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鑫 唐 甜(西南大學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心,重慶 400715)
小學階段是個體心理、生理快速發展的關鍵時期,易出現各種心理健康問題[1],給個體帶來消極影響,抑郁便是其中之一[2]。一項有關我國小學生抑郁癥狀檢出率的元分析研究發現,我國小學生抑郁癥狀檢出率范圍為1.85%~53.52%,合并值為17.1%,高于許多國家的檢出結果。這表明我國小學生抑郁癥狀檢出率可能處于較高水平[3],應引起重視。研究發現,抑郁不僅會影響小學生的身心健康、學業表現和人際關系[4-5],還會增加其成年時期患抑郁癥的風險[6],甚至會導致其出現自殺和自傷行為[7]。因此,探索小學生抑郁的影響因素及作用機制,對預防和干預小學生抑郁,促進和維護其心理健康具有實際意義。
心理素質與心理健康關系模型指出,個體的抑郁狀況會直接或間接地被其心理素質所影響[8]。心理素質指的是個體以生理條件為基礎,將外在獲得的刺激內化為穩定的、基本的、內隱的,具有基礎、衍生和發展功能的,并與人的適應、發展和創造行為緊密相連的一種心理品質[9]。它與個體的心理健康息息相關,一般來說,心理素質高的個體,其心理健康水平也較高[10]。心理素質雖然是個體的一種重要的內在心理品質,但它同時也是抑郁發生的內在誘因[11]。已有研究發現,心理素質與中小學生的抑郁情緒呈顯著負相關[12-13],心理素質水平越高的個體,其抑郁情緒水平越低。綜上所述,提出研究假設一:心理素質顯著負向預測小學生的抑郁情緒。
良好的心理素質可以使個體擁有更好的抵御、調節以及緩沖外部環境造成的各種負性情緒的能力[14],焦慮作為一種典型的負性情緒,同樣會受到心理素質的影響[15]。焦慮指的是個體在面對即將來臨的、可能會對自身造成危險或威脅的情境時所產生的緊張、不安、憂慮、煩惱等不愉快的復雜情緒狀態[16]。已有研究發現,兒童和青少年的心理素質可以顯著負向預測其社交焦慮[17-18]。社交焦慮是焦慮在人與人交往情境中的一種具體表現,是焦慮的子集,因此我們推測,心理素質也可以負向預測小學生的焦慮情緒。抑郁是小學生常見的心理問題之一,社交焦慮對小學生抑郁的發生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19]。同樣,我們推測,焦慮可以顯著正向預測小學生的抑郁情緒。綜上所述,提出研究假設二:焦慮在心理素質和抑郁中起中介作用。
家庭親密度指的是個體覺察到的與家庭成員之間的情感聯結程度,是反映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是否親近以及家庭氛圍是否積極的綜合指標[20]。生態系統理論提出,有四個因素會影響個體的身心發展,分別是微系統、中間系統、外系統和宏系統[21]。家庭是小學生重要的活動中心,家庭成員之間的親密度對小學生早期社會化和心理健康的發展至關重要,所以家庭通常被認為是對小學生影響最大的微系統。研究發現,父母關系和親子關系良好的兒童的焦慮水平較低[22-23],而在不良的家庭氛圍和親子關系中成長的兒童的焦慮水平較高[24-25]。家庭氛圍和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是家庭親密度的反映,高家庭親密度兒童的焦慮水平較低,而低家庭親密度兒童的焦慮水平較高。綜上所述,提出研究假設三:家庭親密度可以調節焦慮中介效應的前半路徑。
采用整群抽樣的方式對四川省多所小學的學生進行問卷調查。發放問卷4067份,剔除無效問卷后最終獲得有效問卷3713份,有效回收率91.30%。其中,男生1823名(49.10%),女生1890名(50.90%),年齡范圍6~14歲,平均年齡9.88歲(SD=1.39);獨生子女1695人(45.7%),非獨生子女2018人(54.3%)。
1.小學生心理素質量表
采用小學生心理素質量表(簡化版)[26]測量小學生的心理素質水平。量表采用5點計分方式,1~5分別代表“非常不符合”、“比較不符合”、“有些符合”、“比較符合”和“非常符合”,共計27個題項。得分越高,表明小學生的心理素質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5。
2.病人健康問卷抑郁量表中文版
采用病人健康問卷抑郁量表中文版[27]測量小學生的抑郁水平。量表采用4點計分方式,0~3分別代表“沒有”、“有幾天”、“一半以上的時間”和“幾乎天天”,共計9個題項。得分越高,表明小學生的抑郁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8。
3.七項廣泛性焦慮障礙量表
采用王寧霞和徐鵬飛[28]檢驗的七項廣泛性焦慮障礙量表(GAD-7)[29]中文版,測量小學生的焦慮程度。量表采用4點計分,0~3分別代表“沒有”、“有幾天”、“一半以上的時間”和“幾乎天天”,共計7個題項。得分越高,表明小學生焦慮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1。
4.家庭親密度量表
采用家庭親密度量表[30]測量小學生的家庭親密度。量表采用5點計分,1~5分別代表“不是”、“偶爾”、“有時”、“經常”和“總是”,共計16個題項,其中2、5、10、15為反向計分題項。得分越高,表明小學生家庭親密度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6。
使用SPSS26.0及Hayes[31]的SPSS宏程序PRO-CESS3.3整理和分析數據,依據葉寶娟和溫忠麟[32]推薦的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方法檢驗回歸系數顯著性。
采用Harman單因素法進行共同方法偏差的檢驗,用SPSS26.0對所有題項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后發現,特征根大于1的因素共7個,其中第一個因素解釋的累計變異量為30.03%,小于40%的臨界值,表明本研究數據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對各變量進行相關分析,詳見表1。結果顯示,心理素質與抑郁和焦慮呈顯著負相關,與家庭親密度呈顯著正相關;焦慮和抑郁呈顯著正相關,與家庭親密度呈顯著負相關。

表1 描述性統計與相關分析結果(N=3713)
采用SPSS 26.0宏程序PROCESS 3.3的模型4檢驗焦慮在心理素質與抑郁之間的中介作用,結果如表2所示,在控制性別、年齡、是否為獨生子女后,心理素質顯著負向預測抑郁(β=-0.41,t=-27.12,p<0.001),心理素質顯著負向預測焦慮(β=0.76,t=76.16,p<0.001),焦慮顯著正向預測抑郁(β=-0.13,t=-13.21,p<0.001)。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方法檢驗發現,中介效應值為-0.28,其95%的置信區間上限為-0.25,下限為-0.30,不包括0,表明焦慮在心理素質與抑郁之間的中介作用顯著,且心理素質對抑郁的殘余直接效應依然顯著(β=-0.13,t=-13.21,p<0.001)。以上結果表明焦慮在心理素質與抑郁的關系中起部分中介作用。

表2 總效應、直接效應及中介效應分解表
采用SPSS26.0宏程序PROCESS3.3的模型7檢驗家庭親密度的調節作用。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控制性別、年齡、是否為獨生子女后,心理素質與家庭親密度的交互項對焦慮的預測作用顯著(β=0.07,t=4.97,p<0.001),說明家庭親密度在心理素質與焦慮之間起調節作用。

表3 心理素質對抑郁的有調節的中介效應檢驗
為了進一步解釋焦慮與家庭親密度交互效應的實質,按家庭親密度按標準化得分加減一個標準差,把被試分為高家庭親密度組(M+1SD)和低家庭親密度組(M-1SD),進行簡單斜率檢驗。結果如圖1所示,當家庭親密度高時,心理素質對焦慮的顯著負向預測作用(βsimple=-0.15,t=-6.15,p<0.001)低于家庭親密度低時心理素質對焦慮的顯著負向預測作用(βsimple=-0.29,t=-14.13,p<0.001)。

圖1 家庭親密度的調節效應
本研究在理論上對以往的研究進行了擴展,探討了焦慮在心理素質與小學生抑郁間的中介作用,并第一次將小學生的家庭親密度引入心理素質對抑郁的影響模型中,考察其調節作用,有助于幫助我們理解家庭親密度如何影響小學生心理素質和焦慮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小學生心理素質與抑郁呈顯著負相關,焦慮在兩者間起部分中介作用,并且中介過程的前半路徑受到家庭親密度的調節。
本研究結果不僅驗證了以往的研究結果即心理素質可以顯著負向預測小學生的抑郁,還證實了心理素質作為與個體心理健康相關的一種因素,提升心理素質可以抵御、緩沖小學生的消極情緒。本研究還發現,心理素質可以通過焦慮間接影響抑郁,驗證了焦慮在心理素質與抑郁之間發揮中介作用的假設,支持了心理素質與心理健康模型,即心理素質水平較低的小學生在面對負性生活事件時的適應能力較差,易產生焦慮情緒[8]。同時也支持了抑郁的功能失調假說[33],即焦慮作為一種適應性的負性心境和情緒會造成小學生機體正常功能的失調,從而使小學生產生抑郁情緒。
本研究還發現,家庭親密度可以調節心理素質與焦慮的關系,高家庭親密度下,心理素質對焦慮的負向預測作用更弱。家庭親密度主要反映的是父母之間、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親密關系程度,親密的親子關系、父母關系能夠給予小學生較多的情感支持,可以作為其面對焦慮情緒的保護性因素[34]。因此,即使小學生的心理素質水平較低,但由于高家庭親密度的小學生可以在家庭中獲得更多來自父母的情感支持,所以其焦慮水平也更低。相反,低家庭親密度的小學生較少得到來自父母的情感支持,在低水平的心理素質下,則會產生更高的焦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