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潔
(天津音樂學院 天津 300171)
《大漢蘇武》是由著名作曲家郝維亞創作的一部具有史詩感的大型原創歌劇,2013 年8 月在西安首演。該劇以漢武帝時期蘇武出使匈奴遭受誤解與牽連,被扣押折磨、強迫投降,卻寧死不屈的歷史故事為題材,在創作方面巧妙運用西方歌劇手法,但又不拘泥于西洋歌劇演唱方式。作曲家大膽地將秦腔元素融入歌劇藝術中,使這部作品形成了蕩氣回腸、恢弘壯闊的風格。
歌劇作為一門綜合藝術,同其他藝術一樣,是人類掌握世界的一種特殊方式和自我關懷的特殊表現,在歌劇的創作和表演中,“人”永遠占據藝術表達和形象塑造的主體地位,對“人”的關照應貫穿始終。在這部作品中各個角色的音樂塑造方面,主導動機的反復出現使人物形象立體飽滿。這部劇場面宏大,舞臺演員豐富,主要人物形象為蘇武、李陵、單于、索仁娜,音樂所產生的不同音響效果使人物唱段獨具色彩,因而以人物為邏輯原點、以人物性格為依據的不同形象得以展現。譬如,作曲家用男高音的演唱來刻畫蘇武受盡折磨但仍堅持內心信念的形象,而用男低音的演唱來體現單于陰險強硬的形象,因此,在歌劇呈現方面,二人的對唱形成明顯對比,沖突強烈,戲劇感十足。
在這部以歌頌英雄事跡與男子氣概為主的作品中,作為唯一的女性主角,善良且癡情的索仁娜一人擔負起作品中柔情細膩的一面,在蘇武承受虐待和恥辱時,她給了他生的希望;在蘇武孤寂絕望時,她給予他陪伴;而蘇武決定返回家鄉時,她又選擇了包容和理解。索仁娜是蘇武在草原上唯一的陽光,她的美好單純也完善了整部歌劇的情感內容,增強了戲劇魅力,也讓主角蘇武的形象更加完整立體。
《大漢蘇武》以蘇武心懷家國,寧愿牧羊也不屈服于匈奴的故事為基礎,在劇本安排上貼合史實,作為歌劇又不失戲劇感與表現力。索仁娜這樣一個柔情的女性形象就是在其歌劇化的過程中被創造出來的,她的出現豐富了蘇武在匈奴期間的生活經歷,是故事中的“蘇武”向歌劇中的“蘇武”轉變時不可或缺的一步:蘇武忠誠勇毅,一心為國家守義,寧愿“蒙斧鉞湯鑊”,也絕不向匈奴投降,在《漢書·蘇武傳》中,這是蘇武主要且僅有的形象,就算李陵用他母親去世、妻子改嫁、兄弟姐妹生死未卜的消息勸說他歸降,他也以“臣事君,猶子事父也。子為父死,亡所恨,愿無復再言”來回絕。在故事中,忠貞不屈是蘇武唯一的人物特征,體現主角的剛烈節義也是故事表達的主旨思想;而歌劇作為用音樂表現劇情的戲劇,在情節構思上必定要考慮音樂與戲劇的有機統一,作曲家需要考慮腳本與歌劇藝術的適配程度,并提升情節的戲劇性、舞臺表演的豐富性,制造多層次的戲劇沖突。所以,在歌劇表演中很難以原作故事單一的人物形象來展開,作曲家會對故事進行合理擴充或改編,使故事所描述的內容更加生動。
在這部作品中,索仁娜這一角色為作品增加了更多的情感糾葛和性格沖突。蘇武赴匈奴與單于和談時初見索仁娜,便被她的歌聲所吸引。這里的男女聲二重唱展現了索仁娜的天真無邪和蘇武對她的欣賞,這為二人的感情埋下伏筆。隨后,蘇武無辜蒙冤,為了雪恥拔劍自刎,被救活又被折磨。索仁娜欽佩他堅毅不屈的氣節,并對他產生了深深的愛慕之情,愿意無怨無悔地追隨他,但抵抗不了單于的強大,因此,在與單于的對唱中,索仁娜用難過且微弱的聲音演唱,祈求神明保佑蘇武。
為了消磨蘇武的意志,單于讓他去貝加爾湖畔放羊。在這一場景中,蘇武、單于、索仁娜的三重唱充分表達了三人內心的想法:蘇武渴望回到故鄉;單于企圖利用索仁娜使蘇武歸降;而索仁娜既愛戀著蘇武,又希望心上人得償所愿,因此展現出一種矛盾的心態。蘇武與羊群在貝加爾湖流浪,內心孤寂彷徨。李陵帶來的母親身故、妻子改嫁的消息又使他無比絕望,這時,索仁娜義無反顧地來到他身邊,給予他愛與陪伴。十九年后,蘇武終于等來回家的希望,而多疑的單于要求索仁娜與二人的兒子留下。蘇武無法舍棄家國大義,只能與索仁娜母子分離,舍棄草原上的小家。這樣的處理符合史實,同時也為蘇武歸漢的結局增添了沉重的色彩。
索仁娜作為全劇的女主角,獨白的部分并不多。蘇武因饑寒暈倒,索仁娜照料他時所唱的詠嘆調《止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是全劇最集中抒發索仁娜情感的唱段,它的起承轉合銜接完整,將索仁娜的感情推上新的高度,為之后的戲劇發展埋下伏筆,使劇情更加具有邏輯性。整曲可劃分為五個部分,即引子—A 段—B 段—C 段—尾聲,情緒先抑后揚。引子部分由樂隊演奏,長笛的靈動音色使氛圍色彩從蘇武的悲憤沉重中解脫,轉向索仁娜的含情脈脈。
A段銜接上一幕單于命令索仁娜勸蘇武歸順的情節,索仁娜內心十分矛盾,一方面因為對蘇武的愛慕,希望他能接受自己的情意,另一方面又因了解蘇武的剛正不阿,意料到他對祖國的忠誠絕不會改變。索仁娜的內心糾結壓抑,因此這部分旋律起伏不大,運用級進、三連音、切分音的手法,使旋律在抒情的同時又不失力量感,似癡情的女子將心事娓娓道來,努力壓抑著洶涌的情愫,小聲地訴說內心的痛楚。
從A 段到B 段,情緒從凄婉轉向明快,雙簧管和長笛的音響色彩明亮,索仁娜不再彷徨迷茫,她告訴自己:“愛是苦難中的安慰,無怨無悔的追隨。”她意識到愛的意義是奉獻。此段節奏前松后緊,旋律的起伏較第一段放開了一些,第二樂句是第一樂句的縮減重復,意味著索仁娜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使她內心得到寬慰。最后,樂段終止在主和弦上,索仁娜的情感更加堅定。
經過A 段與B 段的推進,C 段音調高亢、旋律綿長,映襯歌詞“陽光照進了黑夜”,音樂情緒上呈現出一種豁然開朗之感,樂句進行了四次重復,通過一次次重復將情緒逐層推進,第二次重復時樂隊全體奏出恢弘的音響效果,將音樂推向高潮。
這首詠嘆調充分體現了索仁娜從膽怯羞澀的形象到為愛無怨無悔、溫柔且勇敢的形象的轉變,三個樂段展現了她的心路歷程。音樂的抒情細膩與索仁娜這一柔情美好、以愛情至上的女性角色相呼應,給聽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藝術的意境塑造中,形式與風格需要憑借外化形式與物質因素才能成為外在可被感知的對象。在歌劇藝術中,需要運用劇場、演員、樂隊、舞臺等多方面因素才能使藝術家的構思轉換為舞臺符號,將它的內在生命化為現實生命。其中,演員的表演是作品二度創作的主體,是主角形象在舞臺上再塑造的關鍵,演員需要與腳本和樂譜中的主角發生情感上的共鳴,再結合自身的理解與表演風格,通過生動的、精湛的表演技巧將人物形象傳遞給觀眾。
索仁娜的詠嘆調由女高音演唱,富有起伏感,全曲速度為柔板,A 段開始第一樂句弱起,隨后模進,音調向高處級進,主角的情緒慢慢展露,演員的演唱要表現出索仁娜看到蘇武暈倒時的疼惜以及少女懷揣心事的憂傷。第二樂句突出一種歌頌之感,旋律起伏明顯,用三連音來演唱“堅如磐石”“無力可摧”并加重語氣,之后級進部分的演唱是索仁娜對蘇武氣節的歌頌,終止在兩個高音小字二組的降a 與降b 上,歌聲悠揚嘹亮與歌詞“像白云一樣高貴”相映襯。
B 段節奏稍快,內容是索仁娜的自問自答,情緒波動較小,旋律流暢,在整曲中發揮著承前啟后的作用,從上一句高亢的情緒中緩和下來,不再難過哀傷,轉而展露出少女對愛情的堅定與期待,兩個句子變化重復,主角的情緒進一步加深,為后一樂段感情上的升華做準備,高音部分的演唱要加強力量感,表達出索仁娜愿為愛情不顧一切的決心,也要控制氣息,為后一樂段留有余地,確保音樂的線條感。
隨后,演唱者的氣息在C 段放開,情緒是昂揚向上的,索仁娜的內心不再壓抑,感情得到徹底抒發,思想開始覺醒。同時,這一部分的演唱技巧也是頗具難度的,此處應注意咬字清晰,聲音清亮有力,配合旋律和歌詞,在情緒上產生波動。比如,演唱“陽光照亮了黑夜”時,力度從弱到稍強,演唱“寒冬里響起春的驚雷”時,再發展到強。這一樂句的每一次變化重復都對情緒有輕微的推進作用,最后,在高音中讓歌聲慢慢飄遠,使主角的情感再次升華,并創造出一種無盡之感。
歌劇《大漢蘇武》將歌劇這一西方藝術形式與我國歷史故事完美結合,既是我國原創歌劇的一個新突破,又傳播了中華傳統文化,展現了民族氣節。在索仁娜的詠嘆調中,作曲家運用西洋歌劇創作手法,并配以中國民族調式,將音樂與漢語的韻腳妥善結合,展現出音樂魅力,又富有詩意,抒情的同時不失力量感,把一個溫柔善良、內心強大的女性形象塑造得淋漓盡致,為整部作品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