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艷嬌
《樂記·樂本》載:“樂者,音之由聲也。其本在人心感于物也”。音樂表現情感,不同的音樂是不同情感的表現形式,音樂的動人力量也正來自于其情感的展現。由此,便得來“音樂表現情感而不是形象”。元人燕南芝庵在《唱論》中談到:“三教所唱,各有所尚:道家唱情、僧家唱性,儒家唱理”。他把“音樂表達歸類化,其實”唱情、唱性、唱理者何止道、僧、儒三家?自古歌唱藝術強調“音由心聲”,音樂創作的發生實為個體內在需求和情感召喚,如果曾去過北方邊遠的游牧民族地區,并親眼見到過他們傾情演繹游牧民族歌謠與西方樂器對話;用弓弦之下厚重,深邃的琴聲歌頌著祖先的傳奇,訴說著歷史寬廣的沉思。估計此般懷疑也便將不復存在了吧。
黑格爾也曾明言“藝術該通過什么來感動人呢?一般來講,感動是感情的共鳴。”我們在學習、欣賞、分析某一音樂作品時,時常會發出“這歌曲真動聽、旋律構思真巧秒、歌詞真富有詩意”等贊嘆,這是音樂帶給我們的愉悅的、向真的審美體驗。那么我們為什么會被感動呢?我們內心與這種美好的、令人身心愉悅的音樂的共鳴之處在哪里呢?筆者認為,是我們內心的情感與音樂作品之間發生了某種化學反應,在這些作品中找到了自己,尋到了一種情感上的共鳴。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曾發出“古人唱歌兼唱情”的感嘆,正如他筆下的“轉軸撥弦兩三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演繹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的詩句,細膩又深切的贊揚了彈琵琶人入神入情的彈唱,令在場的每一位聽眾都為之動容、涕泗交頤。營造出一種“雖在彈曲,實則唱情”的音樂表現狀態,此時的演奏者,是在用自己內心的真情實感去演奏樂曲,是在首先感動自己的前提下,進而感動了旁人。這便是我國傳統演奏藝術中所強調的“聲為情役”了。
眾所周知,歌曲由詞、曲兩個因素組合而成。音樂情感的表達也主要是來源于詞和曲的結合、創作以及最終帶給人們的審美體驗。音樂作品中的詞曲之美所涵蓋的維度較多,且與情感的表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筆者暫且將其歸為兩大類:詞美與曲美。詞與曲的結合產生歌曲,但無論從字面還是實際意義上來看詞與曲又是兩種不同的音樂要素,須將其分開論述來加以深刻理解。而“詞美與曲美”衍生而出的必然藝術產物則是“詞情與曲情”。這也正是音樂藝術中詞、曲創作的最高境界。作曲(詞)家們在文字或各類音樂符號中尋找著自我,當這種自我的尋找上升到作曲(詞)家們對理想世界自由的追求與向往的藝術高度的時候,歌詞與曲調便不再僅僅是作曲(詞)家們寫出的文字或符號,而是由僅帶給我們審美體驗的“詞美與曲美”升華到了深入作者和聽眾內心世界的“詞情與曲情”,這是在詞與曲之間開出的花朵、結下的碩果。早在我國古代,就已提出“唱曲宜有曲情,唱詞宜有詞情”的論述。接下來,筆者將從“詞情與曲情”兩方面來對這一概念展開系統的論述。
音樂創作意義上的“詞”,多與文學是密不可分的。筆者認為詞情者,對于歌詞本身的句式構成、形式、內容、風格以及歌詞所體現的社會歷史、人文背景要清晰。更深一步來說,詞情者對于歌詞所要表達什么以及如何表達應胸有成竹。有的歌詞詞風婉約而抒情,例如李清照《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有的歌曲用詞粗狂而奔放。例如岳飛的《滿江紅》:“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對待不同風格的歌詞,演唱者應善于發掘其中的藝術特色,抓住“扎心詞”、“動情段”,一首詞不可能句句是重點,字字動心弦,利用一定的聲樂演唱技巧,抓住這些關鍵的字句,則會對整體的演唱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例如唱《如夢令》,雖然這是一首風格細膩婉約的詞,但并不意味著演唱者對待這類詞就可云淡風輕的一帶而過,而是應該通過“綠肥紅瘦”綠葉盛開紅花凋落的意象去感知詞作者內心的凄苦和經歷的種種生活磨難,通過重要字句傳遞的情感來對“扎心詞、動情段”進行藝術處理,進而達到一定的藝術效果。
曲情,多指音樂曲調的感情,與詞情不同的是,它不依文字來直接抒發感情,更多是以音樂符號、旋律、節奏等要素來展現歌曲的思想感情。但就此認為曲情是獨立于詞情而存在,卻是片面的。在音樂展現人類情感的實際意義上,詞與曲、詞情與曲情,二者實為相輔相成、相互依存、互為交融的關系,譜曲者需根據詞的平仄、韻腳、情感來確定音的時值、節奏型、速度、力度等。填詞者在創作歌詞的過程中也需考慮到曲基、歌曲結構以及情感因素等。詞情與曲情二者互相交融的同時,也必須承認曲情有其獨特的藝術力量。對于曲情的研究,除考慮到其相關的音高、速度、節奏、節拍、藝術形式等,筆者認為,更要注意到其中“腔”的運用與轉換。例如我國女高音歌唱家李谷一演唱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中有一些腔體的轉換和運用就極其擅于表達曲情。在寒冬景色、景物描寫時,李谷一融合了中國戲曲的“哭腔”技巧,特別是在“想”字上,做了漸強的藝術處理,埋藏于心底的情感頃刻傾訴而出,在尾音的處理上,李谷一將尾音最后一個“他”字進行了長時值的漸弱處理,令人回味無窮,使聽眾沉浸在濃濃的思鄉情中。一些音樂作品中襯字的使用也是很有藝術魅力的。如著名作曲家施光南的《周總理,你在哪里》,這首歌曲中連續六次使用感嘆性襯詞“啊”,雖然是襯字,但卻是全部歌詞含義的體現。將人們內心深處對周總理的愛戴與懷念一傾而出。
在多數情況下,音樂作品展現的詞情與曲情是一致的,二者都在往相同的方向發力,致力于將最核心的情感因素輸出給聽眾。然而,成功的音樂作品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不僅需好詞配好曲,更需好曲配妙音,這便是基于對詞曲研究、探討的基礎上,要求演唱者擅于思考、理解并表現音樂作品并回饋到對詞情與曲情的演唱中去。
“聲”依“字”而發,“字”依“情”而動,“曲”依“情”而靈,說到底,音樂創作、演唱的高低好壞,還是依一個“情”字。那么演唱者在演繹聲樂作品時,如何做到“形神兼備,聲形俱肖”呢?
聲樂演唱過程中的呼吸,要求歌唱者始終保持自然、流暢、放松的精神狀態,要盡量保持與生活中的呼吸一樣自如。聲樂是一門歌唱的藝術,歌唱過程中呼吸的交換是為了支撐歌聲的傳遞和情感的表達,所以對其呼氣、吸氣的要求也比生活中正常呼吸更為夸張和藝術。在聲樂藝術的技巧訓練中,歌唱者應首先捕捉歌詞和旋律的情感走向,從呼氣與吸氣中尋找歌唱狀態,并努力做出與歌曲基調相一致的動作、手勢。吸氣過程帶動了情感意識,不僅打開了歌唱者的口腔、鼻腔、頭腔等,更激發了演唱者的歌唱欲望,觸動了大腦的記憶尋找、調動了演唱者的肢體動作。將情感找尋日漸融進歌聲的演繹中去,發展為類似于肌肉記憶式的情感體驗,獲得歌唱情感的真實體驗,促進歌唱情感、表情的形成和穩定。
歌唱的情感表達也體現在咬字和吐字上。我國傳統的歌唱藝術,歷來講究“字正腔圓”。李漁《閑情偶寄》載:“學唱之人,勿論巧拙,只看有口無口。聽曲之人,慢講精麄,先問有字無字....唱完一曲,聽著只聞其聲,辨不出一字者,另人悶殺”,強調咬字吐字在歌唱藝術中的重要作用。歌唱狀態與日常講話有著很大的區別。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講話,不刻意強調聲音的美感和發聲的位置、方法。簡而言之,便是“表情達意”。而歌唱是一門講究發聲方法的藝術,特別強調咬字與歸韻,演唱者也往往希望通過歌唱過程中的咬字與歸韻來傳遞感情,達到深層次的藝術效果,便是“字情”,通過對歌詞中重要字的唱法處理來進一步傳遞歌曲感情。
例如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張英席先生演唱的《我的祖國媽媽》中的“媽媽”二字,故意延長了B段第二個“媽”字的字頭時值,而B段第一個“媽”則是采用了弱聲唱法,并在結尾襯字“呀”上,做了自由延留處理,這便將一位遠在海外多年,無盡思念祖國母親的異鄉游子的思鄉之情展現的淋漓盡致,表達的無比充分。
自先秦以來的聲樂典籍記載和近現代歌唱藝術實踐來看,情感在歌唱藝術中的內涵表現具有主導性和一致性。《尚書.舜典》也曾提出“詩言志,歌詠情”作為歌唱藝術的核心內涵。自古以來,聲是演唱的基本骨架,而情才是演唱的靈魂所在,只有當“聲情”具備時,演唱方可達到最佳的狀態。在我國歌唱藝術發展的歷史長河中,聲情并茂的演唱不僅是演唱者追求的至高境界,更是聲樂演唱能否打動觀眾的關鍵所在。那么如何達到聲情并茂的演唱效果呢?
上文提到,情感是歌唱藝術的靈魂所在,演唱者在演唱的過程中,首先要體會作品的內在情感,將自己對作品的理解、感悟融進去,通過自身的演唱技巧、情感帶入將歌曲詮釋,進而使觀眾產生情感共鳴。歌詞與旋律本身融合著由創作之初凝聚而來的情感,對曲譜熟悉于心,將曲中情感融化為情是一個優秀的歌唱演員所必備的基本素質。但因演唱者生活環境、人生閱歷、思維方式的差異,在作品的二次創作中難免會有“唱不達情”的出入,此刻就涉及聲樂演唱中真實性與情感性的融會貫通。真實性是指歌唱者在對聲樂作品進行演唱時要與作品情感保持一致。而情感性則更多關乎上文提到的“關于二次創作”,也就是將歌唱者的主觀感受、生活環境、人生體驗融入到歌唱情感的表達中去。因為每個人對作品的理解不同,故而傳遞出的感情也各有千秋,體現著不同的藝術價值。也恰如此,在聲樂演唱中對“不同演唱版本的學習與借鑒”也尤為重要。
聲樂演唱是一門綜合性的藝術表演形式,它集視覺與聽覺兩種審美體驗為一身。由于其形體表演涵蓋的內容和形式比較多,歌唱者可巧妙地運用形體表演將曲譜上的音樂符號、文字轉變動作在舞臺上展現出來,輔助音樂作品更好的詮釋與展現。在聲樂演唱過程中的肢體語言內,首先強調的形體語言的協調統一。歌者從站上舞臺直至演唱完畢離場后的最后一個背影,都應該是得體且藝術感十足的。演唱者站在舞臺上,首先要做到挺胸,抬頭,雙腿站穩,眼神中飽含情感。在演唱過程中,無論做動作、行走或眼神的傳遞,整個步調應該是穩的,是根據歌曲的情感由內而外發出的,應與歌詞內容、歌曲旋律做同向運動,而不是貌合神離的,漫無目的的、隨意搖擺的。肢體動作是演唱者無聲的語音,也是演唱者心理活動的外衣。聲樂演唱藝術中的肢體動作是為輔助歌曲情感更生動的流露,切勿過多,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即可。
隨社會的發展,文化的不斷繁榮,聲樂演唱被越來越多的聽眾所喜愛,由此,對聲樂藝術的研究也越發深入。聲情并茂的表演多年以來一直是演唱者們不斷追求的至高境界。演唱者要了解作品創作的時代背景,進而感悟情感內涵、表達主題思想。歌者要為作品發聲、為舞臺發聲、為社會發聲,深諳作品情感,把握作品的時代、民族、地方特色,以及作品基調、氣質、個性。將技巧與情感相融合,追求自然的藝術表現方式,以情定音,因情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