產方式調整,在資本逐利性影響下,剩余資本開始投入環境建設,即資本進入第二循環階段,為生產、流通、消費提供環境與便利。這一時期村莊開始將資本投入房屋、停車場、游客中心等基礎設施建設,用來經營商業、餐飲、住宿等旅游服務獲取高額資本回報,村落物質空間因資本投入得到空間價值升值與環境優化,社會關系因各主體不同時期利益需求的不同而不斷地解構與重構,村民通過商業活動收入增多。但由于上甘棠村空間建設容量受限,且大部分民宿在“五一”“十一”等節假日人員爆滿,其他時刻則基本閑置,資本開始轉向文化服務投資,即進入第三循環階段。文化與旅游服務業成為鄉村再生產的主要形式,空間主體開始深入挖掘文化資源,生產文化旅游產品。這一階段主要由政府主導資本投入實現文化資源的開發利用,村民根據社會文化旅游需求不斷完善旅游講解服務和民宿接待服務,在制度空間中相對有序地進行旅游活動,逐漸把文化資源資本化。由于資本在空間中才能運作與增值,資金流轉速度越快增值越多,加快資本積累,為空間生產提供資金支持,將加速人居環境的演化[23]。上甘棠村抓住發展旅游的契機,利用消費品投入回報率的提升帶動農業發展。空間產品投入回報率的提升,體現在村落景觀環境質量提升、居住條件改善、土地價格上漲。在不斷改造過程中,文化資源轉變為文化資本,這進一步加快資本累積。目前,上甘棠村空間的資本循環并沒有使村落完成完整有序的空間環境生產,而是資本一直在尋找回報率較高的經濟活動生產,其在產業間的自由流動引起村落生產方式的調整,最終改變村落的表征性空間。
在城鄉融合發展和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大背景下,傳統村落人居環境轉型發展進入關鍵時期,我們以湖南省江永縣上甘棠村為例,將其人居環境劃分為物質空間、社會空間、制度空間。基于空間生產理論對傳統村落人居環境演化進行研究,結果表明:在政府主導下多元主體進行空間競爭,人居環境物質空間功能復合、范圍擴大,生產過程中空間主體增多使社會關系復雜化,生產方式的改變促使傳統文化符號化。從上甘棠村空間生產過程中可以看出,多元主體的空間博弈深化了傳統村落人居環境演化程度,作用于村落人居環境各個方面,而資本介入空間生產加快了人居環境演變速度,人居環境在資本、權力的作用下演變發展,構成了獨有的表征性空間。
上甘棠村于21世紀初開始發展旅游業,二十年間旅游開發間斷性發展,而目前其人居環境發展處于停滯階段,無法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急需對其注入新的活力加速轉型,因此,研究傳統村落人居環境演化機制,對如何實現村落轉型發展顯得尤為重要。在空間生產視角下,生產過程中的社會矛盾阻礙了村落人居環境進步發展??臻g作為生產資料,具有實用價值。同時,空間作為產品,成為被消費的對象,實踐活動中空間主體過分注重空間的生產能力,忽視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空間逐漸資本化。在實踐活動中常常出現因建設制度不完善而導致的空間正義失衡、村落景觀環境破碎化、空間形態同質化、傳統文化商業化等現象產生。因此,通過空間生產研究,挖掘背后的演化機制,可為傳統村落轉型發展提供優化路徑,解決空間問題,進而實現村落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