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趣和專業不一致，我該如何開始
——一例大學新生適應與發展生涯咨詢案例

李 茜 高曉霞 李越華

一、案例背景

劉某，男，18歲，大一新生，目前就讀于上海某高校醫工相關專業。他是城市戶口，獨生子女。自出生后，媽媽就辭職在家，全身心照顧他的學習及生活起居。他從小對畫畫興趣濃厚，也接受過一些訓練，內心也一直懷揣著成為美術生的夢想。然而高考時發揮失常，分數非常不理想。填報志愿的時候，他和媽媽有了很大的分歧。他打算選擇三本學校學習美術專業，但是媽媽覺得學費太貴，“強迫”他填報了二本院校。最終他被調劑到醫工相關專業。因高考不順利、志愿填報不順心，他和媽媽一直處在僵持狀態。入校后，他對所學專業無興趣，學習上沒有動力，大部分時間用來打游戲以自我麻醉。他表示沒有什么談得來的朋友，在寢室里也無歸屬感，覺得自己是一個失敗的人，看不到自身的價值，找不到未來要走的路。劉某在一次生涯教育活動上受到觸動，于是預約了生涯咨詢，希望能調整當前的狀態，看到未來努力的方向以求給自己帶來希望。

二、案例分析

(一)咨詢思路分析

問題原因分析：劉某外在表現出來的認知扭曲、情緒失調和行為失范，其實是在釋放背后積壓了多年的內在壓力：1.高考發揮失利，導致他沒辦法去理想的高校將自己的興趣愛好轉化為專業學習；2.全職媽媽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過度干預，一方面影響了他的心理成熟，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他的自我決斷和抗逆能力。另一方面家長替他決定了志愿填報，錯失了正確引導孩子對自我、對社會探索的機會。3.他帶著不如意的心境進入大學，面臨著新的環境以及內心難以認同的新專業，使他無法完成新角色轉化，開始正常的學習生活，這影響到他對未來的展望。

咨詢思路：第一步是通過傾聽、共情等咨詢技術來與劉某建立起咨詢關系，進而引導其講述更多的情況以便于咨詢師進行評估。同時嘗試去舒緩個案的情緒，盡量營造一個抱持性環境，以增強個案的安全感，讓他敢于與不如意的過去揮手告別。第二步在認知層面上對個案進行積極的回饋，引導他發現自身的優勢，重建正確的自我認知圖式，激發個案的職業生涯發展的探索欲和好奇心，增強其對自身生涯發展的信心。第三步引導個案進行職業興趣、職業性格和職業價值觀方面的探索。讓他更全面和深入地了解自己，挖掘成功經歷和積極品質，促進自我同一性探索和確立。同時，引導個案關注學校、專業、社會發展等新環境的機遇和資源，開闊個案的視角，激發他探索無限可能，積極擁抱多元化學習和職業環境。

(二)理論依據

1.生涯建構理論。生源建構理論的哲學視角是個體建構主義、社會建構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生涯建構理論認為，個體的職業發展的實質就是追求主觀自我與外在客觀世界相互適應的動態建構過程。它強調個體獨特的態度、信念和能力，被稱為生涯建構的ABC，A代表態度(attitude)，B代表信念(belief)，C代表能力(competency)。此三要素對四維度起到調節作用，會影響個體在職業生涯發展中的行為，從而作出更具體有效的職業應對策略。

2.綜合適應發展理論。人的一生是對新環境逐步適應，而后認知、情感、能力和社會性等方面逐步完善成長的過程。埃里克森的人生發展理論認為，青年期可能會面臨著自我統合角色混亂的發展危機，發展順利者有明確的自我觀念和自我追尋的方向，發展障礙者生活無目的無方向，時感彷徨迷失。積極的適應是個體在客觀環境中，積極主動地調整自己與環境的不適應行為，增強個體在環境中的主動性、積極性，使自身得到發展。

3.積極人格理論。積極人格理論是積極心理學研究的主要內容之一，摒棄了傳統心理學中過于關注人格中的如焦慮、抑郁等消極因素，轉而重視對人的積極人格特征的研究，提升希望、樂觀和幸福感等人格中的積極方面。它認為人格主要是人與社會文化環境中的交互作用中形成的，個體可以嘗試通過改變歸因方式或增加積極體驗來轉變解釋風格。積極人格理論還非常強調對積極人格特質的研究，提出了6大美德和24種積極心理特質。注重挖掘和塑造個體的積極品質和優勢美德，可以促進個體內在世界和外在世界的和諧統一，從而提升個體的主觀幸福感和社會適應能力。

三、咨詢過程

(一)適應也是發展：學會接納不如意的過去

劉某第一次前來咨詢時，皺著眉頭，繃著臉，一副很失落的表情。

劉某：“不知道我還可以做什么，高中那些以前沒有自己努力的同學，卻去了比我更好的學校，我不想看到我的消極。我媽不讓我復讀，她不看好我，唉，我也不想畫畫了……”

面對他失落、自責的情緒，咨詢師進行了共情，并用具體化、開放式提問探索了他高考失利—被媽媽“強迫”填志愿—調劑到不喜歡的專業這件事。和不少其他新生一樣，他的問題屬于新生適應不良。不一樣的地方是他帶著不如意的“故事”進入了大學，這也是導致其產生新適應不良的一個主要原因。劉某的內在還停留在過去的負性事件中，高考發揮不佳及媽媽的過度干預，導致專業選擇的被動性。所以雖然置身新的環境，但他沒有一點新鮮和好奇，卻陷入了負性思維、負性情緒和拒絕逃避性行為中。

劉某：我媽媽覺得我不如其他同學努力和有天賦，認為我回去復讀是浪費時間，她在親戚面前也這么說我，他們就聯合起來不讓我回去復讀。他們根本沒有看到我在畫畫方面的付出和堅持，我經常會為了畫一幅畫，連續投入十多個小時呢！

我肯定了他是一直有著努力目標并為之奮斗的學生。但因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而產生對抗和僵化的情緒，對他的發展是不利的。我在此使用了空椅子技術幫助他呈現、宣泄憤怒和委屈的情緒，并重構對媽媽的理解和認知。

咨詢：你現在怎么看待媽媽的呢？

劉某：經過了剛才的練習，我感覺到我媽媽其實也不容易，辭職在家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我的身上了，沒有她的支持和照顧，我也無法走到現在吧。也許我不能全部否定她的付出。這次填志愿和專業，她也是咨詢參考了很多親戚的意見，他們都是在醫療健康行業工作的，她覺得她這樣對我將來找工作有好處吧。

咨詢：是的，你能在這個層面看到媽媽的付出很不容易呢，媽媽如果聽到了你這么說她一定會很欣慰的。

劉某(低頭)：可是我真的不想她幫我做決定，唉，也是怪我分數考得太低了，失去了選擇的優勢和機會……

說到這里，他聲音越來越輕，又開始表達對自己的不滿意。我引導他學會自我接納，接納高考失利一事，嘗試從未能如愿進入到美術專業學習的執念中走出來，重建對自己的積極認知。

咨詢師：小劉，你在以前生活中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然后自己最終成功克服的事情？

劉某向我講述了自己小時候畫畫的經歷，剛開始接觸畫畫，一直畫不好，總是得不到老師的關注和表揚，每次心理很難過，覺得自己沒有天賦，后來自己就不斷努力和練習，終于在一次區里的比賽獲得了一等獎。

咨詢師：現在你也是處于心情低落的時候，你要怎么向小時候的自己學習呢？

劉某：小時候的我把困難當作了墊腳石，給自己設定了明確的目標，通過不懈努力促進了自己的進步。這一次我還沒有從高考失利的事情上走出來，調整好心態，我可能需要一個新的奮斗目標……

我肯定了他的自我觀察和分析能力，并把我看到他身上的其他一些特質反饋給他，如他內心存在對自我的追求、能主動尋求幫助、理解能力強等。人是社會性動物，出生后隨著年齡的增長，面臨一個社會化的過程，在未來選擇方面，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不斷地適應和調試。我引導劉某用系統和發展思維看待自己和周圍的環境，努力了解和適應新環境，確立新目標，開始新規劃。

(二)探索無限可能：積極擁抱多元化職業環境

經過前一階段的咨詢，劉某減少了對母親的僵化情緒，也愿意嘗試接觸了解新專業。在逐步和環境“言和”后，他和我定了這個階段的咨詢目標。他想要詳細地探索一下除了畫畫外還可以有哪些適合他的職業選擇。我從自我探索和職業探索兩大模塊指導他進行探索。我整合使用了標準化和非標準化評估，詳細了解了他的職業興趣和性格，職業價值觀方面。

1.職業興趣方面，劉某進行了霍蘭德職業興趣測試，他的測試結果為排名前三的類型是A(藝術)、I(研究)、R(實際)。從霍蘭德職業興趣指引表中，我們發現可以有以下職業選擇：建筑師、畫家、攝影師、繪圖員、環境美化工、雕刻家、包裝設計師、陶器設計師、繡花工、漫畫工等。小劉看到測試結果后，發現自己還能有這么多職業選擇，心情豁然開朗了。

2.職業性格方面，使用了邁爾斯—布里格斯思MBTI測試，劉某的測試結果為I(內向)、N(感覺)、F(情感)、P(知覺)。根據結果得知，劉某是理想主義者，具有洞察力，安靜地專注于自己的興趣，展示出豐富的想象力，希望自己的工作被認為是重要的。但也容易因完美傾向而延誤完成任務，思考多余行動，沒有調整理想適合客觀現實。在發展建議方面，需要學會怎樣工作而不是只注意尋求理想的反應；需要發展更堅強的意志，并愿意說“不”；需要用自己的準則分清事實和邏輯；需要建立和執行行動計劃。

3.在職業價值觀方面，使用了非標準化評估方式，即價值觀想象和價值觀市場兩種方法，劉某得到的價值觀詞有：美感、成就感、自我成長、獨立性、安全感。后來他也完成了職業價值觀量表，得到了與非標準化一致的結果。對劉某來說他工作的目的和價值，在于能不斷地追求美的東西，得到美感的享受。工作的目的和價值，在于不斷創新，不斷取得成就，不斷得到領導與同事的贊揚，或不斷實現自己想要做的事。在于能充分發揮自己的獨立性和主動性，按自己的方式、步調或想法去做，不受他人的干擾。

4.在職業能力探索方面，主要通過引導劉某回憶成長過程中的4—6件成就事件，并從“STAR”角度進行敘事分析，S(Situation)即情景，所描述的事情當時所面臨的情景；T(Target)即目標，做的事要達到什么目標；A(Action)即行動，為了達成目標做了些什么；R(Result)即結果，事情的結果如何。通過探索分析，發現劉某的優勢能力，體現在有較強的表達能力、專注力、情緒感受能力及責任心、意志力等。在專業技能上，他的計算機應用能力、畫畫能力突出。同時他表示在參加了新生專業介紹后，對社會發展需求更為了解，開拓了職業環境的視野。他說將來想要盡量找到能將畫畫和醫工結合起來的職業——醫療產品設計師。

在本階段咨詢臨近結束，我給劉某布置了兩項家庭作業：

1.了解5家醫療健康行業的企業文化，以圖文結合的形式整理成篇；

2.進行醫療產品設計師生涯人物訪談并形成訪談記錄。

(三)興趣與專業兩不誤：別樣的大學生活

進入本階段后，劉某的探索和規劃動力進一步增強，專業學習興趣提高，環境適應良好，在班上也有了關系要好的朋友。

咨詢師：最近學習生活上怎么樣？

劉某：還不錯，有個好消息，最近學院舉辦學科類CAD制圖比賽中，我成功進入了復賽呢，不錯吧。周圍同學都知道我有畫畫的特長，邀請我加入了學院藝術社團，參加各類漫畫社、logo設計大賽。

咨詢師：非常驚人的變化，是什么讓你愿意又開始提起筆畫畫了？

劉某：您上次布置的作業帶給我特別多的觸動。我了解了不少公司，它們的存在非常有價值，疫情期間這些公司做出了很多貢獻，設計這些儀器設備的人也很了不起哦。在生涯人物訪談中，我也懂得了，人生的發展是非常曲折的，需要克服很多困難，最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去不斷積累更多的能力，未來的路才能越走越寬！

咨詢師：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劉某：我要好好計劃一下我的大學生活，既把專業知識學好，做好我應該做的事情，同時也要多參加學生活動，與志趣相投的朋友切磋畫技，不斷提升我的畫畫水平，說不定將來還能成為我的副業呢！

最后一次咨詢中，他與我一起分享了他的大學四年生活規劃。“喜歡做的事”和“能做的事”是兩個不同的圓，兩圓的交集就是我們能實際能執行的空間。從自身興趣出發，深入思考，發揮想象力和不斷嘗試，從而找到自身興趣能給社會創造價值的方式，那就是我們要找到的交集。

劉某是非常有靈性的青年，得到了一定的支持和理解后，他便能跨過傷痛，讓內心灑進陽光。只要幫他打開一扇窗，他就能看到未來的希望。在咨詢的最后，我們共同梳理了整個咨詢輔導的過程，感恩他對我的信任，也肯定了他的努力與轉變。咨詢雖然結束了，但劉某的奮斗的故事還將繼續。

四、案例盤點

本次案例成功的地方，一是咨詢師遵循人本主義和生涯建構主義理論，重視與個案良好關系的建立。二是個案的求助問題類型較為常見，咨詢師能掌握好咨詢的節奏，在穩定的咨訪關系前提下，深入疏導個案主角的負面情緒，始終以劉某為中心，跟隨他的腳步，給予適時的引導和教育。三是個案主角本身具有的性格特質優勢，善于內省且有強烈的改變動機，咨詢師才得以起到關鍵性的支持性作用。本個案不足之處，一是在于咨詢師對職業生涯發展的理論和模型有待更熟練掌握，以幫助個案主角進行更深入的生涯探索。二是在學校，咨詢師同時也扮演了“教師”的角色，如何規避地位權威以保持咨訪關系平等問題，有待進一步探究。

劉某的適應與發展生涯咨詢故事是新時代背景下青年學生成長歷程中的典型輔導案例。在現有的教育模式下，在大學以前的教育，更多是對知識的吸收和對學習本身的探索和實踐。步入大學后，隨著自我意識的發展、新時代環境下社會角色化的要求，青年學生會產生較為劇烈心理沖突，并以一定的行為和情緒的方式呈現出來。三全育人背景下，高校學生工作應具備扎實的心理輔導和生涯導航的知識技能，不斷創新豐富思想政治教育引領方式。堅持以生為本，踐行精準服務，助力青年學生開展自我探索，引導培養社會與行業發展視野，鼓勵他們與時代同行，積極鎖定目標、合理規劃自我、不斷邁向卓越。

①抱持性環境：這個詞匯來源于英國心理學家溫妮科特的一個有助于心靈治愈和成長的理論，是家庭及親密關系中最為重要的一種相處方式。人的一生中，會遇到無數的困難和挑戰，抱持性環境提倡我們在家人遇到挫折的時候要給予足夠的理解和關懷。當一個人情緒處于低谷期時，受挫需要提供幫助時，如果能夠得到周圍環境情感的支持、理解和包容，會讓這個坎更容易邁過去。我們應該理解對方的處境，理解當下無助、想要發泄情緒的心情，寬容對方，讓壞情緒得以發泄，不至于將憤怒和怨氣掩藏在心中，引發其他的心理問題。在極端糟糕的狀態中，得到關懷和寬容的人，通過一段時間的調整，會從焦慮、抑郁以及憤怒的情緒中走出來，而且心靈會因為這種環境的額外照顧和寬容獲得成長。抱持性環境表明，人都會有情緒，如果得不到理解，反倒變本加厲的指責對方，不允許這種情緒的發泄，不利于家庭親密關系，更不利于身心的健康。

②自我同一性：美國精神病學家、發展心理學家和精神分析學家愛利克·埃里克森獨創的概念，大體是說一個人對自我一致性或連續性的感知，是對“我是誰”這一問題的綜合性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