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應該為什么而妥協

文 | 人神共奮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當你想好好做一件事時，總有這樣那樣的限制，讓你無法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當你忽然對手上的工作有新想法時，時間或預算卻不夠了；你認為好的想法，上司或客戶不認可，可他們想要的東西，在你看來啥也不是。

這樣的事，應該如何面對呢？

一

我很喜歡賈樟柯的電影。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疑惑，賈導拍的都是文藝片，大部分也都不是小制作，在國內沒什么市場，海外的票房也不穩定，他到底哪兒來那么多錢拍這么多部電影呢？

近期看了一些介紹文藝片產業鏈的報道才明白，文藝片也有一套成熟的商業模式，即使沒有商業大片的票房，利潤率也不差，導演也能名利雙收。賈樟柯的處女作《小武》，雖然從未在國內上映，但是讓他獲得不扉的收入；到了《三峽好人》，投資僅600萬元，海外版權費收入就高達4000萬元。

那么為什么在我們的印象中，拍文藝片常常是在做虧本生意呢？問題并不出在文藝片本身，而在文藝片導演的工作習慣上。

賈樟柯早期的合作伙伴，日本文藝片制片人市山尚三在某次采訪中說，他更傾向于和當時名氣小很多的賈樟柯，而不是侯孝賢等電影大師合作。像王家衛、侯孝賢這類典型的文藝片導演，其電影制作成本可控性差，一遇到“瓶頸”，劇組就停拍幾個月找感覺，動不動就要重拍，制作超期和預算超額成為家常便飯。相比之下，賈樟柯拍電影的想法和計劃都非常成熟，每部電影的拍攝周期就是兩三個月，不但速度快，而且守時。

文藝片市場的特點是投資小、上映期長、受眾固定，這就要求導演的成本控制意識比一般商業片還要嚴格，要求導演拍片頻率高而穩定，以培養觀眾群的固定觀影習慣；同時，只有那些拍片快且能保證質量在及格線以上的導演，才會受到MK2等歐洲文藝片制作發行巨頭的青睞，成為他們的合作導演。

誰能想到，投資方對那些文藝片大師最重要的要求竟然是“準時拍完電影”呢？

二

電影畢竟是一種商品，拍文藝片也不能違反商業規律，“多快好省”是商業世界永遠的真理。

商業世界里，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想要達到“多快好省”的效果，就要有合作。賈樟柯的長期合作伙伴包括日本的北野武工作室和法國的MK2等，特別是MK2，是一家文藝片的制作、發行、院線全產業鏈公司，與它合作意味著有了更可靠的創作保證。

合作就要有所妥協，但也要有所堅持。

賈導的底線是，當自己有成熟想法時，一定要找到錢拍片子。為了這個無法妥協的底線，他就需要在拍片上有所妥協。

創作是需要靈感的，當賈導要完成“拍片準時”的承諾時，他必然要付出靈感上的代價。雖然他的作品總體水平很高，但也會有像《任逍遙》《世界》《江湖兒女》這樣水平一般的作品。他最具代表性的《小武》《站臺》都是早期創作且時間完全不受限的作品，而像《三峽好人》這類創作成熟且水準高的后期代表作，也總有這樣那樣的遺憾。

所有的工作都是投入資源與產出效果的均衡，都要盡可能用較低的投入換來較大的產出。

記得以前有一位工程師介紹自己時說，工程師和實驗室科學家最大的區別就在于后者沒有成本的要求，只要把東西做出來就行，前者主要的責任就是妥協與平衡—在客戶需求、標準規范和經濟性之間平衡，在一個工程的所有指標之間進行妥協。要耐久，就沒有很高的效率；要高效率，產品的穩定性標準就要降低；要穩定性，就需要找到一批水平很高的老師傅；什么都想要，則意味著天價預算。

最厲害的工程師并不是能做出質量最好或性能最優的單個產品，而是在預算內，設計出比其他工程師更符合要求的方案。

三

人生，總不會輕易讓你得到想要的東西，它需要你絞盡腦汁地想，自己如何用有限的資源來交換你需要的東西。

不可否認，仍然堅持拍攝文藝片的賈樟柯是最具商業合作意識的導演，他證明了，在純粹的商業化原則下也能拍出不失水準的文藝片。

妥協、合作、交換，某種意義下它們說的都是一個意思。

沒有人喜歡被限制，但它確實是人生的常態。當然，你可以盡量讓自己在合作中處于更有利的位置，但你擁有的越多，你追求的也就越多，所受限制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