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麗霞
貴州民族大學,貴州 貴陽 550025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的施行標志著我國法治建設的進程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其中的婚姻家庭編更是迎來了制度設計上又一次創新。在原《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以下簡稱原《婚姻法》)以及相關司法解釋當中,對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規則一直都是留白的,國內的學者們也一直在這一問題上存在觀點爭議,不同法院在認定共同債務的過程中也只是參考最高院的司法解釋進行判定,但是實際上在法條之上是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主流觀點。這一次《民法典》的出臺,在對以往規則的整理下,出現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制度設計,新的規則也引起了眾多學者的關注,進而開始討論相關規定是否可以實現“婚姻家庭編”立法的法律追求。本文在通過對過去規則與現行規定的對比下,對涉及的規則展開分析,討論其中是否還存在可以進一步完善的地方,期望能夠為該制度的具體實踐貢獻薄力。
家庭是社會的基本細胞,“家庭治理水平的提升也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體現”。人們常說“家和萬事興”,這實際上就是廣大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期望。但是近年來,我們可以明顯看到,許多家庭因為各種各樣的家庭糾紛而破散,不僅沒有實現幸福生活的愿望,還因為家庭破碎帶來的一系列問題導致公民自身的合法權益遭到侵害。在這些問題當中,關于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問題,在原《婚姻法》以及2017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以下簡稱原《婚姻法解釋二》)當中比較常用兩種認定規則:用途論和時間論。關于“用途論”就是指家庭為夫妻生活所欠債務,在原《婚姻法解釋二》第四十七條當中對此進行了規定;在原《婚姻法解釋二》第二十四條將法律思維和道德思維相混淆,[1]并確定了“時間論”,該推定規則針對只要是在婚姻關系沒有終結前所產生的債務皆為夫妻共同債務。這種簡單的處理模式成為了婚姻家事矛盾多發之濫觴,[2]也受到了社會的廣泛譴責。
《民法典》當中的新規定是國家基于民眾對家庭生活方面的積極追求而制定的,它是民眾對美好生活向往的精神象征。自原《婚姻法》面世以來,解決掉的爭議無數,同時問題也越發凸顯。新的矛盾總是在不斷涌現,法律的滯后性注定了法律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同樣符合事物的發展規律。在社會不斷發展的同時,法律也會跟隨實踐不斷推陳出新。在當時認為相對完美的法律構建,在經濟社會的快速化發展時亦會呈現出不完善之處,法律的及時性需要無數人去總結先輩的經驗并加以克服。僅僅是一個夫妻之間共同債務的問題,對其展開的討論也是在不斷進行當中,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規則在該項制度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這些規則不是憑空出現的,它們的設立是經過了無數代法律人如盲人過河一般摸索出來的,這些規則也在調整解決夫妻共同債務問題爭議的過程中起著指導作用。法典的草案在提出之初,就提出了對最新的推定規則展開細化分析,但是最終依照國家立法的態度來看,對于認定規則并不是完完全全的統一,其中可以由法官自由裁量的地方相對來說有較大的空間。可以看到,在此之前原《婚姻法解釋二》的誕生是為了對公眾關于共同債務的爭議問題進行回應,隨之出現的規則是“共債共簽”原則,其“從絕對保護債權人利益拉回到了側重保護夫妻一方利益之正途,積極意義不可謂不大”。不難發現,《民法典》將以往的“時間論”推定規則移出了認定規則,對原《婚姻法解釋二》第四十七條的“用途論”進行了補齊修正,重新制定了認定標準,也就是將“共同意思表示”作為認定夫妻共同債務的前提要件,其次再考慮其他標準。這一變化體現了我國在法制上表現出來的取其精華的立法態度,對構建和諧社會有積極意義,但是我們也不得不考慮這一規定在未來是否能夠滿足相關的其他問題的解決,這一點依然值得去深入思考研究。
本文主要涉及《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條的相關規定,這一條款上實際上是幾項相關規則的內容規定,如“共債共簽”“事后追認”“家庭日常生活需要”“共同生產經營”等認定標準,該條是吸收了之前的法理基礎修正成型的,現在正在運行的這些規則在實踐當中是否能夠得到適用,這一點還有待商榷。
首先,共債共簽在實踐當中多數產生于借貸關系的情形下,有時在擔保等情形下也會發生。但是在觀察分析《民法典》規定下的五種“夫妻共同債務”的情形后能夠發現,共債共簽只涉及其中兩種情況,并不涵蓋其余幾種情形。暫且不論規定了幾種,實踐當中存在的復雜共同債務的情形多不勝數,共債共簽只是其中一種罷了。其次,是否只要是共債共簽情形下的債務都能夠被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呢?這一點是存疑的。在現實當中夫妻共同簽字的情形是很常見的,但是如果簽字不是出于夫妻一方的真實意思表示,或者是夫妻一方與債權人相互串通,惡意欺騙夫妻另一方簽字,另一方能夠對其惡意串通進行舉證,那么這其中簽字的債務依然不會被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最后,出于對人性的考慮,這一原則引起的社會效益是否是正向的呢?前文已經說過,共債共簽一般發生在借貸當中,而借貸關系通常是發生在夫妻雙方或者一方的朋友之間,共債共簽過于強調合同的相對性,會引發出借人的警惕心理,在這樣的情形下,出借人考慮到這當中的風險,必然不會同意借款,這就會影響雙方的互幫互助,更是對人文立法情懷的背離。
追認是指“有追認權的人使他人所為法律行為發生效力的單方行為……其功用在于使他人所為的法律行為發生效力”。從性質上來劃分的話,追認權屬于形成權,這也就意味著當夫妻一方做出明示對另一方所負債務表示追認,該表示自到達相對方即可生效。從《民法典》中關于追認的規定來看,追認可適用的情形通常是一方缺乏民事行為能力,或者出于代理行為及無權代理等。但是實踐當中追認實質上是夫妻一方對債務表示共同償還,而不是將債務追認為自己個人債務,“事后”兩字會使追認的一般原理自相矛盾,因此,如果將“事后”二字更換為更加合適的說法,即“愿意共同承擔”,這樣看來應會更加合理。
“大陸法系的大多數國家和地區都有關于家事代理權的規定。”[3]在此之前的解釋中就已經有了家事代理的雛形,而《民法典》就將這一權利進行了明確規定,但是從目前的規則來看,沒有對“夫妻日常生活需要”一一進行細化。這實際上是因為,如果將其具體化,那么法官不僅要面對現實當中風格迥異的家庭,還要去考慮各種復雜的日常生活需要的認定,最終不一定能夠對個案做出客觀的判定,最終裁判結果還可能會影響到債權人的合法權益。所以我國立法者在考慮到上述的情況下,在《民法典》中沒有做出具體的規定,給予法官一定的自由裁量權,也可以更加貼合實際,具體案例具體分析,發揮法律的臨場效應。
共同生產經營所產生的債務是夫妻共同債務這一點在實踐中幾乎都已經達成共識,《民法典》也對此表明了認同的態度。但也存在這樣一種看法,即夫妻一方如果想要將因生產經營所負債務轉換為夫妻共同債務,其中一個關鍵要件是該生產經營所得利益應用于夫妻生活中。然從《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條上看,并不需要對該收益進行證明,說明這并不是必要要件,之所以如此規定的原因,是考慮到了現實中不乏一方未參與經營只享有收益這種情況,這屬于“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不屬于“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產經營”的情形。[4]實踐中關于如何定性夫妻一方在共同經營產生的債務,應該結合配偶在經營過程中的地位、作用等來判斷是否可以定性為“夫妻共同債務”。還有一種觀點是,如果夫妻一方在用共同財產出資成立公司時沒有向有關部門提供分割財產協議,那么所負債務最終會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筆者并不認同這一點,如僅僅以分割協議為由就簡單將一方債務認定為共同債務,必定會使配偶遭受不公平待遇,顯然有失公平。
目前關于夫妻共同債務規則的規定其實都還是屬于原則性的內容,這樣的原則性規定是否能夠在司法實踐當中得以運用,解決錯綜復雜的家庭債務糾紛,就要求對這些規則做出更詳細的規定。債權人的舉證責任、第三方侵權、不當得利涉及的債務以及如何完善在實踐過程中法官的自由裁量制度等,這些問題都是夫妻共同債務認定規則中需要繼續補足的地方。
我們已經知道了在原《婚姻法》和原《婚姻法解釋二》當中,關于舉證責任的分配是由夫妻一方所承擔,在汲取了此前的經驗后,《民法典》將舉證責任合理分配給了債權人。不可否認,這樣的規則確實可以避免以往因為一方舉證難而導致的權利失衡的情況,但是夫妻雙方的權利被保證了,那對于債權人是否是公平的呢?顯然,對于這類案件,債權人想要證明夫妻一方所負債務是為提供夫妻日常生活所用又何嘗不是舉步維艱。夫妻一方“被負債”的問題解決了,債權人“追債難”的問題又接踵而至。但是《民法典》如此規定也是經過利益平衡考慮作出的決定,相比起夫妻一方舉證,債權人舉證相對比較容易,如通過借款合同等文件,獲得這類材料的難度也是較小的,并且推定原則也可以作為債權人的有力武器。總之,債權人所負的舉證責任可以通過更加多樣的渠道得以實現,較之前的規定是更加合理的。
通過比對前后的法律規定,可以發現不管是原《婚姻法》和原《婚姻法解釋二》,還是《民法典》的新規定當中都沒有涉及這一方面的內容,如果存在夫妻一方因為第三人侵權、不當得利等因素引起的債務如何進行界定,目前是沒有具體的規定的。因此國內對此爭議不絕,在實踐中不斷涌現的問題也引發了各種學術觀點,典型的問題是交通事故引發的債務是否屬于共同債務?對此也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分別持贊同和否認的態度。所以在筆者看來,這一點應該在相應的司法解釋中做出原則性規定。
加強法官的自由心證是基于對法律所追求的目標——平衡各方利益的考慮,夫妻共同債務的問題涉及了債權人的利益,如果只是單純地追求夫妻一方的利益,很可能對另一方當事人來說是極其不公平的。在筆者的觀點中,不管是避免夫妻一方“被負債”還是債權人“追債難”的問題,目前的制度設計顯然還有待改進,而能夠作為突破口的地方就不得不提法官的自由裁量權。事實上窮盡一切方法規避不公平的情形顯然是不切實際的,目前的制度也無法達到這一理想目標,相較通過上述的方式,加強和完善法官的自由心證還比較現實。當然,自由心證不是無限制的自由,而是對心證的條件加以限制,在保證在利益平衡的同時,還能發揮法律的彈性。
應進行合理的夫妻共同債務規則設計,如果想要達到比較公平的保護夫妻一方或者第三人權益的實效,在允許當事人行使有限度的“意思自治”的同時,還應該存在相應的禁止性規則,如此才可以防止當事人濫用“意思自治”侵害他人的權益。[5]在現實中,假裝離婚逃避債務的情形并不新鮮,在這類情形下,就需要法官發揮最大的作用,自由裁量權在此時就得以體現。所以為了解決這類問題,法律在規則的設計上要更加仔細,要充分考慮現實法律適用可能出現的問題,盡可能避免適用不足的情況。因此,筆者建議在相應的司法解釋中進行規定,在遇到此類情況時,要考慮各種因素,保證當事人間的利益達到相對平衡。
在查閱文獻進行總結的過程中,筆者看到許多學者都對《民法典》的出臺表示出了莫大的期待,同樣,筆者也對《民法典》的頒布報以專注的目光。也因此,結合原《婚姻法》和現行的《民法典· 婚姻家庭編》的內容對比看,對于許多過去存在爭議的地方進行了細化的規定,不得不說這是我國法治建設邁出的一大步。然而,我們在看到舊問題得到解決時,也要善于發現新的問題。本文在對夫妻共同債務相關規則的分析下,通過查閱文獻后,對該系列規則存在的一些小問題進行了闡述。當然也提出來一些自己淺顯的看法,也是希望可以在分析問題后,找到更多解決的路徑。總之,法治建設是一個永久的課題,在此筆者希望自己也能夠參與其中。