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東紅色皮影美術語言的當代轉換研究*

杜 琛 王 夢

（河北美術學院,河北石家莊 050700）

*課題項目：此文章為河北省文化藝術科學規劃和旅游研究項目“河北紅色經典美術作品挖掘梳理與傳承研究”（項目批準號：HB21-YB116）成果。

一、冀東紅色皮影藝術

皮影戲屬于傀儡戲的一種，在中國從有文字記載至今已逾兩千年歷史。“三張紙糊成世界，一盞燈照亮乾坤”“一口述還千古事，雙手對舞百萬兵”“千軍萬馬不出三尺木框，三教九流盡在一紙之中”等皮影戲對聯，生動地概括了皮影戲的演出場景及其演繹的萬千世界[1]。皮影戲在逐步地發展中吸收地方特點形成了鮮明的地域特色，并逐步形成以河北、北京等地為代表的北路皮影，陜西、甘肅等地為代表的西路皮影，河南、湖北等地為代表的中南路皮影。冀東皮影即以河北東部的唐山地區為主的皮影戲范式，是北路皮影最為典型的代表。

“紅色皮影”是時代的產物。1919年，李大釗先生根據朝鮮愛國故事改編出皮影戲《安重根刺殺伊藤博文》，該戲可作為中國現代皮影戲的開端；1942年，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提出“文藝為人民服務”的方針，拉開了我國近代文化藝術改革的序幕；1949年7月，全國文學藝術聯合會成立，召開了第一次全國性的文化藝術界工作者大會，在會議中，將毛澤東文藝思想定為新的文藝方針，在戲曲改造活動的推動下，文藝工作者們走向工廠、走向軍營，開展群眾性文藝活動，紅色皮影戲充分發揮其社會職能，得到穩步發展。冀東皮影根植于泥土、活化于生活，貼近生活的本質和創作者的本真，在動蕩與和平年代宣傳群眾、教育群眾、打擊敵人，作為文藝宣傳的“輕騎兵”，是不可忘卻的紅色記憶。

冀東紅色皮影在劇目上多編排前方戰斗、后方生產及傳達政令等內容的新戲，革命戰爭時期以宣揚英雄人物事跡、弘揚主旋律的內容為主，抗戰勝利后，各地革命隊伍中的影社又以戰斗的姿態投入宣傳土地改革等政策宣傳中，充分發動群眾，提高民眾的積極性，把平分土地、減租減息、男女平等、婚姻法等內容都用皮影戲的形式加以宣傳。同時也改編歷史與神話劇，去除表現封建、低級趣味的內容，使之精神符合黨的文藝政策，還根據報紙刊載的資料，編演了反映當時各大戰役內容的皮影戲節目，是時代文化精神的綜合展現，不僅在特定歷史時期中煥發出冀東紅色皮影藝術的異彩，也是我國革命戰爭史上的珍貴資料（如圖1）。

二、冀東紅色皮影的美術語言

冀東紅色皮影角色品類豐富，涵蓋了社會的各個階層，造型簡潔生動，具有明顯的時代特征。眾多民間皮影雕刻匠人在雕刻紅色題材皮影時，以現實主義風格對皮影造型的常規范式進行了大膽創新和改革，呈現出有別于傳統皮影的精神風貌[2]。現實主義反映現實，但不等于寫實。紅色皮影戲頭茬的面部造型簡練大氣，多采用鏤空、夸張、拼連等造型方法。皮影《毛主席閱兵》中的毛主席形象（如圖2、3），借助面部肌肉結構走勢，將五官連成一體，使臉部線條整體、形象寫實，辨識度極高。皮影中的日寇、漢奸等反面形象，多表現的兇殘且丑惡，（如圖4），這是皮影戲自宋代就有的“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的造型法則，將對人物的褒貶融入造型，寄托了民間藝人和廣大觀眾的愛恨之情，強化戲劇的情感張力。陳叔亮先生當年在延安的《解放日報》上發表文章介紹說：“在制作過程中，對于人物形象部分，我們大膽地拋棄了舊皮影人物方頭大耳、雙手過膝、身軀瘦長等不合實際的樣式，那些不過是反映封建士大夫階級所謂 ‘貴人之相’的思想，現在以寫實的手法代之。但同時，我們又批判地運用了舊皮影在服裝、道具上的各種迎合群眾觀賞習慣的中國傳統圖案花紋，拿它來作為一部分婦女與兒童皮影人物的服裝、道具的裝飾。”

圖2 皮影《毛主席閱兵》（中國美術學院民藝博物館藏）

圖3 皮影《毛主席閱兵》中的毛主席形象（中國美術學院民藝博物館藏）

圖4 冀東紅色皮影中的反派形象

除長期從事皮影制作的民間匠人雕刻制作的皮影外，還有大量由具有美術功底的部隊宣傳干部等以繪畫寫實的方式制作的紅色皮影形象（如圖5），這批形象突破了傳統皮影制作的程式，既不同于傳統的造型藝術（如圖6），也區別于現實造型藝術，這些造型結構嚴謹，既形象地反映人物的時代特征，又鮮明地體現了人物的美丑、善惡，促成并發展了現代皮影造型的轉型[3]。

圖5 應用寫實繪畫方式制作的皮影頭茬

圖6 傳統冀東皮影頭茬造型

除此之外，皮影造型中還包括表現軍隊隊列的排子兵、對子馬，以及各式家具、車輛、裝飾、武器等。運用生動活潑的造型語言，演繹一幕幕感人至深的故事，謳歌善良、批判虛偽，在潛移默化中影響群眾的是非觀。

三、重構紅色皮影藝術的社會職能，深化社會美育建設

對冀東紅色皮影藝術的當代轉換，在前期有推廣普及和轉換提高兩個層面。在充分激發群眾興趣、自覺自愿的基礎上，吸引更多普通居民，尤其是年輕人群參與皮影藝術學習，此為普及層面；在這些皮影藝術的愛好者中，發現和集中優秀人才，激發他們的自我創新意識，是提高層面。只有進入提高層面，才能潛移默化的影響文化自覺、文化自信。冀東紅色皮影藝術是人民群眾在廣闊的生活舞臺上創造出的典型藝術形式，只有使其回到民間之中，才能擁有旺盛而持久的生命力。

皮影藝術的公共屬性決定了其具有社會職能，對紅色皮影藝術的轉換要注重完整和真實，不以改造發展為名去改變本質屬性、消解應保有的純潔性，應以文化的擔當和藝術的力量為主導，發揮皮影藝術的科普與宣教職能，使其得到真正的可持續發展。通過媒體傳播、學校教育等多種渠道，強化對冀東紅色皮影藝術價值的宣傳，并有針對性地在冀東地區高校、社區等地舉辦皮影藝術傳承科普培訓，向大眾普及皮影藝術知識，形成皮影藝術保護的環境和氛圍[4]。

由于信息和視覺圖像的高速迭代，很多人會將本土的民間美術形式，視為過時落后、土氣陳腐的過去式，或以傳統之名將其束之高閣，排斥于現代創作思考之外，原因在于還未對紅色皮影進行系統深入的理解，僅停留于表面的思維定式，缺乏對藝術作品社會職能的深入思考。冀東紅色皮影作品呈現出的豐富面貌，其公共屬性決定了它需要讓大眾理解、被大眾欣賞，以文化的擔當和藝術的力量，在歷史中發揮著科普與宣教職能，并逐步建構起依托時代的藝術面貌。這意味著冀東紅色皮影之于今天的價值，不再是直接套用前人留下的文化遺產圖像，而是要從現實生活的實際需求出發，進行全新的表達。

四、挖掘冀東紅色皮影藝術的紐帶性作用，助力區域文化藝術協調發展

隨著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已經不滿足于物質需求，高層次的精神文化追求成為當今時代的潮流。

京津冀地區是國內區域協調發展的重點，冀東地區正是京津冀協同發展的核心輻射區，區位優勢顯著。在京津冀文化藝術協同發展、文化和旅游融合發展的背景下，應積極探索京津冀文化遺產資源的空間結構特征。內涵深厚的冀東紅色皮影藝術與京津冀地區文化發展在歷史價值、類型特征等方面具有一貫性，將其作為系統的整體，具有協同發展的基礎和整體保護價值，將為文化遺產的廊道構建、旅游合作等規劃提供產業結構上的合理性和可操作性。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用好紅色資源、講好紅色故事、搞好紅色教育，讓紅色基因代代相傳”。現代冀東紅色皮影的生命力正在于它的時代性，其重要價值在于寄托具有的宣教、紀念、科普等公共屬性，發揮美育功能，發揮美術作品公共教育、文化傳播的職能，從而發揮冀東紅色皮影形式的現實功能，通過富有時代氣象的藝術表現介入并服務于社會。

繼承與創新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今天的冀東紅色皮影創作在不斷融入新的形式的同時，也要充分認識民族傳統藝術形式的精髓。冀東紅色皮影藝術既是社會進步、文化發展、時代精神的表征，更是國家文化制度、文藝方針、文藝思想孕育生成的產物，承載著長期積淀下來的文化傳統，包含豐富的歷史信息、生產和生活知識，也蘊涵著中華民族的道德情操、人生信念和價值觀念，在社會、文化、經濟等方面發揮綜合多元的作用。為此，對冀東紅色皮影藝術的繼承與發展，既需要從歷史功能的角度深刻分析其規律和功能，還要從社會文化的角度研究其與人民群眾間的觀念、審美的變化，并始終將文化本體作為創作的根脈，在對中國本土文化根脈進行溯源的同時，挖掘過去所忽視的中國傳統冀東紅色皮影語言價值，在發展中尋找冀東紅色皮影藝術與當代藝術創作的對接點，使冀東紅色皮影傳承與發展的文化使命、方法、理念等提升到新高度[5]。

五、建構冀東紅色皮影藝術傳承系統，強化藝術高校思政及專業課程建設

皮影藝術的影響具有長久性，對傳統美術開展研究，既要重視其發展脈絡的歷史梳理，又注重對特定時期及地域的社會環境、現象及思潮的研究，通過對審美理念共性的把握，對美術遺產進行系統調查與圖像記錄，同時梳理、匯編相關的歷史文獻及學術資料，探索本土民族美術的活態傳承。

高校學生是社會中最有創造力的群體，對皮影藝術進行當代轉換的前提是擁有一定的美學基礎，美術學院作為培養美術專門人才的高等院校，擁有最系統、專業的學科架構。依托美術學院的學科優勢，整合全校相關科研力量及國內外相關機構、重要學者與藝術家群體等社會資源，將本研究切實地應用于教學實踐中去，搭建起冀東紅色皮影藝術教學數字平臺，以研促學探索美術語言的轉化。借助美術院校的學科平臺，將課題研究與教學相融，形成以課題促科研、以科研帶教學的人才培養模式，提升高校學生的綜合研究能力與藝術創新能力，著重梳理冀東紅色皮影藝術的美術語言資源，將其拓展、轉化為適用于藝術學科教學及課程思政建設的數字平臺。借助豐富、典型的皮影藝術語言，在教學中引導學生體悟傳統文化基因，并轉化成為文化創造力，必將極大豐富美術和設計學科的語言形態與表現力量，形成富有河北地域特色的當代繪畫語言體系，對美術的發展和創新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對于拓展美術教學、學術研究、傳統文化繼承等方面都具有重要意義。

在變革、吸收和融匯中，本體文化始終是美術創作的根脈，在對冀東紅色皮影的本土文化根脈進行溯源的同時，挖掘過去所忽視的傳統皮影藝術語言價值。通過專業課程的設置，傳承好、弘揚好、發展好冀東紅色皮影藝術的價值，從皮影藝術內容到形式進行多元化的研究和考察，對皮影藝術的歷史痕跡、時空肌理、意境氣息等繪畫語言的運用進行深度探索，只有精于此，才能真正保護文化遺存，認識其藝術精神，感悟繪畫方法和創作思路，總結前人的經驗，知其所長、發揚光大，并達到借古通今、傳承出新的目的，更加全面的完善高等美術院校專業人才培養。

結語

人無精神不立，國無精神不強。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重要講話中曾經指出，“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藝，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精神”，這揭示了當代的文化藝術創作應反映當代人的生活，體現當今時代的精神面貌。冀東紅色皮影藝術在歷史進程中的重要意義在于其宣傳群眾、教育群眾、打擊敵人的公共屬性，無不蘊含著的革新精神、散發著真摯的情感，與抗戰總體大局相默契，成為冀東地區文化意識的載體，是先輩們推陳出新的實證，是中國百姓精神祈愿的可視化呈現，在情感表達、民族認同感、審美滋養上發揮其獨有的作用。如何在當代的語境中，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基礎上，激發冀東紅色皮影藝術的文化再生力，強化當代藝術作品的社會職能，是一個亟須挖掘的方向。

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歷史文化是城市的靈魂，要像愛惜自己的生命一樣保護好城市歷史文化遺產。”著名建筑學家、中國科學院和中國工程院兩院院士吳良鏞先生曾說“每一個民族的文化復興，都是從總結自己的遺產開始的”。對冀東紅色皮影藝術調查整理及研究與現代化發展相適應，其實質就是共同守護我們的精神家園、延續民族的靈魂和血脈。

依托創造性思維和藝術想象建構的冀東紅色皮影藝術，帶有的鮮明的時代印記，是一種歷史的符號。冀東紅色皮影獨特的公共文化屬性以及豐厚的精神內涵并不僅止于藝術的領域，它同時是社會的。藝術連接著傳統與當下、精神和現實，是當代創作不可分割的血脈。注重將傳統與當代相結合，以多維、跨界、開拓的視角，在全球語境下重振中華文明的文化自覺、文化認同和文化自信。在對紅色皮影藝術的吸收和融匯中，需要美術工作者們扎根時代，依托時代文藝發展趨勢，創新藝術語言，以塑造屬于當今時代的人民形象，構建新時代的文藝主題。

冀東地區作為華北重要的文化遺產富集區，記載著豐富的人文歷史信息。發揮紅色皮影藝術的美育功能，重新激活其公共教育、文化傳播的社會職能，使民間美術回歸民間，促進居民精神文明建設，喚起民眾的文化自信與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