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瑩瑞,李菊蓮,李娜,寧子銘
1.甘肅中醫藥大學,甘肅 蘭州 730000; 2.甘肅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甘肅 蘭州 730020
周圍性面癱也稱為特發性面神經麻痹或貝爾(Bell)麻痹,是因莖乳突孔內面神經非特異性炎癥導致的以患側額紋消失、眼裂增大,眼瞼閉合不全,鼻唇溝變淺,口角下垂且歪向健側等為主要臨床表現的面神經疾病[1]。國內流行病學調查顯示,該病發病率為20/10萬~42.5/10萬,患病率為258/10萬[2]。其發病原因不明,目前認為主要與病毒感染、微循環障礙、神經缺血、自身免疫力低下等因素有關[3]。西醫治療主要以早期足量的激素沖擊治療、聯合應用抗病毒藥物、手術治療、營養神經等為主,但其作用機制尚不明確,不良反應多,弊端逐漸顯露[4]。本病屬中醫學“口僻”范疇,多因患者正氣不足,絡脈空虛,致風、寒、熱、濕、毒等邪氣乘虛而入,阻滯經脈,面部經筋失于濡養,發為本病[5]。中醫學治療本病具有豐富的理論基礎及實踐經驗,針灸療法作為中醫學特色療法之一,因其綠色安全,不良反應少,療效確切而備受關注[6]。早期的針灸治療能緩解癥狀,改善預后,提高治愈率,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李菊蓮主任醫師是甘肅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針灸中心主任醫師、碩士研究生導師,從事針灸臨床30余載,利用分期療法治療周圍性面癱取得了較好的臨床效果,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形成了鮮明的治療特色。筆者有幸侍診數載,耳濡目染,獲益頗多,現將其經驗總結如下,以期為中醫同仁提供參考,拓展針灸治療周圍性面癱的臨床思路與方法。
1.1 重用風穴,用瀉法以祛風中醫認為,面癱的發生多與風邪有關,此期就診的患者多以感受風寒或受涼后突發面癱就診,針對這一類型的患者,在發病初期(1~3 d),李老師常重用風穴,快刺激,不留針,用瀉法,常用穴位為:風池、風府、太沖。風池為祛風要穴,功可祛散外風,平熄內風,為對因選穴[7]。風府為督脈、足太陽膀胱經、陽維脈之交會穴,楊上善曰:“風府,受風要處也?!本哂薪y領全身風穴作用,《難經·二十八難》曰:“督脈者,起于下極之俞……上至風府,入屬于腦。”督脈為人體陽脈之海,功可祛風通絡,扶助陽氣,擅治腦部及神經系統疾病。在面癱急性期用瀉法,可祛風散寒,活血通絡[8]。太沖為肝經原穴,《素問·至真要大論》言:“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肝在五體合筋,面癱其病位在經筋,故針刺太沖穴可祛風止眩,疏肝調筋。李老師亦將本穴看作是祛風要穴,在補瀉方面,遵《百癥賦》言:“太沖瀉唇喎以速愈”。且本穴與合谷相配,為四關穴,四關穴用于面癱,可擴張顱內血管,降低血管阻力,有效防止血管痙攣,改善微循環,在面癱初期用瀉法可有效減輕面神經充血水腫[9]。操作:準確定位消毒后,押手揣穴,刺手持1寸毫針快速刺入穴位,得氣后行捻轉瀉法,風池、風府不留針,太沖留針30 min。
1.2 繆刺法淺刺健側,取穴宜少面癱發病1~4 d,患側面神經常處于充血水腫高峰期,此期,李老師常針刺健側,主穴取陽白、攢竹、太陽、下關、顴髎、地倉、牽正等面部穴位,用繆刺法???,為交錯之意,是一種左病取右,右病取左,與發病部位交互取穴的方法[10]。李老師認為,面癱的發生多由于機體正氣不足,絡脈空虛,外邪乘虛而入,在發病初期,邪氣表淺,病在絡脈[11]。《素問·繆刺論》言:“絡病者,其痛于經脈謬處,故命曰繆刺”。因此,面癱初期用繆刺法可平衡經絡氣血,調和陰陽,活血通絡,配合外關、列缺、合谷、解溪、太沖、光明、照海、申脈等遠端穴位。其中,解溪為足陽明胃經之經穴,是上病取之于下原則的重要體現。《靈樞·經脈》載:“胃足陽明之脈……入上齒中,還出挾口,環唇,下交承漿。”其與太沖相配為治療周圍性面癱口角歪斜的經典配伍。陰陽蹺脈司目之開合,照海配申脈,能促進眼瞼閉合,配合光明,可防止面癱急性期因眼瞼閉合不全導致的并發癥,是治療周圍性面癱眼瞼閉合不全癥狀的常用穴對。
1.3 此攻邪也,疾出以去盛血面癱發病1~7 d,此期患者邪氣偏盛,李老師常選用雙側耳尖點刺放血活血祛風。《素問·離合真邪論》云:“此攻邪也,疾出以去盛血,而復其真氣,此邪新客溶溶未有定處也……刺出其血,其病立已?!边\用此法,可使邪氣從血分而散,寓“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之意。耳尖為經外奇穴,位居耳尖向前對折的上部尖段,具有清熱瀉火、清肝明目、活血定眩、通竅止痛之功效,可用于治療頭面五官疾病[12-13]。耳尖用于周圍性面癱急性期,一可活血通絡,改善面部微循環,緩解面神經充血水腫,降低致病因素對面神經的損傷[14],二可清熱明目,有效防止因眼瞼閉合不全導致的后遺癥及并發癥。
1.4 一方兩用,內服湯劑,外敷藥渣在遣方用藥方面,李老師常以牽正散為基礎方加減,常用藥物:制白附子10 g,白僵蠶10 g,全蝎6 g,蜈蚣2條,菊花10 g,白芷10 g,炙甘草10 g。辨證加減:風寒阻絡者加荊芥12 g,防風12 g,紫蘇葉10 g;風熱阻絡者加金銀花10 g,連翹10 g,夏枯草15 g;瘀血阻絡者加桃仁10 g,紅花10 g,雞血藤15g;痰瘀互結者加瓜蔞18 g,膽南星12 g。上方水煎服,每日1劑,分2次服用。藥物煎煮內服后所剩藥渣,李老師常囑患者將蔥白切成1寸長度小段與藥渣同煎,煎煮大約20 min后,晾至皮膚耐受溫度后,用備用毛巾浸入藥液,外敷于患病部位。牽正散[15]為治療周圍性面癱的千古名方,方中白附子善行頭面入陽明經,功可祛風滌痰,解毒散結,止痛;白僵蠶、全蝎、蜈蚣為蟲類藥,性擅走竄,功能祛風通絡,直達病所,全方共奏祛風滌痰,活血通絡之功[16]。蔥白[17]為藥食兩用之品,其味辛而甘,性平,《本草經疏輯要》認為蔥能“發散、解肌、通上下陽氣。”因此,李老師認為,將之與藥渣同煎,外敷于面,可祛風通絡,散寒通陽,屬中醫外治法中的中藥塌漬法,既不離中醫辨證論治之精髓,又可發揮藥物的局部治療作用,一方兩用,直達病所。
1.5 善用引經藥,使直達病所周圍性面癱病位主要在陽明經筋,李老師常在中藥處方中加入菊花、白芷各10 g,《神農本草經》載:“白芷,味辛,溫,無毒,主婦人漏下赤白,血閉,陰腫,寒熱,風頭侵目淚出?!薄侗静菥V目》謂:“行手陽明庚金,性溫氣厚,行足陽明戊土,芳香上達?!庇弥诿姘c初期,功可行氣活血,祛風明目,引藥入經[18]。《神農本草經》載:“菊花,味苦平,入肺肝經,主諸風頭眩、腫痛,目欲脫,淚出”?!侗静菡x》載:“凡諸花皆主宣揚疏泄”?!侗静莩缭份d:“菊稟金氣,而治皮膚之風,兼得陽明土氣,而治肌肉之濕也。周身血氣,生于陽明胃府。”李老師將其用之面癱急性期,一取其輕清上揚之性,可引藥上行;二取其專入陽明之經,可引藥入經,直達病所;三取其祛風明目之義,功可祛在表之風邪,且可防止面癱所誘發的眼部并發癥。
2.1 針刺患側始用電針,用透刺法一針兩穴面癱恢復期,邪氣入里,正邪交爭,此期可刺激患側,穴取陽白、睛明、四白、瞳子髎、迎香、水溝、口禾髎,太陽透下關,下關透頰車,地倉透頰車,配合牽正、翳風、外關、列缺、合谷、解溪、太白、太沖、光明等穴。于太陽穴、下關穴處行順時針捻轉,人為造成滯針,并行小提抖術,功可舒筋緩急。于陽白、太陽、下關、牽正處給予1 HZ電針刺激(14 d~1個月),電針波形選用斷續波,輕刺激,以患者有感覺為度,留針30 min。電針為電學與傳統針刺療法有機結合的產物[19],關于電針是否能用于周圍性面癱的治療,眾多醫家說法不一[20-22]。李老師認為,面癱急性期邪氣表淺,正氣虧虛,此期不宜給予電針刺激,避免過強刺激,防止造成面肌痙攣及面肌聯動等后遺癥狀。面癱恢復期,患者正氣較前恢復,且患者病情處于相對穩定階段,機體正邪相當,此期給予電針刺激可疏通經脈,行氣活血,刺激受損面神經的興奮與再生。李老師認為,針刺療法雖然有補瀉之說,但在面癱恢復期,過度針刺對患者來說有破皮傷血之弊,透刺療法可減少進針次數,且可一針透多穴、多經,可避免耗傷經氣,使氣至病所。滯針一直被看作是針刺不良事件,面癱恢復期,李老師常在透穴療法且輕度滯針的基礎上行小提抖術,使針體與受損的面肌纖維相互纏繞,可疏通經氣,舒筋緩急,起廢復用,促進受損面神經的恢復與再生,且可防止因面神經缺血水腫導致的面部肌肉萎縮。
2.2 邪正相持階段善治痰瘀面癱主要病位在陽明經,陽明為胃經所主,脾經與胃經互為表里經脈,在面癱恢復期,陽明胃經為邪氣閉阻,日久及脾,脾胃虛弱,釀濕生痰,痰阻經絡,經脈不通,久則成瘀,因此,痰瘀阻絡為這一階段的主要病理表現,李老師常以化痰祛瘀通絡為這一階段的主要治則,常取血海穴配豐隆穴?!夺t學入門》載:血?!爸我磺醒布爸T瘡”,功可活血養血,祛瘀通絡[23]。豐隆為足陽明胃經絡穴,其從陽絡陰,一絡通兩經,功可調理脾胃,豁痰除濕,為針灸祛痰要穴[24],臨床將此二穴相配,共奏豁痰祛瘀,通經活絡之效。用藥方面,李老師常加入祛風化痰藥及活血養血藥物,如膽南星、瓜蔞、桃仁、紅花、丹參、牡丹皮、赤芍、雞血藤等。痰瘀同治是李老師臨床常用的診治思路,是中醫學異病同治原則的重要體現。
3.1 邪去正虛始扶正面癱發病1個月以后,患者正虛邪戀,邪氣入里,正氣虧虛為這一階段的主要病理表現,李老師將這一階段歸為后遺癥期?;颊叱S衅7Α⒉凰硷嬍?、四肢無力等正氣不足的表現,常取足三里、三陰交、氣海、關元等偏于補益正氣的穴位。足三里為胃經合穴及下合穴,為人體強壯保健要穴,功可調理脾胃,強人正氣。三陰交為足太陰脾經腧穴,為肝、脾、腎三陰經的交會穴,功可補益肝腎、調和氣血。氣海為人體四大強壯保健要穴之一,偏于補氣,功可補氣培元,固本延年。關元為人體四大強壯保健要穴之一,偏于補腎,功可補腎助陽,強人根本。李老師常用黨參、黃芪、當歸、炒白芍、黃精等益氣養血,健脾和中之品。
3.2 防過度刺激用穴位埋線法面癱后遺癥期,經過前期的針灸治療,患者面神經功能較前恢復,對疼痛的敏感性增強,患者常常畏懼針刺,針刺療效逐漸進入平臺期,部分患者可產生針刺耐受現象,療效常不明顯。針對這一現象,李老師常用穴位埋線法,《靈樞·終始》云:“久病者,邪氣入深,刺此病者,深內而久留之。”穴位埋線療法是在傳統針灸理論的指導下,將可吸收的高分子聚合線、膠原蛋白線或外科縫合線,利用針灸的方法,刺入穴位,借助穴位持續吸收異體物質產生的刺激作用防治疾病的方法[25]。取穴:雙側膈俞、肝俞、脾俞、翳風、牽正、地倉透頰車、陽白。膈俞為足太陽膀胱經腧穴,為八會血中的血會,功可活血養血,舒筋通絡,為“久病入絡”理論的具體應用。肝主疏泄,調暢氣機,氣為血之帥,氣行則血行,且肝主筋,筋主運動,因此,選用肝俞,功可行氣活血,疏筋緩急。脾為后天之本,主四肢肌肉,選用脾俞,功可健脾化濕,疏暢筋肉,可有效防止面癱后遺癥期因氣血無以上榮于面導致的雙側面肌大小不對稱現象,其余穴位為常規選穴。李老師認為,面癱后遺癥期患者機體氣血尚不穩定,應防止過度刺激,中病即止,應用穴位埋線法,一取針灸雙向調節作用,既能對患病部位給予有效刺激,產生興奮作用,又能防止患者受累面神經的異常興奮,產生針灸鎮靜效應;二取留針之義,防止患者針刺耐受現象的發生,緩和患者畏針情緒,是“靜以久留”理論的具體應用。
周圍性面癱為針灸臨床常見優勢病種,李老師師古不泥,傳承創新,啟迪后學,集針灸諸法于治療全程。面癱初期重用風穴,以左治右,以右治左,從絡脈論治,注重養血祛風,謹遵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這一重要治則,認為應抓住治療時機,防微杜漸,四診合參,辨證論治,將針刺與中藥內服、中藥塌漬等諸多方法聯合應用,防止病情發展變化,改善預后。面癱恢復期,正邪相持,機體處于相對穩定的狀態,可針刺患側,且將針刺與電針、透穴療法聯合應用,用以提高療效,在治療過程中緊扣痰瘀阻絡這一核心病機,將血海與豐隆相配,蘊含痰瘀同治思想,痰瘀同治是李老師多年來一直秉持的治療思路,是對中醫學“異病同治”思想的傳承與發揮。透穴療法可一針多穴,一穴多經,透表里經可從陰引陽、從陽引引,透同名經可鼓舞氣血,同氣相求,透一經多穴可激發經氣,促進得氣,透穴基礎上的輕度滯針,可舒筋緩急,起廢復用。面癱后遺癥期,李老師遵張仲景“中病即止”之古訓,擅用穴位埋線療法,主張靜以久留,防止過度刺激。
李老師辨治周圍性面癱時主張早期針刺、審時度法,辨證施針,善用透刺,巧用電針,痰瘀同治,針藥結合,內外兼顧,分期論治,中病即止,形成了全程中醫藥治療的鮮明特色,可有效改善面癱癥狀,避免并發癥,防止后遺癥,有效縮短治療周期,提高患者生活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