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對班級教育質量的影響：來自工作滿意度的中介效應
——以浙江省11個縣區幼兒園為例*

王凱月 李菲菲 方思琪 羅志葦 劉寶根

（浙江師范大學杭州幼兒師范學院，浙江杭州，311231）

一、問題提出

班級教育質量是質量評價的最小單元，具體可以表現為體現結構質量的環境創設質量，體現過程質量的教學活動質量、游戲活動質量和生活活動質量。教師是影響班級教育質量的關鍵因素，教師質量直接關系到幼兒園教育的質量與水平，〔1-4〕進而影響兒童未來的發展?！?-8〕

工資收入水平是幼兒園教師社會地位的重要反映，〔9，10〕直接影響著高素質人才從事幼兒園教師職業的意愿、現有教師的保持率以及現有教師的工作效率與質量?！?1，12〕有研究發現，教師工資收入是中國幼兒園結構質量和過程質量最敏感、最穩定、最一致的預測變量之一；〔13〕教師工資收入高的幼兒園班級教育質量顯著高于教師工資收入低的幼兒園?！?4-17〕

教師工資收入往往通過影響教師的工作滿意度，進而影響教師的教育質量?！?8〕工作滿意度是指個人對自己工作的生理、心理、環境等各因素綜合的滿意感受?！?9〕工作滿意度能夠影響行為，進而影響工作效率，〔20〕同時也會在其他因素對工作效率的影響中起中介效應。田彭彭等人發現，工作滿意度越高的幼兒園教師越能積極面對挑戰，體驗工作帶來的成就感，從而降低離職傾向。〔21〕也有研究發現工作滿意度能夠部分抵消人崗匹配度低對職業倦怠的消極影響。〔22〕成剛等人則發現經濟激勵、職業發展激勵和環境激勵能通過工作滿意度的中介作用正向影響教師的組織承諾?！?3〕

雖然近年來我國教師工資收入水平不斷提高，但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狀況仍不容樂觀，地區間差異較大。在經濟更為發達的長三角地區，幼兒園教師的工資相對其他地區較高?！?4〕浙江省地處長三角，那么，在浙江省，幼兒園教師的工資收入是否仍能正向預測其班級教育質量呢？根據以往研究，我們假設是肯定的，但仍需進一步驗證。我們還想探究，在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短時期內不可能大幅提高的情況下，教師工作滿意度在教師工資收入影響班級教育質量中的中介作用，以及如何通過中介變量提高教師的班級教育質量。

二、研究方法

1.研究對象

研究采用分層隨機抽樣的方法，從浙江省選取11 個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的樣本縣區，從每個縣區選取不同等級、不同性質的幼兒園教師進行調查，抽樣情況見表1。11 個縣區165 所幼兒園4795名幼兒園教師填寫了問卷。依據填寫錯誤以及用時小于180 秒的篩選標準，剔除無效問卷90 份，研究最終獲得有效問卷4705 份，問卷有效率98.12%。具體信息見表2。

表1 幼兒園抽樣分布情況

表2 調查對象的基本情況

2.研究工具

本研究系浙江省第三輪學前教育行動計劃效果調研的一部分。研究者在參考已有工作滿意度問卷的基礎上，〔25〕編制自陳問卷《幼兒園教師工作狀態調查》。問卷包括三個部分：人口學信息、工作滿意度和班級教育質量水平。工作滿意度問卷部分，包括職業滿意度、環境滿意度和薪酬滿意度，共3 個項目，采用李克特五點計分法，1 分為“非常不滿意”，5 分為“非常滿意”。按照幼兒園一日生活的類型，將班級教育質量劃分為教學活動質量、游戲活動質量、生活活動質量和環境創設質量，共4 個項目，同樣采用李克特五點計分法，1 分為“非常不好”，5 分為“很好”。

3.數據分析

運用SPSS26.0 進行描述性和差異性分析，運用Mplus8.3 進行中介效應分析。

三、研究結果

1.浙江省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工作滿意度和班級教育質量的整體情況

浙江省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工作滿意度和班級教育質量的整體情況見表3。教師的月平均工資在4000 元左右，工作滿意度處于中等水平，教師的班級教育質量自評得分較高，四個維度的得分比較均衡。將工作滿意度的三個維度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發現：在工作滿意度的三個維度中，薪酬滿意度最低，F（2,14112）=829.392，p＜0.001。同樣，將班級教育質量的四個維度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顯示，生活活動質量顯著高于教學、游戲和環境創設質量，F（3,18816）=35.382，p＜0.001。

表3 浙江省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工作滿意度和班級教育質量結果

2.不同工資水平的幼兒園教師工作滿意度和班級教育質量的差異比較

不同工資水平教師的工作滿意度和班級教育質量見表4。結果表明，工資收入越高，班級教育質量的自評得分越高。同樣，工資收入越高，工作滿意度的得分越高。

表4 不同工資水平的幼兒園教師工作滿意度和班級教育質量

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表明，在工作滿意度的三個維度上，不同工資水平的教師之間差異極其顯著。事后多重比較發現，隨著工資收入的提高，教師在職業滿意度、環境滿意度和薪酬滿意度上的得分顯著提高。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也表明，在班級教育質量的四個維度上，不同工資水平的教師之間差異極其顯著。事后多重比較（LSD）發現，在教學活動質量和環境創設質量上，工資收入在3000 元以下的和3001—4000 元的沒有顯著性差異，但從4000 元開始，隨著工資收入水平的提高，其班級教育質量顯著提高；在生活活動質量上，工資收入在4000 元以上的顯著高于4000 元以下的；游戲活動質量則隨著工資收入水平的提高呈現先增長后趨于平緩的趨勢，4000 元可能是一個拐點。

3.幼兒園教師工作滿意度在工資收入對班級教育質量影響中的中介效應

中介變量的引入要求中介變量與自變量以及因變量之間都有較強的關系。〔26〕做工資收入、工作滿意度、班級教育質量的兩兩皮爾遜相關分析，結果發現工資收入與工作滿意度、班級教育質量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見表5），符合中介效應的檢驗前提。

表5 工資收入、工作滿意度和班級教育質量的相關矩陣（r）

在進行中介效應檢驗之前，研究者對各變量進行共線性診斷。結果顯示，各變量方差膨脹因子（VIF）小于5，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研究者先構建測量模型，將職業滿意度、環境滿意度和薪酬滿意度三個顯變量構建潛變量——工作滿意度；將教學活動質量、游戲活動質量、生活活動質量和環境創設質量四個顯變量構建潛變量——班級教育質量。然后，研究者構建中介模型，進一步檢驗幼兒園教師工作滿意度在工資收入對班級教育質量的影響中的中介作用。結果表明，中介效應模型擬合度良好，比較擬合系數（CFI）=0.977，塔克劉易斯指數（TLI）=0.964，近似誤差均方根（RMSEA）=0.073，標準化殘差均方根（SRMR）=0.031。

中介模型檢驗結果見圖1，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對班級教育質量的路徑系數為0.17（p＜0.001），工資收入對工作滿意度的路徑系數是0.18（p＜0.001），工作滿意度對班級教育質量的路徑系數是0.03（p＜0.001）。進一步分析表明（見表6），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對班級教育質量既有直接效應（直接效應為0.03），也有通過工作滿意度產生的間接效應（間接效應為0.03），總效應為0.06，中介效應的相對大小為50%。結果表明：教師工作滿意度在工資收入對班級教學質量的影響中起著部分中介作用。

圖1 工資收入、工作滿意度、班級教育質量的中介模型

表6 工作滿意度在工資收入對班級教育質量的影響中的中介效應

四、討論

1.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工作滿意度和班級教育質量的整體情況

沙蘇慧等人根據《中國教育經費統計年鑒》和《中國教育統計年鑒》的數據研究發現，我國大多數幼兒園教師的工資收入處于2000—4000 元之間的水平。〔27〕本研究發現浙江省幼兒園教師的月平均工資收入在4000 元左右，這一水平與廣州幼兒園教師月平均工資4378.30 元的水平相當，〔28〕顯著高于全國范圍內調查的城區幼兒園教師3122 元的月平均工資水平，〔29〕說明發達地區的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相比其他地區確實更高。但即使是發達地區，幼兒園教師工資也遠低于我國教育行業6951 元的月平均收入水平，〔30〕只與浙江省教育行業私營單位就業人員2019年4522.25 元的月平均工資相當，顯著低于浙江省教育行業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2019年10586.50 元的月平均工資。〔31〕這說明即使在經濟更為發達的浙江省，幼兒園教師的工資收入水平仍有待進一步提高。

研究結果表明，浙江省幼兒園教師工作滿意度在3.36—4.09 之間，處于中等水平。這與已有研究結果基本一致?！?2，33〕幼兒園教師對薪酬的滿意度最低（3.36），但也達到了一般滿意水平。比照幼兒園教師的工資水平，這說明其對工資收入預期不高，對工作具有較高的認同度?！?4-36〕

教師自評的班級教育質量得分在4.28—4.39之間，得分較高，且其中的生活活動質量得分高于其他活動的得分。教師自評的班級教育質量得分的特點與采用外部評估工具進行研究的發現結果一致?！?7，38〕這可能與我國幼兒園一貫堅持保教結合的教育傳統有關。

2.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對班級教育質量的影響

工資收入直接影響教師的班級教育質量。如，潘等人研究發現教師月均工資與教育質量有顯著的直接關系?！?9〕幼兒園教師工資水平還能顯著正向預測普惠性民辦幼兒園的總體質量。〔40〕教師工資被認為是與幼兒園教師質量相關最強的因素，提升教師薪酬待遇與師資隊伍素質的投入被認為是提升幼兒園教育質量最有效的手段。〔41〕教師工資偏低會導致教師流動、流失率變高，繼而負向影響幼兒園的教育質量?！?2〕

本研究的路徑分析結果發現，幼兒園教師工資收入對幼兒園教師自評的班級教育質量也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工資收入越高，自評的班級教育質量也越高。即使在經濟發達的浙江省，幼兒園教師工資水平仍然能直接正向影響班級教育質量，因為即使在浙江省，幼兒園教師的工資水平在各行業中也屬于低收入水平。〔43〕因此，要提高幼兒園班級教育質量，首先應切實提高教師的工資收入和待遇，按照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學前教育深化改革規范發展的若干意見》中的相關規定，逐步提高幼兒園教師的工資水平。

3.工作滿意度在工資收入對班級教育質量影響中的中介效應

提高幼兒園教師工資水平是提升班級教育質量最直接的途徑，但短期內迅速提高幼兒園教師的工資收入難以實現。那么，可以通過何種途徑促進班級教育質量的提升呢？本研究的中介效應模型發現，幼兒園教師的工作滿意度在教師工資收入對班級教育質量的影響中起著部分中介作用，說明可能是因為幼兒園教師的工資收入影響了教師的工作滿意度，進而部分導致了班級教育質量的差異。這與已有研究一致。成剛等人研究發現經濟激勵尤其會影響中青年教師的工作積極性和對學校的忠誠度，但工作滿意度等會影響工作關系的穩定，〔44〕進而影響班級教育質量。

因此，在當前幼兒園教師工資水平短期內難以迅速提高的前提下，在幼兒園的具體管理工作中，管理者提高教師的工作滿意度是提升幼兒園班級教育質量的重要途徑。已有研究發現，提高工作滿意度能夠降低幼兒園教師的離職傾向〔45〕和職業倦怠?！?6〕吉爾平的研究發現工作環境對教師流失的影響大于工資差異的影響，尤其是女性教師，更會優先考慮工作條件，而不是工資收入。〔47〕結合本研究中幼兒園教師在工作滿意度三個維度上的得分，我們認為，可著重在以下方面提高幼兒園教師的工作滿意度，進而促進教師班級教育質量的提升。

一是提高教師的職業認同度、勝任力和幸福感，提升教師的職業滿意度。本研究調查的教師有一半在30 歲以下，幼兒園教師隊伍呈現年輕化狀態，大多數教師正處在職業認同感建立的關鍵時期，幼兒園可以通過開展師德教育、典型示范等方式提高教師的職業認同。年輕教師正處于建立職業勝任感、形成職業勝任力的重要時期。幼兒園應與教師共同制訂符合其自身特點的專業發展規劃，尤其是聚焦教師實踐工作中的困境，就幼兒園教師實踐工作中的典型問題，如家園溝通、特殊兒童應對、幼兒游戲的觀察與指導等問題，采用師徒帶教、團隊協作、重點教研等方式建立專業發展共同體，關心教師職業發展中遇到的困難和疑問，在研修中幫助其增強工作勝任感。同時，本研究發現，調查中有近一半的教師通過在職、函授進修等方式獲得了學歷提升，說明大部分幼兒園教師有終身學習、提高學歷的意愿和行動。幼兒園應提供更多學習與進修的機會，幫助教師實現專業能力的提升，獲得在職業中發展和成長的幸福感。

二是優化工作環境，提高教師對工作環境的滿意度。改善幼兒園辦公條件與設施設備，照顧教師在生育、哺乳、養育方面的需求，提供哺乳室、嬰幼兒托管等便利服務；同時，明確教師工作職責與邊界，盡可能減少繁雜的事務性工作，讓教師有充足的時間用于教學和與幼兒互動；組織豐富多彩的黨團、工會活動，緩解教師工作壓力，增強團隊凝聚力；形成有效的激勵機制，在表彰獎勵、升職加薪、職稱評定、專業培訓等方面形成公平、有效的機制，激勵教師愛崗敬業、潛心育人。幼兒園管理者要善于了解、傾聽教師的心聲，主動、及時發現并肯定教師的閃光點、進步和長處，知人善任，讓教師有歸屬感和對幼兒園事務的參與感，提高對工作環境的滿意度。

五、研究不足與展望

本研究存在以下局限：本研究系大樣本調研，難以對4705 名教師的班級教育質量采用評估工具進行現場評估，因此班級教育質量得分為教師自評得分，可能存在自評得分偏高的現象。在未來研究中，可以考慮采用專門的評估工具評價班級教育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