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藝鵬
保存在《文海寶韻》(下文簡稱《文海》)詳本中的西夏文反切,是研究西夏語音系統的重要 材 料,Sofronov[1]64-99、黃 振 華[2]65-134、李 范文[3]31-72,128-136均使用系聯法對這些反切進行過分析。今考辨三位學者的系聯結果,發現三者結論互有出入,且對西夏內部材料利用不夠充分。故本文從西夏文內部材料出發,充分發掘內部材料中的各類信息,并在此基礎上,結合外部材料對西夏文反切進行重新整理。由于篇幅所限,本文選取在各類材料中保留較為完整的重唇音反切進行分析,最終得出重唇音反切上字的分類。①
“反切”是一種注音方法,是通過兩個字(反切上字和反切下字)注出另一個字(被切字)的讀音。一般來說,反切上字與被切字擁有相同的聲母,反切下字與被切字擁有相同的韻母。陳澧(1810—1882)發明的“系聯法”是分析反切的重要方法之一,后人將其內容分為“基本條例”“分析條例”“補充條例”三類,其中“基本條例”是基礎。因此我們首先使用“基本條例”對《文海》平聲部分的反切上字進行系聯。
眾所周知,“基本條例”具體包括“同用”“互用”“遞用”三種情況。




通過基本條例,我們可以將《文海》平聲部分的反切上字系聯為若干組,作為進一步研究的基礎。由于《文海》中并沒有類似《廣韻》中的“又音”,故而依托于“又音互見”的切上字“補充條例”無法發揮作用。而“分析條例”的目的在于區別而非聯系,本階段尚無須使用。
《同音》是研究西夏語音系統的重要材料,全書按聲母類別分為九章,每章內又將所含西夏字分為若干組,組與組之間以小圓圈分隔。該書今存新舊兩個版本。二者最重要的不同之處在于舊版《同音》每一組內的字聲調不必相同,只需聲母韻母相同即可,而新版《同音》每一組內的字聲韻調全部相同。另外,如果某字沒有與之相同讀音的字,則置于每章最后的“獨字”部分,這一點新舊版本相同。③
在使用基本條例進行系聯時,經常會遇到反切上字是上聲字的情況。由于今存《文海》上聲部分沒有保留,故而無法繼續系聯。又因舊版《同音》的同一組內可以包括聲母韻母相同的平聲字和上聲字,故而我們可以將以這部分上聲字為反切上字的反切與同組平聲字所在的反切系聯。

不過這一方法在實際操作中并不能將全部上聲反切上字與平聲反切上字系聯,因為有時作為反切上字的上聲字在《同音》中屬于獨字部分,或是同組內全是上聲字而無平聲字。


上文我們通過基本條例將反切上字系聯為若干組,又根據平聲字和上聲字可以在舊版《同音》中出現在同一組內可以進一步勾連部分上聲反切上字。但僅憑借《文海》我們無法進一步按照聲母類別將此若干組進一步歸類。例如上文例(1)a和例(1)b兩組究竟屬于哪一聲母類別,僅憑反切是無法判斷的。此時我們便可以利用《同音》的體例進行判斷。由于《同音》按聲母類別分章,例如第一章為重唇音,那么這一章里面的西夏字聲母就均屬于重唇音,其對應的反切上字自然也屬于重唇音一類。
依此方法對系聯的結果進行分類,可得以下二十三組(A-W)重唇音切上字。

表1重唇音切上字分組表

續表
此處對表1體例進行簡要說明:一是表格共分八行,按照同組內反切上字種數多少排列,同行內每組反切上字種數相同。二是反切上字后的數字表示該字充當反切上字的次數,只充當一次則不標數字,每組內反切上字按照次數多少排列。三是字后帶有括號的反切上字表示該字為上聲字。括號中為西夏字代表可以通過舊版《同音》系聯[見上文例(4)]。括號中為“獨”代表該字在舊版《同音》中為獨字部分,無法系聯[見上文例5(b)]。括號中為“上”代表在舊版《同音》中該字所在的組內只有上聲字,無法系聯[見上文例5(a)]。

《合編》除了提供上聲字的反切可以幫助我們進一步系聯之外,還在每一條反切后面提供了反切上字所屬的聲母代表字與反切下字所屬的韻母代表字。這是對于本文研究尤為重要的內容。

《同音文海寶韻合編》(下文簡稱《合編》)是一部西夏文辭書,其內容大致是以新版《同音》為框架,在每字下加入《文海寶韻》中該字的相關內容(如反切、字形說解、釋義等),此外還增加了一些《合編》獨有的內容⑤。




按此方法整理,并結合上文的系聯結果,我們可以由上文表1得出表2。

表2重唇音聲母代表字所轄反切上字系聯分組表




表3《文海寶韻》重唇音反切分布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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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藏文注音還是夏梵對音,均是兩種語言各自音系交錯適配的結果,很難做到一一對應。因此兩種語言至少要有一方的語音類別比較明晰,才能據此推斷另一種語言的相關信息。所以我們這里只選用藏文和梵文的材料,而不選擇《番漢合時掌中珠》中夏漢注音的材料,因為西夏語和宋代西北方言的語音類別均處于無法確定的狀態。即便如此,學界利用藏文和梵文來考求西夏語音的嘗試仍然得出諸多不同的結論。不過本文的目的僅僅在于分類,且根據藏文和梵文所得的結論可以互證,且與西夏內部材料相符,應當有一定的合理性。
帶有藏文注音的西夏文殘片一直是西夏語音研究中備受關注的重要材料,戴忠沛已對相關研究進行了詳盡的梳理?。參考戴忠沛的研究成果,我們查出屬于“”聲母的切上字以及與這些切上字可以系聯的其他字的藏文注音,整理為表4。
表4 藏文注音顯示的“”類聲母分類

表4 藏文注音顯示的“”類聲母分類




梵夏對音方面,我們利用孫伯君的研究成果,核查用來對應梵語b-、bh-和m-音節的西夏字?。所得結果如表5。
表5梵夏對音顯示的“”類聲母分類

表5梵夏對音顯示的“”類聲母分類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有關重唇音切上字分類的結論可以制成表6。

表6重唇音聲母代表字所轄反切上字分組表
表6內容與體例參見前文各表說明及相關論證。依據上文結論,將“”類聲母一分為二。表中最后一列“總次數”表示該類聲母下反切上字出現的總次數,即為每個反切上字后面的數字相加。至于每個反切上字出現在哪個韻中,可以從表3中查得,此處不一一列出。
至此,我們在充分分析西夏內部材料的基礎上結合外部材料,得到了重唇音切上字更為精準的分類。將所有切上字按本文提示的方法處理,得到的結果可以為日后進一步的研究打下良好基礎。需要指出的是,即便按照表6的分類重新排列重唇音小韻,雖然表3中大量重出的小韻變成了普通的聲母對立的小韻,但部分韻內仍然存在小韻重出現象(其中以“1”聲母數量最多,這也是表6中“1”聲母數量最多的原因)。而且部分重出小韻在舊版《同音》中依然保持?。目前可以發現在一對重出小韻中,常常有一條反切的反切下字為來母字,但并不絕對。這一現象背后是否蘊藏著語音信息,有待日后更加全面、深入的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