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健
武漢工程大學,湖北 武漢 430205
信用證作為國際貿易往來中重要的結算方式之一,具有無法比擬的優勢,發揮著很大作用,但其自身及外部環境存在的問題,使信用證在促進國際貿易發展的同時也引發了一系列信用證欺詐問題。我國每年有大量開證行在信用證欺詐下損失慘重,導致我國開證行外匯業務難以取得更好發展。我國針對信用證欺詐的相關法律制度并不完善,法官審理時無法準確把握判罰標準與尺度。因此,需對信用證欺詐下開證行權益保護的相關理論、國內外相關立法和司法進行研究,以更好地保護開證行權益。
信用證欺詐含義在UCP(全稱“跟單信用證統一慣例”)中沒有相關規定,因為UCP的制定人員認為,在慣例中對其做出準確定義難以取得各國的認同。《美國統一商法典》中明確規定:使用屬于偽造、帶有實質欺詐性的必要單據或為受益人實質性欺詐提供便利而兌付單據的均為信用證欺詐。
缺乏欺詐的統一定義是信用證欺詐產生的重要原因,此外,信用證具有的“獨立抽象性”原則也是信用證欺詐產生的重要誘因。
獨立抽象性原則是指信用證來源于基礎合同,但它成立后就具有獨立性,僅根據單據來議付,不因基礎合同的變動而隨之變動,它具體體現在UCP600第四條中①UCP600第四條:“在信用證業務中,有關各方所處理的是單據,而不是與單據有關的貨物、服務及/或其他行為。”。該原則把基礎合同的買賣活動和信用證的運作過程完全割裂開來,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交易穩定,保障了交易安全,但也為信用證欺詐問題的出現提供了土壤,導致不法分子往往選擇通過偽造單證來騙取銀行付款。
信用證欺詐主要有以下幾種類型[1]:
1.通過偽造、變造與信用證相關的文件進行欺詐。此處的與信用證相關的文件主要是指信用證和其附隨單據、文件。在實踐中,買賣雙方都可以是信用證欺詐中的欺詐方,欺詐方一般都是為了騙取對方的貨物或者真實信用證,某些情況下,也存在買賣雙方聯合起來欺詐銀行。
2.通過作廢的信用證進行欺詐。主要指使用過期和無效的信用證等。當前的互聯網絡十分發達,銀行可在網上對信用證查單,確認單證是否無效或者過期,所以利用作廢信用證針對銀行的詐騙發生概率較小。
3.信用證和附隨單據真實、貨物造假的信用證欺詐。這種欺詐下,受害人通常在收到貨物之后才會有所察覺,此時欺詐人很有可能已經將貨款從銀行提走。
4.騙取信用證進行欺詐。騙取信用證的方式有很多,最常見的是開證申請人騙取開證行為其開立信用證。另一種騙取信用證的方式是欺詐人對開證申請人的欺詐。
5.設立軟條款進行欺詐。各國普遍認為,軟條款較為隱蔽地設立在信用證中,它可以影響信用證及其附隨單據的法律效力,賦予了設立人極大的主動權,給進出口企業增加了交易風險,這也成為當前信用證欺詐中常用的詐騙手段之一。
信用證欺詐例外原則源于信用證獨立性原則[2],并通過美國著名的Sztejn案①美國1941年的Sztejn訴J.Henry Schroder Banking Corp.案:是目前可考的關于欺詐例外的最早判例,紐約法院對此案的判決,成為法院以禁令的形式干預信用證欺詐事件的先例。確立了下來:當受益人提交偽造、變造等不符合要求的單據,開證行可以以此為由拒付,法院也可根據當事人申請發出禁止兌付的禁令。當案件適用信用證欺詐例外原則時,法官應采用公平合理的辦法處理,而非一味適用一般規定。
適用該原則需要遵循一定的條件:首先,依據各國國內法認定有欺詐存在,其次,對信用證欺詐的程度標準不宜過高或過低,既要保證交易安全,又要保持信用證的獨立抽象性[3]。
《美國統一商法典》中對開證行的權利進行了強化,對開證行的拒付權和調查權進行了相應的規定。其中規定,若單據存在偽造或者實質上的欺詐問題,經當事人申請,有管轄權的法院可以對開證行采取臨時或終局性的禁令,來阻止開證行付款,同時,相似的救濟措施也可以作用于受益人。執行上述措施需具備下列條件:首先,采取上述救濟措施可以使欺詐中的受害人得到實際的救濟;其次,相關匯票所適用的法律不禁止這種救濟措施;再次,申請人必須向法院提交充足的證據證明自己勝訴的可能性極大,同時,兌付人在《美國統一商法典》的保護范圍之外;最后,不能與所在州法律相沖突。
德國法律注重保護善意開證行的權益。具體表現如下:
1.當受益人對開證行進行信用證欺詐時,開證行在知悉相關情況下,有權拒絕兌付。
2.如果開證行在對欺詐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了兌付,開證行有權要求開證申請人償還欺詐損失[4]。
德國法律對善意開證行的保護也是有嚴格限定的,只有當信用證欺詐中,受益人對開證行的兌付請求有嚴重瑕疵時,銀行才可行使拒付權。
國外對禁令的發布有著嚴格的限制,即禁令的發布需有緊迫性,若不立即發布禁令,將給開證行等被害人造成巨大損失,這一定程度上防止了禁令的濫用;同時,在裁決信用證欺詐的案件時,法官往往采用較為謹慎的做法,申請禁令人需要充足的證據證明案件基本屬實,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勝訴可能性極高;最后,發布禁令時保護善意開證行的利益,銀行的拒付行為具有獨立性,不承擔拒付責任。
我國認為,信用證是銀行依照開證申請人的申請而開出的,受益人憑借與信用證條款相符合的單據,即可要求銀行付款的保證文件。我國信用證的定義僅規定開證行承擔付款的義務,很難滿足社會發展的需求。我國信用證欺詐的相關立法散見于國內法的相關規定和司法解釋中。如我國2021年生效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信用證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我國《刑法》第一百九十五條規定了信用證詐騙罪②《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九十五條:有下列情況之一,進行信用證詐騙活動,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萬元以上二十萬元以下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金;數額特別巨大或者其他特別嚴重情節,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一)使用偽造、變造的信用證或者附隨的單據、文件的;(二)使用作廢的信用證的;(三)騙取信用證的;(四)以其他方法進行信用證欺詐活動的。;我國《民法典》中的六項基本原則同樣適用于信用證法律關系。
近年來,我國在陸續出臺信用證方面的法律、法規和政策,明確審理信用證欺詐案件的法律依據的同時,還注重加強法官隊伍的專業素養建設,使得法官在行使自由裁判權時,更加注重判罰的科學性、合理性和合法性。
我國對信用證欺詐案件的審理和對開證行權益的保護越來越符合公平正義的同時,防范信用證欺詐、保護開證行權益領域仍存在不足。
1.我國并無專門的信用證欺詐立法,且針對開證行權益保護的立法還有不足。
(1)對實質性欺詐的定義尚未明確。明確定義實質性欺詐是對開證行權益保護的前提,對區分一般性違約和實質性欺詐起著關鍵作用。
(2)沒有準確的“充分證據”的認定標準。法院只有在申請人有充分證據和極大的勝訴可能的情況下,才會發布禁令,目前法律中并無充分證據的認定標準,使法院和當事人在申請禁令中無法衡量何為充分證據。
(3)缺乏在欺詐不知情兌付后對開證行的救濟。在國際貿易中,信用證欺詐并不一定都會在兌付前被及時發現,當銀行已經履行了兌付才發現欺詐行為時,申請止付為時已晚,需要新的救濟途徑來保障銀行利益。
2.法官自由裁量權過大。自由裁量權是司法權的重要組成部分,設立的本意是給予法官一定的裁判自由[5],使得法官在面對復雜案件時,能夠從實際出發,妥善處理法律中矛盾的規定和立法盲區,更好促進我國司法正義。在實際審判中,許多法官對信用證的專業知識儲備不足,對信用證案件的審判經驗不夠豐富,更有法官利用法律空白和漏洞徇私枉法,導致權利有被濫用的風險。同時,部分法官對信用證欺詐的例外適用原則理解不透徹。例如,2003年前后,國際鋼材市場整體低迷,價格一路走低。國內很多鋼材進口商不得已低價銷售鋼材,然而微薄的利潤使得鋼材進口商們開始動起了歪腦筋。他們對從外國進口的鋼材,捏造了莫須有的信用證欺詐,申請我國法院對開證行下達止付,而我國國內法官由于對信用證例外原則的適用把握不準確,對沒有發生實質性欺詐的開證行也下達了止付,很多銀行在這場風波里受到波及,高院也下達了通知對這一現象進行糾正。
1.立法確定實質性欺詐的含義
實質性欺詐與一般性欺詐不同,一般性欺詐往往是因為單據上存在小瑕疵,并沒有影響整個交易,沒有必要適用信用證欺詐例外原則;而實質性欺詐已嚴重危及當事人根本利益,欺詐行為達到根本性違約的程度,交易無法進行,此時,適用欺詐例外原則才符合對該原則設立的初衷。只要合同還有合理的補救措施,能確保合同目的的有效實現,就不能認定為欺詐。
2.確定“充分證據”的標準
認定為充分證據,需滿足以下要求:
(1)申請人需要向法院提供當事人本人及第三方出具的證明材料,并保證所有材料都是真實有效且能夠被法律支持的,以此來證明實質欺詐客觀存在。
(2)申請人要向法院證明欺詐威脅的緊迫性和發布禁令的迫切性,即法院不立即發布禁令,將導致被害人遭受無法挽回的損失。
(3)發布禁令不會使善意第三人的利益遭受損失,也不與現有法律和公共秩序相沖突。
3.給與開證行不知情兌付后的保護
對因不知欺詐而進行兌付的開證行,需要視情況決定是否對其權益進行保護,看開證行是否存在內部工作上的失誤,確保開證行為善意且不存在自身過錯。對于開證行向哪一方當事人索賠最符合防范欺詐立法原意的問題,我國可以參考別國做法,如德國在開證行不知欺詐下兌付時,賦予開證行向開證申請人償還欺詐損失的權利。
4.限制法官自由裁量權
(1)提高法官對信用證和開證行相關知識的儲備,提升法官審理該類案件的業務能力。有關部門可邀請國際經濟法學學者或者就職于跨國銀行、對外貿易企業的高管和法務人員來舉辦講座,介紹該領域內的業務知識和極其典型的案例,拓寬司法工作人員的眼界,加深對信用證領域知識的理解;同時在遇到疑難或典型的信用證欺詐案例時,組織審判員開案例探討會,互相交流意見,在實務中鍛煉和提升審判能力。
(2)法院系統內部要進行自我監督。在當前立法不完善、法官斷案水平參差不齊的情況下,審理信用證欺詐案件易產生錯判和濫用裁判權的現象。除了嚴格運用審判監督程序,對錯案、權力濫用及時制止改正,法院內部也要加強自我監督,將錯誤扼殺在萌芽中。上級監督和自我監督相結合,更好地保障司法公正。
(3)對信用證欺詐案件的審理,法官要堅持信用證的獨立抽象性原則,不可因為一般性違約就做出止付裁決。對確實符合實質性欺詐的案件,法官也不可保守于獨立原則,要及時下達止付,防止開證行和其他受害人更大的損失。
保護開證行權益不僅有利于開證行的平穩發展,也有利于維護我國在國際貿易中的地位和形象,必須引起重視。我國應盡快完善相關立法,適當限制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借鑒國外先進立法,更好地保障開證行權益。信用證當事人也應加強自身的防范意識,加大對交易對象資信調查的力度,積極加入國際商事組織,將欺詐扼殺在萌芽之中。各國也應積極合作,早日制定出反信用證欺詐的統一國際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