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雅雯, 孫小龍
[1.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教研部,北京 100091; 2.江蘇省農業科學院農業經濟與發展研究所,江蘇南京 210014;3.江蘇農業科技創新研究基地,江蘇南京 210014]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鄉村振興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一項重大任務。數字技術的發展為鄉村振興提供了新動能、新空間和新支撐,全面發揮數字技術對鄉村振興的強大賦能作用,離不開移動互聯網這一數字底座。基于手機的移動互聯網擺脫了計算機設備的限制,打破了時空邊界,因此大幅降低了農村居民的入網門檻。隨著鄉村移動網絡通信基礎設施建設及升級換代速度不斷加快,越來越多農村居民開始使用移動互聯網。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于2021年8月發布的第47次《中國互聯網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我國農村網民規模由2008年的2 460萬人增長至2020年的3.09億,占我國網民總規模的比例由2008年的8.26%增長至31.3%,2020年底我國基本實現了行政村4G網絡普遍覆蓋的目標。移動互聯網與數字技術的有機融合,日益深刻地影響著農村居民的生產、生活和休閑娛樂方式,加速推進了農業數字化生產、農村智慧化建設及農民生活品質的整體提升。在農村地區加快建設安全高效、泛在便捷的移動互聯網,既是完善鄉村基礎設施建設和推進數字鄉村戰略的關鍵內容和重點任務,也是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從而推進鄉村振興整體戰略的必然要求。《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年)》和《2020年數字鄉村發展工作要點》等相關政策文件的相繼出臺,使得我國數字鄉村建設的政策體系不斷完善,推進數字鄉村建設工作的整體布局也已形成。在信息基礎設施的有力支撐下,農業生產數字化程度不斷提高,農村數字經濟蓬勃發展,鄉村數字治理體制體系逐漸完善,智慧綠色鄉村加快建設。相較于傳統的單一經濟核算變量人均GDP,使用農村居民幸福感作為農村居民生活水平的衡量指標,不僅是以人民為中心的新發展理念的充分表達,也是對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向往的有力回應,更是對數字鄉村建設背景下農村居民群體獲得感的直觀反映。冷晨昕等認為,使用互聯網對于農村居民的幸福感提升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但尚未有文獻聚焦移動互聯網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綜上,本研究使用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2018年最新數據,采用有序概率(ordered logit,簡稱Ologit)模型對移動互聯網使用對于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效果進行分析,并試圖對以下問題作出回答:在數字鄉村整體推進過程中發揮重要支撐作用的移動互聯網能否提升農村居民的幸福感?如果能夠提升,其提升效果如何?呈現怎樣的特征?在數字鄉村戰略深入實施的大背景下,如何從政策層面發力,更好地發揮移動互聯網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提升作用?
隨著互聯網與農村居民生活的融合程度不斷加深,農村居民生活因互聯網的滲透發生了巨大變化。互聯網通過推動農村勞動力轉移、提高農村居民收入水平、改變農村居民個人或家庭的消費決策、緩解金融排斥等途徑對農村居民生產和生活產生持久且深刻的影響。另一方面,作為個體對自身主觀幸福程度的綜合評價,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因素也引起諸多學者的廣泛討論,其中既包括經濟發展、公共服務、環境質量等宏觀因素,也包括年齡、受教育程度、收入等微觀因素。
作為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當前學術界并未就互聯網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效果及作用機制形成一致結論。一方面,互聯網使用能夠通過降低對于物質收入的主觀看重程度、提高民主參與度、拓寬消費渠道等方式提升居民幸福感;另一方面,互聯網也可能導致收入比較、增加物質欲求、減少面對面交流,從而對居民幸福感造成損害。在此基礎上,有學者著眼于互聯網使用對農村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及機制,通過經驗研究,針對互聯網使用對于農村居民幸福感的提升作用進行檢驗,并對其作用機制進行探討,既往經驗研究表明互聯網的使用可以通過豐富娛樂活動、提升社會認同、促進網絡學習、增加社會信任等機制提升農村居民的主觀幸福感。然而,受網絡知識、生活水平和入網成本等條件限制,部分年齡偏大、生活水平較低和計算機技能不熟練的農村居民群體長期被排斥在互聯網之外,無法觸網。基于手機的移動互聯網的出現擺脫了計算機等傳統上網設備的限制,大大降低了農村居民的入網門檻,已成為農村居民即時通信、網絡購物、休閑娛樂以及連接外界社會的窗口。隨著數字鄉村戰略的深入推進,移動互聯網在農村地區的普及深度及使用頻率進一步提升,與農村居民生產生活實現全方位的深入融合。縱觀現有研究,大多從寬帶使用等傳統互聯網角度開展,且并未區分傳統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對農村居民生活影響的異質性。因此,從現實和理論2個層面來看,探究移動互聯網使用對提升農村居民幸福感的作用效果具有必要性。
本研究的邊際貢獻在于2個方面。第一,研究視角方面。已有研究大多關注基于計算機等的傳統互聯網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本研究重點聚焦基于手機等的移動互聯網使用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更具有針對性。第二,研究數據方面。相關研究多使用2014—2017年的數據進行實證檢驗,而本研究利用中國家庭追蹤調查2018年最新數據,研究結果具有較好的權威性、時效性和代表性。
本研究微觀數據來源于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研究中心負責的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2018年最新數據。CFPS調查數據以2010年為基線,每2年對基線調查數據進行1次追蹤調查,調查范圍涵蓋我國除新疆、西藏、青海、內蒙古、寧夏、海南、香港、澳門、臺灣以外的25個省(市、區);調查問卷包含村居問卷、成人問卷、家庭問卷和少兒問卷四大模塊;調查內容涵蓋就業、勞動轉移、手機網絡、健康水平等諸多方面。CFPS 2018年最新數據樣本量充足,且關于移動互聯網使用情況和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問卷設置合理、調查內容詳盡,能夠為探究二者之間的關系提供充分支撐。本研究選取農村居民樣本問卷,經過數據篩查與清理,最終獲得有效樣本13 981個。
2.2.1 被解釋變量 本研究選取農村居民幸福感作為被解釋變量,在CFPS問卷中對應的調查問題為“您覺得您有多幸福?”該變量為連續變量,由受訪農村居民根據自我感知的幸福程度自行打分。分數區間為0~10,0分賦分最低,表示該農村居民非常不幸福;10 分賦分最高,表示該農村居民非常幸福。樣本數據中總體農村幸福感為7.00分,表明受訪農村居民總體幸福水平較高。
2.2.2 核心解釋變量 本研究選取是否使用移動互聯網作為被解釋變量,在CFPS問卷中對應的調查問題為“是否使用移動設備,如手機或平板上網?”核心解釋變量為二值虛擬變量,該變量等于0表示受訪者不使用移動互聯網,該變量等于1表示受訪者使用移動互聯網。樣本數據顯示,受訪農村居民使用移動互聯網的比例為40%。
2.2.3 控制變量 參考已有研究成果及CFPS 2018年調查問卷,本研究選取受訪農村居民的個體特征、家庭特征及省份(地區)固定效應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受訪農村居民的個體特征包括性別、年齡及其平方、受教育年限、健康狀況和政治面貌,家庭特征包括婚姻狀況、人均家庭收入水平。同時,考慮到不同省份(地區)農村居民移動互聯網使用情況可能存差異,本研究設定省份(地區)虛擬變量對省份(地區)效應進行控制。樣本數據(表1)顯示,個體特征方面,樣本中男性比例為50%,與女性樣本比例為1 ∶1,平均年齡為48.92歲,平均受教育年限為6.39年,身體狀況健康的比例為89%,黨員比例為7%;家庭特征方面,已婚占比75%,將人均家庭收入進行取對數處理。

表1 變量說明及描述性統計
鑒于農村居民幸福感為有序離散數據,借鑒農村居民幸福感相關研究中對于幸福感數據的處理,將Ologit模型作為基本回歸模型,構建計量模型如下
=+++
式中:表示第位農村居民幸福感分值;表示第位農村居民是否使用移動互聯網;表示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及省份虛擬變量在內的控制變量;、分別表示待估系數;表示隨機擾動項。本研究重點關注系數,若符號顯著為正,說明移動互聯網使用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提升效果為正;反之,則說明移動互聯網使用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提升效果為負。
由于Ologit模型將農村居民幸福感視為排序變量,因此需要使用潛變量法推導出最大似然估計量(MLE),具體選擇規則如下

式中:表示第位農村居民的幸福感分值;′表示潛變量;待估參數<<…<為切點,當′低于臨界值時,農村居民幸福感賦分最低,即=0;當<′≤時,農村居民幸福感賦分增加,即=1;依此類推,當′>時,農村居民幸福感賦分最高,即=10。
由表2可知,模型1中只加入了核心解釋變量,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個人和家庭方面的控制變量,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入了省份(地區)固定效應。回歸結果顯示,移動互聯網使用在1%統計水平上對農村居民的幸福感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該結果在加入個人和家庭層面的控制變量及省份(地區)固定效應后仍然具有顯著性。由表2還可知,Ologit模型中的Pseudo逐步提高,說明模型運行狀況較好。核心解釋變量的正負符號和顯著性水平在3個模型之間沒有發生明顯變化,表明模型估計結果具有較強的穩健性,即移動互聯網使用對于農村居民幸福感的提升具有穩定且顯著的正向效應。

表2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
以模型3作為基準模型,探討其他控制變量對于農村居民幸福感的影響。從性別來看,男性農村居民幸福感顯著低于女性農村居民,該結果可能是由于男性農村居民相較于女性農村居民需要承擔更多家庭和事業的壓力;從婚姻狀況看,同未婚的農村居民相比,婚姻狀態為已婚的農村居民自我感知的幸福感程度更高;健康狀況在1%顯著水平上正向影響農村居民的幸福感,即身體越健康,農村居民的幸福感越強;從政治面貌看,相較于非黨員農村居民,具有黨員身份的農村居民具有更強的幸福感;同時,家庭人均收入在10%顯著水平上影響農村居民幸福感且符號為正,表明農村居民的幸福感隨著農村人均家庭收入的提高而不斷提升。
上述分析了移動互聯網使用對整體農村居民幸福感提升的總體正向影響,但并未區分移動互聯網使用對于不同農村居民群體影響的異質性。因此,本研究進一步考察移動互聯網使用對不同地區、不同年齡區間農村居民幸福感提升效果的異質性特征。地區分組方面,參照《中國統計年鑒》及既往文獻的劃分方法,將CFPS調查數據包含的省(市、區)劃分為三大地區,分別為東部地區、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上海、河北、山東、廣東、福建、遼寧、江蘇、浙江等 10個省級行政單位;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江西、安徽、河南、湖南、湖北等8個省級行政單位;西部地區包括四川、重慶、云南、貴州、陜西、甘肅、廣西等7個省級行政單位。年齡分組方面,將≤40歲農村居民劃分為青年組,將40~60歲農村居民劃分為中年組,將≥60歲農村居民劃分為老年組,地區及年齡異質性估計結果見表3。
從不同地區視角來看,中部地區使用移動互聯網的農村居民比不使用移動互聯網的農村居民幸福感提升的概率為8.03%,該結果在10%統計水平上顯著;西部地區使用移動互聯網的農村居民比不使用移動互聯網的農村居民幸福感提升的概率為8.52%,該結果在5%統計水平上顯著;而移動互聯網使用對東部地區農村居民幸福感提升并無顯著影響。可見相較于東部地區農村居民而言,移動互聯網對于中西部地區農村居民幸福感提升的正向作用更明顯。該結果說明在我國農村地區,由于地區經濟發展差異所導致的“數字鴻溝”依然有待填平。受地區經濟發展不均衡的影響,移動互聯網在東部地區起步更早,因此移動互聯網使用對東部地區農村居民幸福感的提升效果并不明顯。而中西部地區由于經濟發展較落后,移動互聯網起步發展較晚,移動互聯網傳遞的海量信息資源和網絡視頻等娛樂資源極大地豐富了中西部地區農村居民的業余生活,由此帶來幸福感的提升效果相較于東部地區更加明顯。
從不同年齡區間視角來看,農村老年群體使用移動互聯網對該群體幸福感的提升效果不顯著;移動互聯網使用對農村中年群體幸福感的正向提升效果在5%統計水平上顯著,邊際效應顯示使用移動互聯網的農村中年群體感到幸福的概率比不使用移動互聯網的農村中年群體顯著高出6.4%;移動互聯網使用對農村青年群體的幸福感正向作用效果在1%統計水平上顯著,邊際效應顯示,使用移動互聯網的農村青年感到幸福的概率比不使用移動互聯網的農村青年顯著高出36.4%。上述結果說明在不同年齡區間的農村居民中,移動互聯網使用對提升農村青年群體幸福感的正向作用效果最顯著。主要原因在于相較于農村中老年群體而言,農村青年群體對于新事物具有更高的接受度、更強的上網意愿和更熟練的上網技能。移動互聯網提供的即時通信等基礎類應用、網絡購物等交易類應用、短視頻及音樂等娛樂類應用以及數字化公共服務為青年農村居民提供了豐富的生活及娛樂體驗,由此帶來的幸福感提升效果更顯著。

表3 移動互聯網使用對農村居民幸福感影響的異質性分析
移動互聯網因其便利性、及時性和功能多樣性在農村居民生活中的滲透率不斷提高,對農村居民的思想行為觀念及整體生活狀態造成了深刻影響,進一步夯實鄉村移動互聯網基礎,不僅為豐富農村居民娛樂體驗提供重要保障,還為提高農村居民生活智能化和便捷化提供重要抓手,更為推動農業生產實現數字化轉型提供重要支撐。在深入實施數字鄉村戰略的大背景下,本研究基于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2018年最新數據,探討移動互聯網使用對農村居民主觀幸福感提升的作用效果,得到如下結論:第一,移動互聯網對于農村居民幸福感的提升具有顯著的正向提升效應,該結論在加入所有控制變量后依然成立。第二,從不同區域視角來看,相較于東部地區,移動互聯網使用對中西部地區農村居民幸福感提升的正向作用更顯著。第三,從不同年齡區間視角來看,移動互聯網使用對于農村青年群體的幸福感提升效果最明顯。
綜上,本研究提出如下政策建議:第一,加快鄉村移動互聯網應用推廣進度。在數字鄉村戰略大背景下,著眼農業、農村、農民實際,深度研發并推廣農業知識普及、農產品交易、移動社交、視頻娛樂和綜合服務等適用于農村居民生產生活需求及場景的應用軟件,通過操作簡單、實用便捷、多元融合的移動互聯網應用提高農村居民對于移動互聯網應用的接受度、感知度和使用頻率,從而進一步提升農村居民生活便利度、娛樂豐富度和生產經營數字化程度。同時,在推進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要穩步推進網絡空間法治化進程,加快網絡相關立法和綜合治理解決網絡詐騙等網絡安全問題,整頓網絡輿論環境,加強數據治理和個人信息保護力度,減少個人信息泄漏問題,凈化移動網絡生態空間,從多個維度減少移動互聯網使用對農村居民幸福感可能導致的負面影響。通過農村地區移動互聯網應用的快速發展助推數字鄉村戰略進程和農村居民幸福感程度的有效提升。第二,加大城鄉及區域間數字鴻溝彌合力度。一方面,加大農村地區,特別是中西部農村地區移動互聯網基礎設施投資建設力度。進一步提升4G及5G移動網絡在中西部農村地區的覆蓋深度,彌補中西部地區在移動互聯網使用率方面存在的“短板”,有效提高移動互聯網在農村地區的可得性,使全體農村居民都能夠用得上移動互聯網,為推動數字鄉村整體進程提供技術保障;另一方面,在推進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將加大農村地區移動互聯網提速降費政策支持力度作為一項重點任務,通過移動互聯網提速降費政策進一步提升移動互聯網的普享力度和便捷程度,讓更多的農村居民用得起移動互聯網,從而使全體農村居民共享城鄉一體、普惠便捷的高質量移動互聯網發展成果,真正發揮移動互聯網互聯互通和提升幸福感的功能。第三,提高對中老年農村居民群體的關注程度。受自身認知水平及對新鮮事物接受能力較弱的制約,在數字鄉村戰略實施進程中,中老年農村居民群體容易成為被忽視的對象。因此,在推廣農村地區移動互聯網應用過程中,有關部門應通過集中培訓或入戶培訓等方式幫助農村地區中老年人掌握使用移動互聯網的技能,同時還要持續推進移動互聯網應用適老化改造,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移動互聯網過程中可能遭遇的問題與不便。進一步提升中高齡農村居民群體網民群體占比,不僅使該群體享受移動互聯網提供的即時溝通、線上交易和休閑娛樂功能,還能使該群體通過移動互聯網獲取農業生產知識和外部信息資源,從而進一步提高農業數字化、信息化、自動化及智能化程度,幫助農村居民實現增產增收和全面發展的雙重目標,充分發揮移動互聯網對于全體農村居民數字素養及幸福感的提升作用,為鄉村振興戰略增添內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