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炎軍
職業院校教師的企業實踐能力是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促進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要素。各級政府先后出臺了一系列政策,規劃和設計了職教師資培養的政策框架和發展方向,對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能力的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但是,職業院校教師的企業實踐制度依然面臨著體系優化、建立健全的突出問題。本文試圖從制度邏輯的視角對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制度建設中的多重邏輯進行分析,解釋影響職校教師企業實踐制度建設的制度化困境,并就如何破解這一困境提出對策。
諾斯認為,制度是一系列被人為塑造出來的規則和倫理規范,其目的在于追求主體福利或者效用最大化。[1]在制度的規制下,個體的理性行為會遵照制度安排和行動機制,產生特定的行為方式和行為取向。但是同一領域中存在多重制度的共同運行,往往會產生多重利益行為之間的沖突和妥協。[2]從多重制度邏輯的視角看來,職業院校教師的企業實踐制度存在多個中心邏輯。
政策邏輯是指政府為實現治理目標而采取相關舉措的內在機制,主要表現為針對社會問題制定和實施各種政策的過程。從我國來看,黨和國家代表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確保讓教育為政治服務、為經濟建設和發展服務。[3]對職業教育而言,提高教師的產業實踐能力對于提高職業教育的辦學水平,滿足社會經濟發展對技術技能型人才的需要,尤其是對我國建成制造強國,“實現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中國速度向中國質量、中國產品向中國品牌的轉變具有重要的意義”。[4]
教師是各項教育改革的主力軍,也是衡量教育競爭力、經濟競爭力的主要標志。黨和中央政府非常重視職業教育的師資隊伍建設。在2014年6月23日的全國職業教育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職業教育是國家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廣大青年通往成功成才大門的重要途徑,肩負著培養多樣化人才、傳承技術技能、促進就業創業的重要職責,必須高度重視,加快發展。[5]習近平總書記對職業教育的戰略定位需要依托高質量的師資隊伍來完成。中央政府先后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加強職業教育建設,并將具備企業實踐能力的“雙師型”教師隊伍建設作為政策的主要內容予以強調。這些政策包括2019年的《國務院關于印發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的通知》、2021年的《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等。然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在遵循“摸著石頭過河”“先試點后推廣”的改革路徑基礎上,我國教師隊伍制度建設和改革同樣遵循著穩妥、審慎的原則,改革的總體步伐不大。
治理邏輯是指職業院校在內部管理中所采取的一系列方法和手段及其產生作用的內在機制。職業院校是政策的具體實施者,如何執行職業教育政策,成為影響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制度建設成效的關鍵。如何選擇最優的資源配置方案和合法化的管理舉措來開展職業院校的治理工作影響著教師企業實踐政策的具體執行。
長期以來,職業院校的內部治理結構和管理模式均與普通教育一致,未能形成與其雙重辦學特性相匹配的內部治理結構和機制體制。[6]開展教師企業實踐的制度建設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公共財力,職業院校在政府投入有限的情況下,雖然可以依靠各種政策、項目和專項資源,但勢必擠占學校的其他辦學經費。同時職業院校依然按照普通教育的評價方式開展教師的聘任、職稱評審等,并認為如此教師才能獲得“合法性”身份。在這種情況下,職業院校一方面響應政策要求,過于看重具備企業實踐經驗教師的比例與數量而非質量;另一方面,未擺脫普通教育師資隊伍建設的治理邏輯,在教師招聘、評價和職稱評審等方面與普通教育同質化。
“理性”是企業行為不可回避的重要屬性,其核心要義是“選擇能夠計算和預測后果的最佳手段來達到合理的目的”。[7]產教融合、校企合作是發展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能力的基本途徑,是推進“雙師型”教師培養的關鍵所在。由于企業的逐利本性,無論哪類企業與職業院校合作,其基本動機都是對經濟利益的追逐。[8]在培養教師企業實踐能力的過程中,企業的理性選擇主要有3個方面:其一,獲取政府的各種政策優惠及其相關配套。為了激勵校企合作,各級政府均出臺了一系列激勵性政策,包括在稅收等方面給予企業優惠和支持。當然在此過程中,企業為了享受政策優惠還會產生“搭便車”的投機心理。其二,通過校企合作,企業為自身的產學研合作和人力資源供給取得便利條件。尤其是產品的研發、設計和改造升級需要投入一定的人力和物力,與職業院校的合作則可以降低研發成本、獲取技術支持。此外還包括招聘的優選權等。與職業院校的人員互動、崗位互聘等還可以為企業管理層與技術層帶來一定的經濟報酬和職業認可。其三,企業通過與職業院校合作可以獲得一定的社會聲譽。企業的社會聲譽是其品牌和產品競爭力的重要內容,參與教育事業、開展校企合作也是提高社會聲譽的途徑之一。
目前,上述3種邏輯在特定場域中相互交織,在制度、行動者和環境的交互過程中演繹出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制度困境的現實圖景。
在意識到職業教育的獨特性后,加強政府統籌、行業企業參與的制度建設成為政府推進高水平職業教育教師發展的重要舉措之一,并在《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和《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等一系列相關政策中凸顯了推進校企合作建設職業院校師資隊伍的目標。
國家政策更多的是框架性和導向性的,給予了職業院校較大的自主空間。職業院校在中央政策要求和自身辦學環境的雙重影響下,對發展教師的企業實踐能力進行了嘗試性探索,主要形式有:一是職業院校教師進入企業開展崗位實踐,發展實踐操作能力;二是開展產學研合作,包括共同研發、專利申請等;三是聘請企業人員兼任專家,為職業院校教師開展培訓等。但由于企業的資源和能夠提供的實踐崗位有限,校企合作機制的體系建設還不充分。隨著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的加快,基于企業實踐能力的“雙師型”教師的重要性和規模會不斷增加,在政治邏輯、治理邏輯、理性邏輯的交織中,結合教師個人的發展需求,構建政校企合作的共同體成為必然選擇。
從制度設計來看,教師企業實踐制度的供給比較被動、滯后,不能及時滿足職業院校和教師發展的現實需求。從制度形式和內容來看,缺乏針對職業教育教師參與企業實踐的單獨法律和政策,且已有規定的約束力不強,對企業實踐的標準等關鍵問題缺少細致性規定;不同部門的文件規定不一,使得政策效力大打折扣。
政府對于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的制度建設多寄希望于職業院校自身的行動。但是由于職業院校自身的認知不同,尤其是教師的企業實踐能力尚未成為影響辦學的決定性因素,且在辦學資源不足、平臺建設不到位的情況下,教師的企業實踐能力培養并未得到院校的充分支持。基于條件限制和現實考量,職業院校往往只是選擇性或者變通性地執行相關政策,這使得教師企業實踐能力建設的象征意義大于實質效果。職業院校對教師企業實踐能力采用不同的認定標準和發展形式,更多的是一種臨時性的管理手段,缺乏統一的認定標準,使得教師具備企業實踐能力的認定門檻過低,部分教師雖有企業實踐的資質和經歷,卻沒有真正獲得企業實踐能力。
要解決職業教育師資隊伍企業實踐方面存在的種種問題,關鍵要建立校企合作共同體,但難以解決企業深度參與的問題。企業作為一個理性組織,必須承擔校企合作過程中因合作主體有限理性、機會主義、信息不對稱、專業性投資甚至文化沖突等引致的顯性或隱性教育成本。[9]盡管政府及職業院校試圖通過各種政策激勵、人員互動、產學研合作等形式為企業增加可見的利益補充,但是相對于企業在職教師資培養過程中所消耗的資源和技術支出而言并不充足。這就導致有競爭力的企業不愿意參與校企合作,而一些競爭力不足的企業卻試圖搭便車,如一些企業打著與職業院校合作的旗幟,實際上卻試圖通過校企合作出售自己生產或代理的產品、資源或服務,或是目標為享受政府的各種優惠政策卻并未實質性對接教師的發展需求。
從政府、高職院校再到企業,這些制度邏輯間的復合并未形成實然上的制度張力,反而限制了職業院校教師的發展,使其難以適應現代職業教育發展的需要。
政府的頂層制度設計決定著院校內部治理邏輯和企業理性邏輯。因此,政治邏輯在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制度邏輯中是最為關鍵的。
1.進一步完善關于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的法律政策體系
促進職業教育“雙師型”教師隊伍的發展,可以增加政策供給,如規制職業教育參與主體的行為。首先,通過健全職業教育的法律體系為教師的企業實踐提供有效的基礎保障,將教師的企業實踐能力作為職業教育發展的重要內容進行頂層設計。其次,進一步規范教師企業實踐制度的各方權利與責任,尤其是加快出臺并落實校企合作培養辦法和實施細則,推出新的企業激勵政策,建立校企合作補償機制,保障企業的利益。再次,完善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的監督評估機制,發揮政府、行業參與的第三方評估和校企內部監督的作用。盡快出臺職校教師企業實踐能力的認定標準和評價細則,為評估監督提供依據。在此基礎上,各級政府要制定職業院校教師企業實踐制度的督導辦法,對職業院校和企業合作協議的履行情況進行監督,鼓勵第三方評估機構參與評估。
2.制定基于績效評價的經費調整制度
首先,對國家級企業實踐基地和項目開展績效評價。中央和各級政府為校企合作培養職教師資實施了一批專項計劃、建立了一批培養基地,這些項目和基地的培養效果如何,是否按照政策要求開展了培養工作,投入到各個職業院校的專項經費是否得到有效使用等都需要開展績效評價。在績效評價的基礎上實施動態調整,對培訓項目經費進行適度調整乃至追繳。其次,對職業院校教師發展進行績效評價,包括對產學研實踐經費、培訓經費等在內的經費項目進行年度考核,并與相關學校師資隊伍建設經費進行捆綁,將評價結果作為第二年經費投入的依據并進行動態調整。
1.建立基于企業實踐能力的教師發展評價體系
將企業實踐能力標準作為教師評價的制度基礎。如在教師入職方面,一方面要加大對企業人才的引入,另一方面與無企業實踐經驗的教師簽訂協議,明確其開展企業實踐的時間和要求。對于在職教師,在教師的職稱晉升或人才選拔方面明確將企業實踐作為基本條件,保障高層次人才具備高水平的實踐能力。
2.建立培養教師企業實踐能力的多種模式
職業院校需要建立多種模式來培養教師的企業實踐能力,除了傳統的培訓模式、產學研實踐模式,還可以繼續做大工作室模式、兼職教師模式、項目孵化模式、引進模式等,多方位促進教師的能力發展。工作室模式通過引進具有高超技能技藝和良好職業道德的企業高技能人才創立“大師工作室”,為教師的成長提供平臺和基地。項目孵化模式通過鼓勵教師參與企業合作研發項目、開展橫向課題研究,在應用研究中發展雙師能力。兼職教師模式和引進模式通過吸納行業企業的高技術人才作為兼職教師或直接任職,與學校教師交流互動,為學校提供企業技術和實踐能力的發展支持。
1.強化校企雙方的利益紐帶
利益共享是校企合作參與教師培養的紐帶和邏輯起點,因此要“明確企業的利益訴求,以利益共享為中心構建校企合作長效機制”[10]。在國家政策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教育、財政、金融、稅收等多個領域的相關配套機制,保障企業的利益補償,剔除阻礙校企深度合作的各種障礙。要建立企業合作的仲裁調解機構和渠道,完善校企合作培養教師的利益沖突調節機制。建立校企合作的理事會、聯席會議制度等,引入企業人員擔任職業院校董事或合作成立工作室,暢通多方交流渠道,建立深度合作共同體。
2.深度推進一批參與職業教育的教育型企業的發展
這里所說的教育型企業往往是某些大型公司的附屬企業,它們承擔了大公司或是政府等合作單位的教育和培訓業務。這些企業從母體企業延伸出來,具備了充分的知識儲備、平臺優勢與培訓師資資源。它們參與校企合作的內驅力較強,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既可以實現企業的盈利目的,也可以降低企業的交易成本,同時可以提高母體企業的社會聲譽和享受政策支持。因此,依托此類教育型企業可以有效推進職業院校的教師發展,尤其是在新技術、新模式、新業態的發展背景下。教育型企業的發展速度在逐漸加快,需要政府、行業協會、教育部門等關注此類企業的生長并制定企業標準和業務規范,并做好企業認證,以進一步推動職業院校教師發展的深度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