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玲
(南京理工大學紫金學院 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江蘇 南京 210046)
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強調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保護傳承走深、走細、走實,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擺在突出位置。中華優秀文化遺產的推介外譯,對我國的形象塑造、文化價值傳播、文化軟實力提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是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云錦因絢麗似云霞而得名,是古代絲帛織造技術最高水平的代表[1]。南京云錦,始于元而盛于明清,是我國傳統絲織工藝中技藝成就較高、具有地方特色的一種提花絲織錦緞,是公認的“東方瑰寶”“中華一絕”,2006年被列為我國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2009年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近年來,云錦文化開啟傳統與現代結合的發展途徑,在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中俞顯珍貴,其外宣與譯介需求愈加迫切。
云錦織造工藝復雜、圖案樣式眾多,不同織造手法和紋樣都有專屬術語,翻譯難度較大。然而,“不以規矩,不成方圓”,由于沒有明確的術語標準,云錦術語翻譯五花八門,僅“妝花”這一工藝術語,就有“Zhuanghua silk”“Zhuanghua fabric”“Zhuanghua silk satin”甚至“make-up flowers”等英譯版本,不同標準的譯本增加了目標語讀者對云錦文化的理解難度,不利于云錦文化的傳播與推廣。因此,對云錦文化術語群進行系統整理、標準化處理,對云錦文化的翻譯與傳播極有必要。本研究根據南京云錦博物館外宣材料及廣泛流通的中英對照版本,在術語標準化理論框架下,分析云錦文化術語翻譯策略,提出相應標準化原則,推進準確、系統的云錦文化外宣譯介。
術語是凝集一個學科系統知識的關鍵詞[2],指某一學科領域內概念體系的術語總和。術語的知識屬性使術語標準化成為可能和必要。術語標準化是指運用標準化的原理和方法,通過制定術語標準,使之達到一定范圍內的術語統一,進而獲得最佳秩序和社會效益。術語標準化共有兩個任務:第一,要建立和知識體系相對應的完整術語體系;第二,對陳舊落后、阻礙科技進步的原有術語進行清理、修訂,重復的要刪除,混亂、交叉的要統一[3]。標準化術語為翻譯人員提供便利的同時,也大大提高了翻譯準確度,促進了信息交流。
為指導術語規范化工作,我國先后成立了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和全國術語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公布天文學、物理學等學科的標準術語[4],同時發布了《術語工作 原則與方法》(GB/T 10112—2019)及《術語工作 概念和術語的協調》(GB/T 16785—2012)等指導文件,但仍有許多學科、文化的相關術語尚未統一標準。
術語一般為單個詞或簡單的詞組,與術語翻譯最為相關的是翻譯原則[5],因此,尚未統一的術語翻譯要嚴格遵循術語翻譯原則,不得隨意翻譯。學界提出了不少術語標準化、規范化原則[5-10],如系統性、簡潔性、單義性、理據性、準確性、可讀性、透明性、能產性、客觀性、穩定性、正確性、規范性、可辨性、通順性等,為術語翻譯標準化提供了指導性意見。
云錦文化術語群作為中國思想文化術語體系的一個組成部分,云錦圖案的歷史與意義及其傳承與應用在徐忠杰[11]的《南京云錦史》、王寶林[12]的《南京云錦織造技藝》、梁白泉[13]的《南京云錦》等文獻中有詳盡闡述。云錦文化術語既包含云錦織造的工藝介紹,又涉及圖案花型中蘊藏的中國文化元素,具有科技性與文化性相互交融的特征,在外宣翻譯的過程中給譯者造成了障礙。
中國42項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共有兩項技藝代表了中國絲綢發展的輝煌歷史,榜上有名的除“中國傳統桑蠶絲織技藝”之外,南京云錦赫然在列。與其他絲織品相比,南京云錦因其豐富的文化內涵與科技內涵被公認為“東方瑰寶”,圖案紋樣造型精美,種類繁多,寓意雋永,生產工序復雜,工藝獨特。
云錦術語譯名往往只傳遞了源詞的部分含義,例如云錦文化中的“妝花”一詞,特指一種云錦織造技法,并衍生為由這種技藝織造的錦緞。蜀錦、蘇繡等其他類似織造技藝,一般不稱作妝花,某些譯文按字面譯為“flower pattern”(花的紋樣)或“make-up flower”(補花),均將“花”(flower)字譯出,但事實上,“妝花”是一系列紋樣的總稱,包括除花朵以外的許多其他紋樣,如貔貅、麒麟、豹子等,直接譯為“flower pattern(花的紋樣)”不能完全概括其整體含義,缺失了原術語中部分紋樣內容,容易讓目標語讀者產生誤解;對于術語標準化而言,也缺少了穩定的語義理據系統。因此,在云錦文化術語的概念傳遞中,首先要保證準確清晰、與實際情況相稱,其次要保證系統完整、有能產性,才能實現標準化的翻譯轉換。
在翻譯過程中,一些譯者缺乏足夠的英語技能和語言表達能力,無法準確、簡潔地翻譯術語[14];為了讓外國人理解原語的字面意思而任意改變表達方式,或者多種翻譯技巧混雜疊加,導致譯文冗長煩瑣,甚至與原語的意思大不相同;許多翻譯軟件不分詞義、逐字翻譯的問題更為嚴重。
例如“藍地至善大慈法王大圓通佛唐卡”譯為“Blue Ground Supreme Goodness Daci Dharma King Dayuantong Buddha Thangka”,將織物的顏色、人物頭銜、織物品類分別使用音譯、直譯、意譯等手法逐字翻譯,翻譯手段混雜而無序,對讀者來說很難讀懂。這幅唐卡建議譯成“Brocade Tangka of Compassion and Mercy Prince of Dharma—‘Da Yuan Tong’ Buddha on Blue Ground, Qing Dynasty”,通過確立術語重心、改變詞序、找到相對對等的“Compassion and Mercy Prince of Dharma(至善大慈法王)”,在詞序上按照翻譯技巧的要求進行調整,方便讀者理解,保證譯文的可接受性。
由于客觀上沒有統一制定的術語標準,主觀上個體認知水平和能力不統一,研究者頭腦中時常產生概念漂移,在術語的譯介過程中會造成概念的傾軋混淆[15]。近年來,云錦的翻譯研究較少,云錦術語翻譯標準化的工作尚待優化。因此,中英文語料庫、術語庫不完善,也沒有針對性的英文翻譯標準指導。例如,術語“片金絞邊”譯成“pieces of gold ground edge(金邊片)”或“flake gold selvedge(金布邊)”,意義并不一致。多種不統一甚至誤譯的翻譯版本造成云錦文化對外傳播困難,沒有具體的翻譯原則、規范和術語庫,這種粗譯數量不少,云錦術語語料庫和術語標準規范的建立與研究勢在必行。
德國學者Studer[16]提出:“知識本體的本質是對概念系統進行的規范化描述,這種規范化描述具有明確、形式化及可共享的特點。”概念應具備概念與特征、特性之間的關系,即本體知識體系中的屬性。作為一種木機妝花手工織造技藝,云錦是中國古老織錦技藝最高水平的代表,其工藝表達細膩而復雜,術語群的概念體系較為龐雜繁復。云錦標準化術語翻譯在尊重約定俗成的基礎上,要按照知識體系要求、針對工藝進行細分和系統安排。
首先,需要準確認識云錦術語的語義內涵,如“妝花緞”譯為“Zhuanghua satin”“Zhuanghua damask”似乎都沒有問題,但實物并非如此,“satin”(緞)通常指單一素色的緞子,由普通織機制成,而“damask”是一種有圖案的緞子,顏色鮮艷,織成提花圖案。云錦中的“妝花緞”光滑、亮澤、柔軟、多彩,在細節上,“damask”(錦緞)更符合原文意思,表現出云錦才有的織物特征。
其次,云錦文化術語可按照面料、圖飾、工藝、織造流程、制造技巧等分類構造術語群,比如類似“妝花緞”的云錦面料,還有“妝花羅”“妝花紗”“妝花綢”等,根據工藝和實物特點進行細致區分,形成按工藝分類的規范術語群,再進一步翻譯。從中國絲綢博物館官網解說詞的14種絲綢術語譯名—緞“satin”(duan)、錦“brocade”(jin)、羅“gauze”(luo)、綾“ghatpot”(ling)、呢“matelasse”(ni)、葛“bengaline”(ge, silkcotton goods)、綈“crepons”(ti)、縐“crepe”(zhou)、紡“Habotai”(fang)、綢“chou”(chou)、絹“plain silk”(juan)、紗“sha”(sha)、綃“chiffon”(xiao)、絨“velvet”(rong)的漢語拼音部分可以看出,中國正在努力建構自己的話語體系,在世界舞臺發出中國聲音[17]。中國絲綢文化的知識體系正在逐漸完善,云錦面料外譯應根據中國絲綢博物館統一譯名完善相關術語規范體系,與中國絲綢文化走出去策略統一步調。
文化術語代表文化身份,承載著中國古代獨特的文化內涵,根植于特定文化的詞匯體系中,體現出“生活世界”的特定符號,反映了特定的文化傳統、思維方式和核心價值觀[18]。中華思想文化術語概念在翻譯中常需要“二次構造”,對固化為詞或短語的中華思想文化術語,用英語的單詞或短語簡明扼要地表達其含義,構造出中華思想文化在英語世界中的概念術語[19],使西方讀者了解中華思想文化的核心內涵。
當譯者的翻譯結果進入大眾傳播領域,大眾對其譯名的接受與否取決于大眾對該術語不同翻譯結果的選擇性認同[20]。比如,大眾舍棄對于計算機術語“menu”的標準化譯名“選單”,代之以“菜單”。文化傳播的過程也是概念傳播的過程[6]。傳播過程與傳播接受者的期待也是文化翻譯策略選擇的重要依據。
《清會典》記載:“凡上用緞匹,內織染局及江寧局織造;賞賜緞匹,蘇、杭織造。”可見,江寧織造署督造的云錦為皇室專用,因此,云錦文化特別是紋樣中涉及很多中國文化,使云錦術語不同于其他科技術語,兼具文化術語的特征。云錦術語在翻譯選詞時要有一定的文化策略標準,云錦術語文化傳播策略標準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證文化傳播的有效性和規范性,使目標語讀者在認知習慣上便于適應。如“補子”“補服”這一術語的翻譯,“補子”簡稱為“補”,亦可稱“胸背”或“官補”,是明清時期官服胸前或后背上織綴的一塊圓形或方形織物,官位不同,紋樣形式亦不同,文官的補子圖案用飛禽,武將的補子用猛獸。如果按照織物的工藝理解,譯為“patches”(補布)、“sub pattern”(補丁、子紋)不無道理,“patch”意為“用來裝飾或修補或覆蓋洞的布”,該詞的語義準確地描述了云錦補子實物特征,若采用此描述性的異化譯法,目標語讀者可領會云錦服飾與眾不同的樣式設計,但對云錦文化意境與地位的解釋不夠充分。比較合適的術語譯法是采取文化歸化策略,譯為“insignia for officials”(官員徽章),選取譯入語文化中相應的“insignia”,原指職位、等級、會員或國籍的證章,較為準確地反映了“補子”作為文化標簽的功能。許多譯者選擇“patches”,譯出織物特征,但未著重考慮文化傳播因素。
關于云錦獨特工藝的詞,可通過音譯組合創造譯文,竭力突出云錦的獨特專業體系,保持術語的異化色彩,如妝花“Zhuanghua”、腳子絲“Jiaozi silk”、耳子線“Erzi thread”、花樓織機“Hualou jacquard”等。
綜上,在文化層面,譯者在云錦文化術語翻譯過程中應遵循相對統一的文化轉換策略,以便整體性、統一性的文化傳播,具體來說,即針對文化屬性偏高的術語,趨向歸化策略傳播,考慮目標語受眾的接受期待,借助目標語對應語域,類似文化加深源語文化的接受印象,體現云錦的文化意蘊,在一定程度上確保文化概念的有效傳遞;針對科技屬性偏高的云錦獨特工藝術語,則趨向異化法傳遞,傳遞云錦術語系統中的異域色彩,提高目標語讀者對云錦工藝的認可度和距離美感。
很多術語專家指出,術語標準化是建立術語庫的基礎,如果不對術語翻譯進行標準化處理,術語庫的功能和價值都會大打折扣[4,21]。依據翻譯技巧要求,在翻譯云錦文化術語時,對一些術語結構翻譯技巧進行專業化的規范也非常必要。
如“大云龍妝花緞”,若直接音譯為“Dayunlong Zhuanghua Satin”,目標語讀者無法充分理解面料的云錦織造特征,建議根據織物的特點,譯為“Zhuanghua damask with cloud and dragon pattern”。這一術語描述了織物的種類及圖案,是大多數云錦織造作品的通用構詞模式。“云”“龍”有直接的英語對應詞,可按字面意思翻譯,而“妝花緞”描述了云錦的獨特工藝,可采用音譯。云錦術語群中很多類似術語都由圖樣與錦類組合而成,可用“面料+with+顏色+紋樣”的翻譯方法統一術語結構,這樣標準化的術語結構形式統一、內容清晰、體系明確、不易出錯、易于傳播。
再如“牽經”的翻譯。牽經是將已卷繞在簇子上的絲線按織物規格要求,如經絲總頭份、門幅、長度等,均勻地卷繞到經軸上,如果解釋性譯為“wrap the silk around a warp axis”,雖然沒有錯誤,但其與工藝術語的風格不同,略顯冗長。基于大多數云錦工藝過程術語翻譯采用“動詞+賓語”的簡單結構,可考慮翻譯為“prepare the warps”(經軸準備工作),簡化具體操作過程,如此在術語結構的翻譯上基本統一,標準化程度高,便于目標語讀者理解和系統化接受,同時也有利于開發、整理云錦文化術語庫。
云錦術語翻譯的標準化工作在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中具有重要意義。針對云錦文化術語翻譯中的困難及問題,譯者在處理云錦術語翻譯標準化的過程中,要充分認識到云錦織造工藝與云錦文化的獨特性、云錦術語自身科技特征與文化特征兼具的雙重屬性。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需遵循語義理據標準,按知識體系系統化和文化策略標準、按傳播取向規范化和術語結構標準、按翻譯要求專業化的術語翻譯原則,系統了解云錦文化的內涵概念與文化傳播時的轉換標準,依據不同的語境(如工藝工序、文化圖騰、文案接受等)需要選擇標準化的術語,提高翻譯標準化程度,優化翻譯效果,使云錦文化在世界舞臺大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