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旖旎
廣東眾海律師事務所,廣東 清遠 511500
農村建房相比較于城鎮地區建房而言,由于受到各種因素的限制,凸顯出一定的問題。例如,農村地區擁有建筑資質的建筑工匠和建筑隊,在數量上就通常會少很多。從而那些想要建房的村民在選擇范圍上就比較小,通常情況下只能選擇那些不具備資質的工匠或建筑隊。而房屋的建設往往也缺乏科學的規劃,基本都是憑借其多年的施工經驗建成。盡管從絕大多數的情況來看,農村地區的建房活動都會順利進行并完成,較少會發生較大的人身危險問題[1]。然而,受到施工安全保障措施不到位的限制,加之施工人員缺乏安全知識培訓方面的影響,還是有一定數量的人身安全事故發生,并且導致了嚴重的后果,進而導致了越來越多與此相關人身損害賠償糾紛的出現。從近些年的發展情況來看,當前農村建房中人身損害賠償糾紛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1.糾紛數量逐年增多
從具體司法實踐角度來看,隨著農村建房數量的增加,由此而引發的人身傷害事件也頻發,導致的相關損害賠償糾紛的數量也不斷上升。如此多數量的損害賠償糾紛案件發生,給司法機關帶來了很大的壓力。特別是基層法院本來就面臨著人少工作多的問題,更是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財力去解決這些糾紛[2]。
2.損害后果嚴重
由于農村建房過程中施工條件比較惡劣,而且在安全防護措施方面也比較不充分,導致一旦發生安全事故就會造成非常嚴重的損害結果。如果是比較輕微的人身損害,按照農村社會的習慣是難以產生非常嚴重糾紛的。因此,農村建房中人身損害賠償糾紛的特點之一,就是一般伴隨的損害結果都是非常嚴重的。例如非常嚴重的骨折,甚至發生關乎性命的嚴重后果。
3.賠償總額過高
在農村建房中,一旦有人身損害賠償的問題發生,就會涉及非常多的賠償項目,從而涉及的賠償總額一般非常高。基本上案件中索賠的金額高達幾十萬,法院在判決的過程中基本上也會從實際情況出發,做出10萬到30萬元之間不等的判決。導致賠償總額過高的原因之一,在于沒有資質的人員施工,通常不會購買人身意外傷害的保險,在無法得到保險補償的情況下,只能訴諸相關責任主體的賠償。
4.房主多被認定有選任過失
由于在農村建房的過程中,選擇有經驗的施工人員已經成為慣常的做法。因此,有建房需求的村民在選擇施工人員的時候,不會去審核其是否有資質的問題。而這樣的情形,也導致了發生人身傷害之后,房主大多都要承擔相應的選任過失責任。結合具體施工人員在操作中是否有過失,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有過失等,房主均需承擔不同程度的過失責任。
從具體司法實踐中發生的有關農村建房人身損害賠償糾紛法律問題的情況來看,在具體的法律適用方面存在以下幾個方面的不足。
1.法律適用難度大
在農村建房中,村民們所建的房屋一般都是低層建筑,關于低層建筑相關的建筑活動,《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筑法》(以下簡稱《建筑法》)中明確要求適用該法。然而,在這部法律中,關于什么樣的建筑屬于“低層”的問題,并沒有進行明確的規定。關于建設什么樣的房屋應該由取得何種資質的施工人員進行施工的問題,我國包括《村莊和集鎮規劃建設管理條例》《建設部關于加強村鎮建筑工程質量安全管理的若干意見》等都給出了不同的標準,認為兩層以上含兩層的房屋建筑應該由取得資質的人員施工,或者將這個范圍拓寬至三層以上含三層。但是,目前的法律法規中有關如何界定“低層”的問題,仍然沒有達成一致的規定。這樣一來,法官在具體審判的過程中,應該如何對農村自建房屋施工合同性質進行認定,就存在法律依據不明確的問題,導致司法實踐中困境的發生。并且,2011年在我國《民事案件案由規定》中,直接將農村建房施工引發的合同糾紛劃分為三級案由建設施工合同糾紛下,這樣的做法非但沒有緩解司法實踐中的困境,一定程度上加劇了這種混亂的程度。
2.法律關系認定不一致
在具體的司法審判中,法律關系的認定非常重要,直接決定了當事人之間法律關系的認定問題。例如在對農村自建房屋引發的糾紛進行審判的過程中,如果法官認為應該適用《建筑法》來進行審理,則就會對房主與施工一方的法律關系進行認定,將其認定為屬于建設工程施工合同關系。反之,如果法官適用《民法典》對該案件進行審理,雙方之間的關系就會被認定為屬于承攬合同關系。也正是由于這方面的原因,導致了在具體的有關農村自建房屋引發的人身損害賠償案件中,法官對其中法律關系的認定出現不一致的情形。
3.賠償責任分配不合理
建立在前述法律關系認定不一致的基礎之上,具體的案件審理中會出現責任分配不一致的問題,甚至會出現責任分配不合理的問題。這種情況的存在,不僅會發生同案不同判的問題,從而對司法的權威產生影響。還可能會在責任分配不合理的情況下,讓其中的一方莫名地背上沉重的債務負擔,或者是導致受到人身傷害的一方無法得到應有的補償。
本案中的原告是謝某,被告是潘某。謝某與潘某是長期的雇傭關系,謝某受雇于潘某長期從事建筑與裝修方面的工作。2016年9月,謝某在潘某的雇用下被安排到三水逕口農場從事建筑與裝修工作。謝某在四樓從事排柵拆除工作的時候,由于潘某未能采取足夠的安全保障設施,而從六米高的地方摔下來受傷。在謝某摔下來之后,潘某立刻報警并將謝某送醫治療。經過醫生診斷之后,謝某遭受了以下身體上的傷害:頸脊髓損傷(ASIAB級);第1~3腰椎左側橫突骨折;左趾骨下支骨折;顱腦外傷——腦震蕩枕部頭皮損傷;多處軟組織挫擦傷。在謝某2016年9月7日至9月16日第一次住院期間所花的費用,已經由潘某所墊付。之后,為了方便家人更好地照料謝某,謝某轉回到其家附近的醫院繼續接受治療。之后的治療中謝某由于家庭條件非常困難而無法支付高額的治療費用,潘某也拒絕繼續支付謝某的治療費用,由于無錢醫治謝某只能在尚未治愈的情況下被迫出院。謝某出院之后也一直未能治愈,幾次住院治療,都是自己墊付費用。2017年,謝某經司法鑒定為七級傷殘。謝某向法院提起了訴訟,要求潘某承擔包括醫療費、營養費、鑒定費以及被撫養人生活費等在內的賠償共計459491.89元。
針對謝某的指控,潘某進行了答辯,認為案件已經超過了訴訟時效,謝某高空跌落是其自己沒有注意安全所導致,以及雙方已經簽訂的協議約定潘某只需要承擔其外傷治療的費用。從而,法院在審判的過程中,將案件的焦點歸納為以下三點:謝某的訴訟請求是否已經超過了訴訟時效;雙方在簽訂了協議之后謝某是否可以再次提出損害賠償要求;雙方在事故中的責任分擔問題。法院在經對整個案件進行審理,仔細收集相關證據的基礎上,對該案件做出了如下認定。
1.訴訟時效的問題
該案件審理的時候具體的時間為2017年,適用的是原《民法通則》中關于訴訟時效的規定,適用的時間為1年。盡管謝某是2016年9月受傷,2017年11月起訴。然而,謝某在此期間一直是在治療中,并沒有超過1年的訴訟時效。
2.簽訂協議后是否能再次提出賠償
法院認為雙方在謝某治療期間所達成的協議,存在重大事實誤解。并且,在雙方所簽訂的協議中,關于誤工費、護理費以及傷殘賠償金等沒有進行明確的約定。從而法院認為,謝某有向潘某提起上述相關損害賠償的權利。
3.關于責任分擔的問題
潘某認為其在謝某從事拆除等工作前,就已經向其言明工作的危險性,并且告知其要先拆除排柵,從而提出謝某跌落是其自身的過失,自己沒有責任。法院認為,潘某作為謝某的雇主,本來就有履行安全保障的義務以及履行監督的義務,其前述做法不能免除其責任的承擔。同時,認為謝某本身也具有一定的過錯。因此,本案中的責任應當由雙方承擔,各承擔50%。一審法院審判之后,潘某提起了上訴,二審法院仍然維持了一審法院的判決。
經過上述案件可以發現,在農村建房等過程中所發生的人身損害賠償,主要的爭議焦點還是在法律關系的認定以及主體責任的承擔上。
從具體實踐角度來看,當前在此類案件糾紛中爭議的焦點之一,就在于人身損害賠償糾紛的法律關系問題。在本文所列舉的謝某與潘某損害賠償糾紛案件中。法院最后的判決,就是建立在對其二者之間雇傭關系認定的基礎之上。相對于其他的情形而言,本文所列舉的案例中所涉及的糾紛還是比較簡單的,相對而言主體也是比較單一,只有兩方。而通常情況下,在農村的房屋建設中,還會涉及一個主體,就是房主這個主體,加上這個主體的加入,產生的糾紛中就會出現三個主體的情況。那么,具體認定中的焦點也是圍繞對房主與施工一方法律關系的認定基礎上展開的。有的觀點認為二者之間是承攬合同的法律關系,有的觀點認為二者之間是建設工程合同關系,有的觀點認為二者之間是雇傭合同關系,不同的觀點代表著不同法律關系的產生,也會對后面的責任承擔產生重要的影響[3]。而之所以導致上述不同法律關系認定觀點的產生,主要的原因在于認定所依據的標準不同。有的觀點是通過“建房主體說”這個標準進行認定的。這個觀點考慮到農村建房中房主是個人,而并非是單位,從而不能將二者之間的關系認定為是建設工程合同。有的觀點是從“法律規定說”的標準出發,認為雙方的法律關系根據承包方身份的不同而有所區別。如果房屋具體的施工主體是個人的工匠,則雙方要受到《村莊和集鎮規劃建設管理條例》的調整與規制。而如果房屋的施工主體是建設施工單位,則雙方要受到《建筑法》的調整與規制。受到不同法律的調整,就會使得雙方的法律關系產生區別,進而對主體責任承擔也產生相應的影響。除了上述兩個標準之外,還有采納“建房層數說”標準的[4]。這個觀點也是當前理論研究與實踐中,都比較得到廣泛認同的主流觀點。以這種觀點為標準,則雙方之間的法律關系受到所建房屋的層數影響。如果在所建的房屋為不超過兩層的情況下,包括兩層在內,則雙方之間就屬于承攬合同關系。在超過兩層的情況下,雙方之間就屬于建設施工合同關系。
由于按照不同的標準可以將農村建房中相關主體之間的法律關系區分為幾種,則相應的主體責任認定也會有所變化。具體而言,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分析。首先,從法律效力的角度來看,在侵權責任中歸責原則的適用下,施工人以雇員身份施工受到損害的情況下,作為雇主的房主或者是相應的施工組織者,要根據其自身所存在的過錯來承擔相應的責任,這一點從潘某承擔50%的判決中可以發現。其次,從歸責目的角度來看,在農村建房糾紛解決中適用相應的歸責原則,主要的目的在于強調雇主的安全保障義務,對遭受損害的一方提供適當的補償,以及促進雇主勞動保護意識的提升。從這個角度來看,如果嚴格要求雇主承擔無過錯責任,則明顯存在顯失公平的問題。為此,應該適用過錯責任原則,按照主體的過錯程度分配責任的承擔。最后,如果雙方之間的關系被認為是承攬合同關系,則不能以房主選任無建筑施工資質的承攬人為由認定房主具有選任過失。在認定房主是否具有選任過失時,需要慎重考慮過失的認定標準及其程度。
農村建房中引發人身損害賠償糾紛并不罕見,由于法律依據的不明確統一,使得這類糾紛在解決的過程中難免存在一定的難度。為此,應該從這類糾紛的發展現狀與特點出發,不斷在明確法律關系的基礎之上,明確責任的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