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梅 溫雪飛 朱振茹 賈濟 徐波
南部戰區總醫院麻醉科(廣州 510000)
肋骨骨折是最常見的胸部外傷[1]。在電視胸腔鏡(video-assisted thoracoscopic surgery,VATS)輔助下微創鋼板內固定術(minimally invasive plate osteosynthesis,MIPO 技術)治療肋骨骨折,可顯著提高治療的效果,降低術后并發癥的發生率,是目前國內外胸壁手術的主要發展方向[2]。然而,胸腔鏡手術通常需要在肺隔離條件下進行,包括雙腔氣管導管插管(double lumen endotracheal tube,DLT)、單肺通氣(Intubated general anesthesia with one-lung ventilation,OLV)等,而雙腔氣管導管和全身麻醉藥物尤其是肌松藥對患者影響較大,術后恢復較慢,并發癥也較多[3],不符合當前加速康復外科(enhanced-recovery after surgery,ERAS)發展趨勢。近年來,非插管全身麻醉(non-intubated general anesthesia)用于胸腔鏡下各類普胸手術,無需氣管內插管,具有明顯的氣道及器官保護優勢,加快術后康復等優點,在國內部分專科醫院已有較多應用。但是,該麻醉技術需要聯合硬膜外麻醉或神經阻滯麻醉,同時也增加有創操作和相應并發癥的發生[4]。艾司氯胺酮(Esketamine)是一種具有較強鎮痛作用的全身麻醉藥,具有支氣管擴張作用,且不抑制呼吸,消除迅速[5-6]。本研究設想在非插管視頻輔助胸腔鏡手術(non-intubated video-assisted thoracoscopic surgery,NIVATS)中,利用艾司氯胺酮的獨特優勢,探討一種更適宜的胸腔鏡胸壁手術麻醉方案。
1.1 一般資料及分組 本研究已通過本院醫學倫理委員會批準,與患者或家屬溝通后簽署知情同意書。選擇我院2020年7月至2021年8月擇期行胸腔鏡下肋骨骨折內固定手術患者48 例,術前胸部CT 及三維掃描明確骨折情況,確定胸腔鏡下重建手術方案及最佳切口位置。性別不限,年齡18~60 歲,ASAⅠ-Ⅱ級。排除標準:神經系統疾病或精神病史;肺功能差(FEV1 <60%)或有呼吸系統感染;嚴重心腦血管及肝、腎等重要臟器功能不全;BMI >28 kg/m2;可預見的困難氣道或明確的麻醉藥物過敏史。剔除標準:手術時間>4 h;術中出現嚴重并發癥如心律失常、大出血等;手術方式改變;非插管組氣道管理失敗需要改變麻醉方式。采用隨機數字表法,將患者分為三組:支氣管插管全身麻醉組(I 組),復合硬膜外阻滯的非插管全身麻醉組(N-E 組)和聯用艾司氯胺酮的非插管全身麻醉組(N-K 組)。
1.2 麻醉過程 所有患者入室后進行常規監測,包括心電圖(ECG)、無創血壓(NIBP)、心率(HR)、血氧飽和度(SpO2)和腦電雙頻指數(BIS)等,建立靜脈通道及補液,靜注咪達唑侖0.05 mg/kg,橈動脈穿刺進行有創動脈壓監測。I組:靶控輸注(TCI)丙泊酚2~4 μg/mL,舒芬太尼0.3 μg/kg,順式阿曲庫銨0.25 mg/kg,使用視頻喉鏡暴露聲門,置入維力35-37Fr 左側可視雙腔管(5%復方利多卡因乳膏潤滑導管壁及套囊),容量控制通氣(VCV)模式。術中丙泊酚TCI 及瑞芬太尼0.15~0.2 μg/(kg·min)維持麻醉,右美托咪定0.5 μg/(kg·h)持續泵注至術畢前30 min,間斷靜注順式阿曲庫銨。手術開始給予單肺通氣,設置潮氣量(VT)6 ~8 mL/kg,通氣頻率(RR)16 次/min,吸呼比(I∶E)為1∶2,呼氣末二氧化碳分壓(PETCO2)維持在30 ~40 mmHg。N-E 組:根據手術切口位置選擇T5~6或T6~7硬膜外穿刺置管,分次給予0.375%羅哌卡因注射液,共8~12 mL,針刺法測試阻滯起效后全麻誘導。TCI 丙泊酚1.5~2 μg/mL,舒芬太尼0.15 μg/kg,置入3-4#可視喉罩(5%復方利多卡因乳膏潤滑管壁及套囊),同步間歇指令通氣(SIMV)模式(FiO2100%,VT 7 ~8 mL/kg,RR 10 ~12次/min),待自主呼吸恢復后停止SIMV,繼續由麻醉機供氧;術中丙泊酚TCI 及瑞芬太尼0.05~0.1 μg/(kg· min)維持麻醉至手術結束,右美托咪定0.5 μg/(kg· h)持續泵注至術畢前30 min。若麻醉誘導后自發呼吸不能在10 min 內恢復,則減慢丙泊酚和/或瑞芬太尼泵注速度。自主呼吸恢復后手術開始,由于人工氣胸造成胸腔負壓消失,手術側肺自然塌陷,健側肺保持正常自主呼吸[7]。N-K 組:靜脈泵注艾司氯胺酮0.5 mg/(kg·h),麻醉誘導、維持及呼吸模式同N-E組,切皮前靜注艾司氯胺酮0.5 mg/kg。三組術中維持BISS 40~60,HR 和MBP 波動不超過基礎值的20%。手術結束后待呼吸頻率恢復至8~10 次/min,VT >5 mL/kg,PETCO2<50 mmHg,呼之睜眼,脫氧SpO2>95%拔管,所有患者送PACU 觀察。術后靜脈鎮痛使用無線鎮痛系統進行。
1.3 觀察指標 由麥迪斯頓麻醉系統自動采集術中所有監測指標;收集手術時間、麻醉時間、液體出入量及術后意識恢復時間等數據;所有患者清醒后詢問聲音嘶啞及咽部不適情況,在PACU 進行第一次評估,咽痛和聲嘶采用評分量表評估記錄[8],分為四級:0 級=無,1 級=輕度,2 級=中度,3 級=嚴重。拔管后24 h 電話隨訪,若患者無咽部不適癥狀,則記為0 級;如果患者在24 h 內報告有任何咽部不適癥狀,則在48、72、96 h 繼續隨訪評級,直至患者癥狀消失;采用酶聯免疫吸附試驗(ELISA)法檢測切皮前即刻和手術結束即刻血清腫瘤壞死因子(TNF-α);術后第1 天復查血常規,收集手術前后WBC 計數及中性粒細胞百分比數據。
1.4 統計學方法 應用SPSS 17.0 軟件進行分析,連續變量以均數±標準差表示,分類變量(如性別和咽部不適)以例(%)表示,組內手術前后檢測值差異采用配對t檢驗,多組間比較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one way analysis of variance,ANOVA)與最小顯著性差異法(LSD)。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1 一般資料及術中情況 所有病例一般情況差異無統計學意義(表1)。雙腔氣管導管及喉罩均由有經驗的麻醉醫生置入。手術時間、麻醉時間、出血量及輸液量方面均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N-K 組有兩例患者術中出現體動,均給予單次艾司氯胺酮0.5 mg/kg 靜注,術后隨訪無術中知曉發生。
表1 患者一般情況比較Tab.1 Comparison of general data of patients ±s

表1 患者一般情況比較Tab.1 Comparison of general data of patients ±s
分組I 組(n=16)N-E 組(n=16)N-K 組(n=16)年齡(歲)45.34±13.38 46.98±11.05 42.45±15.96男/女5/11 7/9 8/8 BMI(kg/m2)22.40±2.82 21.51±2.57 22.98±2.96手術時間(min)87.41±19.40 91.33±21.39 94.08±25.07麻醉時間(min)112.67±17.23 125.83±20.47 113.75±24.46
2.2 各組術中SpO2和PETCO2監測 術中監測SpO2,I 組、N-E 組及N-K 組分別為(98.91 ± 0.67)%、(95.83 ± 1.85)%和(96.75 ± 1.21)%;PETCO2分別為(35.83±2.12)mmHg、(53.41±3.39)mmHg 和(45.25± 2.26)mmHg。與I 組相比,N-E 和N-K 組術中PET-CO2明顯增高(P<0.01),SpO2降低(P<0.01);但兩組非插管組中,N-K 組較N-E 組的PETCO2降低(P<0.01,圖1)。非插管組丙泊酚及瑞芬太尼用量均明顯低于插管組(P<0.01),但N-K 組與N-E組間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見圖2。

圖1 三組患者術中SpO2及PETCO2比較Fig.1 Comparison of SpO2 and PETCO2 in three

圖2 三組患者術中鎮靜鎮痛藥物用量比較Fig.2 Comparison of sedative and analgesic drugs used in three groups during operation
2.3 術后并發癥發生率及術后住院時間比較 清醒時間指停藥至呼之睜眼之間的時間,N-E 組清醒時間明顯短于其他兩組(P<0.05),N-K 組清醒時間略早于I 組,但差異無統計學意義(表2)。三組患者手術前后白細胞和中性粒細胞比例均有升高(P<0.05),但升高幅度三組之間并沒有差異(表2)。三組術后TNF-α 值均增高,非插管組TNF-α 值增高幅度均低于插管組(P<0.05),但NK 組與N-E 組間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2。術后咽部不適和聲音嘶啞發生率參照標準評分[6],插管組術后發生聲音嘶啞共3 例,第1 天2 例,第2 天1 例;非插管組無聲音嘶啞發生;插管組咽部不適共5 例,術后第1 天4 例,第2 天1 例;非插管組共2 例,N-E 和N-K 組各1 例,均發生在術后第1 天;非插管組聲嘶和咽部不適發生率明顯低于插管組(P<0.05)。術后住院時間非插管組也明顯低于插管組(P<0.01,表2)。
表2 手術麻醉相關參數及術后隨訪情況Tab.2 Parameters of surgical anesthesia and postoperative follow-up ±s

表2 手術麻醉相關參數及術后隨訪情況Tab.2 Parameters of surgical anesthesia and postoperative follow-up ±s
注:△為手術前后檢測值之差,NEU 為中性粒細胞百分比。與I組比較,#P <0.05,##P <0.01;與N-E 組比較,*P <0.05
清醒時間(min)△TNF-α(pg/mL)△WBC(×109)△NEU(%)聲音嘶啞[例(%)]D1分級(0/1/2/3)D2分級(0/1/2/3)咽部不適[例(%)]D1分級(0/1/2/3)D2分級(0/1/2/3)術后住院時間(d)I 組(n=16)27.35±5.08 5.72±1.01 4.63±0.54 10.11±1.67 2(12.5)13/2/1/0 1(6.25)15/1/0/0 4(25)12/2/2/0 1(6.25)15/1/0/0 6.33±1.07 N-E 組(n=16)16.65±4.09#3.16±1.54#4.16±0.79 9.84±1.27 0(0)#16/0/0/0 0(0)#16/0/0/0 1(6.25)#15/1/0/0 0(0)#16/0/0/0 4.58±0.67##N-K 組(n=16)22.41±6.22*3.02±1.78#4.05±0.68 9.96±1.32 0(0)#16/0/0/0 0(0)#16/0/0/0 1(6.25)#15/1/0/0 0(0)#16/0/0/0 4.83±0.83##
非插管視頻輔助胸腔鏡手術(NIVATS),可避免機械通氣和肌肉松弛劑的不良影響,術后呼吸肌肉功能恢復迅速,更符合當前ERAS 需求趨勢,與傳統的手術麻醉方式相比有明顯的氣道及器官保護優勢[9]。然而,為了提供手術操作空間,術中需要保留自主呼吸以造成胸腔負壓消失后的肺塌陷,存在維持麻醉深度和保留自主呼吸間的矛盾,通常通過聯合硬膜外麻醉或神經阻滯,以減少鎮痛藥物的使用來解決該問題,這也增加有創操作及其并發癥發生的可能。
常用的NMDA 受體拮抗劑氯胺酮是一種外消旋體混合物,包含等量的r-對映體和s-對映體,s-對映體即艾司氯胺酮。作為一種外消旋基因混合物,艾司氯胺酮的麻醉效果是氯胺酮的兩倍,約為r-對映體的1 倍,具有良好的鎮痛和麻醉特性,認知障礙和精神癥狀副作用發生率低,消除更快[5]。1997年艾司氯胺酮在德國進入臨床,2019年3月5日獲得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的批準用于重度抑郁癥患者。本研究利用其強效鎮痛及呼吸抑制輕微的優勢,聯合用于NIVATS,減少硬膜外阻滯等有創操作。結果證實,該方案不僅能保證手術操作所需麻醉深度,在呼吸管理方面更具優勢。眾所周知,術中高碳酸血癥是非插管全麻中一個常見的問題,如果PaCO2≥60 mmHg,需要手動輔助通氣或同步的間歇性機械通氣,同時調整丙泊酚和瑞芬太尼速率。如果以上處理不能改善高碳酸血癥,或PaCO2≥80 mmHg,則需要考慮改變麻醉方案[10-11]。而本研究結果顯示,聯用艾司氯胺酮的非插管全麻,術中PETCO2有明顯降低,證實該聯合用藥方案對患者自主呼吸及氣體交換影響輕微,且沒有明顯的副作用,提供了一種更微創的、全新的NIVATS 麻醉方案選擇。
TNF-α 是肺泡巨噬細胞產生的促炎因子,有研究報道在機械通氣引起的炎性反應中,TNF-α與肺損傷的程度相關[13]。本研究檢測結果顯示插管組術后TNF-α 明顯增高,這與TAN 等研究結果一致[14],提示氣管插管及容量控制呼吸模式對氣道損傷作用更大,非插管組在氣道保護方面更有優勢。但非插管組的血WBC 和中性粒細胞變化水平與插管組沒有統計學差異。分析原因可能是細胞因子誘導的炎癥反應與肺塌陷、手術操作及通氣模式等多種因素相關,并不能因此否認其作為炎癥反應標志物的可靠性,不同試驗結果的差異也反映了OLV 期間炎癥過程的復雜性[15]。有學者認為炎性反應的降低跟TEA 后阻斷有害刺激的傳遞有關,特別是單肺通氣相關性壓力變化引起的刺激[13],但本研究結果似乎不支持通過TEA 解釋炎性反應變化的觀點。此外,非插管組患者術后呼吸功能恢復迅速,咽痛和聲嘶發生率低,能有效咳嗽促進痰液排出及肺葉擴張,而術后早期進食可改善胃腸道蠕動和營養狀況,加速患者的早期康復,縮短術后住院時間。
當前國內外對艾司氯胺酮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抗抑郁治療方面,對其臨床輔助麻醉應用,尤其是用量的個體差異方面研究欠缺。本次研究中,N-K組在沒有減少丙泊酚和瑞芬太尼的用量的情況下,發生了兩例患者術中體動的情況,雖然沒有發生術中知曉,對手術操作影響也不大,但艾司氯胺酮輔助鎮痛的維持劑量,及增大劑量對呼吸及術后清醒時間,副作用等等方面的影響還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另一個有趣的問題是,NIVATS 中常因TEA 抑制交感神經,在肺門周圍操作時會刺激迷走神經而誘發術中咳嗽[12]。雖然本研究的病例均為胸壁手術,沒有涉及操作刺激問題,但理論上艾司氯胺酮有交感興奮作用,能否緩解因TEA 造成的迷走興奮問題有待探討。下一步的研究很值得期待。在本研究方案中,麻醉醫生需要有足夠的專科臨床經驗,精確掌控麻醉藥物的劑量,能夠隨時轉換麻醉方案和解決各種并發癥如低氧血癥和高碳酸血癥,該方案對手術操作者亦提出了更高的技術要求。同時,由于單中心研究不可避免的具有選擇偏差,病例選擇的局限也限制了該方案的推廣應用。隨著NIVATS 麻醉方案的越來越成熟,還需要建立一個完整的、標準化、系統化的隨訪系統,以確保患者安全和更多的臨床推廣應用。
綜上,本研究通過優化手術治療和麻醉-鎮痛方案,可最大限度減少麻醉有創操作損傷,減少手術中全身麻醉用藥量,促進胸外傷患者術后加速康復步伐,實現胸外科手術由微創手術切口到涉及麻醉相關的整體微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