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法國組曲》BWV816阿勒芒德的踏板應用

李姝媱 陳夢夏

一、延音踏板的使用

(一)延音踏板的名詞解釋

延音踏板在現(xiàn)代鋼琴上處于三個踏板中的最右端，也被叫做右踏板，可以大致說是一種延長音符和增加音量的裝置。延音踏板有許多別稱，除了被稱作“持續(xù)的”踏板和“制音器”踏板以外，還被稱作響踏板或強踏板，[1]這種叫法和它的作用息息相關。當演奏者踩下延音踏板并彈奏一個音或和弦時，原本靠在琴弦上的制音器被提起，琴弦產(chǎn)生豐富共振，帶來一系列由基音引出的泛音。這些泛音不僅能夠豐富音質(zhì)，還能疊加從而產(chǎn)生宏大的音響，增加作品的音樂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當演奏者持續(xù)地使用延音踏板時，會延長演奏的每一個音符發(fā)出的聲音，在聽覺上顯得旋律更為悠長，從而達到拉長旋律線條的效果。但是延音踏板最重要的功能還是連接演奏者用手指無法保持的音符，相當于一個重要的工具，讓演奏的樂句聽起來更為連貫和完整，幫助演奏者完成單用手指無法完成的作品。延音踏板在現(xiàn)代鋼琴演奏中的使用最為常見，正確使用延音踏板可以極大提高演奏效果，而錯誤的使用不僅會帶來不必要的音響效果，還會擾亂作品本來的旋律線條，造成旋律混亂，違背作曲家的本意。

(二)延音踏板常用的技巧

1.重音踏板

重音踏板又名節(jié)奏踏板和隨音踏板，也就是在彈奏一個音或和弦的同時踩下延音踏板，并在彈奏下一個音或和弦之前的一瞬間放掉。這種延音踏板的技巧廣泛應用于彈奏旋律歡快、節(jié)奏性強或者強調(diào)重音的樂曲時，一般出現(xiàn)在突出強拍或重拍、強調(diào)旋律和節(jié)奏的時候，從而讓節(jié)奏更加明顯，旋律更為生動立體。

2.預備踏板

預備踏板又叫音前踏板，即演奏者在彈奏一個音或和弦之前踩下延音踏板，使鋼琴的制音器在彈奏之前被提起。這樣可以使彈奏時泛音產(chǎn)生豐富共振，營造出一種空曠感，同時使彈奏發(fā)出的音質(zhì)更為飽滿，并豐富了發(fā)聲時的音響效果。它常常用于樂曲段落的開頭，在弱起小節(jié)中使用效果更好。

3.連音踏板

連音踏板是在彈奏一個音或和弦之后踩下延音踏板，等彈奏下一個音或和弦時重復相同的動作。因為“觸——踩”這種動作類似于音樂中的切分節(jié)奏，所以連音踏板又被稱為“切分”踏板。連音踏板經(jīng)常被用于節(jié)奏平緩、旋律優(yōu)美和歌唱性強的樂曲中，增加旋律的歌唱性和連貫性，使音色更加柔和。

4.抖動踏板

抖動踏板也通常被稱為“顫動”踏板，是演奏者盡可能用腳快速、輕淺地觸碰延音踏板，使制音器頻繁地碰擦琴弦。這種使用延音踏板的技巧既能使音色不至于太干，又能使泛音保持在一定的限度，不至于太多，但它對演奏者的腳的要求比較高。抖動踏板常常被用于一些需要改變音色效果、減少織體洪亮度的樂曲中。

5.踩下踏板的深淺

延音踏板的功能和用法是非常多的，以至于演奏家們常會忽視他們用腳踩下踏板的深淺，使有時彈奏的樂曲莫名少了一些感覺。不可否認，“全踏板”并不適用于所有的音樂，在一些音樂中，演奏者經(jīng)常需要對踩下踏板的深淺做出選擇。正如演奏者彈奏巴洛克時期和浪漫主義時期的樂曲時，踩下踏板深淺也不可能一樣。演奏者踩下踏板的深淺要根據(jù)所彈奏的作品的時代和風格來確定。

因為每個人對于踏板深淺的理解不盡相同，使用的琴的踏板也可能不會完全一樣，所以踩下踏板的深淺可以大致按照每臺鋼琴的制音器被提起的程度分為四個不同的層次：

①制音器被完全提起，產(chǎn)生了踏板聲音的全部釋放，也叫做“全踏板”，一般在現(xiàn)代鋼琴演奏中通常會用到。

②制音器僅僅碰到一點振動的琴弦，出現(xiàn)踏板聲音的百分之七十五的釋放。雖然這樣會產(chǎn)生接近完全的共鳴，但不會影響快速經(jīng)過段落織體的透明。

③制音器輕輕停靠在琴弦上，出現(xiàn)踏板聲音的百分之五十釋放，產(chǎn)生有些立體的音響。有些樂曲的段落中需要根據(jù)和聲使用踏板，但是又不需要太多踏板產(chǎn)生的泛音。當這種情況出現(xiàn)的時候，演奏者可以踩下大約一半的踏板。這樣既不會產(chǎn)生太多泛音，又不會影響和聲的連接。

④制音器幾乎完全停留在琴弦上，出現(xiàn)踏板聲音的百分之二十五的釋放，踏板上只有輕微的腳的壓力。這樣可以避免音色比不使用踏板時干，而且能達到聲音的融合和織體的清晰。

6．“手指”踏板

“手指”踏板看似不屬于踏板的任一技巧，但對于傳統(tǒng)的連音踏板卻非常重要。其原理是演奏者在彈奏過程中不用踏板或者頻繁更換踏板的一段時間內(nèi)，用手指來保持住音符，是用手指來使用踏板“保持音符”的功能。它可以使頻繁更換踏板的伴奏織體保持不間斷，也可以保持在一個和聲中手指不能達到的音。

(三)巴赫《法國組曲》誕生時期的樂器特點

《法國組曲》創(chuàng)作于1722到1725年，當時正是巴赫創(chuàng)作的科騰時期(1717—1723)。這一時期里，巴赫在科騰·雷奧博德公爵宮廷內(nèi)擔任樂長。宮廷內(nèi)沒有風琴，而雷奧博德公爵精通古大提琴與大鍵琴，因此巴赫創(chuàng)作了諸多古提琴和古鋼琴的作品，《法國組曲》也包含在內(nèi)。

當時巴赫使用的大鍵琴(harpsichord)，也叫撥弦古鋼琴、羽管鍵琴，盛行于歐洲文藝復興時期和巴洛克時期，是古鋼琴的一種。它是由羽管或皮制管片來撥奏發(fā)音的，一般有兩層鍵盤，第一層用于演奏，第二層用于移調(diào)，有四個音栓。大鍵琴的音色清脆明亮，具有金屬的光澤。[2]雖然巴洛克時期的大鍵琴沒有像鋼琴一樣保持聲音的踏板，但在重現(xiàn)一個過去時代的音樂時，演奏者不應只注重某一個樂器的物理構件，而是應該參照演奏作品的音樂特質(zhì)和當時樂器的演奏風格。[3]就如同，巴赫的作品不能完全脫離巴赫所處的那個時代而論，但演奏者們卻可以根據(jù)時代而理解和彈奏它。羅薩琳·圖雷克說：“堅持對早期樂器的應用，就會使得一部具有跨時空天才的作品淪為局限于某時代的曲目?！卑驳吕埂は?Andras Schiff)在國家大劇院彈奏巴赫作品的時候也使用了許多延音踏板，當同樣熱愛巴赫的中國音樂家盛原對此表現(xiàn)出疑問的時候，席夫卻回答：“我所演奏的是巴赫的精神?！笨梢娨魳繁旧硎欠浅３橄蟮?，演奏者絕不能將巴赫的音樂局限在那個時代的樂器中。而且巴洛克時期的作曲家手稿也并非完全沒有踏板的標記，巴赫本人對于所有樂器也是保持著包容的態(tài)度，現(xiàn)代鋼琴的踏板在巴赫的作品中出現(xiàn)并不能算是大忌。

二、阿勒芒德中踏板的應用和原因

(一)預備踏板

阿勒芒德舞曲一般作為組曲的第一首曲子，曲調(diào)通常平靜柔和。[4]本組的阿勒芒德是以弱起小節(jié)為開頭，引出后面徐徐如流水般的旋律。開頭弱起小節(jié)中的B音不宜太響亮，使用預備踏板既可以讓開頭有更為豐富的音質(zhì)，也可以幫助弱起的B音與下一小節(jié)相同音高的B音取得更好的連接。

這一技巧在阿勒芒德的第二段弱起開頭處同樣適用。

(二)重音踏板

阿勒芒德意為“日耳曼風格的”，一般速度為行板，具有德國的民族風格。[5]為了表現(xiàn)出舞曲的搖擺性以及襯托主要旋律的反復出現(xiàn)，在阿勒芒德中一些需要突出旋律和節(jié)奏的地方，可以適當使用重音踏板。

像樂曲的這一小節(jié)的前三拍沒有特性音程和特殊的節(jié)奏，高音旋律本身并不明顯，重復的G和A占據(jù)了很大比重，裝飾音的出現(xiàn)讓旋律變得歡快，而低音旋律的兩個聲部有明顯的強拍出現(xiàn)。這非常符合使用重音踏板的條件，可以在低音旋律的強拍上恰當?shù)厥褂弥匾籼ぐ?，讓?jié)奏更加明顯、旋律更具有流動性。

(三)連音踏板

當一個段落中有許多同一個音的重復音時，正確使用連音踏板不僅會幫助演奏者連接音符，還能起到豐富音質(zhì)的效果。[6]樂曲這一部分的主旋律是高音旋律最上面的聲部，同時另一個部分——高音部分的次旋律出現(xiàn)了很多重復的D音，在這里恰當?shù)厥褂眠B音踏板可以比單用手指彈奏更容易凸顯主次旋律，同時增加了這部分旋律的歌唱性。由于左手部分出現(xiàn)了很多組十六分音符，延音踏板踩下的時間絕不能太多，應該結合右手的旋律，兩個十六分音符一踩。

(四)手指踏板

作曲家一般通過寫出更長時值的音符，來指示手指踏板在樂曲中的應用。[7]雖然手指踏板看似與傳統(tǒng)的延音踏板技巧并沒有任何關聯(lián)，但很多時候，延音踏板是服務于或遵從于手指踏板的。

像樂曲的這一部分，我們可以根據(jù)巴赫指示的手指踏板來使用延音踏板，手指在琴鍵上的停留以及根據(jù)手指停留使用延音踏板能給更長時值的音符帶來音量上的強調(diào)，并且第一小節(jié)第一拍中使用延音踏板能為后面的和聲提供聲音上的支持。

(五)踩下踏板的深淺

巴赫時期使用的大鍵琴并沒有配具現(xiàn)代鋼琴上的踏板，但是由于撥弦發(fā)聲的特性，大鍵琴產(chǎn)生的聲音也不會立刻消失。而這一點，恰好也為彈奏巴赫作品而使用現(xiàn)代鋼琴踏板提供了可能。但因為巴洛克時期獨特的音樂性質(zhì)以及巴赫創(chuàng)作作品的風格，踏板也不應該全部踩下。

巴赫在科騰時代創(chuàng)作了很多室內(nèi)樂作品，其中阿勒芒德的織體樣式就和“室內(nèi)奏鳴曲”的織體樣式有些相似，這絕對不是偶然。巴洛克時期的音樂酷愛明暗對照，即使是獨奏的樂器也想作出競奏的感覺。所謂室內(nèi)奏鳴曲，是早期宮廷中演奏合奏曲的稱謂，通常有三個聲部，樂器之間相互模仿。[8]而在行板速度的樂曲中釋放百分之五十的踏板聲音，其產(chǎn)生的音響效果恰好類似于室內(nèi)樂的音響效果。巴赫喜歡用如歌地(Cantabile)方式彈奏，而這種踏板的效果既不會影響阿勒芒德旋律的清晰度，也為阿勒芒德本身增加了一種歌唱的感覺。

結 語

巴赫是偉大的作曲家，他的作品具有跨時空的才能，以至于他創(chuàng)作的音樂在幾百年后的今天也依然被人們熟知。無論是誰，把巴赫的作品僅僅局限于當時的樂器都是荒謬的、不可取的。像現(xiàn)在的羽管鍵琴幾乎不被用于平常演奏，演奏者如果固守規(guī)則的條條框框，將會展現(xiàn)不出巴赫和他的音樂所具有的超凡色彩。對于羽管鍵琴來講，現(xiàn)代鋼琴的表現(xiàn)力是非常強大的，它具有明亮的、富有歌唱性的音色，豐富的泛音和渾厚的音響，以及對聲音嚴格控制的制音器。而在巴洛克時代，羽管鍵琴通常被認為是“沒有人情味”的樂器，隨著時間流逝也被人們淘汰。這也正說明，音樂能離開固有的樂器而存在，而且這并不算是一件壞事。隨著時代的改變，演奏音樂所使用的樂器也在進步，而演奏者在彈奏巴赫的音樂時接受并適當使用踏板，將會更好地展現(xiàn)巴赫作品獨特迷人的魅力。

注釋:

[1]約瑟夫·班諾維茨.鋼琴踏板法指導[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3—19,68—75,13—116.

[2]http://m.yueqixuexi.com/cidian/20190411212148.html.

[3][4]羅薩琳·圖雷克.巴赫演奏指南[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3:2—8,55.

[5][6]林 華.我愛巴赫[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4:36.

[7]同[1].

[8]同[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