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述者

郁喆雋

電影曾經是無聲的。在默片時代，影像本身還不能滿足人們的全部要求，或者說，影像尚不足以支撐起一個連貫的故事。于是，一個鮮為人知的職業就應運而生，那就是默片解說員。他們又被叫作“辯士”或者“活動弁士”。

這樣的解說員有點兒像我們熟悉的說書先生，又有點兒類似配音演員，還接近于后來直播體育節目的解說員——他不僅要伴隨銀幕上圖像的變化，將演員的動作和劇情發展繪聲繪色地“說出來”，還可以添油加醋地講一些圖像中原本沒有的內容，例如劇中人物的內心獨白，甚至回憶、聯想、情緒等。在跑片接不上的時間里，他還要說幾段插科打諢的故事，做一些前情回顧，或者內容預告，免得底下的觀眾不耐煩。甚至有時當膠片被損毀之后，解說員面對由幾段膠片臨時拼湊起來的影片，要使出渾身解數講出一個連貫的故事……

曾經，一些默片解說員能夠使觀眾如癡如醉。觀眾喜歡看電影，不僅僅是因為電影本身，還是為了追一些解說員的解說。

電影《世界新聞》中，提及另一個與解說員類似的小眾職業——讀報人。

湯姆·漢克斯飾演的退伍軍官基德上尉，帶著美國北方的報紙來到中部和南部，為那里的人讀報，收取每人10美分的“票價”。由于路途遙遠，人們聽到的可能不是隔夜新聞，而是隔月舊事。然而由于消息匱乏，加上讀報人繪聲繪色的朗讀，人們屏氣凝神，聽得津津有味，當報紙上的內容被讀完時，還感覺意猶未盡。不過有時候，聽眾的口味也令人無法捉摸。基德在某地就遇到一群立場截然不同的人，他們聽了幾則新聞之后，心生怨恨，還試圖截殺讀報人。引發他們不悅的事情已經發生，他們卻認為念出相關報道的人對此負有責任，因而將怒氣轉向讀報人。

我們曾經都通過某種“中介”去認知一個全新的世界。如果一個人愿意，世上總有人用各種方法將他看不見、聽不懂的內容轉述給他；如果他不愿意，轉述者就會被視為“烏鴉嘴”。站在河岸一側的人，須看見對岸的人，也不要忘記往返兩岸的擺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