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慶銀
九江市公共法律服務中心,江西 九江 332000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相關規定,污染環境罪是指行為人實施侵犯刑法所保護的環境法益并造成嚴重后果(嚴重污染環境)的行為(如排放相關有害物質)。
污染環境罪從開始確立到發展至今是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本文將污染環境罪的立法演變過程以《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以下簡稱《刑法修正案(十一)》)的出臺時間為節點,劃分為出臺前后兩個階段進行討論。
1.《刑法修正案(十一)》出臺前
在《刑法修正案(十一)》出臺前,污染環境罪的立法演變可以分為兩個階段——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以下簡稱《刑八》)出臺前和出臺后。其中,在2011年《刑八》出臺前,污染環境相關罪名就已經規定于1979年《刑法》中了,只不過那時該罪的名稱還是“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在2011年《刑八》出臺之前,《刑法》中對于污染環境相關罪行的規制都是采取這個罪名的。
而后,隨著2011年《刑八》的頒布,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也退出了歷史的舞臺,取而代之的是污染環境罪。這一次轉變對于該罪有以下幾個方面的改變:首先,擴大了污染環境罪調整的范圍,在《刑八》之前,《刑法》所保護的“環境”范圍過于狹窄,只涵蓋土地、水體和大氣,如此范圍顯然難以周延地保護到《刑法》所想要規制的環境法益。而《刑八》中“環境”的范圍則不限于上述所提到的土地、水體以及大氣,很好地解決了這一問題。其次,豐富了危害行為中所排放污染物的范圍,在《刑八》之前,有關于污染物的兜底性描述是“其他危險廢物”,而《刑八》之后,這一描述則相應地變更為“其他有害物質”。“危險廢物”一般指固液體廢物,因此對于排放氣態廢物的情形則難以周延地考慮到。《刑八》將其更換為“其他有害物質”可彌補該不足[1]。
2.《刑法修正案(十一)》出臺后
《刑法修正案(十一)》在原本污染環境罪罪狀的基礎之上再增加了一個結果加重犯,在既有的兩檔法定刑幅度之上第三檔法定刑。具體而言,現行污染環境罪的三檔法定刑中,第一檔并無明顯改變,暫無進行討論的必要,筆者擬對現行污染環境罪的后兩檔法定刑進行討論。
其中,第二檔法定刑的量刑幅度未有變動,其所改變的僅僅只是加重構成要件,本來是僅限于特別嚴重的后果才能適用,現在卻只需要滿足情節嚴重就可以適用了。因此,此次修改實際上增加了污染環境罪第二檔法定刑的適用范圍、放寬了其適用條件。
第三檔法定刑是此次修改中新增的法定刑幅度,其量刑幅度是在第二檔法定刑基礎上增加的,即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此量刑幅度只在滿足法律規定的特殊情形時才予以適用。其中,一、二兩項可以認為是二檔法定刑的一種升格條件,因為滿足第三檔中一、二兩項規定的情形必然也就滿足了第二檔規定的情形,只不過第三檔的一、二項規定了在滿足特殊的污染對象的情形下(法定的保護區或國家確定的重要水域)要加重處罰,故此,第三檔的一、二項實際上是第二檔法定刑幅度的升格法定刑。而第三檔的三、四項則是單獨規定的結果加重犯,其規定行為若是造成破壞大量農田抑或是造成多人受傷、殘疾之類等的嚴重后果[2]則予以適用該量刑幅度。
罪過形式簡稱罪過,在犯罪構成理論屬于犯罪主觀方面的構成要件,其可分為故意和過失兩種。每一部《刑法》中規定的犯罪行為都有其明確的罪過,如詐騙罪的罪過形式一定是故意,過失絕對無法構成此罪。但污染環境罪之罪過卻含糊不清,從其前身“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的角度來說,似乎其罪過為過失,但若行為人實施故意污染環境的行為反而不受《刑法》規制,如此情況顯然不符合污染環境罪的立法初衷。
有關污染環境罪的罪過,除了作為通說的過失說,還存在故意說、雙重罪過說、嚴格責任說等學說。其中,通說的過失說認為污染環境罪的實質就是觸犯法律的行為人本來應當預見到自己的行為會造成的嚴重后果,但卻因為疏忽大意沒有預見到或者是預見到了但是因為過于自信而輕信能夠避免的這樣一種情形;故意說認為本罪的實質實際上就是觸犯法律的行為人認識到其罪行可能產生的危害后果并希望或者放任該危害后果發生的情形;雙重罪過說則認為污染環境罪的罪過形式既包含故意也包含過失,因為雙重罪過說認為強調故意犯和過失犯之間的區別一直在不斷變小,故予以區別是沒有必要的;嚴格責任說則是認為罔論罪過形式究竟是故意還是過失,只要行為人實施了為法律所禁止的行為或者行為人行為造成了法律上禁止的后果,那么行為人就要為此承擔責任[3]。
確定一個明確的罪過形式十分重要。因為從《刑法》的懲罰犯罪的功能角度來說,罪過形式是會直接影響犯罪的定性與刑罰的裁量。而從《刑法》的預防震懾的功能角度來說,罪過形式的明確能確定行為人實施行為之可譴責性具體體現在哪個層面上,從而使得行為人不敢再犯,社會公眾也清楚了解如此犯罪行為之主觀惡念,更加不敢進行污染環境的行為。
1.無專章立法
污染環境犯罪在立法中沒有設置專章,不能顯現我國對環境類犯罪的重視程度,降低了該罪的預防效果和處罰效果。《德國刑法典》對于污染環境相關犯罪采取了專章立法的形式予以規制,十分科學。而我國關于污染環境犯罪的立法規定籠統地歸為一類加以概括,這對規制污染環境的行為是大大不夠的。
2.統一立法模式規定過于粗糙
自我國《刑法》頒布以來,無論前身的重大環境事故罪還是如今的污染環境罪,對于污染環境的相關犯罪都是籠統地歸于一個模糊的罪名之下。如此做法有其合理之處,如提高司法效率,法官在對于各種各樣的污染環境的犯罪行為進行判斷時可以盡快得出結論,無需進一步精細判斷。但此種理念亦存在缺陷,其實際上是一種過時的理念,因為將所有污染環境類的犯罪行為籠統地置于一個統一的罪名之下,是無法順應如今刑事政策中環境犯罪行為治理的精細化、科學化要求的。
3.環境污染罪立法內容部分不當
筆者通過分析發現,立法內容規定存在以下兩個不當之處:
一是罰金刑規定不當導致其難以適用的問題。根據我國《刑法》相關規定,可以看出罰金刑數額規定不明確,只是規定“處罰金”,但是范圍以及其適用梯度都未有規定。在實踐中,相當多的犯罪行為人實施犯罪行為都是出于獲取利益的目的,但是往往對其處以的罰金數額卻不高,很難起到《刑法》的威懾作用。
二是排放污染物范圍內涵過于狹窄的問題。如前文所述,自《刑八》頒布后,污染環境罪對于污染物的范圍的描述為“有害物質”,該描述在當時確實是一大進步,但如今,隨著社會的進步發展,污染物的種類也有了極大的豐富,例如光污染、噪聲污染這種談不上有害,但確確實實給社會環境帶來了傷害的污染類型,現行的污染環境罪就無法對其有效予以規制。
從目前的實踐來看,污染環境犯罪及其治理在立法上還存在一定的缺陷。要完善污染環境罪的法律規制需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在前文所述的包括故意說、過失說、雙重責任說、嚴格責任說中,筆者最贊同嚴格責任說。如前文所述,嚴格責任原則是一種不論犯罪人罪過形式而予以定罪的歸責原則。根據我國《刑法》中現行污染環境罪的規定,如果行為人實施犯罪時沒有主觀上的心理態度,就不能認定犯罪成立,更不能定罪量刑。然而,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高風險環境產業正在興起并迅速發展。由此引發的環境污染事件日益增多。在現實中,傳統的過錯責任歸責原則已經無法識別根深蒂固的環境污染問題,嚴格責任原則應運而生。因此,在上文所述的基礎上,筆者支持對于污染環境罪采嚴格責任原則。具體理由如下[4]:
第一,結合我國目前的環境犯罪狀況,明確嚴格責任原則迫在眉睫。我國《刑法》規定的環境污染罪與一般刑事犯罪有很大區別。在大多數情況下,環境污染犯罪的危害后果是可持續的,需要長期積累才能顯現出來,該罪危害廣泛,且持續時間長。環境刑罰不能僅僅被動地等待環境污染行為造成重大公私財產損失或嚴重人身傷亡的后果再次發生后再進行,那時候已經太晚了。
第二,采嚴格責任原則將大大增強法律對犯罪行為的威懾力。嚴格責任原則的采納,可以大大加強對犯罪分子的懲處強度,能夠提升我國《刑法》的震懾力,盡最大能力預防環境污染犯罪行為的出現。
第三,采嚴格責任原則可以增強對于我國環境相關犯罪的打擊力度。在我國,有關單位明明已經意識到其行為會對環境造成污染,非但不停止其危害行為,還故意采取一些措施,來掩蓋行為造成的危害后果,使其在接受檢測時,不符合法律規定的嚴重危害后果的標準,借機逃避法律的追究,這種情況不利于司法公正,并且會使環境污染問題越來越嚴重。因此,我國應當明確刑事立法中嚴格責任原則的設立。
1.設置獨立的專章立法
由于社會的進步,環境污染相關犯罪的手段以及表現形式不斷多元化,最初的法律不再能反映刑事責任和懲罰的原則,所以對環境污染的新型犯罪,有必要建立新的罪名來規制,從立法的角度來看,要將“污染環境罪”設立成專章[5]。主要有以下理由:
第一,將“污染環境罪”獨立設置為《刑法》分則中的一章,可以體現出我國對環境資源保護的重視。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明確了生態文明建設和保護自然環境的理念。“生態文明建設”明確表明我國在立法上和政治上都十分重視環境污染問題。顯然,在立法上有必要予以重視。
第二,在《刑法》的具體規定中將“破壞環境罪”定為專章,可以體現國家懲治污染環境行為的堅定信念,對污染環境犯罪分子起到威懾作用。在《刑法》的具體規定中增設“環境犯罪”專章,也是“生態本位法益觀”的必然要求。
2.采取分類立法模式
分類立法模式是相對于統一立法模式而言的,即將整體的犯罪行為依據類別的不同進行劃分并分別處理。如德國便將整個污染環境的罪行依據污染對象的不同劃分為水污染罪、大氣污染罪、土壤污染罪等幾類犯罪,分別就不同的污染行為類型進行規制。相對于統一立法而言,分類立法有如下的好處:
一是有利于法治。法治是一個重要的概念,實現法治的良好運轉是無數仁人志士的共同追求。而要想實現法治,其中有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要有良法的存在,法治即是良法善治,無有良法,何談法治。而能稱得上良法的法律必然是一部精細嚴謹的法律。粗放式的立法顯然是不符合良法之要義的,也難以對法治起到積極有效的促進作用的。
二是有利于統一現行環境法律法規體系。當前我國環境污染防治法律體系相對而言是十分完善的,針對不同種類的污染環境的行為我國出臺了相應的環境下法律規范予以規制,但對于所有足以上升到《刑法》規制程度的污染環境的犯罪行為卻全都籠統地放到《刑法》當中予以規制,顯然破壞了《刑法》中環境污染犯罪與其他環境法律法規的統一性與整體性。
三是有利于科學化治理環境犯罪行為。當今社會,污染物的種類是各式各樣的,氣體液體固體都有,同時又存在有諸如放射性、毒性等等特質,污染行為也是各種各樣,二者結合導致了環境污染犯罪的多樣化犯罪形態。因此,針對如此多樣化的犯罪行為有必要采取分類立法模式。
3.完善立法內容。針對上述的兩個問題,立法內容可以做以下兩方面的調整:
首先,規定罰金數額的確立辦法,這其中根據犯罪主體的不同可以分為自然人犯罪和單位犯罪。對于自然人犯罪中如何確立罰金數額,筆者贊同采用綜合確立標準的模式,綜合考慮排污次數、排污量濃度、排污手段和方式以及財產損失等可以量化的標準進行判斷。而對于單位犯罪中如何確立罰金數額,筆者則認為,考慮到單位犯罪的首要目的往往都是為了逐利,采用的評價標準更傾向于金錢標準,可以采取單位因犯罪行為所獲的利益以及單位所造成的損失兩個方面綜合評價。
其次,便是擴大污染物的范圍,增加無形污染物。如前文所述,與常規的“有害物質”污染相比,光污染和噪聲污染此類無形污染物,沒有直接對生態環境造成直接物質性損害,但實際上卻給社會環境帶來了傷害。因此,對于此種無形污染物,也有必要納入《刑法》中污染物的范圍之中予以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