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式密室類真人秀節目《大逃脫》敘事分析

■陳慶斌

（作者單位：貴州師范大學傳媒學院）

最早的密室逃脫類節目是日本NTV 在2011 年開播的《DERO密室游戲大逃脫》，節目內容是邀請偶像藝人參與密室逃脫。每個密室皆有不同的玩法和淘汰方式，節目總體玩法較重。國內金鷹卡通衛士的《瘋狂的麥咭》，以及浙江衛視《星星的密室》，都屬于這種偏向娛樂性質的節目。除此以外還有將密室設置在現實場景的由美國TNT出品的《絕地大逃亡》，他的節目內容是三個兩人小組被關在不同的牢房里，最先越獄的一組可以獲得獎金。它的特點在于突破了密室的場地限制，不再局限于房間內，將場景設置在美國可怕的惡魔島監獄進行實地拍攝。但是節目的解謎元素被弱化，因此也被吐槽為一個體力游戲。近些年國內也出品過密室逃脫類型的綜藝節目，例如2018年在芒果TV上線的古風版的《密室逃脫·暗夜古宅》，但并未引起太大反響。以及2019年的《密室大逃脫》，是引進的韓國綜藝《大逃脫》，但口碑和觀感遠遠不及原版。

由韓國TVN出品的劇情式密室類真人秀《大逃脫》，是密室逃脫類綜藝節目的翹楚。憑借著精美的場景制作，燒腦的解密元素以及不時出現的笑料，一經播出便好評如潮。該節目自2018 年首播至今，已經播出三季，收視率不斷攀高。真人秀作為一種真人出演的無固定劇本的敘事形式存在，所以電視真人秀的本質上是帶著敘事體的特征的而其特征可以說是綜合了劇本和游戲等敘事形式強烈的特點。《大逃脫》的一大特色便是劇情式的流程，故事和密室結合的敘事方式，使情節層層推進，讓能夠讓觀眾沉迷其中。

一、《大逃脫》的敘事內容分析

真人秀所表現出的節目內容即它的敘事內容。敘述內容是指所敘述的東西,即故事本身,它涉及的首先是故事,再進一步講,就是構成故事的幾個主要成分——人物、結構和行動。因此，對于《大逃脫》的敘事內容，將從敘述故事、人物、敘事結構、敘事行動四方面來進行剖析。

（一）敘述故事：虛實結合

真人秀節目從策劃到具體完成，都伴隨著強烈的故事性和戲劇化色彩。這種強烈的故事性正是游戲者基于游戲設定的同時在鏡頭前最真實的表現。這種被剪輯放大后的真實表演，會引起受眾的強烈興趣，滿足其一種窺視的欲望。

真人秀節目具有紀實性和原生態的基本特征。紀實性指的是在節目中選手的一切活動都將被記錄下來，一覽無余。《大逃脫》中，除了節目開頭慣例的游戲環節，在沒有工作人員干預的情況發生。攝影機會持續的監控他們的活動，在第一期節目中，由于6位嘉賓都沒有經驗，節目組也沒有給提示，在第一個密室中困了兩個小時，最后還是誤打誤撞才出去。而原生態指的是基本不加修剪地反映事物的原貌，所以節目中的人物也是真實的，他們不需要去扮演其他角色，他們演的就是自己。面對節目中出現的突發事件或者線索，他們只需表現出自己最真實的反應就好。節目中6位嘉賓找到線索時的集體歡呼和遇到危險時的驚慌失措，所表現出的反應都是最真實的，是可信的。

真人秀節目的出現使得日常生活和電視節目之間的關系變得模糊不清，拉近了傳受雙方之間彼此的心理距離，越來越追求真實化的電視節目與現實生活越來越統一。真人秀節目所敘述的故事內容正是界于“虛構”節目（電視劇、電影）和“非虛構”節目（新聞、紀錄片）之間。真人秀節目的另一大特征便是擬態性，即嘉賓要在一個和日常生活有所區別的世界里，被規則束縛的情況下去扮演屬于一個自我的角色，因而給受眾提供一種規定情境下的擬態感。《大逃脫》中便是在一種已搭建好的虛擬的框架中進行，在密室內他們沒有手機不能同外界聯系，也沒有食物，要想吃東西需要去尋找食材甚至自己烹飪，遇到線索不能靠武力破壞要用智慧去解密。一系列虛擬的條條框框組成了整個節目。

《大逃脫》通過真實和虛擬相結合的方式完成了敘述故事。其中虛擬的部分是節目中的規則和框架，而真實的則是客觀存在的事件和人物。而很多綜藝節目則經常模糊了虛擬和真實之間的界限，造成表演痕跡過重或者節目規則成兒戲的現象，自然影響了整體的觀感和口碑。

（二）敘事主體：主次人物

人物是真人秀節目中一切事件的動因，真人秀敘事的主要目的便是對人物的著意表現和強調。一個完整的敘事文本中至少會包含兩個及以上的人物，而人物之間所耗費的分量必然是不同的，因此便有了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之分。

《大逃脫》中，主要人物是姜虎東、金東炫、金鐘民、申東熙、柳炳宰、表志勛6位固定嘉賓，次要人物是節目組制定的虛擬背景故事中的劇情npc（非玩家角色）。6 位固定嘉賓有主持人，歌手，演員還有職業格斗選手。幾人的外表性格也各不相同，姜虎東是老大哥，但常常冒冒失失；金東炫外表強悍卻是6人中最慫的；金鐘民看著傻乎乎卻時常能發現隱藏的線索；申東熙擅長推理也很膽小；柳炳宰個子小學對數字十分敏感；表志勛外表帥氣性格有些楞。當幾人共處一室時，本身就存在著戲劇性的矛盾和喜感。他們6人是節目的主角，是故事的敘述者亦是參與者。

次要人物的塑造要足夠出彩，能夠讓人眼前一亮，但也不能劍走偏鋒使其性格單一化、臉譜化。次要人物要為主要人物服務，切不可喧賓奪主。《大逃脫》中的次要人物是背景故事中的npc，主要起著推動故事發展的作用，但是塑造的也十分豐滿，讓人印象深刻。例如為了不讓喪尸病毒泄露而將自己鎖在實驗室的大義凜然的李院長，以及第二季中被惡靈附身的王喜悅，演員將惡靈的猖狂自大，以及被驅魔時的痛苦都演繹的十分精彩。這些次要角色是故事中的關鍵人物，有的甚至串起很多期節目，例如占卜師千海明，他的故事橫跨三期，這樣的前后呼應，更加深了故事的真實感和代入感。

《大逃脫》中主次人物，都有著鮮明的性格和明確的行動。嘉賓6人靠著彼此性格外貌的差別制造矛盾和喜劇效果，而npc 們依靠精湛的演技詮釋戲劇沖突。

（三）敘事結構：段落和線性相結合

羅伯特·麥基更進一步說:“結構是對人物生活故事中一系列事件的選擇，這種選擇將事件組合成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序列,以激發特定而具體的情感,并表達一種特定而具體的人生觀。”

《大逃脫》的總體敘事結構屬于戲劇式段落結構，這種結構的特征是每個小故事都獨立成段，可以彼此聯系也可以彼此獨立沒有任何牽連。《大逃脫》一期節目可以看成由三個故事組成，分別是成員車上集合、蒙眼做任務、密室解密。這三個故事彼此獨立，都具有戲劇性。前兩個故事時間短，主要目的是總結和鋪墊。密室解密這一單獨故事的敘事結構是戲劇式線性結構。這種結構的特征是注重故事的戲劇性，展現人物之間的沖突矛盾，按照因果關系的線性方式來推動敘事。在進入密室后，嘉賓們需要在密室內尋找線索，依靠解密一點一點的將整個劇情拼湊起來，最終成功逃脫。

法國敘事學家巴爾特把重要的事件稱為“核心”事件(Kernel)，把意義小一些的稱為“衛星”事件(Satellites)。“衛星”事件的存在是錦上添花，是一種人物的偶然行動，不影響“核心”事件的發展。《大逃脫》中的“核心”事件是為了逃出密室，成員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包括對密室進行解密或者解決npc 的需求，目的都是為了最終的逃脫。而“衛星”事件則是在這個過程中出現的突發事件或者偶然性的事件。例如“太陽女高”那期中，眾人合力拼出了“絕對不要讀”的碎紙片，將這五個字念出之后房間就被面粉炸彈炸了，制造出強烈的喜劇效果。《大逃脫》中的“衛星”事件能夠豐富節目內容，調解緊張的解謎氛圍。

《大逃脫》采用段落結構和線性結構相結合的方式，使整體的敘事結構松散有度。同時“衛星”事件的調配得當緩解了節目的緊張氣氛，最大程度上提高了受眾的觀賞體驗。

（四）敘事行動：“英雄”的設置

敘事行動指的是人物有明確目的性的行為，是推動故事發展的動因。敘述功能是根據人物故事情節中的作用而設定的人物行為模式。因此可以從敘事功能出發來分析敘事行動，俄國民俗學家普羅普首次提出“敘事功能”概念，即從其對于行動過程意義角度來定義的角色行為，普羅普通過童話故事概括出來三十一項敘事功能，把故事中的人物概括為7 種“行動范圍”，這7 個范圍分別為加害者、贈予者、幫助者、公主、派遣者、英雄、假英雄七個行動圈。

占卜師千海明作為故事中的npc，屬于加害者，是故事中的反派人物，是他造成了一家三口的死亡，也是他的符咒將嘉賓困在房子里。贈與者是節目中出現的解密元素。故事中的幫助者則是為嘉賓們提供線索的已經死去的一家三口。公主則是6 位嘉賓，他們是被拯救者。派遣者是節目的主創人員們，是他們設置了各個環節和場景，制定了游戲規則，為嘉賓們的行動指示了方向。英雄和假英雄一樣出自于6 位嘉賓，英雄指的是面對棘手難題時站出來的關鍵人物，例如解決了最后拼字謎題的申東熙。而假英雄則是指觸碰了捉弄機關的人物，例如被冰箱吸引勇敢打開卻被炸了一身面粉的表志勛。

正是由于“英雄”這一行動圈的設置，方才調動了大家的積極性。這讓大家都會為了解密而去拼盡全力，引發觀眾強烈的共情。而假英雄的設置也讓本就嚴肅認真的氛圍增添不少笑點。

二、《大逃脫》的敘事話語分析

敘事話語指的是敘事主體介于敘事之中。熱奈特認為，必須從下列三個方面來著手:敘述時間、敘述層和“人稱”(敘述者)。敘述者即敘事角度，而敘述層不屬于本次研究層面，故將從敘事時間和敘事角度進行剖析。

（一）敘事時間：事件的插敘及時間的壓縮

一部作品的敘事涉及到兩種分類，也就是故事時間和敘事時間。所謂故事時間，是指故事在發生時所表現出的自然狀態，也就是故事發展的完整過程。而所謂敘事時間，則是故事在敘事文本中具體呈現出來的時間狀態。故事時間與敘事時間的關系分為順序，時距，頻率三個部分。

1、順序

研究敘事的時間順序，就是對照事件或時間段在敘述話語中的排列順序和這些事件或時間段在故事中的接續順序。時序分為兩種，一是敘事時序，一是故事時序。敘事時序指的是文本所呈現出的前后次序；而故事時序指的故事從發生到結束所經歷的自然順序。故事時序是固定不變的，但敘事時序可以根據作品的節奏進行改變。

在《大逃脫》的三大段落中，幾乎都是按照事件發生的順序進行敘事，但在密室解密這一板塊中采用了插敘的手法，在節目外的第二現場對嘉賓進行采訪，補充嘉賓在當時的心理活動，起到豐富人物形象的作用。“喪尸醫院”中，在金東炫打開被尸體頂住的門之前，插入了對金東炫的采訪，內容主要是他講述自己膽子很大，不知道恐懼為何物，隨記便是金東炫看見尸體嚇的屁滾尿流的場面。強烈的反差制造了完美的喜劇效果，這一幕也成了第一季的名場面。

2、時距

所謂時距，指的是故事時間和敘事時間長短的比較。同時熱奈特提出時間尺度和空間尺度作為衡量時距變化的基準。時距方面通常又分為四種情形，分別為省略、概要、場景、停頓。在真人秀節目中，“場景”尤為重要。場景是對故事發生的實時狀況進行描寫，它的故事時間和敘事時間大致相等。真人秀的重點在于“真”，過于頻繁的場面調度會使受眾感到不夠真實。《大逃脫》中大部分都屬于“場景”，因此，節目真實性才能夠得以保證。

省略是指與故事相比較，敘事時間為0，故事實際時間無限長于敘事時間。當鏡頭切換時，兩個鏡頭之間的時間就被省略了。在第二季付巖洞別墅中，金鐘民和表志勛被困，但二人沒有找到正確的逃出方法被困了8個小時，瑣碎的時間過長，因此只在節目中表現了較為精彩的部分，其他時間全部省略。

概要是指在文本中把一段不必要的時間壓縮成一段文字，表現在影視中便是類似字幕一樣的形式，故事的實際時間長于敘事時間。在第一季的第一集中，眾人面對密室采取了諸多辦法都毫無作用，在里面困了2個小時。為了不讓觀眾產生觀賞疲勞，在剪輯時便使用了概要，用一個數字時間的鏡頭來告知觀眾時間已經過了多久，最終兩個小時被概要成了15分鐘。

（二）敘述視角：敘述者>人物

法國結構主義學者熱拉爾·熱奈特在《敘事話語·新敘事話語》一書中的“語式”這一章節中詳細論述了“聚焦”這一問題。他把聚焦分為三類：外聚焦型、內聚焦型、非聚焦型。外聚焦型視角描述的是表面上的人物形態或動作，對人物的內心活動沒有描述，用公式表示就是：敘述者<人物。內聚焦型視角則指的是故事是通過一個或幾個人的視角和感覺來看，在敘述也只是轉述這些人物所接收到的信息，用公式表示為：敘述者=人物。非聚焦型視角可以像上帝一樣對人物的內心進行描述，可以全方位的對角色進行描寫，用公式表示為：敘述者>人物。

《大逃脫》采用非聚焦型敘述視角，密室中成千上百個攝像頭無死角的記錄著嘉賓的一舉一動。同時節目組又通過插敘的形式補充人物的內心活動，因此觀眾即可以得知嘉賓的外部動作，又可以得知他們的心理變化。也就是說觀眾是全知的，即“敘述者大于人物”。對于觀眾來說，這種敘事視角最大的好處便是能夠讓觀眾以一種“看熱鬧”的心理狀態沉迷其中，讓節目的娛樂性質最大化。

三、《大逃脫》的敘事動因分析

沖突和懸念是節目持續保持新鮮感和吸引力的重要動力和促進節目流程敘事的關鍵。不管是人與環境的沖突,人際間的沖突還是人的內心沖突在真人的“秀”中是客觀存在的。真人秀中沖突的類型可分為三種，分別是：人與環境的沖突、人的內心沖突、人與人之間的沖突。

《大逃脫》中人與環境之間的沖突表現為嘉賓在面對未知的場景所表現出真實反應，嘉賓們永遠不知道自己解開一個密室后所面對的是什么。同理與內心的沖突也是，嘉賓在于環境產生沖突的同時也在對自我作斗爭，具體表現在不敢打開面前的機關或者對npc 的畏懼導致不敢向前。人與人之間的沖突在《大逃脫》中只存在于嘉賓與npc 之間，為了安全逃出有時需要和npc 斗智斗勇，6 位成員之間更多的是彼此之間的鼓勵與合作。

作為一檔以推理為主的綜藝節目，懸念的設置是必不可少的，有懸念的故事才能引起觀眾的觀看欲望。《大逃脫》中懸念的形成機制主要是“突出反常情境，延緩道破原因”，因為節目中不存在主持人，所以懸念的設置要依靠線索和npc 的舉止。在“太陽女高”中，嘉賓們到達新的場景后，發現一群披著黑袍的黑衣人，這里就是由npc引發的懸念。

如今，真人秀節目的形式和內容已趨向飽和。因此，國內市場上的真人秀節目大都同質化嚴重，容易造成觀眾的審美疲勞。《大逃脫》依靠嚴謹的敘事內容，節奏明快的敘事話語以及充滿沖突和懸念的敘事動因，在敘事上牢牢抓住觀眾，使觀眾沉迷其中的解密內容和故事情節。希望國內的真人秀節目能夠學習其中的敘事技巧，但要拒絕生搬硬套，根據自身的特點進行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