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對馬克思自然觀的傳承與發展

⊙趙梅梅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①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50 頁。這一重要論斷昭示出中國共產黨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提升到了新的理論境界，既是對馬克思自然觀傳承的思想結晶，也是對馬克思自然觀創新發展的結果。學界對習近平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已從思想史發展②參見劉煜、何昌勤：《生命共同體論的歷史嬗變研究》，《廣西社會科學》2020 年第9 期；包大為：《生命共同體及其治理理由的歷史邏輯》，《理論探討》2021 年第4 期。、內涵③參見張云飛：《“生命共同體”：社會主義生態文明的本體論奠基》，《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9 年第2 期；孫要良：《唯物史觀視野下習近平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解讀》，《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9 年4 期；張永紅：《“生命共同體”理念的多維解讀》，《理論導刊》2021 年第5 期。和實踐路徑④參見李貴成、夏承海：《著力構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命共同體》，《理論導刊》2018 年第11 期；王琪：《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科學內涵與建構路徑》，《杭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 年第2 期；趙瑩、陸雪飛：《“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理念的理論基礎及實踐路徑》，《學校黨建與思想教育》2020 年第10 期。等維度作過深入探析。本文擬從哲學的視角，從存在論、方法論、實踐論和價值論四個維度，系統而全面地揭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與馬克思自然觀之間既一脈相承又創新發展的關系。

一、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蘊含的“共在存在論”原則是對馬克思自然觀存在論的時代擢升

馬克思在炸毀傳統“理性存在論”對人與自然所構筑的神圣殿舍的同時，將關注的畛域轉移到人的本真生存世界，由此開啟了人與自然的“社會存在論”變革，這也成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在存在論上得以再發展的重要依據。但這并不意味著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完全摒棄了馬克思所開創的人與自然“社會存在論”，以一種新型的“共在存在論”取而代之，而是說與馬克思生活的時代相比，人與自然基于新時代的歷史背景，在社會發展過程中愈益呈現出“共在”的狀態，并將這種狀態融入到馬克思對人與自然“社會存在論”的新理解之中，從而作出新的時代回應。

馬克思認為，人與自然的存在論變革是在社會中生成的，社會是人與自然相互生成的重要場所源，是人與自然雙向生成的紐帶與橋梁，“只有在社會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對他來說才是自己的人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對他來說才成為人”。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301 頁。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的這種存在論變革，首先體現在人向自然與自然向人的生成過程之中。所謂人向自然生成，即人“靠無機界生活”，人的生存之根源于自然界，自然界在現實的意義上提供了人類生命延續的物質資料和精神活動對象；并且自然環境還為人類社會的存在提供了客觀基礎，自然界在孕育單一個人的同時，還孕育了整個人類社會。人類作為自然界有機系統的一分子，不斷參與到與周遭自然的物質變換過程之中，這樣，外界自然環境就為人類社會的發展開辟了廣闊的空間。與此同時，由于人是作為感性對象性的存在物來展開自身的活動的，因此他必須通過感性自然界所提供的對象才能確證和展現他自身的本質。沒有感性的自然界，也就沒有人的本質的豐富性和全面性。所謂自然向人生成，是指由于人的存在，自然界的本質才被揭示出來，人依靠感性對象性活動將自然納入到自身的活動領域，使自然成為為我而存在的實體之物。人向自然生成強調的是自然之于人類生產與生活的重要意義，自然向人生成凸顯的是人類將自然本質提升出來的關鍵性，因此，人與自然相互生成、共同成就，缺少其中一方，另一方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其次，馬克思的人與自然“社會存在論”還體現為自然是“人的無機的身體”。這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理解：其一，從理論方面來看，自然界是人類進行精神活動的無機身體，自然萬物都可以成為人類進行精神創作的食糧和源泉。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才指出，“植物、動物、石頭、空氣、光等等，一方面作為自然科學的對象，一方面作為藝術的對象，都是人的意識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無機界”。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272 頁。其二，從實踐方面來看，自然界是人類賴以生活和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人類在肉體上要依賴自然獲得生活資料，不論這些生活資料是以食材、服飾、房屋還是以其他形式呈現出來。同時，正是由于人類在實踐活動中具有超越于動物的普遍性，因此他能夠利用這種普遍性把自然界變成他用以展開對象性活動的對象和工具，從而幫助自己的有機身體在更廣闊的領域展開實踐活動。

伴隨著時代更替與歷史不斷向前發展，面對新的實踐課題，馬克思的人與自然“社會存在論”在新時代呈現出新的理論形態，這一理論形態就體現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在存在論向度上的人與自然“共在存在論”。“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論斷表達了自然是人的生命，人也是自然的生命，人與自然共生共榮的意蘊。當自然被提升到與人的生命對等的高度時，自然也就成為人的有機的身體，這是對馬克思自然是“人的無機的身體”思想的繼承與再發展。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所彰顯的人與自然“共在存在論”，將自然視為人的生命，自然在人的認識活動、實踐活動以及價值導向方面都發生了重大變化。

第一，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遵從人與自然并重的實踐邏輯。2015 年，習近平在云南考察工作時指出，要“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生態環境，像對待生命一樣對待生態環境”。①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 年，第8 頁。“眼睛”“生命”本是人所具有的，在這里卻將生態環境與人作類比，意在凸顯生態環境之于人類存在地位的重要性，這也就為人們存在活動的展開提供了基本的限定。也即是說，當自然被提升到與人并重的高度時，人類在從事實踐活動時就會改變對自然的認識，進而改變自我活動的基本邏輯，在人與自然并重的認識前提下形成存在活動的基本范式，由此才可能在具體的實踐活動中以保護自然而不是以傷害自然作為根本出發點。

第二，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注重人與自然同等的價值邏輯。從存在的價值角度來看，人與自然“共在存在論”實現了對自然價值的新認識，在人與自然的對等關系中重新看待自然的價值。自然不僅具有對于人而言的工具價值，還有其相對于人而言的生態價值和審美價值等。自然的價值不僅僅在于其所生成的巨大的物質財富，而且在于它是與人的生存和社會發展，進而與人的存在直接相關的、基礎性的、對象性的、屬于人的整全的世界。對此，我們務必反思自然作為工具價值的片面性，應當摒棄那種一味主張“剝削”自然、控制自然、主宰自然的價值理念，應當對自然的價值問題進行重新審視，重視自然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的生態意義。

第三，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強調人與自然統一的存在邏輯。該理念將自然與人的生命類比，也就意味著人與自然在存在意義上實現了真正的統一。這具體體現在：其一，自然不再是人類恣意擺布和操控的工具。近代以來，在人類強大的理性作用下，盡管生產財富和工業化水平獲得極大提升，但是也使自然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自然在被徹底祛魅的過程中，逐漸淪為理性任意操控的工具，這是將自然作為一種純粹的對象性存在來看待的，并沒有對自然的內在性加以考量，或者說是以漠視自然的因果必然性為前提的。以這樣的觀念來認識自然，必然會導致自然被奴役。當這種奴役達到一定限度時，自然就會以它特有的方式對人類實施報復。因此，人類試圖擺布與操控自然的思想，其本身就是一種悖論，是需要加以揚棄的。其二，自然轉變為人的生命體。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打破了人類對自然的傳統認識觀念，將自然提升至與人同等重要的地位來加以認識。換言之，就是要將自然與人同等視之，而不是僅僅將自然視作實現自身目的的手段和工具，借用莊子的話來說就是“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②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北京：中華書局，1983 年，第71 頁。在生命共同體中，人首先是一個自然存在物，然而他必須同時與其他自然物一起才能構成共同的存在場域，彼此相互協調、相互補給、和平共處才是二者發展的常態。其三，當人們將自然視為與人平等存在的生命體的時候，不是說就不能對自然加以利用，而是說要在尊重自然因果剛性的前提下來利用。人們必須要認識到，整個自然界都是作為生命體而存在的，自然界有其自身固有的內在發展規律，自然界憑借其本身的“善”即其固有特性來發揮作用；換言之，自然依據它本身所具有的客觀規律以及豐富多樣性，在自我進化過程中不斷呈現出平衡有序、和諧統一的生態畫卷。所以，我們不能強行對自然進行干預，切斷自然界各種生物和非生物之間的內在聯系。否則，人類所從事的一切傷害自然的活動，事實上也是對自身的傷害。

二、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彰顯的系統整體思維方式是對馬克思自然觀方法論的時代豐富

習近平在出席2021 年領導人氣候峰會時指出：“堅持系統治理。山水林田湖草沙是不可分割的生態系統。保護生態環境，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①習近平：《論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2 年，第275 頁。對生態系統各要素統籌考慮，以系統整體的思維方式來把握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這是對馬克思自然觀實踐思維方式的時代推進和創造性轉化。

馬克思徹底揚棄了傳統對立思維方式在處理人與自然關系方面的局限，以實踐的思維方式重新開啟了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新認識，這具體表現在：

其一，自然是人類活動的對象世界。在馬克思看來，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以對象性關系而存在的，人不僅是能動性的存在，還是受動性的存在。某一自然物與其他自然物之間總是存在著互為對象、相互依存，以及彼此確證和表現對方生命活動以及本質力量的關系，這種關系就是對象性的關系，它以普遍性的方式而存在。一方面，人要依賴于自然界、借助于自然界來表現和確證自己生命的本質力量；另一方面，自然界也要倚賴人，通過人這一感性對象來實現自身的價值。因此，在人類感性對象性活動的作用下，自然界成為人類真正認識和實踐的對象，這也是實踐思維方式使自然成為人的活動對象運用的結果。

其二，人類對自然改造活動限度的理性把握。馬克思曾在《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明確提出“兩個尺度”的思想。他認為，“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來構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內在的尺度運用于對象”。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274 頁。在馬克思看來，人不僅具有物的尺度，還具有人的尺度，并且這兩個尺度是辯證統一的。實踐本身即內在地包含著“物的尺度”和“人的尺度”兩個基本原則，人類進行的每一次實踐活動都受制于這兩種尺度的約束，每一次成功的實踐也必然是這兩種尺度的統一。客觀自然界不會主動地滿足人的現實需要，只有立基于實踐活動才能實現人與自然之間的需要與被需要的關系。馬克思雖然對人的主體性大加贊賞，肯定其創造對象之物的積極意義，但是馬克思絕非站在人類中心主義的立場對人的主體性大加頌揚；恰恰相反，他對主體性的高揚并不是沒有限度的，而是始終保持著對“兩個尺度”的清醒認知，這也是主體的人以實踐的思維方式改造客體自然的充分體現。

其三，人化自然與自然人化的真正融合。人化自然是指人類通過對象化的活動改變自然客體的外在屬性，變成符合主體需要的為我之物。而自然人化更側重于自然只有依賴于人這一主體才能將其本質力量充分展現出來，構成豐富多彩的物質世界。在實踐思維的滲透下，自然不斷被人化，成為人的活動的對象世界，自然被人化的過程也是人的自然化不斷被提升的過程，更是自然的規律性和本質性不斷被揭示出來的過程。應當說，不管人化自然還是自然人化，二者都離不開實踐思維方式的作用，都必須在實踐思維方式的指引下才能達至人與自然真正的融合統一。

習近平多次強調，“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體。生態是統一的自然系統，是相互依存、緊密聯系的有機鏈條”，“要從系統工程和全局角度尋求新的治理之道”。③《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 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 年，第363 頁。這些論述表明，必須用系統整體的思維方式來重新審視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人與自然之間以及自然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這一思維方式不僅是對馬克思自然觀實踐思維方式的時代延續，而且還對其進行了豐富與拓展，這具體體現在：

第一，樹立人與自然的辯證思維。這一思維要求用普遍聯系以及永恒發展的觀念來對問題作出一分為二的分析。長期以來，人們之所以會陷入要么強調經濟發展要么極端重視生態環境的非此即彼的怪圈，就在于他們將經濟發展與生態維護對立了起來，不能以一種和諧共存的辯證思維來看待人與自然的統一。習近平曾對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問題有過全面和系統的闡釋。他說：“我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而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①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 年，第21 頁。這一論述充分彰顯出人與自然之間的豐富辯證思維。以往我們過于追求金山銀山，忽視了綠水青山，致使資源耗損嚴重，生態不堪重負，發展的空間也日益變得狹隘。當下，生態環境已經變得相當脆弱，在保持經濟繼續發展的同時，必須首先將生態環境置于優先地位，謀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

第二，確立未雨綢繆的底線思維。底線思維一般強調要對客觀事物的質的方面予以把握，在堅守原則的同時恪守界限，采取從最壞處綢繆、向最好處進取的一種思維方式。正如習近平所指出的：“我們強調要堅持問題導向、底線思維，防患于未然、防患于萌發之時，制定政策的前提是針對問題、開準藥方，充分估計最壞的可能性，同時通過工作確保不出現最壞的情景，堅決守住金融風險、社會民生、生態環境等底線。”②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經濟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 年,第113 頁。處理人與自然關系必須要將底線思維貫穿于其中，特別是要將生態紅線貫徹到底。生態紅線作為綠水青山和金山銀山的重要屏障，是不可逾越的警戒線。對生態保護紅線的劃定，充分反映出我們黨基于生態問題的自覺和警醒。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時，底線思維強調必須要筑牢人們的思想防線，將資源以及環境的風險控制在合理的范圍內，趨利避害，努力促使矛盾向著對立面進行轉化，爭取獲得最好的結果。

第三，把握人與自然的全局思維。這種思維是在對全局進行統攬或者對一切實存進行整體把握的前提下，以長遠眼光以及整體思路來對現實問題進行分析和解決的思維方式。習近平指出，“在生態環境保護上，一定要樹立大局觀、長遠觀、整體觀”，③《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 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 年,第209 頁。切莫貪圖眼前利益，因小失大、寅支卯糧。人與自然的生命共同體是千年大計，需要長遠思考、整體謀劃，以永續發展的眼光來看待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我們在為今日發展不懈奮斗的同時，還要為子孫后代的發展負責，“以可持續的方式從大自然中挪用子孫后代的利益——一種維持甚至提高自然財富質量的方法”，④Paul Burkett，Marx and Nature：A Red and Green Perspective, 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9,p.257.從而為他們的生存提供一個可持續的空間。這也充分體現出共產黨人對中國未來發展的責任擔當以及對人類利益關懷的深邃思考。

三、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發展實踐的反思是馬克思自然觀實踐論的時代拓展

馬克思當年對資本主義的發展方式進行了深刻的批判。他指出，“資本主義生產的全部性質，是由預付資本價值的增殖決定的”。⑤馬克思：《資本論》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年，第92 頁。在資本主義競爭規則的刺激下，資本家日益擴大再生產，于是，資本主義經濟就呈現出生產-累積-更大規模的生產-再一次累積-再次擴大規模的生產等滾雪球式的無限膨脹和發展的循環過程。自然在普遍有用性觀念的支配下逐漸下降為人的真正的活動對象，同時越來越具有資本化的特征，“資本主義生產發展了社會生產過程的技術和結合，只是由于它同時破壞了一切財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①馬克思：《資本論》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年，第580 頁。以此進一步釀成了資本主義社會不合理的生產方式和異化的消費方式，最終導致了生態危機。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在對馬克思自然觀實踐論進行繼承以及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進行反思的基礎上，內在地揚棄了傳統的生產和發展模式，以一種全新的思路和視角來把握人與自然之間的實踐關系，這具體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凸顯生態的新生產力觀。習近平指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保護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②《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 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 年，第209 頁。這些論述充分彰顯出生態環境的生產力意蘊。這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來理解：第一，美好生態環境能夠涵養更多更有意義和價值的資源，這些資源又進一步成為人們生產和生活的資料，從而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第二，美好生態環境能夠創造更多有利的條件，使各種資源都能夠“發揮所長”，得到最大化利用。例如，人們在生產過程中，如果土地、陽光、水分等自然要素都處于良性循環的過程中，那么這將對人們的勞動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應；假如其中一方缺失或者遭到破壞，就會對人們的生產活動造成事倍功半的影響。第三，美好生態環境必將處于一個良性的生態循環過程之中，因此它能夠較好地凈化人們在生產和生活過程中所產生的廢棄之物，使自然生態系統在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過程中達到良好的動態平衡。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生態環境是能夠轉化為社會生產力并對人類社會發展產生積極影響的，因此我們更要對生態環境的生產力加以重視，不能為了單純地發展社會生產力而忽視它。

其二，以“兩山論”為核心的生態發展觀。習近平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思想為人們詮釋了一種嶄新的發展理念，這種發展理念是對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的充分貫徹和運用，是對傳統“唯經濟論”發展理念的自覺揚棄，實現了經濟發展與生態關切的協同并進，是一種全面的、可持續的發展觀。“兩山論”追求人類社會發展與自然發展的和諧一致，其所蘊含的生態發展觀體現在：一是從人與自然并重的視角出發，不僅看重人的主體性，而且在發展過程中以保護自然為前提；二是認識到自然之于人類社會發展的生態價值，不再宣稱自然是取之不竭、用之有余、沒有價值的公共產品，只有這樣，才不會造成人類對自然無所顧忌地占有和利用；三是將人與自然命運一體化的意識融入到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充分認識到對自然命運的任何傷害實則都是對人類自身的傷害，只有尊重和關懷自然的命運，才能更好地創造物質財富，促進經濟的持續發展。

其三，強調生態內涵的文明興衰觀。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是在對傳統工業文明進行深刻批判和揚棄的基礎上形成的，內含了生態環境對人類社會文明發展重要性的警醒認知。習近平強調，人類歷經了三大文明時期，從原始文明逐漸過渡到農業文明，進而又步入到前所未有的工業文明時代，而“生態文明是工業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新要求。歷史地看，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③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 年，第6 頁。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文明與生態有著休戚與共的內在聯系。習近平早在2003 年就指出，“社會文明進步的重要標志”就在于生態文明建設。生態環境作為人類生存延續的根基，對人類文明興衰的演替產生了很大影響。古代的四大文明古國埃及、印度、巴比倫和中國都是依傍充沛的水源和豐饒的沃土以及枕靠茂密的森林而形成的。古代的樓蘭文明卻由于過度墾荒和亂砍濫伐致使昔日水豐草茂的景象葬于萬頃流沙之下，因此走一條生態文明道路勢在必行。①參見習近平：《論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2 年，第2 頁。

四、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弘揚的人與自然共生價值理想是對馬克思自然觀價值論的守正出新

馬克思在《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明確提出：“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自然主義。”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297 頁。馬克思的這一思想充分表達了他追求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價值理想。從根本上來講，馬克思的這一思想同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對價值的追求是完全一致的，二者除了時代背景的區別之外并無價值取向的根本差異。在新時代，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對馬克思人與自然共生的價值進行了創造性轉化，呈現出新的價值內涵。

第一，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是中國價值與世界意義的內在一致。該理念不僅表現出對中國的獨特價值，而且表現出對世界的普遍意義，中國經驗與方案的特殊性在破解全球生態問題的過程中提供了參考借鑒。

首先，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為美麗中國建設擘畫藍圖。美麗中國該如何建設，這是擺在全體中國人民面前的一道難題。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蘊含的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思想，為美麗中國建設提供了根本遵循。美麗中國建設既包括美麗城市建設，也包括美麗鄉村建設，應當將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貫穿至美麗城市和美麗鄉村建設的全過程。習近平強調，城市發展不能僅僅將經濟目標作為唯一指標，還必須將生態目標以及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目標納入其中，要意識到城市生命體是山水林田湖草所構成的綜合體，對其中任意一部分的破壞都是對整個城市生命體的破壞。③參見習近平：《論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2 年，第126 頁。在城市建設過程中，要充分利用好周邊的好山好水好風光，合理規劃城市內部的綠地與水系以及城市外圍的河流與林地，確保城市內部與城市外圍形成完好的生態網絡，使城市變成充滿自然之美的宜居之所，而非令人壓抑沉悶的“水泥板”。必須看到，中國人口眾多，國土面積遼闊，農村占據國土面積的大部分，因此，美麗中國建設還必須要持續不斷地推進美麗農村建設，其中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整治農村人居環境，改變農村垃圾亂丟和污水亂排的情況。浙江省在實施“千村示范、萬村整治”工程方面取得了可觀成效，萬千美麗鄉村使廣大農民收獲了更多喜悅感和幸福感。中國以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引領美麗中國建設的經驗，對于世界上廣大發展中國家的美麗行動具有借鑒意義。

其次，啟示世界文明的新出路。世界文明究竟如何建設，這一問題關乎人類未來的生存命運。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揭示的生態文明思想，必將成為世界文明發展的重要維度。從人與自然關系的視角來看，人類文明在歷經了原始文明、農業文明和工業文明之后，必將要進入到生態文明的發展階段，并且生態環境的好壞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人類文明的興衰。在世界歷史上，美索不達米亞、希臘等地的居民由于采用了不合理的耕作方式，導致原本富饒的土地寸草不生。在中國，原來是山林密布、水草遍畜、適宜耕作的黃土高原、渭河流域和太行山脈等地區，后來隨著人們不斷的亂砍濫伐和毀林開荒，生態環境遭到了嚴重的破壞，生態文明建設變得越來越迫切。中國共產黨自20 世紀80 年代就已經將保護環境上升為基本國策，十八大以來相繼出臺了《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等頂層設計制度體系，同時深入貫徹大氣、水、土壤污染防治行動計劃等一系列舉措，在大力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過程中取得了可喜的成績，這些成功的經驗和舉措為世界文明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最后，為打造共商共建共享的清潔美麗新世界提供中國智慧。建設什么樣的新世界以及怎樣建設美麗新世界，這是橫亙在世界人民面前無法回避的難題。在全球各個國家越來越密切的交往中，尤其是生態環境越來越成為全球性問題的趨勢下，自覺地將中國價值同世界意義緊密地聯系起來就顯得非常有必要。在中國，倡導新發展理念，努力踐行綠色低碳的生產和生活方式，通過改善生態環境質量，維護和實現好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寶貴生態權益，使經濟與社會保持可持續發展，至2035 年達成美麗中國的目標，至21 世紀中葉達成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現代化：這些宏大的戰略構想看似是我國本土化的理念和實踐，但卻包含了建設世界綠色家園的中國行動和中國智慧。美麗中國是美麗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建設美麗中國的同時也是在打造美麗世界。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不僅為中國的生態文明建設提供有益的思想啟示，而且為建設世界綠色家園提供了中國經驗、中國方案和中國智慧，有助于在人與自然的現代化過程中促進中國價值與世界意義的共同實現。

第二，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是個體價值與人類價值的交互融合。該理念本身即包含著價值意蘊，作為“生命共同體”中的人不僅是個體意義上的人，更是“類”意義上的整個人類。這樣，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實現的就不僅僅是單一個體的價值或者是總體性的人類的價值，而是二者的交互融合。

首先，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為個體全面發展的實現提供價值導向。人的全面發展絕不是社會屬性的單一發展，而是自然環境與社會屬性的融合發展。這是因為：一方面，人乃自然存在物，是自然界的一分子；另一方面，人在現實性上又是社會存在物。這兩方面的規定性，決定了人的全面發展不僅僅是其社會化程度的逐步深化，而且是人的自然性不斷提升的過程，因此正確處理好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就顯得尤為必要。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雖然創造了前所未有的工業文明，但也釀成了人與自然之間以及人本身的異化。①參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161 頁。當前科學技術呈現出突飛猛進的態勢，驅使著各種生產商品不斷更新迭代。面對琳瑯滿目的商品，人們熱衷于通過購買欲來滿足自己一時的喜悅。然而，物質資料的富足并未使人們的精神世界得到滿足，反而使其日漸匱乏，這種空虛的精神世界正是人同自身本質相異化的結果，最終會導致人的片面發展。習近平指出，“我們要解決好工業文明帶來的矛盾，以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為目標，實現世界的可持續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②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 年，第131 頁。要踐行勤儉節約、綠色消費的生活方式。只有當人不被生產商品所奴役，人的固有本質才會還予人自身，人的全面發展才會由可能變為現實。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目標，理性消費、綠色發展、低碳節約必將成為其題中應有之義，這在一定程度上為人的全面發展的實現提供了有益參照。

其次，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為人民美好生活的實現指明了方向。新時代中國社會主要矛盾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已經不再滿足于物質財富的增多，而是對生態環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習近平指出：“小康全面不全面，生態環境質量很關鍵。”③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 年，第8 頁。他多次強調，要不斷生產出更多優質的生態產品以及提供更多優質的生態服務來滿足人民群眾對優美生態環境的需要，要充分認識到環境就是最大的民生福利和最公平的民生產品，無視對良好生態環境的保護，就是對民生利益的最大懈怠；要為人民群眾創造宜居的生活環境，確保空氣更新鮮、水源更干凈、食物更放心，讓老百姓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切身體會到其所帶來的環境效益。因此，有必要將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貫穿到經濟社會發展的全過程之中，使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不僅體現在創造物質財富方面，還體現在環境質量的提升方面。

最后，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開辟新路徑。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是習近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內容，它從“類”哲學高度表達了世界各國人民風雨同舟、共同發展的美好愿景。在當今時代，地球愈來愈成為人類生活的共同家園，日益變為一個不容分割的共同體。生態危機已不再是一國化的產物，而是具有超民族性和跨國界性的特點，“保護生態環境，應對氣候變化，維護能源資源安全，是全球面臨的共同挑戰。”①習近平：《論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2 年，第37 頁。從表層語義來看，人類命運共同體突出強調了人的主體性的重要意義，然而無論人的主體性有多么重要，他必將受制于自然環境的制約，這得益于人是自然存在物這一生物特征，因此將生態要素納入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過程之中就成為歷史發展的必然選擇。眾所周知，地球上的自然資源絕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倘若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過程中只考慮人的存在而忽視自然在其中所發揮的重要意義，將是十分短視的行為。我們必須認識到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所蘊含的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理念同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之間有著深層次的共鳴，只有將二者結合起來，才能開辟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新維度，即具有生態意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拓展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路徑，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現而言意義重大。

五、結語

綜而述之，習近平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不僅從存在論、方法論、實踐論和價值論維度對馬克思自然觀進行了時代傳承，而且還對馬克思自然觀進行了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實現了對馬克思自然觀豐富內涵的全新闡發和深化拓展。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是具有完整邏輯結構的科學理念，可為當下生態文明建設和人類解決生態環境問題提供重要的思想參考與實踐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