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族舞蹈意象下的鋼琴伴奏藝術

□馮 彬

（馮彬/沈陽音樂學院）

舞蹈藝術自誕生之日起就與音樂密不可分。任何民族都有脫離舞蹈的音樂，卻沒有脫離音樂的舞蹈。在藝術作品中，舞蹈動作就是音樂的形體，而音樂則是舞蹈的聲音，一個無聲而有形，一個有形而無聲，完美結合。本文有關舞蹈的鋼琴伴奏研究，之所以選取滿族伴奏作為分析對象，一方面源于筆者多年的舞蹈鋼琴伴奏經驗，對滿族舞蹈鋼琴伴奏在技術與美學層面具有一定的把控能力；另一方面源于滿族舞蹈伴奏音樂特有的藝術審美價值。滿族舞蹈類型繁多，其伴奏風格亦多種多樣，同時，滿族舞蹈作品中往往積淀著深厚的風土人情、民族特色，舞蹈本身的節奏律動促使伴奏音樂的每一個節拍和音符都折射著滿族舞蹈藝術特有的民族風貌。本文對滿族舞蹈伴奏的節奏與節拍、調式特點、旋律裝飾及富有獨特民族性的音樂風格幾方面分別進行闡述，旨在突出滿族舞蹈伴奏的特點。

一、滿族舞蹈意象下的鋼琴伴奏音樂元素特點解析

（一）滿族舞蹈鋼琴伴奏的節奏與節拍

在滿族舞蹈的鋼琴伴奏中，準確地把握作品節奏與節拍特點是極其重要的，富有特色的節奏型可以將舞蹈與音樂緊密結合起來。在滿族舞蹈作品中，音樂伴奏有兩個特點，其一是音樂節奏感的突出。滿族舞蹈的鋼琴伴奏有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即旋律感強、氣氛熱烈，這主要源于滿族傳統舞蹈演繹過程中常常伴有“鼓”這一主奏樂器。因此，當鋼琴作為唯一的伴奏樂器時，舞蹈對伴奏節奏、節拍的要求就會變得更加嚴苛。其二便是“老三點”的節奏型，這是滿族舞蹈伴奏中獨具特點的節奏。滿族人民在這一節奏型基礎上進行改編，進而衍化出了“五點”“七點”“十一點”及“碎點”等節奏型，賦予鋼琴伴奏多種多樣節奏變化形式。

舞蹈伴奏中的節拍主要包括散拍、有拍、有拍散拍結合這三類。不斷變換的節拍使滿族舞蹈的伴奏極富節奏感，其中較為常見的節拍包括1/4、2/4、3/4、4/4、5/4、3/8、6/8 拍等。這些不同速度、節奏長短的變化，將伴奏與舞蹈有機地結合起來，并通過音樂速度節奏的變化，配合舞蹈動作完美地塑造作品中的音樂形象。

（二）滿族舞蹈鋼琴伴奏的調式特點

滿族舞蹈伴奏音樂調式多以傳統的五聲調式為主，它與漢族音樂有很多相通之處，但又凸顯著自身獨特的伴奏風格。從其伴奏特點來看，滿族舞蹈的音樂伴奏以宮調最為常見，伴奏音階的使用方面大多是以平緩的三度、四度、五度音階為主。此外，在以宮、商調式為主的三音組使用中，滿族舞蹈鋼琴伴奏格外強調三音上行的級進組合形式。作為從事多年的舞蹈鋼琴伴奏者，筆者深刻體會到有關滿族舞蹈鋼琴伴奏的調式難度并不大，每次伴奏過程中的轉調部分都清晰明了，通過很自然的過度就能達到歡快、積極、明亮的效果。另外，除了二度、三度、四度等音階形式的伴奏特點，作曲家在鋼琴伴奏的編寫中還常常融入一些不穩定音或變化音來增添整首伴奏旋律的色彩，使音樂聽起來不僅僅是舞蹈動作的襯托，更與舞蹈動作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二者相互獨立又相輔相成。這時的鋼琴伴奏藝術身負多重“角色”，既是伴奏，又是一種獨立的藝術表達。其中，作曲家常用的音樂“點綴”包括清角或宮音等，這樣的變音運用使整個伴奏旋律在簡單、平穩、明亮的線條基礎上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三）滿族舞蹈鋼琴伴奏中的旋律裝飾

在滿族舞蹈鋼琴伴奏的譜例中，大多是以級進式的音階為主，由低音到高音或由高音到低音，整個旋律的起伏并不大，大多是在“三音列、四音列、五音列”范圍中進行，大幅度的超五度的躍進并不多，常常出現的有段落重復、樂句重復、同音重復，給人以簡單、樸素、平穩、莊重的感覺。此外，滿族舞蹈鋼琴伴奏中經常運用裝飾音，如倚音、滑音、揉音、波音、苦泣音、腹顫音、喉音、先現音等，多樣的裝飾音為原本平穩、樸素、簡單的伴奏旋律增添了許多色彩。可以說，正是因為這些裝飾音的加入，滿族舞蹈鋼琴伴奏的音樂旋律獨具韻味和特色，這也是滿族舞蹈鋼琴伴奏區別于其他少數民族舞蹈的特色之一。

（四）滿族舞蹈鋼琴伴奏的音樂風格

對于具體有鮮明特點的滿族舞蹈而言，其獨特的音樂風格建構了一個非常獨特的鋼琴伴奏風格。滿族舞蹈伴奏在音樂風格方面呈現著婉轉細膩與粗獷豪放相結合的特點。當舞蹈作品中的主人公以女性為主時，在鋼琴伴奏旋律表達上多采用級進式的二、三度音程，伴奏旋律整體給人以輕柔、和緩的感覺，將女性獨特的嫵媚與秀麗形象細致入微地刻畫出來。而當作品中有男性角色出現時，伴奏中的五度跳躍式的音程則展現出男性陽剛、豪放與堅忍的形象，并與女性角色刻畫形成鮮明對比，讓觀者在聽覺上準確地感受到角色的變化。總之，滿族舞蹈音樂鋼琴伴奏旋律大多容易記憶并朗朗上口，其樸實而不失特色的伴奏旋律與舞蹈人物完美配合，使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與音樂旋律達到高度統一。

二、滿族舞蹈鋼琴伴奏的文化內涵解讀

（一）滿族禮儀風俗對鋼琴伴奏藝術的影響

禮儀風俗在滿族文化中是極其重要的，其中既有敬老、尊上、守信、好客等美德，也有“三綱五常”的封建道德觀念。滿族舞蹈中還保留施禮的動作，這既是一種禮貌的表達方式，又是滿族文化突出而鮮明的特點。將這些滿族獨特的遺風禮俗轉化成為一種禮節性的舞姿造型，已成為滿族舞蹈表演中獨具特色的重要環節。當這種禮節性的舞姿出現在作品中時，此時的鋼琴伴奏節拍方面以2/4、4/4 拍居多，簡潔規整的拍子使伴奏旋律更為舒展、典雅、樸實無華，特別是表現禮儀的舞蹈部分，這樣的伴奏更能彰顯滿族女子的大氣穩重。此外，勞動風俗是影響滿族舞蹈鋼琴伴奏藝術的另一個重要方面。例如，《狩獵舞》是滿族舞蹈中的代表作品，整部作品中的舞蹈動作展現的是一群狩獵男子在駿馬奔騰中追射野獸的場景，舞蹈中描繪了滿族男青年狩獵競技的勇敢、剽悍和豪邁的性格。這種與騎射場景相配的鋼琴伴奏音樂多以2/4 拍子為主，簡捷有力的拍子、柱式和弦的連奏與充滿野性、奔放性格特點的舞蹈相得益彰。可以說，滿族特有的禮儀風俗影響著舞蹈作品，進而影響鋼琴伴奏節奏、音型等方方面面。因此，專業的鋼琴伴奏者不僅需要深入了解和解析滿族舞蹈動作，還需要了解作品創作背后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內涵。

（二）滿族宗教對舞蹈鋼琴伴奏的影響

薩滿教是滿族信奉的最古老的原始宗教，其宗教思想對滿族藝術文化的發展一直產生著深遠的影響。薩滿教崇尚“萬物有靈”，對自然、祖先、圖騰的崇拜都充滿儀式感。“薩滿”源于通古斯語，是瘋狂亂舞、激動不安之意，它是一種介于人與神之間的存在，作為一種“媒介”將人的愿望與祈求傳達給神，并將神的“意旨”轉達給人。滿族的薩滿更多的源于對自然、祖先、圖騰的崇拜，有文獻記載：“原其祭祀所由，蓋以各盡誠敬，以溯本源，或受土地山川神靈顯佑，默相之恩而報祭也。”可以說，薩滿教對滿族文化影響深遠，這一宗教世界觀已然滲透到滿族生活的各個方面，其中包括社會生活、生產活動、道德觀念和藝術創作。在薩滿的祭祀活動中，很多是以歌舞形式為主的，這種形式保持著原始的“唱著說，說著唱，舞中歌，歌中舞”的表現形態，聽眾在自然神秘的氛圍中感受著滿族文化的豐富多彩。薩滿的宗教儀式集歌、樂、舞于一體，其舞蹈動作熱情歡快，因此，鋼琴伴奏的旋律也多以歡快、急促為主，特別是不同裝飾音的點綴，為舞蹈營造了一種與其肢體動作相適應的氛圍。鋼琴演奏者力圖在沒有滿族傳統打擊樂器的情況下，通過節奏、音型的多元性盡可能還原滿族傳統舞蹈伴奏效果，并與舞蹈人物動作達到完美契合。

（三）滿族語言對鋼琴伴奏的影響

在滿族，有一種很常見的舞蹈是帶有唱詞的載歌載舞，舞蹈動作與滿族自己的文字語言密切相關。在滿語中，輔音與元音字母按照一定的語言規則構成音節、單詞、語句，以此來表達語法意義。在鋼琴伴奏中，音樂旋律是輔助舞蹈動作表情達意的主要手段。特別是帶有唱詞的舞蹈，伴奏旋律要結合唱詞變化來調整節奏與節拍，與舞蹈相配合。可以說，伴奏旋律與舞蹈動作的成功配合是一部作品成功演繹的基礎。在滿族舞蹈中，滿語旋律的節奏和音高起伏很接近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口語，滿語是以含義詞序表達詞句意義，并通過重音發聲使含義詞內部音階產生強弱、高低的變化。所以，在滿族舞蹈中有許多加入語言的部分，而伴奏旋律也大多在上下三度內進行，如此的旋律安排便將舞蹈中滿語部分的多音節詞序發音的聲調特點完美地表達出來。同時，滿語中還有單音、雙音、多音的單純詞，這些詞的聲調大多體現在詞音節的輕重、強弱和高低變化上，這些含義詞通過重音與元音彼此制約，將詞內的重音節移位來改變詞語原有的含義。這種移位后所引起的詞內其他音節的弱化、強化、異化、脫節的變音現象和語言變換，使鋼琴伴奏的節奏和節拍受到很大的影響。例如，鋼琴伴奏旋律中常常出現連續的附點音符作為襯托，將滿族語言的特點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從而形成滿族鋼琴伴奏音樂的獨特風格。

三、滿族文化對鋼琴伴奏藝術的影響

文化是藝術創作的源泉，反映著人們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文化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是人們在長期的社會創造過程中形成的產物，也是社會歷史的積淀。準確地說，文化指的是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地理歷史、傳統習俗、風土人情、生活方式、行為規范、價值觀念、思維方式等，因為各地區、民族人民的生活環境、歷史文化及自然條件不同，所以形成了各自不同的藝術文化。其中，獨具特色的滿族舞蹈展示了這一少數民族特有的文化內核，而舞蹈伴奏作為另一種藝術表達形式，將“肢體動作”以一種詩化的形式呈現出來。這時的鋼琴伴奏藝術已不再是簡單的“襯托旋律”，而是與舞蹈動作本身一樣，植根于深厚的滿族文化土壤，在保留民族原始藝術特色的同時融入了現代音樂創作技法，使滿族舞蹈鋼琴伴奏音樂獨具魅力。

舞蹈中的鋼琴伴奏，雖然不能夠決定整部舞蹈作品表演的成敗，但作為一種藝術表達形式，可以串聯演員肢體動作的“無形線條”，是一部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舞蹈以肢體動作為媒介，創造出給人美感的視覺形象，而鋼琴伴奏則是輔助其傳達美感的基礎，舞蹈與伴奏的完美配合才能更好地表現出深植于舞蹈藝術中的精神思想。舞蹈鋼琴伴奏者一方面要準確把握民族舞蹈伴奏音樂元素的特點，如伴奏旋律的節奏與節拍、調式調性、變化裝飾音、音樂風格特點等；另一方面則是對舞蹈作品背后思想文化的理解鉆研。黑格爾曾說：“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任何一部優秀的藝術作品背后一定有其特有的文化思想做支撐。舞蹈伴奏在不了解其思想內核的情況下進行機械的旋律彈奏，最終只會破壞作品的審美意境。因此，鋼琴伴奏者僅僅具有嫻熟的演奏技巧遠遠不夠，還需要具備豐富的文化底蘊，這是成為優秀舞蹈鋼琴伴奏者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舞蹈離不開音樂，作品中的肢體動作就是看得見的音樂形體，而音樂則是形體的聲音，音樂與舞蹈的完美融合反映了一個國家民族人民的智慧。本文不僅著眼于滿族舞蹈的鋼琴伴奏解析，而是從滿族舞蹈鋼琴伴奏入手，從理性、感性兩個層面闡述鋼琴伴奏藝術的意象以及作為一名鋼琴伴奏者所應做好的基本“功課”，力圖改變我國傳統觀念對鋼琴“伴奏”角色的表淺認知，為今后鋼琴伴奏者研究各少數民族舞蹈伴奏藝術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