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劫罪的司法認定問題及解決路徑

李海鷗 黃 超

貴州民族大學，貴州 貴陽 550025

一、搶劫罪的概述

搶劫罪所保護的法益是所有權及占有權。關于搶劫罪是侵犯所有權及占有權有兩種觀點：

一種觀點認為，搶劫罪不僅保護所有權，還保護合法占有。例如，甲的汽車因為無證駕駛被交通管理部門扣押，甲夜里將自己的汽車偷回來，也成立盜竊罪。另外一種觀點認為（也是審判實踐支持的觀點）財產犯罪的保護法益為所有權，單純的占有并不值得刑法去保護，因為上述案例，認定為盜竊罪會導致量刑過重，擴大入罪，因此持所有權的學者認為上述案件不構成盜竊罪。搶劫罪，還要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即排除意思和利用意思。排除意思即打破原占有，拿了別人的東西不想還或還了也沒意義的，有三種情形：一是行為人雖然只有一時使用的意思，但沒有返還的意思，“棄置型”的財產犯罪。例如，搶劫他人的汽車到達目的地之后將汽車丟棄。二是行為人非法取得財物有返還的意思，但返還的意義不大，因為財產的價值已經不在。例如，將他人今晚的演唱會門票偷走，一個星期之后歸還。三是行為人雖有返還的意思，財產本身受到的危害不大，只是為了消耗財務的價值。例如，從超市中偷盜的物品偽裝成退貨而取得退款。

二、搶劫罪的認定

（一）普通搶劫罪

搶劫罪成立的條件：條件一，手段行為要能排除被害人的反抗及侵犯人身權利。第一，暴力要必須針對人，而且暴力量必須達到足以抑制被害人反抗的程度，暴力針對的對象不限于財務的直接持有者。例如，行為人跟蹤剛從銀行取錢出來的甲及其女友，一路尾隨趁甲不備，用刀緊逼近女友的脖子，讓甲交出現金，情形認定為搶劫罪。第二，脅迫是當場對人使用暴力相威脅，使被害人產生恐懼心理而不敢反抗。例如，行為人在銀行持槍搶劫，威脅柜臺工作人員交出現金，并且讓所有人員不得走動否則就開槍。剛從銀行取錢出來的客戶甲給行為人扔去2萬塊錢，行為人遂離開銀行。這個案例認定為搶劫罪，因為雖然行為人沒有直接用槍威脅客戶甲，但是在銀行的所有人因為行為人持槍威脅這一行為，在心理上產生了極度的恐懼，他們的人身權也受到了威脅。因為如果有走動行為人就會開槍，因此，客戶甲的行為不是自愿給行為人2萬元，而是受到了生命安全、身體健康權的威脅，心理上極度害怕，且客戶甲也沒有自由離開的權利，被迫才給出2萬元，因此認定為搶劫罪。第三，其他方法搶劫的客觀行為跟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其他方法做同樣的理解，即是指暴力威脅之外的，足以抑制被害人反抗的方法。關鍵點是看該手段是否使被害人喪失控制自己財務的能力，較為典型的是昏醉搶劫。條件二，目的行為劫取財物包括搶回欠條財產性權利等等。條件三，因果關系，手段行為與獲得財務之間必須具有因果關系，也即是錢財必須是你搶來的。關于當場的界定，第一，要求兩個當場，當場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當場劫取財物。例如，行為人為搶劫甲跟蹤、在甲家附近蹲點，一天晚上他尾隨甲，直到他家附近，他當場搶劫未成功，后來在被害人家附近老草垛中睡了一晚上，打算第二天再繼續。第二天早上，路過的村民看到行為人行為詭異、偷偷摸摸行為可疑，因此將行為人狠狠地打了一頓并交給公安機關。這一案例不能認定為搶劫罪，原因一：行為人雖然當場暴力控制了甲，但未搶到財物。不滿足當場暴力威脅的條件，也不滿足當場截取財物。原因二：第二天，行為人只是行為詭異，鬼鬼祟祟，并沒有正在實施搶劫行為，因為路過的村民屬于事前防衛，構成故意傷害罪。第二，當場及時間空間不中斷的延續。例如，行為人去情婦那里實施搶劫，當場使用暴力脅迫情婦說出保險柜的密碼，但是由于情婦始終不肯說出密碼，行為人一再用力掐住被害人的脖子將其當場控制致死。因此，行為人只能自己想辦法打開保險柜，他回到自己家中慢慢在網上搜索各種打開保險柜的方法并自己練習。第二天再回到情婦家中，將保險柜打開，取走保險柜里的財物。這一案例認定為搶劫罪，且滿足兩個當場，當場暴力威脅和當場取走財物。雖然他離開了一段時間，第二天才去取走財物，但是這滿足時間和空間不中斷的延續，因為他回去是為了學習打開保險柜的方法。

（二）普通搶劫罪的加重構成

1.入戶搶劫的“戶”的認定

對于入戶搶劫的“戶”的界定學術界頗有爭議，但是司法實務中的界定：戶=家≠房子［1］。戶是與外界隔離，供人家庭生活，有生活氣息的家，集體宿舍、旅店賓館等都不認定為戶。入戶搶劫之所以認定為搶劫罪的加重情形，是因為入戶搶劫不僅侵犯的是財產權，還侵犯了住宅安寧權。而入集體宿舍、旅店搶劫等沒有侵犯住宅安寧權。另外嚴格意義上講，集體宿舍和旅店賓館屬于公共場所。且集體宿舍、旅店賓館等遭到搶劫被阻止的可能性比較大，被害人被救助的可能性也比較大。因此，集體宿舍、賓館不認定為戶是有道理的。此外，入戶搶劫是普通搶劫罪的加重情形，不宜對此進行擴大解釋，擴大入罪。但是集體宿舍一律不認定為戶也是不準確的，得視情況而定，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如，假期一整棟宿舍樓只住了一個同學，此時他遭到搶劫，寢室算不算戶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我個人觀點認為此時能認定為戶，此時宿舍只住了一個人，且宿舍與外界相對隔離，而且只住一個人，不算公共場所，因此特殊情況能算戶。再如，行為人甲在58同城上看到孟某招租的信息，遂約孟某看房，租房時試圖對孟某實施搶劫是真。就在孟某進入待出租房中對其實施搶劫時的待出租的房子能不能認定為戶，這里將其認定為戶是錯誤的。因為待出租的房子不是家，雖然它與外界相對隔離，但是沒有生活的氣息，都還沒有人居住，并沒有侵犯住宅安寧權，因此不能算作是戶。一來搶劫罪是較重的罪行，且入戶搶劫是搶劫的加重型，要對其進行限縮解釋。二來也不僅僅是因為入戶搶劫是重刑，要一律進行限縮解釋，因為兩個行為并沒有同時發生在戶內，因而將其認定為入戶搶劫并不科學，認定為盜竊或者是搶奪更能體現立法精神和刑罰的目的。

2.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搶劫

在交通工具上搶劫的認定面臨兩個爭議的焦點。其一，交通工具的認定范圍。其二，將交通工具攔截下來之后實施搶劫的是否屬于在交通工具上搶劫。關于第二個爭議點，高法解釋明確了攔截運輸途中交通工具實施搶劫屬于在交通工具上搶劫［2］。關于交通工具的范圍爭議，大部分學者認為，交通工具不包括小型出租車，高法解釋也不包括小型出租車。將在交通工具上搶劫規定為搶劫罪的加重情形，是因為在交通工具上搶劫不僅侵犯了他人的財產權，還威脅了乘客的人身安全，因此要加大打擊力度，加重刑罰，加大犯罪代價，以達到預防此類犯罪的目的。但是刑罰的目的是懲罰犯罪和保障人權，這里的懲罰犯罪不是一味地追求懲罰犯罪人，而目的是保障人權，懲罰是手段，保障人權才是目的。刑罰在懲罰犯罪的同時也限制國家的懲罰權，也保障犯罪主體的人身權。這樣才能更好地實現刑罰的目的，有學者曾說過，犯罪就像彈簧，壓得越緊，反彈就越厲害，因此懲處也要適可而止。而小型出租車，一般搶劫對象僅僅針對司機，對除了被搶劫對象之外的其他人的人身安全沒有威脅。另外，即使是搶劫小型出租車上的其他乘客，威脅他人人身安全的數量也有限，最多只有4人，因此不宜將小型出租車列入交通工具的范圍，這既不違背司法實踐的要求，也不違背立法者的原意，還與刑法的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相一致。

（三）準搶劫罪

1.轉化型搶劫

（1）轉化型搶劫罪成立的條件

條件一：成立轉化型搶劫要以犯盜竊罪、詐騙罪、搶奪罪為前提。這里的前行為是否要達到犯罪的標準，達到入罪的條件。答案是否定的，并不要求達到條件，只要有行為即可，前行為達不到盜竊、詐騙、搶奪罪的定罪標準，后行為作為補充，也可以成立轉化型搶劫，及后行為造成輕微傷以上才成立轉化型搶劫。

條件二：主觀條件是為了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毀滅證據而使用暴力的。這里使用暴力具有被動性，即不使用暴力行為人就無法逃脫。要求使用暴力必須是出于被動，即出于“逃跑”的想法，才構成轉化型搶劫。在前行為實施過程中，主動使用暴力，進而排除被害人反抗獲取財物的就直接認定為搶劫罪，而不宜認定為轉化型搶劫。例如，甲想要進入張某家實施偷盜，正在用非法行為開門的時候，鄰居李某正好經過此處，甲錯誤地以為李某是真正的房東王某，以為李某要阻止甲的偷盜行為，于是把李某當場打暈，然后再從王某家把貴重物品帶走，甲的行為不構成搶劫罪的既遂。因為甲將李某打暈不是為了逃跑而是擔心李某要阻止自己進行盜竊，因此不構成轉化型搶劫罪。此外，李某只是經過，并沒有對甲進行阻止，如果甲不對王某實施傷害行為，也能繼續實施盜竊行為，所以不能認定為轉化型搶劫。

（2）事后搶劫中“為了抗拒抓捕”的認定

轉化型搶劫罪不僅侵犯了財產權，更是侵犯了人身權。前行為中具有盜竊、詐騙、搶奪的故意，后行為是使用暴力抗拒抓捕，前后兩個行為具有密切的聯系。暴力行為不是為了抗拒抓捕，如是為了泄憤、報復、故意傷害等故意，盡管前行為有盜竊、詐騙、搶奪的故意亦不能認定為搶劫罪。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威脅人身安全的犯意。為了抗拒抓捕而使用暴力，這里值得考慮的問題是，抗拒抓捕主觀目的是逃跑，還是為了獲取財物？這里的兩個關系是或的關系，還是且的關系，是個值得討論的話題。有的學者認為是選擇關系，滿足其一即可；有的學者則認為二者是并列關系，若僅僅是為了逃脫而實施了暴力行為，將盜竊、詐騙、搶奪到的財物歸還了，認定為搶劫罪違背了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個人觀點支持抗拒抓捕是為了獲得非法財物，也是為了逃脫制裁，因為轉化型搶劫罪重不進行擴大解釋。

2.攜帶兇器搶奪的定搶劫罪的認定

《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規定：攜帶兇器搶奪的，依照本法第二百六十三條的規定定罪處罰［3］。本條文一出來，爭議就沒停過。關于攜帶兇器搶奪的“攜帶”一詞的理解，是要求明示的攜帶并使用兇器威脅被害人，還是暗藏兇器有使用的故意，還是說只要攜帶兇器，不論是明示、暗藏都屬于攜帶兇器搶奪，均定搶劫罪。筆者認為，暗藏兇器，實施搶奪行為時也并未使用兇器威脅被害人的不能認定為搶劫，如果將其認定為搶劫罪，那此罪與搶奪罪就相混淆了，搶奪罪是趁被害人不備突然搶奪走他人財物，這與暗藏兇器實施搶奪時沒有使用兇器相威脅是一致的。關于攜帶兇器搶奪的定搶劫罪，這里的兇器的界定可作擴大解釋，包括管制刀具以外的其他具有殺傷力的兇器［4］，這里的兇器是用來侵犯他人人身權利的。兇器的種類包括性質上的兇器，國家規定的管制刀具，它還包括用法上的兇器，具有殺傷力的磚頭、鉛球。搶劫罪的加重刑，都是侵犯了兩個以上的權益，這里攜帶兇器搶奪不僅侵犯了財產權，還侵犯了人身權，而且行為人攜帶兇器搶奪的概率更大，因為被害人在心理上產生恐懼，因此而放棄占有財產的概率較大。也即行為人的犯罪行為更容易成功，因此要加重處罰。

三、結語

搶劫罪所侵犯的法益不僅僅是財產權還侵犯了人身權，不論是普通的搶劫罪還是普通搶劫罪的加重型、入戶搶劫、準搶劫、轉化型搶劫都嚴重危害社會。這也是國家嚴厲打擊這類犯罪的原因所在。文中我闡述了關于搶劫罪的客觀行為的其他方法的理解。關于攜帶兇器搶奪的定搶劫罪，這里的兇器的界定、對“攜帶”的認定、要成立轉化型搶劫的前提條件等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理解，希望能為司法實踐盡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