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夢想

編劇 羅 佳

1.內景 閣樓 傍晚

窗外飄著雪花，孟振文小心翼翼地走在通向閣樓的樓梯上。

孟振文有些費力地拉開閣樓的房門，門上的雪花紛紛落下，他頂著雪花，走進閣樓內。

閣樓內布滿灰塵，一個發黃的木箱躺在桌子底下。

孟振文小心地打開箱子，一件件皮影安靜地躺在箱子底。

孟振文從懷里掏出一張發黃的照片放在箱底，然后拿起一張皮影，逆著傍晚的陽光，仔細端詳。

2.外景 孟振文家院子 傍晚

孟曉亮正在院里收拾東西準備返城，孟甜抱著小熊玩偶坐在轎車里。

孟振文走進院子。

孟曉亮有些著急地看了看時間。

孟曉亮：爸，我們想早點走，晚了堵車。

孟甜從車上下來，撲進孟振文的懷里。

孟振文拿起小熊玩偶，像演皮影一樣做起了動作，不由得唱了起來。

孟振文唱道：風雪里，就揮別，我大熊不回頭……

孟曉亮走上車：甜甜，上車，走啦。

3.外景 孟大佑家院子 日

孟振文背著手走進院子，院里掛著一排排紅辣椒。

孟振文沖屋里喊道：大佑！

4.內景 孟大佑家 日

孟大佑和愛人小蘭正坐在炕上吃早飯。

孟大佑放下筷子，撩起門簾，看到孟振文正站在院里。

孟大佑連忙打開門：師父，您進屋，屋里暖和。

孟振文走進孟大佑家，一邊脫下厚厚的保暖帽，一邊盯著飯桌，有些生氣地坐下來。

小蘭端著碗走進了里屋。

孟大佑小心地在旁邊坐下：師父，啥事兒呀？

孟振文：怎么又吃辣椒了？

孟大佑：師父，我們……不，我不唱戲快40年了。辣椒提味。

孟振文：年前不出去打工吧？

孟大佑：啊，不去，快過年了不是。

孟振文：大佑啊，師父有個事，你張羅張羅。

5.外景 孟大佑家院子 日

孟大佑送孟振文走出院子，隨后返回屋里。

6.內景 孟大佑家 日

小蘭端著碗從里屋走出來，好奇地盯著孟大佑。

孟大佑：師父想再演一場皮影戲。

小蘭：都多少年沒唱了。

孟大佑掰著手指頭：師父今年78，我58。皮影，現在還有人看嗎？

小蘭：師父咋忽然想演出呢？

孟大佑：愛皮影一輩子。年紀大了，心愿吧。

小蘭：那可得給師父安排妥了。

7.外景 村口超市 日

孟大佑站在超市門口，遠遠看到孟振文踩著雪走了過來。

孟大佑伸手招呼旁邊的一輛電動三輪出租車，出租車開了過來。

孟大佑走過去，迎接孟振文。

孟振文：和老鬼聯系了？

孟大佑：托我四叔給帶的話，說直接去就行。

8.內景 三輪車 日

孟大佑扶著孟振文坐下，三輪車顛簸著開動起來。

孟振文：大佑，當年老鬼可是咱們的死對頭。

孟大佑：當年皮影這一行，確實紅火呀。

孟振文：老鬼啥樣了？挺想他的。有40年沒見了吧？

9.外景 老鬼家 日

三輪車嘎吱一聲停在老鬼家門前。

孟振文和孟大佑走下車，眼前是一個簡樸整潔的籬笆小院。

兩人哈著白氣，搓著手，打開籬笆門，向屋里走去。

院里的大鵝看到生人進來，嘎嘎地叫了起來。

孟大佑一邊輕輕敲門，一邊通過門縫向里看。

孟大佑：師父，沒人。

這時，屋里有一個蒼老的女聲回應：來了，來了。

老鬼的愛人秀英打開屋門：來啦？進來暖和暖和。

10.內景 老鬼家堂屋 日

老鬼家的堂屋簡單整潔，角落里煤球爐上的開水壺冒著熱氣。

秀英：你們快坐，我去倒兩杯熱水。

孟大佑：嫂子，這是我師父，我是大佑，您還記得嗎？

秀英微笑著點點頭，沒有說話。

這時，屋里傳出老鬼洪亮的聲音：老孟，來了？

11.內景 老鬼家里屋 日

孟振文和孟大佑走進老鬼的房間，老鬼慢慢從床上起身。

秀英連忙過去扶著老鬼，孟大佑也連忙過去攙扶。

兩個耄耋老人多年未見，相互看了看，短暫的沉默后，兩人都笑了。

老鬼：老孟，你好哇！

孟振文：老鬼，我想再唱一次皮影，希望咱倆聯手。

老鬼：老孟，不怕我給你唱對臺戲？

孟振文：哈哈，方圓百里，“歌者”我最服你。咱倆叫板了一輩子，40年過去了，兩個戲班當年四五十號人，如今還剩下五個。這次來，想請你同臺。你做“歌者”，我做“簽手”。

老鬼未置可否，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撫摸著桌上的二胡，喃喃自語：40年沒唱了，不知道這嗓子還是不是自己的。

孟振文：皮影是國粹呀，不能在我們這一代弄丟了。老鬼，我等你電話。

12.外景 老鬼家院外 日

老鬼和秀英目送孟振文和孟大佑逐漸走遠。

孟振文回頭沖老鬼搖了搖手機，他佝僂著踩著雪地，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

老鬼回過頭，眼睛有點濕潤。

13.內景 老鬼家堂屋 日

回到屋內，老鬼快步從屋里拿來二胡，緊了緊琴弦，拉出一個個深沉的音符，閉上眼睛仔細聆聽著。

老鬼：做“簽手”就挺好，看我這琴！

秀英：你真要去？

老鬼：老孟這個人，好勝，好面子。他今天能來找我，不容易啊。俗話說“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去！

14.內景 孟振文家 日

孟振文、老鬼和幾個同伴正在排練，孟大佑打開電燈，拉上幕布。

老鬼：《赤水紅花》和《要學紅軍哥哥不怕難》一段，老張，你的板胡要跟上，再來一遍哈。

樂聲起，眾人齊聲：走耶！

老鬼唱道：村里鄉親吃菜團，省下糧食送進山。赤衛營里滿是鄉親們的希望和心愿，這紅薯和咱山鄉的斗爭緊相連。

孟振文唱道：弟弟呀，不要哭，沒有苦哪有甜？咱要學紅軍哥哥不怕難。

眾人齊聲唱道：你看那山中竹子年年長，嶺上的松柏不怕寒。

幾個放了學的小學生背著書包好奇地看著幕布上的皮影飛舞。

眾人唱完，一個小女孩快步跑進屋子。

小女孩：爺爺，這是什么呀？

老鬼：皮影啊，到了晚上就更好看了。

孟振文：對了，大佑，你給鄉親們發通知了嗎？

大佑：發了，每家都通知了，就是不知道能來多少人。

孟振文：有人，演；沒人，也演。慢慢地，總會有人。

15.外景 大河縣風能基地 日

風能基地中，一排排旋轉的螺旋葉片在藍天下閃著光，孟曉亮在給前來參觀學習的法國客戶講解著。

孟曉亮：中國一直致力于節能減排，目前中國的風力產能位居世界第一。大家現在看到的就是我們公司開發建設的風能基地。

翻譯員翻譯之后，眾人發出由衷的贊嘆聲，有人拿出手機拍照留念。

孟曉亮的同事小周：孟經理就是咱們大河縣人。

孟曉亮：是的，我家距離這里不到10公里，咱們參觀完了一起去我家做客。

16.外景 孟振文家院子 傍晚

孟大佑和幾個村民用彩條布圍成一個簡易的大棚，小蘭排好凳子。

孟振文：嗯，這樣暖和多了。

孟振文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

孟振文：曉亮啊，我們馬上演出……歡迎，來吧。

孟振文放下電話：曉亮要帶人來看演出，多準備幾個凳子。

老鬼：咱們7點開始對吧？

孟振文：他們吃完工作餐再過來，咱們先演。

孟振文走到幕后坐下，老藝人們也都各就各位，準備演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觀眾席上只有小蘭和幾個在附近玩耍的孩子。

孟振文等人坐在幕后，忍不住向外觀望。

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雪花。

孩子們：下雪了！

孩子們一哄而散，跑到院外玩雪。

孟振文等人有些尷尬地坐在幕后，皮影人兒瞪大眼睛盯著他們。

孟振文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7點整了。

17.外景 孟振文家院子 夜

樂聲起，眾人齊聲：走耶！

老鬼唱道：村里鄉親吃菜團，省下糧食送進山。赤衛營里滿是鄉親的希望和心愿，這紅薯和咱山鄉的斗爭緊相連。

孩子們跑進大棚，好奇地看著皮影人兒在光影里跳動。

村民老張帶著一家老小走過來。

小蘭迎接眾人，安排大家落座。

老張：不知道演不演，聽到聲我們就過來了。

小蘭：演，哪能不演呢？

老張：這個好呀，我家孫子都不知道皮影是什么。

很快，越來越多的村民圍了過來，有的還帶了板凳。

孩子們好奇地看著，瞪大了眼睛。

一些上了年紀的人跟著節拍唱著。

孟振文唱道：弟弟呀，不要哭，沒有苦哪有甜？咱要學紅軍哥哥不怕難。

眾人齊聲唱道：你看那山中竹子年年長，嶺上的松柏不怕寒。

孟振文的手機亮了，他沒有注意，沉浸在表演中。

伴隨著音樂的節奏，幕布上的人物神態傳神，飛來飛去。

孟振文等人投入地表演著，有人甚至眼含淚花。

18.內景 大巴車 夜

孟曉亮和外賓們坐在車內，遠遠地就聽見唱戲的聲音。

外國友人的目光中充滿了好奇。

孟曉亮：朋友們，這是皮影戲，是中國的優秀傳統文化。我請大家去看一看。

法國小伙子安德烈用蹩腳的中文問道：皮影？就是飛呀飛，還唱歌的那個嗎？

安德烈的一番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孟曉亮：皮影啊，講的是中國人的精神氣質。

19.外景 孟振文家院子 夜

觀眾席上座無虛席，有的村民拿起手機在直播。

孟曉亮一邊與村民們打著招呼，一邊安排參觀的友人落座欣賞皮影。

安德烈打開手機，對著舞臺做起了直播。

安德烈：點贊的非常多，他們都在問這是什么，我說這是偉大的中國文化，這是皮影戲。

20.內景 市委會議室 日

一場以“鄉村振興在基層”為主題的會議正在舉行，每位參會的基層領導都在認真聆聽和記錄。

市委領導：十九大報告指出，農業、農村、農民問題是關系國計民生的根本性問題。必須始終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文化振興是鄉村振興的魂。最近，我們大河縣有幾位農民同志，自發舉辦了一場皮影演出，反響非常好，據說演出還直播到了歐洲。

大河縣委書記張大民在筆記本上認真地寫下了“皮影”兩個字。

21.內景 孟振文家 夜

孟振文一家三口吃過晚飯，孟振文打開電視，又把電視關上。

孟曉亮：爸，最近皮影演得怎樣？

孟振文：太冷了，沒有固定地方。我們幾個老哥湊在一起，就算是完成心愿了。我和老鬼他們五個，都80歲上下的人了，唱了，喊了，不遺憾。咱們國家的皮影，每個地區的特色都不一樣，真神奇。只可惜這門藝術以后怕沒人繼承了，我這心里多少有點難受。

孟甜甜：爺爺，我也要看皮影。

孟振文從里屋拿出一只皮影人兒：這樣拿著，左手一拉，你看它就可以動了。

22.內景 孟振文家 日

字幕：一周后。

院子里有人喊道：孟老師在家嗎？

孟振文正在用柔軟的干布擦拭皮影，聽到有人喊他，連忙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兩名男子，孟振文招呼他們進屋說話。

小李：孟老師，我是鎮文化館的小李，這是小王。上級通知，請您擔任“大河縣春節特別演出皮影隊”的負責人。從今天開始，您組建的皮影隊可以在村會議室排練，那里暖和多了。

小王：各級政府都很重視，調撥了專款，計劃在小學里長期開設培訓班，由您教孩子們，希望這項藝術能夠傳承下去，發揚光大。

23.外景 孟振文家院子 日

村里零星響起鞭炮聲，幾個年輕人把兩箱皮影道具抬了出去。

24.內景 孟振文家 日

屋外傳來汽車喇叭聲，孟曉亮匆匆給孟振文整理了一下衣領，帶著孟甜甜急忙走出家門。

25.外景 孟振文家院子 日

喇叭：參加縣春節演出的演員和觀眾上車了！

孟振文從皮影箱子最底下拿出一張發黃的照片，這是他去世的愛人的照片。

孟振文猶豫了一下，將照片裝在上衣兜里。

26.內景 縣禮堂 日

禮堂寬敞明亮，臺下洋溢著春節的喜慶，臺上正在演唱《鄉戀》。

歌手：明天就要來臨，卻難得和你相逢，只有風兒，送去我的一片深情……

孟振文等五位老藝人整齊地站在等待區準備入場，他們既興奮又緊張。

老鬼：值了，唱了一輩子，這么隆重還是頭一遭。

孟振文拍了拍胸口：是啊，值了。

歌曲結束，燈光變換，主持人登上舞臺。

主持人：皮影戲，五顏六色，悲歡離合，道不盡人間真情。早在2011年，中國皮影戲就入選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在咱們大河縣有五位老人，他們帶來的是紅色經典皮影戲《赤水紅花》。有請！

27.內景 觀眾席 日

坐在人群中的縣委書記張大民向身邊的同事們交代著什么，同事們頻頻點頭。

不遠處的孟曉亮、孟甜甜和小蘭等人有些緊張地期待著皮影演出。

28.內景 舞臺 日

皮影的燈光打開，燈光透過皮影，五顏六色的皮影映出美麗的光芒。

29.內景 觀眾席 日

人們瞬間安靜，期待著這場特殊的演出。

電視臺的攝像機靜靜地對著舞臺。

30.內景 舞臺 日

時間仿佛凝固了，孟振文回頭，似乎看到年輕時的愛人坐在高高的麥草堆上看著他，旁邊的篝火一閃一閃地照在她的臉上。

音樂起，眾人齊聲：走耶！

老鬼唱道：走遍，走遍天涯，走遍天涯，到處是吾家，步長亭，風吹雨灑……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