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淑梅,王 雪
(四川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成都 610207)
《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以下簡稱《決議》)首次提出了“中國共產黨是什么、要干什么”[1]72的根本問題,并以黨的百年奮斗歷程全面總結了黨的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深刻回答了黨的根本問題。黨的根本問題“是我們學習研究與理解把握《決議》所有問題的基礎和前提,具有本源意義,亦即具有哲學上的本體論和實踐論意義”[2]。闡釋好黨的根本問題,不僅是關系著黨的命運的重要現實命題,而且是從思維深處揆諸黨之存在意義的哲學課題。因此,從哲學視域尤其是馬克思主義哲學視角揭示黨的根本問題的深刻意涵顯得尤為重要。
自黨的根本問題被提出以來,學界對該命題進行了一定的研究和回應。通過梳理已有的研究文獻,可洞見學者們大都同意《決議》本身便是對“黨的根本問題”的深刻回答,《決議》“深刻回答了中國共產黨是什么、要干什么這個根本問題”[3]。基此共識,學界對這一根本問題予以三重視域解讀:
第一,重要意義。如果說“黨的根本問題”凝練于《決議》,那么學界的研究首先便是追問何以提出黨的根本問題,而追問總是從歷史和現實發出的。學者們認為命題的提出既源自歷史總結和現實需要,且關系著中國共產黨前途命運、關系著理解黨的百年歷史、關系著新征程上黨如何繼續贏得偉大勝利和榮光[4],又對理解《決議》具有本源意義,它是理解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歷史經驗的邏輯起點[2]。
第二,內涵要義。關于黨的根本問題的內涵要義,學者們以黨的性質、宗旨為元點定標,但外延則十分豐富。一是一元說。以黨章為場源,即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同時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5]1。中國共產黨自誕生就將為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奮斗作為初心使命[6]。二是一元多域說。相關研究將黨的性質、宗旨具體化于黨的百年歷史,認為中國共產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偉大政黨、有科學理論依據的正確政黨、不忘初心使命的光榮政黨,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為世界謀大同的偉大政黨[4]。三是一元層次說,即對中國共產黨根本問題的答案進行層次界劃。中國共產黨“是什么”第一層要義是黨章規定,第二、三、四層含義分別是黨的初心、黨的領導、作為最高政治領導力量。中國共產黨始終立足于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為馬克思主義謀發展、為世界謀大同、為中國共產黨謀強大[2]。
第三,經驗總結。命題的回應絕不止步于命題內涵本身,因而,學界或是總結黨回答這一根本問題的經驗,或是凝練回答原則,以期指導黨未來的實踐。“十條經驗說”指出,《決議》總結的黨領導人民進行偉大斗爭積累的“十個堅持”即是中國共產黨繼續正確回答要干什么、怎么干的指明燈[3]。“原則說”認為,繼續正確回答黨的根本問題須堅持永葆黨對人民的赤子之心、自我革命、謙虛謹慎等原則[7]。“具體路徑說”提出,新的趕考路上,中國共產黨只有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推進黨的建設,凝聚民族復興偉力才能回答好黨的根本問題[8]。
由此觀之,國內學者們大多從《決議》文本、黨的歷史、經典文獻解讀黨的根本問題這一重大命題。毫無疑問,當下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且有效地回應了命題,為命題展開奠定了必要的理論基礎。申言之,當下已有的研究也呈現出研究內容重回應而輕追問,研究理路重實踐指向而輕理論溯源,學科視野重黨史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而輕視哲學尤其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成果聚焦報紙宣傳而少見于學術文章的傾向,這造成了對黨的根本問題的理解亟待從哲學高度進行解釋的實質需要。雖然黨的根本問題的哲學之義已微見于個別學術成果,但相關話語形態仍有待于完全彰顯。正如西方傳統哲學解釋學認為解釋是用語言揭示事物本質意義一樣,對中國共產黨根本問題的哲學解釋就是以追問的形式勘定命題的內在邏輯,并以哲學話語的外在邏輯將中國共產黨是什么、要干什么表征出來。因此,本文嘗試從存在論、價值論、方法論層面解讀黨的根本問題,以期能獲得對根本問題的哲學概觀。
對黨的根本問題進行哲學解釋之前,需要對命題給出合理回答。必須承認,學界對黨的根本問題的回應均是正確的,即“中國共產黨是什么、要干什么”既直指黨章對黨的性質和目標的根本規定,也隱含在黨的理論中,更昭彰于黨的百年實踐。換言之,回答黨的根本問題應堅持一體多面,即“兩個先鋒隊”“一個領導核心”“雙謀”是“體”,因視角差異而內容豐富多樣的表述是“面”。值得指出的是,要從根本上準確把握黨的根本問題,需要建立階級、理論、實踐的綜合立體維。
中國共產黨的“兩個先鋒隊”“一個領導核心”的性質和“雙謀”使命既展露了黨的階級性與群眾性相統一,也是理解中國共產黨是什么、要干什么這一根本問題的階級維度。
第一,政黨的本質屬性是階級性,群眾性是黨的必然要求。政黨是階級斗爭的歷史產物,中國共產黨是先進生產力和工人階級利益的集中代表,因而是先進政黨。黨的根本宗旨和奮斗目標不僅是黨的價值源泉,還集中體現了黨的群眾性。中國共產黨歷來重視階級性與群眾性相統一的建黨原則。1921年,《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明確了中國共產黨與無產階級并肩戰斗的基本任務,明示了組織工農群眾消滅階級、進行社會革命的根本使命。雖然黨的一大提出了“鑒于我們的黨至今幾乎完全由知識分子組成,所以代表大會決定要特別注意組織工人,以共產主義精神教育他們”[9]24的工作要求,但一年后黨的二大便提出把黨建設成為一個“群眾黨”的任務。1935年瓦窯堡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目前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的決議》提出黨既是中國無產階級的先鋒隊“又是全民族的先鋒隊”[10]549,這是黨“兩個先鋒隊”性質的初始表達,標志著黨對自身性質的認識發生了質的飛躍。黨的階級性和群眾性決定了黨既是工人階級的先進組織,又是為人民利益奮斗的政黨。
第二,思想建黨是永葆黨的性質的重要途徑。“意識在任何時候都只能是被意識到了的存在”[11]152,黨要始終成為此在,必須關注黨員的思想意識。19世紀,當大量非無產階級代表的知識分子等加入德國社會民主黨并對黨的性質造成實質性的分裂影響時,馬克思、恩格斯嚴厲要求其他階級出身的人加入黨必須“無條件地掌握無產階級世界觀”[12]362,這無疑成為建設共產黨的重要原則。1921年,來自全國五十余名幾乎全是知識分子的成員組成中國共產黨,1930年周恩來《在中共六屆三中全會上的組織報告》中擔憂農民黨員占全黨成員近77%,而工人不足12%會破壞黨的純潔性[13]440。因而,如何將一個成分極其復雜的政黨建設成先進政黨,成為中國共產黨領導人無法回避的現實難題,這一難題隨著無政府主義、機會主義等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潮涌入而變得更為棘手。1928年,毛澤東在《井岡山的斗爭》中強調:“無產階級思想領導的問題,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14]77緊接著,1929年《古田會議決議》重申黨內非無產階級思想對黨執行正確路線的擔憂,并分析黨內錯誤思想的來源和成因,總結肅清黨內錯誤思想的基本方法,確立了從思想上建黨的基本原則。可以肯定,從思想上建黨有效解決了部分黨員“組織上入黨,思想脫離黨”的現象,保證了黨的先進性質。
章程,是組織的根本性規章制度。中國共產黨章程,是黨的根本大法,從最高原則明確規定了黨的性質和宗旨,理解黨章,是通達“黨是什么、要干什么”的根本問題的理論路徑。
第一,中國共產黨的章程涵括了對黨是什么的理論回答。就黨章是黨對自身性質和指導思想的認識而言,這一認識顯然歷經了曲折過程,且“群眾”的內涵、外延隨著社會發展和結構變遷不斷深化、拓展。1922年,黨的第一部完整黨章初辟了我們黨非知識界組織亦非少數派組織,而是“無產階級中最有革命精神的大群眾組織起來為無產階級之利益而奮斗的政黨,為無產階級做革命運動的急先鋒”[9]162和“群眾黨”。1982年《中國共產黨章程》開始將中國工人階級、中國各族人民、中國社會主義事業納入黨的性質域,扭轉了黨的九大、十大對黨的性質的極端認識。2002年黨的十六大第一次將“兩個先鋒隊”寫入《中國共產黨章程》,“黨是什么”有了最高理論表述。另外,黨章還闡明了中國共產黨的馬克思主義思想性質。1945年《中國共產黨黨章》不僅規定馬克思主義的黨的世界觀內涵,還將毛澤東思想作為黨的最新指導思想。從此,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理論成果作為指導思想更新至黨章。
第二,中國共產黨章程闡明了黨要干什么的偉大使命。黨的綱領是黨對奮斗目標和行動策略的深刻認識,攜領式地表達了實現民族復興和共產主義的遠大理想。顯然,歷史規律運動和社會矛盾變化賦予黨時代性使命,賦予黨具體化的、階段化的奮斗目標。實質上具有黨章性質的《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第一次以綱領形式宣告了中國共產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根本任務——消滅階級、消除私有制、實現社會公有。隨著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1956年,黨的八大修正《中國共產黨章程》,將黨的奮斗目標更新為堅持實現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總目標下努力消除私有制、消滅剝削,發展國營經濟,將中國建設成為具有現代化的工業和農業、交通運輸業和國防的社會主義國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黨章將新時代黨的奮斗目標概括為“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1]4。
“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11]134如果說黨的章程從認識論層面昭彰了黨的根本問題答案,那么黨的百年實踐則是黨對根本問題的行動回應。一方面,黨始終堅持以實踐回答根本問題。面對黨幼年時期部分黨員將馬克思主義理論復刻到解決中國問題,毛澤東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糾正脫離實際情況的本本主義”[14]112。新時代,黨中央多次強調中華民族復興偉業絕非吹拉彈唱便可實現,需要廣大黨員帶領人民腳踏實地、艱苦奮斗。另一方面,黨的百年實踐偉大成就確證了黨對根本問題回答的正確性。1921年以來,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取得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建立新中國,實現政治制度從半殖民地半封建向人民民主的飛躍;取得社會主義革命勝利,建成社會主義社會,實現國家從一窮二白的東方大國向社會主義社會的飛躍;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取得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二的重大成就,實現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到富起來的飛躍;取得如期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的勝利,實現中華民族向強起來的飛躍。偉大成就是黨帶領中國人民共同奮斗取得的,它既是黨的百年行動的生動歷史圖景,又是黨始終正確回答根本問題的有力明證。
存在論,是關于存在的理論,是對存在最初本質的追問。基于存在論的中國共產黨根本問題,就是探源中國共產黨原初本質,揭示黨誕生的歷史、實踐、理論邏輯。
第一,20世紀初的中國境遇是中國共產黨誕生的歷史邏輯。1911年,辛亥革命雖結束了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帝制,但由于條件限制,它并未改變中國人民的悲慘命運和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北洋政府勾結清朝廢帝,逐年增加稅收,外國勢力加緊勒索賠償,中國人民尤其是廣大農民瀕臨破產、苦不堪言。辛亥革命的失敗宣告了資產階級救國方案在中國的破產,宣告了舊式的救國道路在中國的完全失敗,宣告了過去的主體力量無法完成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使命。因而,近代中國亟需一個能拯救中國人民、民族、國家于危亡之中的先進力量,這一使命歷史地落到了中國共產黨身上。
第二,近代中國工人運動的發展是中國共產黨誕生的實踐邏輯。如果說20世紀初的中國歷史昭示了中國革命對先進力量的客觀需要,那么20世紀初中國工人運動的發展則為力量誕生奠定了堅實的主觀條件。據史料記載,1919年前后,中國產業工人已達200萬人,但深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剝削的中國工人毫無尊嚴可言。陷入絕境的工人階級奮起反抗,1912年至1919年,中國工人罷工達130余次,僅1919年頭5個月便罷工19次[15]459。工人罷工推動了中國的工人運動不斷走向高潮,為中國共產黨的誕生準備了主觀條件和階級基礎。
第三,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是中國共產黨誕生的理論邏輯。自1899年《萬國公報》出現“馬克思”后,便陸續有文章介紹馬克思、恩格斯。然而,這時的馬克思主義還未被作為救國之策。馬克思主義成為救國方案考量源自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勝利,中國先進知識分子開始將目光從歐洲轉向俄國,開始用馬克思主義觀世界,“自從中國人學會了馬克思列寧主義以后,中國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動轉入主動”[16]1516。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使中國先進知識分子自覺將馬克思主義與工人運動結合,組建共產主義小組,以覺醒工人階級和指導工人運動,為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奠定了思想基礎。
總之,1921年前后時空坐標明示了中國共產黨誕生于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中華民族遭受前所未有之磨難的晦暗歷史背景,誕生于中國人民和仁人志士奮起反抗卻均以失敗告終的慘痛歷史場域,誕生于世界格局西方資本主義獨占鰲頭并肆意掠奪全世界的霸道跋扈之國際關系域,誕生于馬克思主義的傳入和一批先進知識分子覺醒的思想空間。復雜幽暗的時代境遇造就了中國共產黨自誕生便是中國的工人階級和人民利益代表,肩負著為中國人民、民族命運奮斗的初心和使命,這是中國共產黨的原初本質。
對百年大黨根本問題的價值闡釋并非孤立且絕對地判定中國共產黨創業歷程的是非、好壞、善惡,因為這種“簡單性和絕對性是常識價值觀念的顯著特性”[17]。因而,我們在提出這一問題時,實際上是試圖從哲學高度上澄明中國共產黨根本問題價值意義的判斷前提、標準、尺度。
價值主體作為價值論的主體本質,它是物還是人、個體還是群體、少數群體還是多數群體,這隱含了存在的價值性質、價值內容和價值大小多重含義。毫無疑義,黨的根本問題的價值主體必然是人,因為“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國家,社會”[11]01。又因價值關系本質上是客體之于主體的特定關系,共產黨人“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的利益”[11]413,這從原點上界劃了共產黨的價值目標是為無產階級利益服務,并實質性地界定了中國共產黨根本問題的價值主體只能是人民群眾。中國共產黨“是什么、要干什么”的根本問題彰顯了價值主體的人民向度。
第一,中國共產黨根本問題彰顯了價值實現過程的人民向度。存在向度決定了實踐向度,“‘是什么’決定‘干什么’和‘怎么干’”[2]。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11]411。無論是黨領導人民進行新民主主義革命,推翻三座大山壓迫,結束中國幾千年的剝削制度,還是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或是進行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改變中國貧窮命運,抑或是引領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改變中國落后面貌。一切的奮斗、犧牲、創造都是為了人民幸福和民族復興,深刻彰顯了中國共產黨在回答根本問題實踐中的始終以人民為旨歸。
第二,中國共產黨根本問題彰顯了價值評價主體的人民向度。“時代是出卷人,我們是答卷人,人民是閱卷人。”[1]71人民既是歷史的創造者,又是歷史的評判者。無產階級如果不消滅階級差別,使整個社會擺脫剝削,“就不能使自己從進行剝削和統治的那個階級(資產階級)的奴役下解放出來”[11]385。這宣告了無產階級及無產階級政黨的責任目標,也闡明了一切被剝削、被壓迫階級的價值評價主體原則。中國共產黨歷來重視人民在價值評價中的主體作用,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闡明了作為人民的階級在工人階級和共產黨領導下,有自己組成自己的國家、選舉自己的政府的權利。在開創和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上,鄧小平說:“我們現在的路子走對了,人民高興。”[18]29江澤民說:“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我們工作價值的最高裁決者。”[19]181胡錦濤說:“衡量發展成效由人民群眾評判。”[20]579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習近平同志提出了“人民中心論”“人民至上論”,將人民升至價值評價的最高地位,“一個政黨,一個政權,其前途和命運最終取決于人心向背”[21]178。
第三,中國共產黨根本問題彰顯了價值評價標準的人民向度。價值標準是中國共產黨百年趕考的“標準答案”,它蘊含于評價主體的內心,外顯于主體的生活風貌。中國共產黨是否讓中國人民擺脫了被奴役、被壓迫、被剝削的命運?是否改變了中國人民一窮二白的現狀?是否讓中國人民實現了全面小康并大踏步實現共同富裕走向民族復興?實際上,人民幸福、國家富強、民族復興是中國人民評價中國共產黨百年趕考成績的根本標準。
追問“中國共產黨是什么、要干什么”這一根本問題的方法論,實際上隱含著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對根本問題認識和回答的實踐選擇。毫無疑問,這一方法論意蘊必然是馬克思主義辯證法。中國共產黨自建黨便在自己的黨旗上寫下了“馬克思主義”,這從哲學原則上決定了黨在行動上以貫徹馬克思主義方法論為旨歸。從整體上看,中國共產黨對根本問題的回答顯現出兩方面的方法意蘊。
第一,始終堅持根本問題和根本方法的具體化。對根本問題和根本方法的追問并非抽象地說明它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或馬克思主義方法論便可終結,因為如此抽象將導致根本問題無法實際解決的空想主義,而作為根本方法的“辯證法,就其性質來說,決不是任何一種意義上的形式方法”[22]。中國共產黨正是在經歷失敗后,逐步認識到,不僅馬克思主義要具體化,對黨是什么、要干什么的認識也要階段化。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根據當時的主要矛盾將黨的根本問題具體化為推翻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實現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為回答這一根本問題,中國共產黨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逐步形成了實事求是、群眾路線、獨立自主的方法論,尋找到革命正確道路,通過頑強的奮斗使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社會主義革命及建設時期,黨的根本問題階段化為進行社會主義革命以推動新中國邁進社會主義社會并建設社會主義。為回答這一問題,黨和人民建立人民民主國家政權,確立社會主義制度,提出“四個現代化”的國家建設目標。改革開放時期,探尋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正確道路并使人民盡快富裕起來是這一時期的根本任務。黨恢復“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將工作中心轉向經濟建設,實行改革開放,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并邁向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新征程是黨的根本問題。為回答根本問題,以習近平同志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帶領全國各族人民砥礪前行,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取得一系列歷史性成就。
第二,堅持方法繼承與方法創新的統一。方法不是公式,馬克思向來反對將方法公式化和外化為通用的“邏各斯”,“公式除了公式便什么也沒有”[23]22,“專靠一些公式是辦不了什么事的”[24]166。將馬克思主義當作靈丹妙藥并不加區分地隨意引用和套用恰恰是對馬克思和馬克思主義最大的降級和褻瀆。然而是否方法就毫無求解作用或者應用意義了呢?馬克思并不反對將歷史唯物主義方法論用以指導實踐,他所反對的只是教條式的任意套用。如果完全否認社會學科方法的指導意義,那恰好是將這種方法連同其價值一起丟掉了。回溯歷史,可體驗到馬克思主義理論與方法始終貫穿黨領導的中國革命、建設、改革中,并在中國實踐中不斷創新。這主要體現在堅持歷史規律論、社會形態論與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分析論的統一,且凸顯出中國社會主要矛盾中的人民性;體現在堅持生產力決定論與豐富生產力要素和改革生產關系相統一;體現在堅持歷史規律論與探索社會主義建設規律、中國共產黨執政規律的統一;體現在堅持群眾創造歷史論與創造性提出以人民為中心、人民至上理論的統一;體現在堅持無產階級政黨領導力量論與中國共產黨不斷自我革命論的統一。
黨的根本問題的存在本質、價值旨趣、方法遵循展現了中國共產黨把握世界的基本方式,為其自身存在提供多重釋義。一百年來,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繪就了人類發展史上的壯美畫卷,然而,黨仍然面臨著四大考驗和四大風險。從哲學意義上看,中國共產黨面臨的考驗和風險既是威脅中國共產黨能否正確回答根本問題的關鍵因素,又是中國共產黨遭遇的“存在危機”和“意義危機”。部分黨員內心出現了“中國共產黨是什么、要干什么”與“我是誰、我要干什么”的矛盾和沖突。這種矛盾沖突無疑會影響黨員個體的認知傾向和行為選擇。因而,將中國共產黨根本問題以哲學概觀形式內化為個體黨員對黨存在的身份認同和價值認同,是解決黨的存在危機的有益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