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甫 國 洋 王學強
(西華師范大學,四川 南充 637000)
內卷化的概念由來已久,黃宗智教授在《華北的小農經濟與社會變遷》與《中國的隱性農業革命》中用“內卷化”理論分析華北地區與長江三角洲的農業發展狀況。黃宗智教授認為:“在人多地少的客觀情況下,很容易導致越來越高的單位土地勞動投入和越來越低的邊際回報,從而形成一個比較頑固難變的封閉體系——由于其‘內卷’(或‘過密’)狀態,甚至能夠抵御、排除質變。”根據黃教授對內卷化農業模式的闡釋,從中可知,內卷化農業模式是在人口、土地相互關系下導致人多地少的局面,使得單位土地面積上投入的勞動量漸趨增多,引起經濟效益漸趨遞減化的現象。與此同時,在生產力發展水平較低狀況下,內卷化的農業狀態自身很難引發深層次的質變。
黃教授在論述18世紀長三角農業系統時,將中英兩國農業的土地利用狀況予以比較。18世紀英國和長江三角洲分別為兩種不同的農業形態。首先,其農場平均規模差別很大:英國南部為150英畝,北部為100英畝,而長江三角洲平均起來僅為0.92英畝到1.58英畝(即5.5畝到9.5畝)。如果我們取簡單的平均數,則差異為125英畝與1.25英畝,即100∶1。根據數據展示,中英兩國人均土地利用規模懸殊較大,英國人均土地利用規模遠遠高于中國長三角區域,反映出長江三人多地少、人地矛盾更為凸顯。章開沅研究辛亥革命時提出“三個一百年,即辛亥革命之前一百年,辛亥革命以來一百年,以及今后的一百年。”文本以章教授的思維方法,結合前人研究成果,將明清時長三角人口比重、耕地利用狀況的變化,予以分析 18世紀長三角內卷型的農業經濟。從秦至清,人口數量歷經幾千年變化,拋開人口隱瞞因素,將政府宏觀層面掌握的人口數量予以參考,把握不同時期人口漲幅狀況。
表1數據,從漢至明末,總體而言,人口變化幅度不大,平均人口總數為五千多萬,未突破過億大關。于清時,特別是康熙五十年之后,人口變化變化幅度極其明顯,其中部分源自“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效應,同時高產作物的引進對人口增加起到重要助推作用。值得注意的是,乾隆六年到乾隆四十一年(18世紀)人口增幅較大;乾隆四十一年、嘉慶二十五年、道光二十年人口數量增長較快。人口的增長是以糧食總產量的提高為前提,糧食總產量的提高得以養活更多的人口,其中的前提條件為全國大范圍、廣區域的糧食產量的提高,這樣才能使總體人口數量突飛猛漲。高產作物的引入,如只對小區域、小范圍的農業產量產生影響,對人口總數的影響微乎其微,如能達到廣范圍、大面積的種植高產作物,有利于提升農業的總產量,進而能對人口總數的增加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明末,番薯、玉米等高產作物的引入,一方面反映的是區域間物種文化的交流,另一方也反映出引入地農業產量有限下的人地矛盾問題。

表1 封建社會人口宏觀變量
明清時期,番薯引入各省時間各不相同,16世紀為云南、廣州、福建三省;17世紀為浙江、江蘇兩省;18世紀為四川、廣西、江西、湖北、山東、河南、陜西、湖南、河北、貴州、山西、安徽等省。總體而言,沿海地區,水路交通便利,高產作物引入的時間較早。值得注意的是,18世紀番薯得到廣范圍、大面積的引入,加之前期引入省份,數省番薯的種植總體上提升了全國糧食產量,進而利于養活更多的人口。番薯的引入有利于養活更多的人口。由上可知,乾隆六年到乾隆四十一年(18世紀),人口較大幅度的增長與番薯等高產作物大范圍的引入息息相關。據曹樹基教授認為,從康熙十七年到乾隆四十一年的人口年平均增長率到達了6.82‰,從乾隆十一年到嘉慶二十五年的人口年平均增長率為4.72‰。17世紀以來人口數量的持續增長使得土地的承載力不斷加重。中國疆域遼闊,各區域間經濟發展水平各不相同,人口分布狀況也存在極大的差異。
表2數據中,1393年,浙江、江蘇、江西、山東等省人口分布比重大;四川、廣西、云南等省人口分布比重小。1749年,山東、江蘇、安徽、浙江、河南等省人口分布比重大;四川、廣西、云南、貴州等省人口分布比重小。1851年,江蘇、安徽、浙江、山東、四川等省人口分布比重大;陜西、廣西、云南、貴州人口分布比重小。將三個時間點的人口分布狀況進行歸納,明清時期,西南地區人口數量總體上偏少。安徽、江蘇和浙江等長江下游區域人口分布比重比較大,1393年約35%、1749年約30%、1851年約26%,三省人口占比數量,約為18直省的三分之一。值得注意的是,1393—1851年,人口增長幅度較為明顯。據此可知,長江下游區域人口聚集程度較其他區域更為密集,人均土地利用狀況也更為緊張。清朝學者洪亮吉在《意言》中言;“試一家之計,高曾之時,有屋十間,又田一頃,身一人,娶婦后不過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寬然有余矣。”可見在人口數量較少時,所利用的生產資料是比較豐厚的。“八人即不能無傭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間……食亦僅僅足也……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間……吾以知其必不敷矣。”可見,隨人口數量的增加,個人所獲得的生產資料與經濟效應呈遞減趨勢。明清時期,還存在此種情況,每家每戶隨人口增加無田產可分。在此情形下,在農業生產的過程中,隨人口的投入增加對糧食總產量的增加并無明顯影響,農戶在既定耕地面積上的農業產量是相對穩定的狀態。

表2 明清人口分布(單位:千人)
表3中,1393—1887年,河北、江蘇、江西、山東、山西、四川、廣東等省的耕地畝數總體上呈上升趨勢,其中河北、山東、四川等省總體耕地利用畝數變化較為明顯,江蘇、江西、山西、廣東等省雖有增長,但變化幅度較小。安徽、浙江、湖北、湖南、福建、河南、陜西、甘肅等省的耕地畝數總體上呈下降趨勢,其中湖北、湖南、河南等省下降幅度較為明顯。同時,安徽、江蘇和浙江三省地處長江下游區域,三省耕地總數分別為全國耕地占比,1939年約20%、1501年約20%、1578年約17%、1724年約20%、1887年約18%,總體而言,三省平均耕地約占全國耕地的19%。結合表2、表3數據分析,明清時期,安徽、江蘇與浙江三省全國人口占比遠遠超出全國土地人口占比數量,也就是說,明清時期長江下游區域省份農耕經濟呈現一種勞動密集化的經營模式。明清時期,仍是一個傳統的農業國家。17、18世紀的人口大幅度的增長,生產性人口數量的增加遠遠超過非生產性人口數量的增加。如陳旭麓教授所言:“小農增多,則土地分割愈碎,生產和再生產的能力愈若”。陳先生所言,在傳統農業社會里,人口的增加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生產的效益性。

表3 明清各省耕地統計數據(指數以1576年為100)

山西 41,864,248 114 39,080,934 36,803,927 49,242,560 56,609,070 154河南 144,946,982 195 41,609,969 74,157,952 65,904,537 71,685,359 97陜西162甘肅 21,791,254 31,525,175 108 30,654,547 30,592,953 26,066,282 29,292,385 18,775,180四川 11,203,258 83 10,786,963 13,482,767 21,503,313 46,417,417 344廣東 23,734,056 92 7,232,446 25,686,514 31,757,472 34,730,825 135廣西 10,240,390 10,784,802 9,402,075 8,157,782 8,993,043 96云南 363,135 1,799,359 7,217,624 9,319,360 518貴州 516,686 1,454,569 2,765,006 535東北 30,075,426新疆 11,430,191總計 850,762,368 121 622,805,881 701,397,628 723,632,906 911,976,606 130
從秦至清,中國的農耕經濟歷經幾千年變化發展。先秦時鐵犁牛耕提升了土地開墾面積;漢代一牛挽犁的推廣,提高了耕地效率;唐代的曲轅犁,可根據牽引點的高低控制耕地的深淺,提高了土地的墾用效率;明清時期,農產品的商品化程度進一步提升,但舊式的耕作模式仍占主導。傳統農業歷經數千年演變,從中可見,生產性的劇變少之又少,農業經濟很難突破傳統的耕作方式。17、18世紀,高產作物的全面引進加速了人口數量突飛猛進的增長,一方面提高了人均口糧,利于養活更多的人口;但另一方面這也致使長三角內卷型的農業生產快速凸顯。長江三角洲自然地理環境優越,能適應水稻和小麥的周期生長,稻麥可實現一年兩熟,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緩解人均口糧壓力。但,長江三角洲從一年一季水稻改為稻麥兩熟,即已降低了農業單位勞動的報酬。17、18世紀,在生產力發展水平有限狀態下,人口的相對過剩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農業生產。因此,隨人口數量的大爆發,特別是長三角區域,農業內卷化的經營模式較為凸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