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晶
2021年3月18日,以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專家學者為主體的網絡文學發展報告課題組,發布了《2020年度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該報告將網絡文學發展狀況納入學術研究視野,以閱文集團年度數據和行業公開數據為主要分析藍本,勾勒出了我國網絡文學行業發展的基本樣貌,并對行業發展做出了基本研判:“在過往二十余年的發展基礎上,在文娛產業大環境的變化中,網絡文學進入發展的迭代期。在2020年疫情‘黑天鵝’的催化下,這種迭代變化從隱性走向顯性,從量變引出質變,并體現在網絡文學作家、讀者、內容生態、商業模式等方方面面。”
報告從不同角度綜合闡述網絡文學2020年度的變化與迭代,關注到網絡文學創作隊伍數量規模持續增長,并呈現出明顯的年輕化、專業化等特點以及作家隊伍與平臺關系的嬗變;觀察到網絡文學消費群體的迭代趨勢,即以“Z世代”為主導的讀者呈現付費意愿強、高頻互動、衍生創作的網絡文學用戶新面貌;剖析了網絡文學新興文體和商業模式如何為網絡文學帶來內容和用戶的新增量以及付費閱讀與免費閱讀加速融合的趨勢;對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傳播和衍生品開發給予了較高評價和期待;對我國網絡文學的未來發展提出了若干新思考。
以1998年痞子蔡(蔡子恒)創作的小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在BBS上連續發布并引發熱潮為起點,中國網絡文學經歷了20多年的飛速發展,已經形成堪稱現象級的媒體奇觀,“已經成為文學生產的強大主體,無論是規模數量,還是內容的豐富性,都是傳統文學生產所無法比擬的”。這種奇觀從數據來看也相當可觀:2020年8月23日,中國青年報客戶端披露,中國作家協會公示的2020年擬發展會員名單中,網絡作家占到1/10,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比例。此外,全國已經有14個省成立了網絡作家協會,網絡文學網站約550家,對外傳播作品數量約3000多部。《2020年度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中則提到,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9.89億,網絡文學用戶增長穩定,規模達4.67億。網絡文學作家數量的增長也極為驚人,僅以閱文集團為例,2019年入駐作家810萬,2020年度的年中財報顯示,入駐作家已達到890萬,網絡文學作品的數量難以計數。
近年來,圍繞這一奇觀所展開的研究日趨繁榮,但學者們對網絡文學的定義至今也未達成一致。“不同研究者在展開論述的時候常常會做出自己的限定,或從外延分類上辨識;或從內在特征上界定;或者分層面把握,如:‘通過網絡傳播的文學’(廣義)、‘首發于網絡的原創性文學’(本義)、‘通過網絡鏈接與多媒融合而依賴網絡存在的文學’(狹義)。”由此可見,作為一個也許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文化景觀,眼下似乎很難給網絡文學下一個得到公認的嚴格定義,對網絡文學的研究也不是一兩個學科所能包攬的。更重要的是,網絡文學仍時刻處在高速發展的狀態中,這使得對網絡文學的界定、分析也需要不斷根據現實進行調整。例如,早在2004年,歐陽友權教授提出對網絡文學要進行“文化學的本質詮釋”,認為網絡文學與網絡文化之間是一種“圖—底”關系,網絡文學有一種“后現代主義文化詩學的邏輯背景”“網絡文學的后現代文化情結和網絡對詩學的后現代價值解構,就是這種邏輯關系的耦合方式”;應該“回到事物本身,聚焦這種文學‘如何存在’又‘為何存在’的提問方式,選擇從‘存在方式’進入‘存在本質’的思維路徑,從現象學探索其存在方式,從價值論探索其存在本質”。但十年之后,歐陽友權卻發現過去的研究出現了不小的偏差,認為既有研究的一個問題在于“把傳統的文論學理簡單套用在網絡文學身上……結果不僅對實際的網絡文學現象體認有‘隔’,也于這一新興文學的理論開啟無補,導致網絡文學研究的‘聚焦失準’與凌空蹈虛”。
如今,距離2014年又過去了八年,網絡世界的方方面面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網民數量增加了成千上萬倍,參與網絡書寫的人群也不可同日而語,網絡文學的版圖發生了巨大變遷,網絡文學優秀作品層出不窮。在網絡文學誕生后短短20年,已經有多種版本的網絡文學發展報告面世,這在文學發展的歷史上也是罕見的,而僅以中國社會科學院聯合閱文集團發布的這份報告來看,短短兩年時間,就引起了全社會、全媒體的高度關注,形成了萬人爭說網絡文學的現象。以上種種跡象表明,網絡文學已經形成一種覆蓋全局、影響深遠的社會文化現象。從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自20世紀末發端到今天仍在持續推進的這場網絡文學運動,極可能演變為一場影響社會發展乃至國家民族前途命運的“網絡新文化運動”。
由此可見,網絡文學已經當之無愧地充當著時代文化的風向標,也時常掀起社會關注的文化風波。對于文學領域而言,在一個網絡文學已經深刻嵌入當代文學版圖的時代,互聯網不僅僅是文學作品的一種傳播載體,對當代網絡時代的文學場域進行了重構,網絡文學更構筑了一種新的生存環境,進而構成了當代文學創作的背景和靈感之源。
互聯網的迅猛發展和移動互聯網的日益普及,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也改變了人們的文學觀念和文學的世界版圖。以下筆者試圖探討這樣的問題:是否有一種獨立于文學的網絡文學?如果沒有,應該如何界定網絡文學與文學范疇的關系?網絡時代,嚴格地說,人們公認的網絡文學作品誕生后的時代,文學生產發生了怎樣的變化?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第一,根本上不能認為存在一種獨立于文學以外的所謂“網絡文學”。尤其在進入新世紀之后,一部作品是否在網絡上發表,完全是寫作者對于傳播介質的一種選擇。和過去時代所有的文學作品一樣,并不適宜按照發表的介質不同,而把文學區分為雜志文學、報紙文學、影視文學,等等。筆者認為,所謂網絡文學在宏觀意義上更適宜指稱進入網絡時代以后的文學。在此之前的廣播時代、電視時代,沒有出現全民爭說“廣播文學”“電視文學”的盛況,而“網絡文學”卻已然耳熟能詳、家喻戶曉。隨著網絡的日益普及,逐漸形成了一種與過去傳統社會完全不同的網絡社會,這種變化使得“網絡時代”與之前任何時代都有著顯著區別。在這個意義上,人類從總體上已經進入一個可以用“網絡”這種新媒介和技術環境來命名的時代,那么這個時代的文學顯然只能稱為“網絡文學”。所以,網絡文學就是網絡時代的文學。網絡時代的文學,不管它們是在網絡上首發,還是在紙質出版物上首發,在未來很可能都會匯入無所不包的互聯網,最終成為互聯網上的內容資源,并以數字的形式永遠存入人類精神文化遺產的總庫。一言以蔽之,網絡文學之所以有討論的必要性和急迫性,一方面是因為互聯網時代的文學與之前的文學有如此巨大的不同,足以造成在文學史意義上的影響;另一方面或許就在不久的將來,文學的生產、傳播、閱讀和存儲形態都將逐漸步入數字化時代,網絡時代的文學由此變成了網絡文學的時代。或許,進而按照逆命名的規則,網絡時代之前的文學則成了“前網絡文學”,一旦文學文本的數字化成為主流,那么以“網絡文學”與“前網絡文學”來區分不同媒介基礎上的文學也就變得不難理解了。
網絡之所以可以用來命名一個時代,正如“信息時代”三部曲(《網絡社會的崛起》《認同的力量》《千年終結》)作者、有網絡社會預言家之譽的曼紐爾·卡斯特所斷言的那樣:“作為一種歷史趨勢,信息時代的支配性功能與過程日益以網絡組織起來。網絡建構了我們社會新的社會形態,而網絡化邏輯的擴散實質性地改變了生產、經驗、權力與文化過程中的操作和結果。”網絡無孔不入地滲透進人類生活的角角落落,改變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重構了人與人之間的連接方式,因而也造就了全新的文化。網絡對人類生活的影響是全方位的,文學自然也不可能例外。事實上,網絡時代“互動傳播”的興起是繼語言傳播、書寫傳播、大眾傳播、電訊傳播之后的又一場史詩級的媒介革命。這一場媒介革命一如既往地帶來一場文化的巨大變革。“在媒介時代,文學并非文學的專利,而成為所有媒介制品的公器。”
第二,網絡媒介興起之后對文學生產的影響,最突出的一點在于網絡作為開放平臺使得“全民寫作”成為可能,文學生產端通過自有、開放的網絡媒介向所有人開放。全民寫作直接改變了文學的觀念和體裁。在文學觀念方面,正如歐陽友權所指出的,“網絡文學的興起使得傳統的文學價值理念發生了或隱或顯的變化和調整”,主要表現為“在價值取向上由藝術真實向虛擬現實變遷”“在價值尺度上由社會認同向個人會心轉換”。通過對新世紀第一個十年長篇小說的全景式考察,有學者指出,“從1990年代末到新世紀初十年,文學觀念有了新的變化,平民化、庸常化和娛樂性更為鮮明”,網絡時代的文學寫作正在發生由“經典化寫作”向“市場化寫作”的“歷史蛻變”。如果說,在新世紀之初,“人人都可成為藝術家”還只是一句美好的“許諾”的話,那么,隨著智能終端和移動互聯網的充分普及,這個許諾正在變為不可逆轉的事實,文學觀念的變革正是這一許諾成為事實之后勢必承擔的“后果”。
網絡時代的人們,因為幾乎全員親身參與網絡寫作的緣故,他們關于文學體裁、文學樣式的觀念也發生了變化。“現代傳媒語境的形成”使媒介要素成為文學活動中的第五元素,至此,“作品、世界、作家、傳媒、讀者五個基本要素形成的整體結構和動態關系構成了完整的文學活動”。傳統的文學范式被徹底改寫,短信文學、手機小說、博客、微博、微信、跟貼、評論等新的創作形式日益被納入寬泛的“文學”范疇。熱門博主的一條微博下可以容納數以百萬計的吐槽和“神回復”,這些新的體裁未必不能達到“文學”所要求的精神高度、思想深度和觀察敏銳度。從另一個視角看,這類新創作形式也不遜色于任何一種成熟的文學體裁。也正因為如此,在網絡環境下的文學生產活動中,“‘作家’與‘讀者’這兩個要素的區分只有相對意義”,一方面“作品是在作家與讀者的交互中生成”,另一方面“數字技術讓每個人隨時都能進行作者與讀者的身份切換”,因此“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區分因電子書寫而崩潰坍塌”;更有甚者,網絡還容許“機器、軟件等類主體參與到文學活動之中”。這就使得人們對文學生產的諸要素,尤其是對文學作品創作主體的認定產生了猶疑,文學作品的版權意識也變得淡薄,一種新的共享的而非獨享的版權觀正在形成之中。
此外,在網絡媒介語境下,文學體裁和樣式發生了大爆炸般的增長,堪稱有史以來所僅見。正如《2020年度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所歸納的,網絡文學已形成包括都市、歷史、游戲等在內的20多個大類以及200多個小類,同時更在體裁、語體和風格方面有了諸多創新,從而“構成了網絡文學較之傳統文學不同的文體特征”。“傳播方式的、文本的、語言的和敘事形式上的這些變化,是網絡文學為當代文學提供的新元素。很多時候,讀者對網文的青睞源自網絡文學形式的魅力,因為它們好讀、好懂,輕松、愉悅。在文學史上,或許這些形式的變化已經出現,但是,只有到了網絡時代,它們才集中顯現并影響到文學的整體態勢。”
今天,在文學的篇幅樣態上,互聯網時代的文學出現了“超長網絡小說與微文學并存”的局面。不僅如此,“視覺文化的興起和互動傳播的信息方式”還“共同造成了‘文學’向‘泛文學’的演進”。網絡上的超長小說無疑是一道奇觀,而成就這種奇觀的是,網絡載體比以往任何一種載體的成本都低廉,低廉到其邊際成本趨近于零;而網絡上短于140個字符的超短文本,則既恰到好處地與手機屏幕這樣的顯示終端相匹配,同時又為網絡用戶的跟貼、評論等互動創作行為提供了自由發揮的巨大空間。
第三,網絡時代的文學觀念正在發生革命性的變化,過去時代文學的生產與消費截然分開、作者與讀者涇渭分明的格局被打破。任何人只要借助智能終端連上互聯網,就作為媒介化社會電子網絡的一個節點,成為“傳受合一”的新主體,亦即信息生產與消費合一的“產消者”。在這個意義上,文學的生產與消費合二為一,密不可分,人人皆可成為文學生產者。網絡時代存在著文學消費與其生產形成同構呼應的關系,表現為“圖像生產與全媒介出版、生產的媒介化與消費的同步化、生產的偶像化與消費的粉絲化、生產的市場化與消費的娛樂化”。因此,網絡時代文學創作的主體無限擴大,網絡文學作者和作品數量動輒以千萬計。網絡時代是一個全民寫作的時代,也改變了文學生產的傳統權力格局,正如有學者評論的那樣:“網絡的便捷性給人們營造了一個自由寫作、閱讀和交流的平臺。在這個平臺上,不僅人人都可以用敲擊鍵盤來實現作家夢,而且普通讀者可以在這里和作家(包括網絡作家和傳統作家)以及批評家進行自由、平等的交流對話。”
第四,文學生產實現了全球化,互聯網令世界真正進入了一個世界文學的時代。歌德早在近200年前作出了“世界文學的時代”即將到來的預言,指出文學將是各民族人民長期交流的產物。1848年,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則進一步認為,由于資本“開拓了世界市場”,于是“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這樣的理想在此后100多年里并未真正實現,今天人們卻借助互聯網構建的共時性“世界文學時空”去想象網絡時代的世界文學,并形成某些世界性的文學話題。經過20多年的發展,中國文學不僅得到越來越多的全球讀者的關注與喜愛,而且“網絡文學在海外已經由原來的一般意義上的文學閱讀和消遣,轉變為文化消費的一種新樣式,并形成了一種新的商業模式”。與此同時,中國網民可以與各國網民同步分享世界各地的最新文化動態和文學成就,基本上實現了全球無時差。
上述種種跡象表明,經過20多年的發展,因為全民參與寫作或與寫作者密切互動的緣故,網絡時代的文學已經遠遠超出傳統文學的疆域,成為一種泛文學或曰文化現象。
人類歷史上,文學從來就有一種溢出效應。中國文化某種意義上是一種“詩教文化”,詩歌等文學作品在塑造中國人精神品格的過程中所發揮的作用至關重要。文學變革往往作為文化變革的先聲,對推動社會進步厥功至偉。“作為現代文學的源頭,梁啟超以‘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說界革命始’締結了文學和‘新民’之間的關系。而五四一代知識分子則接過梁啟超的現代命題,進一步將其推進到實踐層面。”以近現代史為例,遠者如五四新文化運動,近者如改革開放之初的思想解放運動,都是以實驗文學為先導,不僅誕生了一大批優秀的文學作品和優秀作家,也從實驗寫作群體——文學青年中脫胎出一批社會精英,為推動文化復興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互聯網誕生之初,來自世界各地的一批最早觸網的文學青年的互聯網實驗寫作,同樣開啟了一個新的文化時代。正如未來學家尼古拉·尼葛洛龐帝在20世紀末所描述的,生活于網絡社會的“數字一族正逐漸創造出一種真正的生活方式,而不僅僅是知識分子的故作姿態,這些網上好手結緣于電腦空間。他們自稱為比特族或電腦族,他們的社交圈子是整個地球”。這些常常被稱為“網絡原住民”的數字一族,逐漸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主導著社會文化的發展方向,也必然主導著人類的未來。在他們的主導下,一切社會秩序都將按照網絡的邏輯重新建構,當然也包括文學生產乃至整個社會的文化景觀。
在這個意義上,互聯網不僅僅是一種新的傳播媒介,更是一種新的生存環境,而網絡文學正是“時代文化(具體來說是網絡文化)向傳統文學滲透,對傳統文學中的某些部分進行改造的產物”。網絡文學或者說網絡時代的文學,當然是網絡文化在文學領域的投射,同時又是構成網絡文化的重要元素。歐陽友權認為削平深度、消褪歷史意識、距離感消失等后現代文化特征,使得“網絡及其文學中凝聚著解不開的后現代情結”。不論當下的網絡文化是否可以稱為“后現代文化”的一部分,但顯然網絡文學深深沾染了網絡文化的色彩。在這種文化氛圍下成長起來的網絡文學,“把文學寫作還原為純粹的寫作……未嘗不是一次文學的徹底解放,一種文學復興的端倪”。
一方面,從是否公開發表的標準來看,互聯網的誕生無疑為更多的人提供了“潛在寫作”的機會,從而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寫了廟堂、廣場、民間這樣三個文化空間的格局。陳思和教授在研究中國現當代文學時,將廟堂、廣場、民間視為“20世紀中國文化的三個文化空間”,其中“民間”是他闡釋得最充分的一個概念。當代文學里的民間概念,既包含了真正來自民間的表達,同時還包含作家表達中的民間意味。他還把那些“由于種種歷史原因”“在寫作其時得不到公開發表”的作品稱為“潛在寫作”。而全民參與的網絡寫作,在某種意義上也帶有“潛在寫作”的意味,不僅使得過去只能從專業作家的作品中“析出”的“民間文化形態”,通過千千萬萬個網絡寫手、視頻博主、音頻主播的多樣化寫作直接登堂入室,而且互聯網平臺本身所具有的“廣場”屬性,也使其成為連接“民間”與“廟堂”的便捷通道。
另一方面,經過20余年的發展,網絡文學同大量網絡上傳播的劇集、動漫和游戲等共同構成了網絡這個足以容納“全民”共享的巨大“文化空間”。正是在與廣大網民的積極互動中,一些網絡文學作者已經具備了一種本土化和風格化的文學自覺。而“網絡文學的‘粉絲文化’屬性積聚了龐大的文化建設能量,使得網絡文學不只是作為‘IP’想象的經濟增長點,而且文化自覺也因此成為可能”。近年來,這種文化自覺已經開始變成現實,并且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創獲。可以說,網絡文學已迎來諸多新的變化,“一方面,網絡文學繼承、發揚優秀傳統文化,網絡類型小說具有堅實的文化內核;另一方面,網絡文學具有自我革新、包容開放的創新精神,推動社會的文化進步”。
但是,我們依然需要清醒地看到,當今時代全民參與的網絡寫作所構成的文化形態,也仍然有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之感,呈現出一種既豐富多樣又光怪陸離的色彩,從而不免引起人們未曾間斷的困惑與擔憂。為此,有人主張對“網絡文學消費意識形態”進行反思;也有人主張“從‘多樣性導致生態優化’這一生態學基本原理,來理解網絡文學帶給文學生態的旺盛氣象”,認為多樣性“使文學生態系統不斷朝一個能自我成長、自我發展、自我修補和自我創造的實體生成”;還有人認為“網絡文化的出現,不僅是現代科技和文化現象的一次世紀性融合聯姻,而且形成了網絡文化與人的自由發展的新景觀”。
《2020年度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的發表可以看作一個重要的里程碑標志,讓我們看到今天已經無法脫離網絡文化來單獨討論網絡文學,因此也就自然無法脫離網絡來討論“文化”。誕生于互聯網社會的虛擬化生存方式和后現代文化環境的網絡文化,正在顯示其強大的生命力和對傳統主流文化的反向滲透力。網絡文學發軔的最初幾年,人們從它身上所看到的種種端倪,對其發展前景所做出的種種預測和寄寓的美好期待,似乎在一一應驗——經過20多年的闖蕩和摸索,網絡文學成功地度過了青春期,即將步入成年。年幼時的純真質樸,年少時的放浪輕狂,漸漸置換為青春的朝氣,將來定會被中年的成熟所取代。我們看到,“網絡文學中能夠成為現象級的作品、產生廣泛社會影響力的作品,描寫的依然是真善美,表達的依然是家國天下,思考的仍然是以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終極理念與理想的方向”。中國網絡文學的初心未改,中國文化的優秀傳統未失,中華民族向上向善向美的精神正在網絡空間得到傳承與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