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長篇彈詞《武則天》有感

■浦建娟

（作者單位：江蘇省演藝集團）

長篇彈詞《武則天》是一部傳統書目。武則天，自幼聰慧，博覽群書，尤長于書法，是唐朝開國功臣武士鑊之女，千古名帝唐太宗的才人，高宗皇帝李治的皇后，67歲正式親臨帝位，逝于82歲。在她在位期間有兩件事頗負盛名開創了歷史的先河：其一，重視選拔人才，無論男女，只要有才便能重用，這在封建社會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為天下的女子揚眉吐氣。其二，她在位前三年，減免百姓稅賦，從而使老百姓得到了更大的實惠和便利，頗得百姓擁護。但是，為了追逐和取得更大的權力，武則天以冷酷手段報復一切，殘忍嗜殺，甚至為了皇帝的寶座不惜殺害自己的親生骨肉，因此，后世對她的看法參差不一。女性執政，在如今的社會，在我們現代人眼中非常正常，但武則天女子為帝皇，封建固有的思想決定了她一輩子都要背負罵名，不管她在位期間做過了多少利國利民的好事。她也深知這一點，在她死后陵前立下一塊無字碑：我的功過，當代人無權評說，留給子孫后代再來評論。

評彈作為曲藝，傳統書目基本是“私定終身后花園，落難公子中狀元”的才子佳人故事，想要說好長篇《武則天》，如果對人物的性格不了解揣摩，對歷史一知半解，肯定無法準確表現出人物的鮮明特點。評彈最基本的是“說噱彈唱演”，在何種場合用哪種語氣說，怎樣才能更精準表達出人物的思想活動。而武則天，歷史上記載，容貌絕艷，才情非凡，更有著高位者的精明和殺伐果斷的剛強，如何把這些融合在一起準確表演出來，具有一定的難度。

熟悉評彈的人大多知道，評彈演員基本沒有現成的劇本，以前的模式是老先生在臺上說，學生在臺下聽，死記硬背，所謂的“口口相授”。而隨著時代的進步，有了錄音光盤，所以可以邊聽邊記錄，《武則天》這部長篇，我也是如此，邊聽錄音邊記錄，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把長篇完整聽錄好。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記錄的過程雖枯燥實際上已經進入了背書的過程，對所要說的書目也有了一個詳細的劇情了解。這部長篇，主要說的是武則天14歲進宮，從太宗皇帝李世民的才人開始到她歷經曲折步步為營當上高宗皇帝李治的皇后結束。

在這部長篇中，作為下手，我的主要角色便是武則天。以前，對于這位女帝，只是通過電視劇一類知道，概念非常模糊。現在她是我需要表演的角色，于是就查閱了許多資料，加深了解。則天，是后世對她的尊稱，原名美娘，入宮后因容美，太宗皇帝賜名武媚。第一回書，便是十四歲的武則天初次進宮，十四歲的年紀，在現代是讀初中的學生。但在中國封建社會里，十三歲做娘天下通行。于是，我對此時角色的塑造理解是有著女孩子的天真和嬌憨，并且，由于父母寵愛、任性，帶著一些孩子氣，但一入宮，有才有貌的武則天便敏銳覺察到處境的改變對她的地位影響，所以此時在對她的表演，任性和嬌俏中帶入了一絲穩重。而且，武則天自小就與眾不同，志向遠大，身為女子為什么只能困于閨閣之中？為什么不能如男兒般施展才華和抱負？因此當她初見太宗，知道皇帝既愛貌更重才，便在皇帝面前逐步展露自己的才華，被封為才人后，李世民有一馬喚獅子驄，性剛烈，無人馴服，武則天當時侍奉在側，主動提出要去馴馬，并要三樣東西：一、鐵鞭，二、鐵錘，三、匕首。馬不服，鐵鞭子抽，再不服，鐵棍打，還不服，用匕首。從對付馬兒就可以窺見武則天日后的性格和手段：聽我話，活，不服從，殺。而從此時的角色表演，我便開始在原有的性格基礎上加入了初露鋒芒的一絲霸氣和精明，一種殺伐決斷的干脆。

及至后來，太宗病重，武則天與太子李治年歲相仿，開始建立感情，這時候我對角色理解是：收起外露的張揚，刻意表演出對太子的愛慕情感。此時武則天有著艱難的處境：太宗一旦駕崩，她在宮里難以生存，太子與她日久生情，等于是她的靠山，她把全部希望寄托于太子李治，此時作為女下手，我可以本色出演，把屬于女性的溫柔、善解人意等帶上些許藝術的夸張手法加以表演。太宗駕崩后，武則天入感業寺削發為尼，在庵中苦苦思念李治，這一段我則參考了長篇彈詞《玉蜻蜓》中志貞師太的表演手法，朱慧珍先生塑造的志貞師太形象豐滿，她在庵堂清苦度日，想念過世的大爺，思念不知流落在何方的兒子。我則借鑒了這一手法，表演出了武媚娘在庵中哀怨冷清、思念李治的真摯情感。幾年后，高宗皇帝重迎武則天回宮，封昭儀，至此，她根基漸穩，勝券在握，開始暴露出她的野心，想掌權。此時對角色的定位，則是完全放開的，張揚、外露，霸氣凌人，有著一種上位者高高在上氣勢磅礴的感覺。

評彈發展到現在有二十多種流派，每一種流派都有著鮮明的特點，評彈演員大多會根據自己的嗓音特點結合劇情挑選自己擅長的流派演唱，以便能更好發揮出自身的特長完美地起好角色，如薛調干脆明快，蔣調行云流水，麗調則多為女下手演唱，旋律豐富。武則天十四歲進宮，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孩，所以開始我設計的唱腔大多是俞調。這一流派是評彈的基本流派，行腔清麗秀氣，能很好的唱出女子的心理活動和情感。隨著劇情的深入和發展，逐漸加入了侯調、香香調、快蔣調等流派。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書，李治把武媚娘接回皇宮，當時的皇后是吏部千金王嬙，為了除去王嬙，武媚娘無奈掐死了才出生一月多的女兒嫁禍王嬙，當時武媚娘抱著女兒準備痛下殺手，含淚有一段唱，我試過了好幾種流派，最終選定了“快蔣調”。蔣調，是蔣月泉老先生所創，快蔣調則是在蔣調的基礎上“詞更腔異，腔以速變”，有慢有塊，可以隨著感情的起伏一氣呵成，也可以隨著劇情人物的心情拉慢節奏，慢中有快，快中有慢。武則天為了自己無奈犧牲女兒，但虎毒不食子，畢竟是自己親骨肉，所以當她含淚唱“我毒手難下欠主張”這一句時，我把“毒手”這兩個字處理為散板，“手”唱到高音“5”，又高又長，顯示出她這個母親矛盾又無奈，心痛又難過，舍不得又不能不舍的心理狀態。記得好幾次，我說完這一回書，感覺自己沉浸在了角色中一下子難以解脫。甚至還有聽眾對我說：“老師，你太辣手啊，自己的女兒你怎么舍得，我聽得恨不得沖到舞臺上把你打一頓。”當時把我嚇了一跳，但同時我又很高興，聽眾這一反應，說明我對角色的塑造還算成功了，他們認可了我對這一角色的處理，引起了他們的共鳴，這也是作為一個演員得到的最好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