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陳 潔
近年來,隨著新一代信息技術的創新突破和融合發展,人類社會已進入數字時代。據第4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統計,截至2021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為10.11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1.6%,超過全球平均水平(65.6%)6個百分點,形成了全球最為龐大、生機勃勃的數字社會。
在數字時代,人們的生產生活與數字技術以前所未有的廣度和深度交匯融合,網絡連接已從“人人互聯”走向“萬物互聯”。然而,當這些數字技術嵌入社會治理實踐時,現實社會與虛擬社會的相互交織使得社會治理場景復雜性、動態性、不可預知性不斷增強,這給社會治理主體帶來了極大的挑戰。
2021年“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要“加快數字化發展,加強數字社會、數字政府建設,提升公共服務、社會治理等數字化智能化水平”。由此,數字政府建設從地方探索上升至國家頂層設計層面,“數字治理”開始進入公眾視野。所謂“數字治理”,就是將數字技術賦能社會治理,通過數字技術應用與智慧治理的深度融合,帶動政府數字化轉型,最終實現共享、共治、智治的社會治理新模式。在這種新型治理模式下,政府的權力不再以機構為中心,而是轉變為“以人民為中心”,最終形成政府、社會組織、公民等多元主體共同參與的社會治理新格局。
在我國,為更好地發揮數字技術在社會治理上的效能,政府在組織結構、服務供給、監督管理等方面開始不斷創新。在組織架構上,通過“互聯網+”推動政府職能轉變,構建權責統一、高效協同、開放創新、務實便民的數字化智慧政府;在思想決策上,將數字思維貫穿整個治理過程,充分運用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前沿技術提高科學決策水平;在政務服務上,打通數據孤島,優化業務流程,聚焦群眾關切,實現精細化、個性化、智能化服務;在監督管理上,數字治理突破政府科層邊界,企業和社會力量得到釋放,政府、市場、社會組織和個人都能有效參與社會監督。隨著數字時代的不斷演進,也意味著社會治理更加精準精細,政府治理成本會大幅度降低,公共服務質量將顯著提升,人們的生活也會越來越美好。
在社會治理領域,歷史的經驗和事實表明,傳統式管理體制所誘發的官僚主義是制約社會善治進程的突出瓶頸和深層次問題。隨著數字技術嵌入社會治理中,“技術賦能”使信息流動由單向傳接的“金字塔”型向多向交互的“網絡”型轉變,削弱了信息集中控制的能力,權力不再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政府與社會多元主體對公共生活的合作管理將更有利于規范社會秩序。
首先,在維護社會穩定性上,數字技術可以整合信息資源,提高政府決策的科學性和高效性。由于數字治理的開放性,人們可以通過多元化的網絡平臺和渠道參與公共事務,而網絡社會的匿名性,又可以讓大家不受身份和權威的約束,會更有意愿去表達自己,維護權益。這就導致原有的社會結構及秩序漸漸被打破,公民、企業和各類政府機構之間的關系被重塑,進而推動了以人民為中心的服務導向,使得社會治理更加公正、合法和透明,保障了社會的穩定性。
其次,在維持社會規范運轉上,數字技術能夠精準識別不規范行為,促進和諧社會建設。對于個體而言,數字技術能夠將個人行為信息轉化為社會治理數據,從而規范人們在網絡上的社會行為,通過網絡社會行為規范進而引導和規范人們的現實社會行為;對于政府而言,數字技術可以約束行政權力、強化縱向治理。例如,通過大數據可以對行政權力的運行實施全過程全環節“留痕式”記錄,有效防范廉政風險;又如,在線審批平臺可以最大限度減少審批人員的自由裁量權,規范權力運行。
最后,在預判未來發展態勢上,數字技術可以分析挖掘數據的相關性,從而預判研究對象的未來發展趨勢,提高社會治理的前瞻性。例如,在公共安全方面,人工智能體溫監測系統可以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對人體體溫快速進行測量并篩選出體溫異常者,從而極大的降低疫情擴散風險,保障人民的生命安全;在市場監管上,可以利用大數據有效整合各類信用信息,然后對市場主體進行精準畫像,及早發現苗頭,防范信用風險。
從古至今,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一直都是全人類的共同理想和價值目標,也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內在要求及核心價值,更是推動社會全面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數字技術在社會治理上的廣泛運用在一定程度上能夠促進社會公平,維護社會正義。
一是數字治理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保障權力的公平。數字治理是數字技術與治理理論的融合,它增強了政府、企業和公民之間的互動。通過數字平臺每個人都享有參與社會治理的權力,傳統“以政府為中心”的管理模式開始轉變為“以人民為中心”的新型治理模式。在數字時代下,人人都可以發布信息、表達意見,公共管理權力被分解到了更多的人和群體中,促使機構扁平化,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官僚主義,保障了社會權力的公平性。
二是社會的公平性還體現在民生福祉上。通過數字治理可以提升政務服務水平,增進人民福祉。一方面,圍繞解決群眾“急難愁盼”問題,優化公共服務體系,加快政府職能轉變,讓數據多跑路,群眾少跑腿,可以提升群眾的幸福感和獲得感。另一方面,政務服務“好差評”制度體系的全面建設,進一步拓展了服務途徑,提升了企業和群眾辦事的便利度和滿意度。
由于我國數字技術起步較晚,近幾年發展又較為迅速,導致地方政府部門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思路不清晰,缺乏數字化智能化思維,“屏幕官僚”現象由此產生。在推進數字治理過程中,地方政府大多站在建設者的角度,僅僅聚焦“怎么建設數字政府”,片面地強調資金投入而忽略公民的用戶體驗,重視內部硬件投入而忽略與用戶連接的應用開發,重視前期建設而忽略與用戶互動的運行體系的構建。最終導致數字項目“難落地、不好用”,群眾“不會用、不愿用”,難以真正發揮數字治理的實際效果。甚至有些地方將數字建設視為“面子工程”、“政績工程”,完全不考慮群眾實際需求,為了數字化而數字化,花樣繁多的APP不但沒有給群眾帶來便利,反而還增加了群眾的成本和負擔,同時也造成了資源的浪費。
數字技術是一項涉及多個部門、多種領域、多層次的系統工程,當數字技術被用于社會治理時,符合數字時代發展需求,具有數字化思維和公共管理能力的復合型人才就會顯得格外重要。而目前我國數字化人才缺口極大,相關部門對數字能力的培養還不夠重視。比如在人才選拔上,仍以公務員考任制、選任制為主,公務員聘任制適用范圍不廣,能力考查以“德、能、勤、績、廉”綜合能力為主,對專業能力尤其是數字能力考察不足,難以吸引優秀技術人才,最終造成整個公務員隊伍數字思維、數字技術缺乏,無法充分發揮數字技術的賦能作用。數字人才的匱乏嚴重阻礙了數字治理的運行,相關行政部門應該加強人才隊伍的數字技能培養,提高社會治理主體的數字化思維。
在數字時代,人們的生產生活無時無刻不在產生數據和信息。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使得信息的生成、傳播速度極快,人們面對種類繁多、用途不一的大量數據和良莠不齊的信息時,由于社會各主體對數據利用的安全和隱患存在認識差異,就會很容易造成數據濫用、信息泄露、數據詐騙、販賣信息等信息倫理問題。比如一些不良商家利用大數據“殺熟”,損害消費者權益;有的人為了一己私利制造網絡病毒侵犯他人的信息安全權、隱私權;還有很多APP通過后臺偷偷竊取用戶信息進行精準推廣;包括現在熱門的“刷臉”技術背后也隱藏著不容忽視的道德倫理問題等。當人們的各種信息被采集后,如果沒有得到很好的保護就會很容易引發嚴重的安全問題。數字治理的關鍵在于信息的保護,而目前我國關于數據開放與利用的法律體系尚未健全完善,信息倫理問題未能得到有效解決。
數字技術的應用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便利群眾,但是對于老人、小孩、殘障人士、文盲等信息弱勢群體來說,這些高科技不僅沒有給他們提供方便,反而會加大他們在生活中的阻礙。比如現在大力推行的“非接觸式”辦稅服務,對于那些不懂電腦和網絡的人來說,在網上自主辦稅是極為困難的。像這樣一些數字弱勢群體,在數字治理模式下他們很可能會被忽視在公共服務之外。盡管數字化服務應用與傳統服務方式可以共存,但是不乏在某些特定情境下,存在公共服務數字化“一刀切”或“優先化”現象,這同樣會導致數字優勢群體對數字弱勢群體的“資源掠奪”,造成系統性的社會排斥。如何有效避免數字鴻溝,保障弱勢群體的合法權益,也是數字治理面臨的公共倫理困境。
數字治理的效果最終都取決于受眾的感受,技術應用的最終目的也是為了服務公眾,因此在數字治理下應該明確以人民為中心的倫理原則。公共治理的本質絕非純粹的技術事務,而是一個政治過程,在推動數字治理的過程中不能一味追求數字化、自動化、智能化,還應該體現出公共性、開放性、多元性、回應性、程序正義性等一系列規范價值。一是要將人民群眾在數字社會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作為數字治理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在數字平臺建設過程中,要立足于群眾需求,以人為本,幫助群眾解難題、辦實事,全面優化業務流程,提高服務質量。二是要防止“技術依賴”,不能“一刀切”地將所有問題都通過數字技術解決,而是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尤其是對于信息弱勢群體,應該探索更為人性化的管理模式,例如線上+線下融合發展、開發“老人模式”等。三是要培養更多數字型人才,提高政府數字化思維。通過理論教學、數字技能培訓等方式加強公職人員的數字能力水平,使其更好地服務群眾。
現代社會一切公共活動都要建立在一定的制度權威基礎之上,這是社會人克服自身道德局限性的必然選擇。所以必須要完善相關的規章制度,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數字治理上的公共倫理問題。一要建立健全有關數據信息的法律法規,明確數據開放的程度、使用的權限及相關技術標準,厘清個人信息和數據應用的權利邊界,切實保護數據安全和公民隱私權。二要改革政府機關考核機制,將群眾對數字政府的滿意度列入政府績效考核,同時將數字能力作為公職人員評優評先、職級晉升的重要標準,從而推動數字服務水平再上新臺階。三是要建立風險防范制度,邀請第三方對信息安全進行風險評估,并對相關數據分類分級進行安全審查,同時也要加大對數據采集、使用的監管力度。
數字時代,人人都是信息的生產者,同時也是信息的使用者,在信息資源極為豐富的今天,信息活動主體應該承擔一定的道德責任,而強化公共倫理教育是提升公民道德認知和踐行能力的首要手段。首先,多渠道開展全民科學素質教育。通過網絡課堂、媒體宣傳、學校教育、辦事大廳一對一輔導等方式,全面提升公民數字化智能化能力,逐漸消除“數字鴻溝”;其次,大力弘揚中華民族精神,不斷凈化數字服務環境。可以每年開展一次主題教育活動,引導群眾樹立公共意識,自覺遵守社會公共道德規范,做到既不侵犯他人權利,也不損害他人和社會利益,營造良好的道德文明氛圍。
數字治理是人類科技進步在公共管理領域的作用結果,其對提升公共服務質量和改善政府運作方式具有重要意義,但由于技術本身具有剛性的特征,而社會治理又帶有主觀上的柔性,兩者之間存在的張力給公共管理帶來了諸多倫理問題。因此,在數字治理下,必須平衡好技術剛性與治理柔性之間的關系,重新構建起符合新時代要求和社會發展趨勢的公共倫理,這樣才能更好地發揮數字技術對社會治理的推動作用,從而實現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