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 峰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曼谷辦事處,曼谷 10110)
2022年1月6日下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培訓與研究中心(北京)(以下簡稱“WHITRAP北京中心”)組織的“UN-HAP亞太高校遺產網絡”系列講座第四講在線上順利進行。本次講座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曼谷辦事處文化部門主任景峰博士主講,題為“世界遺產50年:近期趨勢與挑戰”。講座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地區世界遺產培訓與研究中心主任助理李光涵博士主持。
自1989年起景峰博士就參與了中國幾乎全部的世界遺產國際合作,其間多次代表中國出席世界遺產大會,對中國的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申遺、保護和管理工作貢獻突出(圖1)。

圖1 景峰博士(來源:景峰提供)
他于1997年入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從事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的國際合作,兼任“絲綢之路”申遺項目協調員。30多年的職場經歷,使他既有世界遺產保護和管理研究與探索的理論水平,又有在聯合國系統從事全球治理的業務實踐。
在《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以下簡稱《世界遺產公約》)50周年之際,WHITRAP北京中心特別請景峰博士討論世界遺產領域最新的發展趨勢與動態。
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明確要“進一步努力保護和捍衛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作為聯合國系統唯一的國際文化合作機構,依據可持續發展和促進文化多樣性的理念,教科文組織在成立之初就將保護文化遺產確定為主要業務領域之一。以6項具有國際法效力的“文化公約”①1954年《關于發生武裝沖突時保護文化財產的公約》(《海牙公約》);1970年《關于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1972年《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2001年《水下文化遺產保護公約》;2003年《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2005年《保護和促進文化表達多樣性公約》。為龍頭,教科文組織倡導的文化創意、遺產保護和傳承在當代社會全球文化交流、消除貧困、促進社會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方面都產生了舉世矚目的重大影響(圖2)。

圖2 可持續發展目標11.4(來源:https://sdgs.un.org/goals/goal11)
在這6項文化公約當中,世界遺產是教科文組織的旗艦項目。自1972年《世界遺產公約》創立之初,其核心詞就是持續性,既要促進文化多樣性,也要追求列入名錄中世界遺產的可持續保護。歷經50年的發展,吸引了幾乎所有聯合國成員國參與到國際文化遺產保護運動中,各國政府、各類機構、全球民眾對世界遺產申報和保護的意識空前提高,“申遺”已成為世界各地的熱潮,這些都充分證明了世界遺產旗艦項目的價值、影響和成就。
歸結來說,《世界遺產公約》在文化方面,促進了人類對自身文化多樣性的認知覺醒,也促進了人們保護、傳承文化多樣性的實踐;在生態環境方面,促進了人類認識到環境的改變對人類自身的影響,促進了對作為人類生存環境的地球,無論是地質環境,還是生態環境可持續保護的發展。
中國文化遺產事業的發展和世界遺產領域的國際合作息息相關。2021年是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的50周年,重返聯合國是中國在國際上開展多邊合作、改善外部環境的重要契機,中國借此也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事業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中國自1985年12月加入《世界遺產公約》以來,積累了非常豐富的文化自然遺產保護經驗,也具有了相當的遺產保護實力。2021年夏天在中國福州在線舉辦的第44屆世界遺產大會就引起全球關注(圖3)。

圖3 第44屆世界遺產大會標識(來源:https://www.44whcfuzhou2021.cn/cn.shtml)
文化是國家軟實力的核心要素,是國家富強、民族復興、人民幸福的重要指標。文化遺產是文化的根基,它蘊含著中華民族特有的精神價值、思維方式、想象力,體現著中華民族的生命力和創造力。世界遺產的保護和發展,在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作出積極努力的同時,也能為促進世界的和平與發展作出新的貢獻。
1994年在泰國普吉島舉行的第1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世界遺產委員會發起了一項具有代表性、平衡和可信的《世界遺產名錄》的全球戰略。這是對公約通過22年后,《世界遺產名錄》在類型和地域上的代表性顯著失衡的反映,目的是確保《世界遺產名錄》能充分反映世界文化和自然多樣性,既包括區域地理的代表性得到提高、不均衡性得到改善,也希望拓展有關文化和自然遺產的理念,超越當初界定的紀念物、建筑群和考古遺址等類型的遺產理念,從而在類型上更具均衡性,在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時有一個更好的框架。
在實施世界遺產全球戰略的過程中,世界遺產委員會對申請世界遺產的名額做了一系列的討論。2000年在澳大利亞的凱恩斯做出了“凱恩斯決定”,即“一國一項”。到了2004年蘇州第2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經過中國和印度等國的爭取,變為一國可以申請兩項,其中至少一項是自然遺產。這就是所謂的凱恩斯-蘇州決定,即“一國一年兩項”。
在1994年全球戰略之后,世界遺產咨詢機構為了幫助各個締約國填補世界遺產的空白,做了一系列的研究,比如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ICOMOS)在2005年做的“填補空白(The world heritage list:filling the gaps-an action plan for the future)”的分析。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也在2004年做了一個涉及填補自然遺產空白的研究(Review of the world heritage network:biogeography,habitats and biodiversity)。2013年,IUCN又做了涉及自然遺產領域以及生物多樣性的一些專題研究。所有的專題研究、國際專家會議的目的都是為了幫助締約國在申報世界遺產的時候能夠有的放矢,對一些世界遺產的盲點能夠有所觸及,這也是在全球戰略框架里面做得比較實在的一些例子。
2010年世界遺產委員會提出一個新的概念,叫上游指導或者上游幫扶(upstream process)。這也是想讓各締約國能夠得到咨詢機構或者世界遺產中心的幫助和咨詢。自2014年開始,遺產委員會成立特設工作組,旨在從工作方法上再探討解決遺產空白問題,包括如何提高《世界遺產名錄》 中遺產的代表性和均衡性。有關申遺討論的成果(程序、格式、預備清單、上游程序、申遺限額等)最后都反映在修訂版的2021年7月《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以下簡稱《操作指南》)中。
在全球戰略的框架里面,世界遺產的概念也在拓展。比如說從1992年提出的“文化景觀”理念,包括3大領域:一是設計性的文化景觀,比如葡萄牙的辛特拉(Sintra),還有英國的邱園(Kew Garden);二是有機演進的景觀,包括活態文化景觀,比如菲律賓的梯田、云南紅河哈尼梯田和殘遺(或化石)景觀,廣西左江花山巖畫文化景觀;三是關聯性文化景觀,比如中國的廬山、五臺山。目前全球有121處文化景觀類世界遺產,亞太地區占26處。現在中國有5處文化景觀類型世界遺產,最早的是廬山國家公園,在1996年作為文化景觀被列入,另外4處分別是五臺山(2009年)、杭州西湖(2011年)、紅河哈尼梯田(2013年)和廣西左江巖畫文化景觀(2016年)。文化景觀的理念與中國實際相結合,也是走了很長的路,然而如何實實在在地在中國的法律和行政體系中落實這類活態遺產的保護和管理,還有一定的挑戰。
還有一個概念叫多重認定的教科文組織遺產點或者保護區。比如說,廬山既是教科文組織的文化遺產,又是國家地質公園,又是人與生物圈保護地,還有很多其他的身份。要如何把這些身份協調起來?現在國際層面,教科文組織和咨詢機構也在進行研究,我們稱之為MIDAs(multi-internationally designated areas),就是多重國際品牌認定的一些遺產地。同樣的例子還有中國的九寨溝等和韓國的濟州島,這些多重認定的遺產點的保護和管理,以及如何在這多重認定的狀態情況下協調監測報告,也是值得探討的問題。
有關文化線路的理念,ICOMOS做了很多的研究。2008年,ICOMOS第16屆大會通過了《文化線路憲章》,里面包含了不同的類型,有運河、鐵路等,還有其他的文明交匯點,比如絲綢之路。在遺產線路的領域,大型的系列跨境遺產理念也隨著全球戰略的進行得到了推廣,納入了申遺過程中。這有2個很具體的例子:一個是亞太地區推廣的絲綢之路系列跨境申遺;另一個是拉美地區的皇家大道—印加之路,兩者都成功地在2014年6月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圖4)。

圖4 絲綢之路(來源:https://pixabay.com)
除此之外,還包括“圣山(sacred mountains)”、系列遺產(serial sites)、熱帶的海岸小島嶼以及其他的生態系統(tropical coastal, marine & small island ecosystems)、20世紀近代建筑遺產和工業遺產等新興的遺產概念,隨著世界全球戰略的推廣,也在逐漸地被納入申遺的范疇里。然而,全球戰略從1994—2022年的28年來,地區上的不平衡性和地區分布的不完全性等態勢基本上沒有太大的改變,其中原因是我們需要進一步思考的。
世界遺產委員會涉及世界遺產提名所做的決定大致有4類:一是把申遺項目列入世界遺產(inscribe);二是把申遺項目退回,要求補充材料(refer);三是打回重報(defer);四是不符合價值,不予列入(not to inscribe)。世界遺產委員會在對申遺項目評估的過程中依據的是《操作指南》里的規程,也就是要對已申報的項目進行客觀的、科學的評估。在評估機制上,文化遺產是由ICOMOS負責評估,自然遺產是由IUCN負責評估,并分別通過世界遺產中心來協調。遺產委員會做這些決定的時候所依據的評估結論應該是比較科學、客觀的。最近10年以來,遺產委員會的決策程序呈現出一定的變化趨勢。
自2012年開始,教科文組織前總干事博科娃(Irina Bokova)想增強世界遺產中心、咨詢機構與締約國的對話,讓《世界遺產公約》的實施更有效。然而,對話也是費時費力的。每年每個國家申報2個項目的情況下,世界遺產委員會每年要審議45個申報項目,同時世界遺產委員會每年要審議160個左右的保護狀況報告,若都實行對話,遺產中心和咨詢機構的人力和物力是不夠的,所以只能選擇一些熱點、焦點的案例和締約國來對話,比如澳大利亞大堡礁的保護狀況報告,尼泊爾加德滿都保護狀況報告等。
另外一個遺產委員會的動態是公民社會的參與,包括民間的非政府組織。2017年波蘭世界遺產大會期間的邊會之一(2017: Side Event “For a Structured Dialogue with Civil Society on World Heritage matters”)就是在討論與公民社會的完整對話。因為在已經列入名錄的世界遺產中,對它們的保護狀況、在申遺過程中的公眾參與不足,還有其他一些方面的問題,公眾也希望尋求渠道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或者世界遺產中心反映。這就形成在世界遺產保護和管理中不斷和公民社會、民間組織進行對話的需求。
世界遺產委員會積極鼓勵各個國家在這方面多下功夫,同時按照 《世界遺產公約》的體系,公民社會在《操作指南》里面也有所反應,比如說第174段提道:“一旦秘書處從相關締約國以外的渠道獲悉,已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遺產嚴重受損或在擬定期限內未采取必要的調整措施,秘書處將與之有關締約國磋商、證實消息來源和內容的真實性并要求該國對此作出解釋。”所以這一系列在法律構架和實際操作里面都反映了公民社會、民間非政府組織參與的趨勢。
世界遺產的5大戰略目標其中之一就是社區(community)。比如說在太平洋地區,很多地方的遺產地不是由政府管理的,而是由傳統的、過去所謂的“大地主”所擁有的。政府要實現對遺產地的保護和管理,得征得土地所有者的認可,社區的參與就很重要。社區參與現在逐漸地越來越受歡迎,但是我認為社區的界定太寬泛,究竟怎樣的利益相關者才算社區,可能是今后值得研究的一個問題。
另外,關于土著居民(indigenous peoples)也有概念界定的問題。土著居民在國際范圍里面也有相關的宣言,實際上就是把人權的概念引入到世界遺產保護的過程當中。2018年教科文組織通過了關于土著居民權利的政策(the UNESCO policy on engaging with indigenous peoples),為了落實這一政策,在《世界遺產公約》的框架里面,對于土著居民權利的認可也是方興未艾,甚至在42屆世界遺產大會期間還專門舉辦了邊會。
《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連同其17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和169個具體目標,構成了一個主要的政策框架,勾勒出對更美好未來的愿景。通過讓多層次的利益相關者—從政府、地方社區、民間組織、私營部門、包括高等院校到公民個人參與世界遺產的保護,以更有力地促進可持續發展,從根本上關注世界遺產對可持續發展的貢獻和引領作用,這些趨勢也凸顯2類 (category II)機構參與世界遺產保護的重要性。《世界遺產公約》和《2030可持續發展議程》的關系是非常密切的,除了直接相關的第11個目標,其他的主要目標也和世界遺產的保護相呼應。
另一個趨勢是在物質與非物質遺產之間建立平衡、合理的包容性。例如,麗江古城是物質遺產,和麗江相關聯的東巴文化又是非物質遺產,兩者之間怎么互動?蘇州古典園林是物質遺產,昆曲又是非物質遺產,這兩者之間有沒有關聯?“菲律賓科迪勒拉山區的水稻梯田” 有“Ifugao人的哈德哈德圣歌”列入UNESCO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摩洛哥“馬拉柯什的阿拉伯人聚居區”世界文化遺產又關聯到“雅瑪埃爾法那廣場文化空間”非物質文化遺產……將來的保護工作怎么樣能夠互動?從物質遺產的保護,到對非物質遺產的認定,教科文組織已經有2003年《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其中對非物質遺產有很明確的定義和界定。
除了物質與非物質外,世界遺產與其他公約的聯系與交融也值得關注。比如2005年《保護和促進文化表達多樣性公約》所倡導的文化創意和文化產業應該如何與世界遺產保護相互補充,我們應該如何實現一種整體的遺產保護方法? 在力求建立平衡的、具有代表性和可信的《世界遺產名錄》的同時,是否需要考慮文化和生物多樣性在不同歷史、地理和自然條件下有不同的表現形式。
《世界遺產公約》致力于及將文化與自然遺產放在同一個框架下進行保護,這是它超越其他UNESCO文化公約的獨到之處。早期《操作指南》中對自然遺產標準的闡釋說明了人類發展中自然與文化要素往往相互交織、不可分割。1992年文化景觀概念的推廣,確立了對文化和自然之間的互動進行保護。傳統的、可持續的土地利用方式支持了生物多樣性,而人類與其所處的特殊自然環境之間的精神聯系,也是其文化身份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保護世界遺產中表達的文化和生物多樣性,可以更好地理解自然和文化的聯系和互動。通過對混合遺產、文化景觀、遺產線路等的識別與列入,世界遺產保護跨越了文化與自然的分界,朝向反映人與環境豐富互動的領域發展。
世界遺產城市項目是世界遺產委員會于2001年正式批準的6個專題計劃之一。該項目分2個過程進行:一是發展城市遺產保護的理論框架;二是向締約國提供培訓和技術援助,以推廣新的方法和計劃。事實上,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文化遺產中有70%以上位于城市之中。近幾十年來,從快速的城市化發展到氣候變化和全球沖突,城市遺產正日益受到威脅。影響城市遺產的主要因素是管理計劃不足、旅游開發迅猛以及法律法規不到位。這些威脅不僅影響歷史城市的建筑結構,而且影響其精神面貌。
自2005年起,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協調下形成了歷史性城鎮景觀項目行動,這是一個對現有的文化遺產保護國際準則文件進行審議和更新的政策化過程,希望能找到一種適用于所有具有遺產價值城市的解決方法。2011年《關于歷史性城鎮景觀建議書》(以下簡稱《建議書》)獲教科文組織第36屆大會通過,該《建議書》也成為教科文組織各成員國在自愿基礎上實施的“軟性法律”。教科文組織邀請會員國將保護和管理城市遺產的新方法納入保護和管理人類社會的機構和法律機制之內,在城市環境中保護文化和自然遺產。它還鼓勵會員國使用歷史性城鎮景觀方法,鼓勵將文化和遺產納入城市發展的戰略和政策,同時兼顧采用這種整體方法的不同文化背景的價值和傳統。管理變化中的城市遺產是有意義的,但同樣具有挑戰性,因為既需要保護遺產價值,又要改善居住在這些城市地區及其周圍地區的人們的生活質量。《關于歷史性城鎮景觀建議書》方法的實施促進了城市遺產保護新政策的制定,并倡導了以文化和遺產為中心的發展理念。
《世界遺產公約》也是國際社會商定的8個生物多樣性相關公約之一。除了之前提到的其他文化公約,《世界遺產公約》也與其他生物多樣性保護公約,包括《生物多樣性公約》《濕地公約》《保護野生動物遷徙物種公約》等有著密切的聯系與合作。
在氣候變化的全球背景下,世界遺產委員會于2007年通過政策文件,希望建立世界遺產保護與巴黎協定之間的密切聯系;自2015年以來,世界遺產委員會重視締約國開展、落實《巴黎協定》的宏偉目標,減輕氣候變化帶來的風險,通過保護具有氣候變化重要性的遺產,包括海洋遺產,達到解決人類面臨全球共同挑戰的目的。
目前《世界遺產公約》與世界遺產委員會面臨的挑戰之一,是在世界遺產提名的審議過程中,一些還沒有完全達標的遺產了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在2018—2021年世界遺產委員會的討論中,相關的案例很突出:2018年,19個被列入的遺產里面,有2個從不建議列入變成了直接列入,這是很罕見的。委員會的決定之所以能保持客觀、科學,就是依據作為專業非政府組織的咨詢機構的建議,可是現在委員會的決定和咨詢機構的建議與結論無法保持一致,這造成對《世界遺產公約》一貫性和可信度的挑戰。
此外,在咨詢機構和秘書處看來還不達標的項目已經被列入了,就要進入到保護狀況審議的過程,但是保護管理規劃不到位,邊界不明確,就需要進入到保護監測的程序,對不達標的部分,又要進行補報,補報的過程中又涉及遺產中心以及咨詢機構的人力和物力不足的情況,這是對世界遺產委員會決策過程的另一個挑戰。
具體來說,尼泊爾的加德滿都在2015年4月和5月相繼遭受了嚴重的地震,按常理,遺產的保護狀況受到威脅,遺產本身應該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從而動員國際社會來更好地對它實行保護,但是尼泊爾政府不愿意。至今已過去6年多,遺產地的保護狀況還不盡如人意。因此,如何有效利用《瀕危世界遺產名錄》這一預警機制,擯棄政治因素的干擾,促進世界遺產保護管理水平不斷提高,增強《世界遺產公約》的公正性和權威性,是紀念《世界遺產公約》50周年的課題(圖5)。

圖5 加德滿都古建筑(來源:https://pixabay.com)
戰后地區遺產的恢復與重建,需要根據各個國家、各個遺產地的具體情況來定,并且涉及人與遺產地的關系,有些戰亂地區又涉及消除貧困,怎么樣利用遺產來促進當地經濟發展,帶動老百姓的民生,這些都是要處理的問題。加德滿都災后的重建工作一直在進行中,因為當地居民需要生存與生活;阿富汗的巴米揚大佛至今沒有重建,因為曾經在絲綢之路沿線的佛教重鎮在今天周邊成了穆斯林社區,在技術手段、資金來源和保護理念上至今也沒有突破,所以只能繼續探討(圖6)。

圖6 巴米揚(來源:https://zh.unesco.org)
在國際層面,災后或戰后的重建和恢復也是一個熱門話題。過去通過了《德累斯頓宣言》ICOMOS 《克拉科夫憲章》《里加憲章》,世界遺產委員會也通過了《世界遺產的災(戰)后恢復與重建導則》。從世界銀行、聯合國人居署到歐盟到教科文組織,大家對于這個很緊迫的課題都很熱心。值得注意的一點是,我們在探討恢復和重建的時候,更多的關注不僅是恢復文化遺產自身的實體,同時也應關注相應的非物質遺產成分,更重要的是關注以人為中心的恢復。文化遺產的重建并不是簡單的工程的概念,它應當被置于包含了經濟、社會、環境、政治、物質、人文在內的綜合體共同愿景之下,需要將當地社區和居民納入重建計劃之中,以人為中心,幫助文化遺產的“社區復興”和可持續發展。
保護世界遺產的目的在于傳承,在于讓世界遺產在當代充分發揮其促進世界和平與可持續發展的作用。因此,做好世界遺產能力建設和教育尤為重要。2004年,在蘇州舉行的第28屆世界遺產大會通過了《世界遺產青少年教育蘇州宣言》,提出了讓全世界所有青少年都接受世界遺產教育的良好愿景。多年來,中國面向社會公眾、大中小學校學生開展了不同形式、內容豐富的世界遺產教育,通過遺產地現場和各類媒體宣傳、課堂教育和學校教材等方式,宣傳保護世界遺產的知識和理念。重視世界遺產教育已經形成社會共識,公眾對遺產價值的認識和對保護理論的認同不斷深化、深入人心,已基本成為全社會的自覺行動。
由教科文組織贊助和指導的2類機構(category II)是指在法律上不屬于組織實體、但是通過大會批準的正式安排,從而與教科文組織有聯系的機構。這些機構能夠擴大教科文組織計劃與活動的覆蓋面和有效性,成為國際或地區專業知識的中心,提供相關服務與技術援助,發揮區域和國際合作、聯網和協同作用。
在2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中國提出建立一個亞太地區世界遺產保護管理的培訓機構,為地區世界遺產的保護和管理提供交流、合作、能力建設的平臺。WHITR-AP這一機構由此產生,是被教科文組織認定的2類機構之一,經過十幾年的發展,現已成為與世界遺產相關的教科文組織2類機構中最為活躍的機構之一。
世界遺產和旅游業息息相關。世界遺產可持續旅游項目專注于政策、指導工具、能力建設與遺產路線規劃等領域,保護具有突出普遍價值的共同文化和自然遺產,并且通過適當的旅游管理來實現可持續發展的責任。這一計劃通過提高所有利益相關者的認識、能力和均衡參與,促進旅游行業的管理和發展,在保護的同時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目標。
教科文組織在2019年與世界遺產委員會的咨詢機構成立了文化和彈性旅游工作組,通過全球辯論和對世界遺產地影響的調查,形成彈性和再生旅游及遺產路線圖、游客管理評估工具,公開提供給世界遺產地,并且繼續與世界旅游組織在文化旅游恢復及2021年國際創意經濟與可持續發展年方面進行合作。
由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引起的空前危機,已經對全球的世界遺產造成了重大影響。世界遺產的監測、維護和管理一度停滯,遺產地的關閉威脅了社會經濟狀況、破壞了周圍的社區生活,并且導致非法活動的增加。
新冠肺炎疫情迫使我們重新思考可持續旅游的發展戰略。教科文組織與各咨詢機構正在領導全球對話,嘗試解決疫情期間與以后遺產和旅游管理的關鍵問題,提出利用遺產價值重振旅游業的戰略方法。目前,世界遺產地的數字訪問,如現場直播、衛星圖像、虛擬現實博物館、人工智能藝術作品等,這些數字技術正在徹底改變文化領域,在文化政策、增進服務等方面發揮著根本性的作用。
2021《福州宣言》呼吁加大對發展中國家,特別是非洲和小島嶼發展中國家的支持,加強世界遺產教育、能力建設、知識分享和新技術的應用。《福州宣言》希望以《世界遺產公約》50周年為契機,回顧歷史、展望未來,留給后代一個開放、包容、能夠自我調適、可持續、有韌性和清潔美麗的世界。《福州宣言》充分反映了廣大締約國的關切,具有里程碑意義。
無論以更大、更小、更遠或更近的視角,重新審視世界遺產這些全人類的文化瑰寶和自然珍寶,會發現人類是如此相通,又各不相同。穿越南北,橫貫東西,我們為的還是追求美好未來。
《世界遺產公約》誕生已經50年了,到現在種種成就顯著,教科文組織也將其作為文化領域的旗艦項目,它的關注度和普及性都很高。可是《世界遺產公約》最核心的一點,還是保護和管理,是為了追求人類可持續發展,為了子孫后代傳承這些瑰寶,同時也為了守護人類的精神家園。
2022年,“世界遺產是子孫后代復原力、人類文明和創新的源泉”將是《世界遺產公約》開展紀念活動的關鍵詞。UNESCO世界遺產中心將在全世界組織多種多樣的重要活動,其關鍵主題包括:氣候變化和遺產保護、具有代表性均衡性和可信性的《世界遺產名錄》、可持續發展旅游業、數字化轉型及新冠肺炎疫情后世界遺產的恢復。
世界遺產保護工作的績效和成就可以歸納很多,但歸根結底,其最重要的作用應在于:科學地、完整地為當代、更為子孫后代保留人類珍貴的歷史遺存和自然珍寶,保護和諧的自然和人文環境,從而為文化和自然資源的可持續利用,為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作出巨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